当我们整理好房间后，已是正午。寒冷的空气伴随着温和的阳光从没被关紧的木质推拉门的缝隙中一并穿入屋子，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与曾诚一起坐在被炉前的坐垫上，虽说周围的一切皆是按日式风格设计的，但我们二人似乎不太习惯日本传统里的跪坐，便随意的将双腿放在了被炉里。
“啊——”感受到被炉里的温暖，曾诚不禁发出了一声享受的呻吟。
自离开了学校以后，曾诚的行为举止似乎都与原来大不相同，我感觉得到他变得更为自在、随意。但这行为上的反差并未让人感到不适，他的气质始终摆在那里，这一点是永恒不变的。
电热水壶发出了尖鸣，意味着壶中的水已经烧开。站在水壶一旁的唐卉将水壶的盖子揭开，待水面翻腾的气泡安静下来后，她将热水倒在先前水杯好的小茶杯当中，接着，她讲四个茶杯放在托盘上，端着托盘走到我们对面的坐垫的位置，将托盘轻轻地放下，随后也坐在了坐垫之上。
“谢谢。”
“谢谢。”
我们道过谢，从托盘上拿下属于我们的茶水。绿色的茶叶轻轻漂浮在水面，白色的热气从茶杯里缓慢的升起，这股热气飘荡到我的脸上，再度传递了一丝温暖。
唐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再次起身，走到木门旁将其关紧，随后又坐了回来。
“不管在哪里，唐卉总是这么贴心。”曾诚温柔的声音突然响起，他同时看向我，似乎在询问我的意见。
我很确定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可以传入到唐卉的耳中，我虽不懂对方的意思，但也并未再思考更多，附和道：“赞同，外加一条：不论何时。”
听到我们的调侃，唐卉的脸有些微红，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双眼似乎放在了茶杯里青绿色的茶水上。
“赞同，不论何时何地，小卉都最温柔、体贴、耐心的那个人！”
看样子祝雪柔终于收拾完了自己行李，她将房门推开，高嚷着做出了总结。
“雪柔！”唐卉假装嗔怒，她终于找了一个可以埋怨的对象。
“好啦好啦，”祝雪柔跪坐在坐垫上，“我肚子都要饿扁了，快，小默，说出你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食物！”
“诶？我吗？”面对突然的提问，我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一瞬间，我的大脑中闪过十几种我曾吃起来津津有味但却摆不到台面上的速食产品。
糟糕，场面尬住了。
我用藏在被炉里的腿碰了碰曾诚。
面对突发事故的出现，曾诚的应对措施显然要比我好得多，接收到我的求救信号的他先是清了清嗓子，手用力地往桌子上一拍，沉声道：“林默说他想吃火锅。”
什么？火锅？
“诶？”祝雪柔显然没有做好被曾诚回答的准备，直到曾诚说话的上一秒钟，她的眼睛还放在我的身上。
“咳咳——，林默刚才在房间告诉我的，他说他有些不好意思说。”他说着，用充满狡猾的眼神看向我，“对吧？林默？”
我暗中收回上一句夸赞曾诚随机应变能力的话。
“啊，对！没错！”虽然这个锅接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我还是向对方投去了感激的眼神。
“火锅的话……”祝雪柔用手抵住下颚，似乎陷入了思考，而唐卉则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对啊，雪柔。附近的小镇有一家非常著名的火锅店，其名气之大绝不次于这家温泉旅馆。来参加温泉旅行的人们都说：‘在空华市的市郊旅行，火锅、温泉，缺一不可。’这样的话。况且，今天不吃，明天我们一定就没机会吃了，对吧？”
曾诚不知突然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张图纸，上面写满了这市郊附近所有的美食商铺，从传统街摊到高档餐厅，这家温泉旅馆似乎盘活了这片地方。
但让我注意到的是另一点，明天到底有什么关键的？为何曾诚从进了房间以后就一直在打哑语？
祝雪柔拿过图纸，看了片刻后，说：“有道理，明天确实不需要去再花时间找地方吃饭了，那——”祝雪柔随即看向了唐卉，“小卉有什么意见嘛？”
“嗯——”唐卉摇了摇头，开口道：“我都可以。”
