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发现谢梓曦确确实实在有意地避开自己——她总能找到各式各样的、合理的理由拒绝和自己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
坐在学校图书馆一层的自习区的林默刚刚从学生会的楼层下来，和他一开始想的一样，谢梓曦又不在。
要知道，谢梓曦成为新上任的学生会主席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一周，自她有了新的身份后，她留在学生会的时间反而变得更少了，这不免让学生会里多了几分猜疑与流言蜚语。方才从楼上下来时，林默在电梯里很清楚的听到了人们对她的议论。
谢梓曦上任后的表现和那句“新官上任三把火”恰恰相反，在她身上甚至连火苗的影子都没看到，好像从学生会里消失了一般。在她频繁的请假下，维持着现在学生会运行工作的是同样刚刚上任的学生会副主席，据说他也同样是受祝雨晴个人钦点的对象，原本是策划部的部长，至于名字，林默还不知道。
现在学生会的情况像极了祝雨晴未离去之前的样子，而且看到各个部门仍然在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分内的工作，林默想到或许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已经习惯了自己的老大时长缺席的这件事情。甚至他们眼里还有没有谢梓曦这个Boss，林默都有些不确定。
复习完数学后，时间已经来到六点半了。既然已经确定谢梓曦不会回家，林默也不再过早的回家，而是选择在回家的路上随便找家快餐店吃饭。
从图书馆出来，左右两条街道上都有许多小食店或是大排档，这个点数，从烟囱里冒出的灰烟正渺渺的向深蓝色的天空升去。林默盯着面前眼花缭乱的霓虹灯招牌，最后还是没走进任何一家店，转身冲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反正是顺路，就在校门口的快餐店吃吧。他这么想着，把外套的长袖撸起。
六点半的快餐店里非常拥挤，拿到餐盘的林默看到自己常坐的位置上已经有了人，便找到紧贴着玻璃的长桌处的一个座位坐下。
一连两天的练习让二人都有些吃不消，于是他们决定在今天休息一天，明天再练一次后就该正式上阵了。明明只是个趣味项目，但林默还是感觉到了一股不俗的挑战性。
至于为何自己会对一个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运动会如此上心的理由，林默很清楚的是，驱动自己、给自己动力去做好各个事情的不是自己的心，而是名为承诺的东西。这一点不曾改变。
坐在玻璃窗前，林默看到把裤腿挽到膝盖处，穿着半袖的祝雪柔从学校里独自一人走出，背着单肩包的她站在学校门口的道路旁四处张望，犹豫片刻后，冲和地铁站方向相反的方向走去。林默知道，祝雪柔的家和自己的家完全在两个方向，她很少坐地铁回家。
……
运动会的前一天是周四，当天的下午放学后是所有参赛者最后的练习时间，因此操场上的学生相比往常显得格外的多。当林默与白倩倩走到之前一直用作练习的场地时，他们发现那里早就被练习其他项目的学生占据了。他们不得已只好再换个地方练习，不想太引人注目的二人在十字明巨大的操场附近找了一圈，最后还是放弃了在塑胶场地上练习的想法。
“要不……我们就在教学楼的后面练习吧，反正练的都已经差不多了，想必也不会再摔跤了。”
二人绕回到教学楼前，林默开口说道。
看到少女点了点头，两人当即走到了教学楼背后的一片空地上。这里放着几把石椅石桌，夏季秋季的时候也供学生们在这里学习，借着这里的树荫可以乘凉。
虽然林默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但却对这里很熟悉，他知道很少有学生来这里。
“那，我们还是先练一次，再找找问题。”
林默说着，用绳子轻轻地把二人的小腿捆在一起。等待倒计时完毕后，被捆住双腿的二人一起小跑着向前行进了二十余米，最后的几米速度渐渐缓慢下来，是走着完成的。
抵达终点时林默赶忙看了一眼手表，随后露出满意的微笑。
“这个速度，虽然肯定拿不了第一名，但进决赛我想还是绰绰有余的。”
听到自己的搭档这么说，白倩倩也露出了安心的表情，她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嘴角漾出一丝微笑。
“嗯。”
之后，两个人又在场地里来回练习了几次，四点四十五分的时候，两个人都觉得自己已经练得差不多了，便准备打道回府，安心休息静待明日的正赛。
就在二人准备离去之时，林默听到了什么声音。
“咚咚咚。”
他明确的意识到这股沉闷的声音是在呼喊自己，他向四周望去——石桌、树木、水泥地，都不像是可以发出这种声音的东西。
“咚咚咚。”
这声音很近，他听得很清楚，却并找到声源。