又是明天。我感到有些疑惑，视线再三人身上来回划过。自来到这里，曾诚便一直和我打哑语，从刚才的“藏了什么东西”到现在的“明天都已经安排好了”，这种双重困惑使我感到有些不适。
似乎只有唐卉注意到了我困惑的神色。她的微笑似乎有所缓和我内心的焦躁，每当她露出这样充满理解的笑容时，我的疑难总会被对方化解。
……
火锅是美味的。冬天里的火锅更是称得上是极品。哪怕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日没用过“涮”与酱料来作为进食的主要手段，火锅在我心中的地位仍然不可撼动。我想我需要感谢曾诚，毕竟我从仍不知情的二位口中收获了几分感谢。
饭后，我们在小镇的石板路上散步。
“呐——，大家有没有想买的东西呀，虽说这里是市郊，但还是有一些东西在市内是很难买得到的哦！”
祝雪柔突然从并排行走的状态中脱离，她快步走到我们前面，随后转过身看着我们问道。
确实，因为过年的缘故，小镇里的年味会比市里来的更重几分。除了每家每户的门前都贴上了对联，还有红灯笼、摆放在家门口的炮竹等等。方才吃饭时——明明只是中午——我们还听得到远处有炮声传来。
“年糕一类的点心如何？这个小镇的年糕在空华市也是远近闻名，我父亲特地嘱咐我要带些会去。”
曾诚说话了，他看着手里的地图，似乎在找卖糕点的商家的位置。
“哦！就是这个！”祝雪柔的眼里瞬间亮起了金花，她双手握住放在胸前，期待的神色毫不保留的流露出来。
“林默你呢？要来吗？”
锁定了位置后，曾诚合住图纸停下脚步。似乎那商铺的位置与我们正在前进的方向正好相反。
“嗯——，我想我还是自己逛逛，家里一个人的话，买回去糕点应该也吃不完的。”
因为早就想好答案的缘故，我很快的做出反应。
“Ok，那唐卉呢？”
“我也随便逛逛，我对黏黏的食物……不太感兴趣。”
站在我身旁的唐卉看了我一眼，委婉地拒绝了曾诚。
“诶！”听到唐卉的话，祝雪柔发出幽怨的声音，走到唐卉的身旁挽住了对方的胳膊后说道：“难道我们又要分开了嘛？”
唐卉看着祝雪柔，露出温柔的笑容，说：“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我保证！”她随后摆出发誓的手势。
“小默你要照顾好小卉哦！”
最终在祝雪柔的小声嘀咕与极度不舍的神色下，我们四人分为两组暂时的分开了。
行走在石板路上，身子的两侧都是类似中国古代的传统客栈样式的各种店铺，时而也有几座宅子会悄然混入其中。看来随着近几年游客数量的增加，这小镇已经完全在向古镇的方向发展。
石板桥、客栈与宅落，皆给人一种在古代小镇上生活的印象。
我与唐卉肩并肩的走着，直到一座石板青桥上停下。虽说是冬季，但桥下的流水划过大理石快，仍在淅沥作响。
“唐卉……我想你已经猜到我想说什么了。”
虽然率先开口，但我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好意思的意味。
“唉——”
唐卉将围脖轻轻扯下，露出了小嘴。不知是突然注入的寒气让她感觉到了一丝不适，还是我的疑问实属让对方有些伤脑筋，她先是叹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林默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
“……”
“今天是二月十三号。”
唐卉测过神，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下的黑色眸子注视着我，让我也不得不转过身看着对方。
原来如此，情人节么？那和我们四个人有什么关系？
“原来说的是情人节吗？”
我拍手，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
“不！”
“……”
寒冷的空气似乎阻碍了唐卉发声，但我仍听清了她说的话。
“二月十四号，不只是情人节，不只是烟火大会……”
原来还有烟火大会么，怪不得每家每户的门前都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炮竹。
“还是雪柔的生日。”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没夹杂什么感情。那声音很干、很冷。她的眼神也没夹杂着善意或指责的色彩，而是同样的干冷。
我的心情同对方的话语一样，很快的冷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不适感是怎么回事。一股油然而生的罪恶感浮上心头，接着萦绕在我的脑中挥之不去，似乎在告示我做错了什么是一般。可我有做错什么吗？
“真是的，我本来以为林默已经变了。没想到对雪柔，你还是那么不上心。”
谢天谢地，唐卉的语气里终于夹杂了一些色彩。尽管言语里充满了责备的意味，但这毫无疑问是一盏照亮我内心的明灯。
所以我知道我做错了。
其实我想告诉唐卉，即便对自己的生日，我也早就变得毫不在意。生日对于我而言，只不过是一串为了办理各种手续、社区服务而必须记住的数字。它之于我，并没有它之于众人的特殊意义——蛋糕、礼物、祝福以及宴会。
我早就在内心对自己有所告知：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的生日——鉴于生日二字本身便已有了特殊的含义，我还是愿意称之为出生的日子，所以我也不想知道任何人的生日。不管是接受他人的祝福，还是祝福他人；不管是接受他人的礼物还是赠予他人；不管是举行属于自己的宴会还是参加别人的party；不管是对着自己的蛋糕许愿还是看着别人吹蜡烛，这些对于我来说早就失去了那些充满“向往”的意义。
有时，记住出生的日子——与那天在日历上的特殊意义无关——使我感到痛苦。
“嗯……”
正因为这些，我不知说些什么好。这早已不是唐卉第一次责怪我了。我也不会对这责怪生气，毕竟唐卉总是对的。
“毕竟林默都不和人交流，不知道别人的生日是在所难免。但我本以为雪柔对于你来说可不是一般的人。”
唐卉说着，伸出拳头用力地敲了一下我的胳膊。
感受着右臂上那不痛不痒的感受，我回过神来，看着她说道：“那怎么办？”
“啊啊——，虽然林默本身很聪明，但大部分时间都是笨蛋啊！”
“嘛……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不知道要干嘛啊。”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鼻子，“唐卉你知道，人不管做什么事，第一次都是毫无经验得嘛”
“哼！”唐卉有些气愤的扭过头，“如果不是为了替你解决问题，谁要放弃买好吃的的机会陪一个脑袋里毫无目的人在寒冷的大街上走来走去啊！”
果然，唐卉连生气都这么温柔吗？之前说话冷冰冰的样子果然是装出来的吧！
“我就知道林默什么都没准备。不然怎么会背个旅行包就来了，旅行包装得下什么嘛！”
“可恶，这个家伙怎么一点都没变。”
“怎么不长记性啊！之前也是！”
于是在唐卉的大声嘀咕下，我紧紧跟在同样拿着图纸的她的身后，向着未知的地方走去。
她围巾的末梢时而被风吹起，像一条小鱼一样在这热闹的镇子里来回穿梭。
最终，我们在一个巷子的入口处停下。虽说叫巷子，但其实更像是另一条街道。道路两旁同样是各式各样的地点。有些招牌上写着食物，有些则写着商品。但由于是下午的缘故，大部分摆着食物招牌的店铺都还没开门。
我们的步子变得缓慢下来，直到我们再一次并肩，唐卉说话了：“林默，你有想好要送雪柔什么吗？”
好问题。
“……”
我陷入回忆。上一次为他人过生日似乎还是初中一级，是那种老师组织大家一起为班上的某位同学过生日。周围的人送了零食、玩具、文具还有一些手工制作的小玩意。我想真正富含一个人美好祝愿的东西，往往都会是经自己的手而制作出的事物吧。
再往前回忆。父母也曾给过我很多让当时的朝思暮想的玩具、动画片光碟还有雪糕之类的零食。
可真正能用到现在这种情况的东西，基本所剩无几。即便是手工，也不可太能在这种地方做出来。
如此一来，话题便成为了：女生喜欢什么？
我怎么知道！
衣服、首饰、包或是化妆品？祝雪柔在我眼中不是那么注重打扮的女生，或者说她根本不需要打扮就已经足够好看了。
既然如此，不如把方向变为“实用”。如此一来，便要思考很多了。比如现在的季节、祝雪柔的年龄以及祝雪柔喜爱的事物。
冬天还未过去，天上会下雪。
“伞？”我小声嘟囔道。
“什么？”
唐卉突然转过头看着我，她的双眼里充满了震惊。
“没什么没什么……”我赶忙摇摇手，示意自己没说什么，“祝雪柔有什么喜欢的事物吗？”
听到我说的话，唐卉显得很没精神的叹了口气，随后开口：“雪柔喜欢蓝色。”
哦，与我一样吗？
“还喜欢小首饰。”
“喔。”
“还喜欢……”