他持续寻找，直到白倩倩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后背，他才回过头。
少女伸出手指向自己的身后，林默随即转身，看到的是一扇窗户，阳光打在玻璃上呈现出周围的倒影，他一时看不清里面的场景。
于是他走进，伸出手贴在窗户上同时弯下身子把头凑近。接着，他发觉自己正在与窗内的少女眼对眼的看着对方。这一刻，他想起了自己为何会提出来教学楼的背面练习，想起了自己为何从来没来过这里却对这里的一切这么熟悉的原因。
因为每次坐在学习社的窗边，他向外看去的场景都是这里。
而现在正与自己对视的少女，自然就是学习社的社长——唐卉了。
林默的手仍罩在窗户上，唐卉伸出的敲打玻璃的右手也还停留在窗户上。下一秒，唐卉起身打开了窗户。
“没去练习拔河比赛吗？”
“被淘汰了。”
“……”
唐卉看了一眼林默身后的白倩倩，“还在练习吗？”
“啊，刚练完，等下进去和你说。”
唐卉点了点头，接着关上了窗户。
“好了，我们回去吧。”
林默冲身旁的白倩倩说道，她点了点头，跟在了林默的身后。
两人回到班里时，其他的同学还没有回来。或许是因为明天就是运动会的缘故，大家都格外的拼命。
二人收拾书包时，林默注意到了白倩倩翻开的笔记本。
白色的笔记本还未被少女合上，左页的上方写着一个大大的，被划去的2，而右边的页上写了一个1。
“这个。”林默停下收起书本的动作，伸手指了指那个笔记本上的数字2，“是在为运动会做倒数吗？”
“啊！？”白倩倩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林默在说什么，她一怔，看着林默指着的地方思考了许久，脸上的惊讶被不知所措覆盖，但最后她的脸色恢复平静，只是脸蛋上还留有慌乱的痕迹。
“啊……对……对，在给运动会倒计时……林默同学你为何注意到了这个？”
“随便问问而已。只是想起小时候我也会对某些日子做倒数。”听到白倩倩说的话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后，林默便收回了好奇的心思，转而继续收拾书包了。
白倩倩见状松了口气，赶忙将笔记本合上放在包中。
“那……林默同学，”白倩倩站在班门口转身看向林默，冲他鞠躬的幅度就像第一次见面一般，“明天见。”
“嗯，明天见。”
接着，白倩倩便很快消失在了林默的视野里。
从班里走出右拐直走，在学习社的门前林默停了步。
“请进。”
明明林默才刚把手放在门上，还未敲一下，门内便已经传来了唐卉的声音。
推开门，林默直径走到窗边的位置上坐下。
手边已经放上了刚泡好的红茶，泡茶的杯子和上次不一样了，茶杯不再烫手，握着茶杯的林默的手心上传来的是温柔的感觉。
“因为大家都去练习的缘故，教学楼里空无一人，林默走路的脚步声就很容易听到了。”在林默开口询问前，唐卉先开口做出了解释。
“啊……是这样。”
“杯子里泡着的是凉茶，如果渴的话，现在就可以喝了。因为刚才用开水烫了一遍茶杯所以杯子才是热的。”
好像是注意到了林默干渴的样子一般，唐卉接着说。
“烫？”
“消毒。”
“喔。”
林默端起茶杯，把凉茶送入口中。在闷热的天气下，可以喝到清凉的茶水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放下茶杯，林默看了看桌子另一端的唐卉，她正在看自己的数学笔记。
“我刚才听你说……你拔河被淘汰了？”
“嗯。”
“可是拔河的比赛不还没开始呢吗？”
“教练说我个子不够高，力气也不够大，就让我下场了。”
“唔，对不起。”
“没什么。”她合上了面前的亮黄色笔记本，又打开了另一个草绿色的本子，“反正都在预料之中。”
“这样啊……”林默说话时有些怅然，唐卉说话是的冷静让他感到有些害怕。
也许是察觉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的缘故，那句“为何要选择拔河”的问题最终也还是没能问出口。
“那这样一来，唐卉不是就没项目参加了吗？”
“除了比赛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不去拔河也好，这样我就可以安心拍照了。”
“嗯……也对。”林默想起唐卉还是个擅长拍照的女子。
“对了，你刚才身后的那个女生。”
唐卉忽然抬起头看向林默，突如其来的对视让他一时有些慌乱。
“啊？”
“姓……”
“白。”
看到唐卉露出困惑的表情，林默迅速回应。
“嗯……对，白倩倩是吧？”
“对，白倩倩。”
听到林默的回应，唐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后又把注意力放在了笔记本上。
“为何突然问她。”
“没什么。”唐卉漫不经心的说，“就是注意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有意思？”