唐卉和我说了很多很多，多到我一时无法将他们全部记住。但更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但雪柔不喜欢被别人敷衍。”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与生气的唐卉对话压力真的很大。
“总之，我们边走边说吧。”
我与唐卉最终钻入了这条巷子中。这巷子比我们想象的要长，店铺也比想象中的要多。搜寻了一阵后，我们走进一家挂有“本地特色纪念品”牌匾的店铺当中。
“只是出于好奇，我想问一下唐卉带的是什么礼物呢？”
“这种保密的东西林默还是不要问的好。”
冷冷的语气让刚走进室内的我打了个寒颤。看起来唐卉也并非永远温柔呢，我想到。
“欢迎光临！”
我们推开门时，与门项链的挂铃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后老板的声音也从店铺的后面传来。
店铺很大，似乎有两层。货架的摆放方式与市里的大多数商铺一样，是极其紧密的排列在一起，走在过道里会给人一种在图书馆找书时的感觉。
说是特色店，但大部分的商品在市里似乎也买得到。眼睛看得到的首饰也只是很简单的木质发卡以及一些五颜六色的小手串。
我看向唐卉，用眼神询问她是否对这里满意。
可谁知她根本没注意到我，甚至已经走远去看别的事物了。
“唉。”
我随即迈着步子上了二楼。二楼比想象中的要小很多，只比普通的阁楼大那么一些。
“欢迎光临！”
原来老板在二楼。
我微笑着冲对方点了点头。
“这个时间往常不会有什么客人来呢，小哥你也是来这边的旅游的吗？”
女老板将手里放着手工制品的盒子挨个放在架子上，同时开口。
“嗯，对。来这边旅游。”
“那一定是住在温泉旅馆了吧？”
“对。”
“哈哈——，真好呢。”
将盒子摆放好的老板直起身子，看向我。
“若是这里没有温泉，我们这些商铺根本连进货的成本都赚不回来。还好，现在能养活得起家人了。”
“哈哈，确实。”
“小哥需要些什么呢？如你所见，你能想到的大部分东西，我们店里都有。”
“喔——”我走到她身旁，看着她方才放好的盒子，“我在为我的朋友挑选礼物，明天就是她的生日了。”
“哦——，是男孩子吗？”
“不，是女孩子。”
“原来如此。”老板娘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她手放在货架上开口：“女朋友呀？”
“老板……您误会了。”
果然。
“哈哈哈——，玩笑玩笑，小女娃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喜欢的东西……有什么来着？
“蓝色、首饰……嗯……就这些了。”
还好唐卉不在我身边，不然我死定了。
“蓝色的首饰呀。我这里正好有哦——”
老板娘听完我说的话眼睛都亮了起来，她快速地迈着步子向后面的橱柜走去，我也紧跟其后。
“这东西呀，有便宜有贵，但长得却都很漂亮。你们这些小孩出来玩兜里肯定不会带多少钱，我怎么好意思给你拿贵的呢。但礼物这种东西，讲究的就是份心意嘛，女孩子，凡是见到漂亮的首饰，心里都会乐开花的。我年轻的时候，可收藏了不少这些东西呢，这也是我为什么会进这一批货的缘故。唉——，年轻真好呢！”
老板娘一边在狭窄的过道扭动着身子走路，一边说话。
当我们路过第四个橱柜后，她停下来。她伸出双手从橱柜上方拿下了一个盒子，将其打开。
这回，轮到我的眼前一亮了。
“喏，这东西从不分贵贱，因为她们长得一样好看。不是吗？只有大人才要死要活的分个高低，小孩子的脑里可没那些势力的东西。嘿，从小哥你的眼睛里我就看得出你有多中意这东西哩。你是不是有些好奇我为何将他们摆在这么隐蔽的地方？唉——，这不是忘了吗。他们平常都会被摆到很前面的位置去，小哥你今天要是不来，真不知道我何时才会想起来这些宝贝呢。”
我感觉得到似乎很久没有人和老板娘说过话了，她的一字一句都无不向我吐露出她对交流的渴望。这正与我恰恰相反。
“老板娘，这怎么卖？”
“三十一串，五十两串。”
“还是一串蓝色的吧……那个粉色的发卡可以也给我来一个吗？”
“当然。”
老板娘又从另一个盒子里取出我中意的发卡。我与她走到二楼的柜台，她将两份首饰分别放在两个很精致的带有夹层的木质小礼盒中。
“要两个袋子还是？”
“一个就好。谢谢您。”
“不客气，一共是六十五。礼盒的钱没多少，我就不收啦。”
“那怎么行……”
“无所谓啦——，那几个钱，省着给姑娘买些好吃的吧！唯美食与首饰才可打动姑娘的内心。”
“‘唯’吗？”
“我们那个年代是这样的啦——，好啦别废话了，快去找你那姑娘去吧。”
她挥了挥手，假装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嗯——，谢谢您。”我接过袋子，向对方稍稍鞠躬表达谢意，“谢谢您。”
在对方充满笑意的眼神下，我转身下了楼，唐卉正站在楼梯口等我。
“久等了。”
我快步迈下台阶，走到唐卉的身旁。
“没有。林默买的什么？”
唐卉看到我确确实实提着东西下来后，她的神情明显的有所缓和。似乎温柔的唐卉又回来了。
“这么保密的东西，我想暂时还是不要和唐卉说了。”
“哼！”
听到我说的话，唐卉的嘴角虽然有一丝上扬，但还是假装生气的转过身快步走了出去。
……
我们并未在巷子里再过多停留，买到想要的东西后，便回到了旅馆中。
抵达旅馆时，已是下午的五点出头。太阳的大半个身子已经沉入远处的山峦之中，另一边，新月已高高的悬浮在暮色将至的天空上。
意料之中的是，祝雪柔与曾诚已经回到了旅馆里。当我们推开门时，他们正坐在厅房的被炉处看着电视。
“啊——，你们终于回来啦！”
对于门被推开的声音，祝雪柔的反应相当灵敏。她的双腿一下子便从被炉中抽了出来，随后站起身走到了唐卉身边。
“小默买了什么东西呀？”
祝雪柔抱着刚脱下外衣的唐卉，注意到了我手中提着的东西。
“啊……这个啊……是给家里人带的一些礼物。”
“唔——，原来如此！”
祝雪柔对于我的谎言没有任何怀疑，接着便和唐卉打闹着回到她们的房间里了。
难道如曾诚所说，我很擅长欺骗吗？
我向曾诚打了招呼，便回到房间先将东西放在了包里。
“吃饭去吗，林默？”
曾诚不知何时也走了进来，他靠在门上问道。
“诶？不需要等她们一起吗？”
“她们啊——，雪柔说她们晚上有自己的安排。我想了想，女生自己的活动我们还是别干涉才好。吃完饭我们去泡泡温泉如何？”
“有道理，毕竟是温泉旅馆，不泡温泉岂不是要亏大发了。”
我赞同道。
“那你先收拾一下，我随时可以准备出发。
……
如曾诚所说，女生们对于我们的离开并未做过多的评论，只是说了一句晚上回来要一起打牌后便关上了房门。
我与曾诚走在旅馆的楼道中，我们二人都在浴袍外披上了各自的外衣。
“喂，我说。”
我突然说道。
“嗯？”
“我们就穿着浴袍出来，会不会不太合适？”
曾诚突然扑哧一笑，开口说道：“不会啦。林默，这里是温泉旅馆诶。大家都会这么穿的，况且这浴袍又不是那么暴露的、坦胸露乳的那种。我们这种，你穿到大街上都没事的啦。”
“唔，那就好。”
听到对方的话，我安心了些。当与路过的行人打了照面，看到对方一行人也穿着同样的衣服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当我们到达餐厅时，大部分的桌子都已经被其他客人占满。我们在人群中穿过，好不容易才在窗户边一个角落处坐下。
“意外的没有人呢，明明这里的位置很好。”
如他所说，虽然是个角落，但因为靠近窗户可以看到窗外的风景的缘故，我们一点都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
将服务生叫来，我们点了一些刺身与中餐。
当食物被端上餐桌，曾诚将他那一份刺身推到了我这侧。
“怎么了？”
“我不吃刺身，给你。”
……
“你不吃干嘛要点啊。”
我接过他的盘子，将刺身夹到自己的盘中。
“我看你看到刺身两眼放光，恨不得把菜单吃下去，我敢不点吗？”
曾诚将手放在眼睛旁边摆出一闪一闪的样子，不禁让人失笑。
“你这家伙。以后这种事情……”
听到我没好气的语调，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忙坐直身子，眼看就要向我道歉。
“请继续！”
“你——”
“哈哈哈哈——”
显然他将我的玩笑当了真，我们看到彼此的窘态，皆笑了出来。
“可恶，没想到林默也有这样的一面呢。”
“越发的感到荣幸了呢！”
我看他自己一个人在那嘀咕，没在理会他，体会着刺身在口中融化时的触感，看着窗外高高挂起的月亮，发出感叹：
“月色真美啊。”
曾诚突然正色道：
“你在向我表白吗？”
“别对我说太多话，不然我要变得骄傲了哦！毕竟不是谁都可以听到林默说这么多话的。”
耳边继续传来对方的小声嘀咕，虽说是小声，但每一句话都丝毫不落的传入我的耳中。
我无奈的看着对方。但却不知为何止不住嘴上的笑意。
……
泡在温热的温泉水中，一天的疲气全部散去。感受着蒸汽止不住的扑在脸上，我们二人不禁发出了舒适的呻吟声。
“果然，冬天泡温泉是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了。”
曾诚把湿漉漉的毛巾放在头上，除了头部，他的身子全浸没在水中。
“浪漫啊——”
我发出感慨。
“没有更浪漫的事情了吗？”
我提问。
“嗯？什么？”
曾诚的声音在封闭的房间里如同水面的波纹一般回荡。
“我说，还有更浪漫的事情吗？在冬天。”
“喔——，当然有啊。”
“什么？”
他将头部也放入水中，几秒种后，又钻了出来。
水滴从他英俊的五官上一一滑落，最终又滴回到池子里。
“林默觉得呢？”
“我啊——”
我肩靠在池子的边缘，把手搭在石墩上。
“我不懂什么是浪漫。浪漫是舒服吗？因为我感觉现在很舒服。”
“浪漫不是舒服哦。它才不是关乎’一个人‘的感觉咧，是双方都体验得到的东西。”
“那我现在感觉不到，岂不是说明你感觉到的浪漫是假的？”
“不，你感觉得到，只是不知道这东西叫浪漫罢了。抬头看看窗外的月亮，再感受一下时不时从木窗的缝隙里穿入的一丝冷气。这池水清澈，你浸泡其中。这蒸汽温暖，你沐浴其中。我现在诉说着的、你感觉着的那份美好，便可称之为浪漫。”
我闭眼体会着曾诚说的话，一瞬间，这份感觉得到的——似乎也摸得到——美好涌现在我的每一寸肌肤之上。我清晰的感觉到了，他口中的“浪漫”。
“可浪漫不是有男有女才感觉得到的吗？这词也是我小时候陪父母看爱情电影时学到的。”
“浪漫可不关乎性别。”
他大言不惭地说道。
一股寒意突然袭上我的心头。
“我说曾诚。”
“干嘛？”
曾诚侧头看向我。
“我说……你该不会是个Gay吧！？”
“哈！？”
曾诚瞪大了双眼，满脸震惊的看着我。
“我是！一个！很！直！的男人好不好！”
“唔——，你突然这么深情的说这种话，我觉得……我还是离你远一点比较好。”
我说着便要移动身子向远处的石台走去，却不料被对方拽住了胳膊。
“干嘛！？”
“我真的很直！”
曾诚的眼中充满着无限正义与严肃，似乎在说些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
“……我知道，我只是想去那个石台看看。”
“哦，那我和你一起去。”
我坐在石台上，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即发问：
“曾诚，你有过女朋友吗？”
“诶？怎么突然这么问？”
“随便问问，不想回答与无所谓的。”
“从没有过。”
“诶？”
这次轮到我惊讶了。这答案与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林默，我也想问。”
“你说。”
“你喜欢唐卉吗？”
“哈！？”
“噗哧——”
听到对方的提问，我不慎从石台上滑了下去，跌入水中。
在浮出水面之前的这几秒钟，我想了很多。
“嘛——”
我吐出嘴里的水，大喘着气，没在回到石台上，而是站在水中与他对视。
“我这人，根本不知道喜欢是什么东西。”
我这样回复道。
“这么说你不喜欢唐卉咯？”
“唐卉是我很好的朋友。”
“这样啊——”
他抬起头看着天花板，露出有些惆怅的神色。
“为何突然这么问？”
“别担心，我不是为唐卉问的。”
他仍抬着头。
我感觉得到他说的是实话。但他的本意却还在云雾之中。
“曾诚，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低头，看向我，沉默片刻，随后开口：
“当然有啊。”
“我现在回答你方才问我的‘更加浪漫的事’的问题。”
“更浪漫的，无非就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罢了。”
“和喜欢的人一起，做什么事，都是最浪漫的。”
他亮黑的眼睛透过湿潞的发丝看着我说道。
“哦，这样啊。”
我假装深沉，却突然冲他撩起一大泼水。
“那你听说过打水仗吗？”
接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只剩下泉水碰到墙壁以及我们的身子时发出“噗”的响声。
我希望这法子可以缓和方才紧张的气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