“对，很有意思。那位白同学，看上去很胆小，但实则非常勇敢。”
“比谁都勇敢。”
唐卉补充道，说这句话的时候她露出嘲弄的神色。
听着唐卉的话，林默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他一点都不知道唐卉此时说的话意味着什么、隐藏着什么含义。
但想到原本内向的白倩倩竟真的愿意与自己合作完成两人三足这样的项目，他又似乎懂了唐卉的意思。想到这儿，他点了点头。
“和你想的不一样。”
但唐卉冷淡的话很快的打断了林默所想到的解释。林默看向仍然低着头的唐卉，那张脸上没写着答案，但却写着一个大大的“回答错误”。
“咳咳，那不说这个了。”林默环视四周一圈，“那两个人练得怎么样了？”
“很好。不出意外雪柔进决赛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接力赛的话就不能只看她一个人了。曾诚……短跑也难不倒他，游泳的话，我想你有答案。”
“嗯……有人和你说了啊。”
“雪柔告诉我的。她说林默出乎意料的出现在了羽毛球场里，还鬼鬼祟祟的偷看游泳馆的里面。因为这个，她还和我讨论了好久你是不是喜欢上谁了。”她说这话的语气异常冷淡。
“……，我能冒昧的问一下结论吗？”
“结论是林默可能喜欢上哪个男生了。毕竟很少有女生那么晚还在游泳馆练习。而且，雪柔说她还从来都不知道林默有主动找同学见面的习惯。”
“咳咳。”林默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明天他们的比赛是在几点？”
“曾诚上午就比完了，雪柔上午100米，下午接力。你呢？”
“下午的比赛，但两人三足这种东西比起来很快，估计都用不了二十分钟就结束了。”
“也对。”
……
晚上回到家，林默躺在床上，拨通了谢梓曦的电话。
“喂？”电话那边传来了许久没有听到的声音。
“学姐，是我。”
“嗯，我知道。”
“……”
“怎么了？”
“啊。我就是想问，明天学校运动会，学姐会来吗？”
“……”
轮到谢梓曦沉默了。
“喂？”
“不去了，母亲这里最近在办理出院手续，我得留在这里帮忙收拾行李。”
“啊……出院吗？那真是太好了。”
听到电话里传出林默发自肺腑的感叹，谢梓曦不说话了。
听着电话里的杂音大概有十几秒，谢梓曦才终于又说话。
“嗯，谢谢。”
“没事儿，那……我挂电话了，学姐你也注意休息。我想……可能在医院里帮忙比在学校更累吧。”
“我知道了，你也是。”
“嘟嘟嘟——”
她挂断了电话。
林默的叹息声成为了安静的房间里唯一的动静，他把手机扔到一边，把头埋在了枕头里。
他又怎么不知道谢母的健康出院意味着什么。
他翻过身，借着月光在黑暗的房间里盯着头上的天花板。
他想到自己对于周围的人们了解少之又少，对于谢梓曦这个人，他的认知也仅仅就停留在了她本人的身上。对于她其余的一切，以前他没找到时间开口去问，而现在想起此事时，怕是没机会再去问了。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一道白光打在天花板上，短铃声让林默抬起头。
林默拿起手机，那是一条来自白倩倩的短信息。
“请好好休息，明天加油。”
林默发送过去一个OK后，点开了白倩倩的头像。
白倩倩的聊天头像和她的姓的含义一样，是一片空白。毫无点缀的白色，让林默一开始以为那是聊天软件的默认头像。但想到这片白色和她的姓一样后，林默便开始认为这是少女的有意而为。
她的朋友圈没有任何的动态，她也没有自己的个人介绍。在这个聊天软件里唯一能证明她存在的只有她的昵称——白倩倩。
林默又点开班级群的成员名单。
看着百花缭乱的头像，林默顺藤摸瓜找到了白倩倩。
但他十分确定，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到她。因为她的头像的白色与背景色完全相同，甚至与背景完全融为了一体，而让林默确定了这是她的，还是那个在方块头像下写着的三个黑字。
确认了这件事情后，林默关掉了手机，翻身合上了眼睛。
……
十字明的大操场到学校的体育馆大概有两三百米的距离，步行时间不到五分钟。这保证了参加多个项目的学生可以有充分的时间从一个地点转移到另一个地点。
运动会的当天是没有早自习的，林默抵达班里时并没看到很多人。
“大家都去帮忙去搬椅子了。”
看坐下的林默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白倩倩主动解释。
“椅子？”
“运动会的时候操场上有各个班级的位置供观看比赛，刚刚孙老师把班里的男生都叫走了。”
“是这样啊。”
林默正在纠结是否要去帮忙的时候，孙伊然带着班里的男生回来了。
“八点的时候运动会正式开始，十二点到两点是午休时间，但是大家两点十五的时候要记得到我们班里的位子上坐好，我那时候要点个名。还有就是，有项目的同学一定要提前十五分钟到比赛场地做准备，可别让广播通报找人。每个项目的具体比赛时间我发在了群里，没带手机找朋友借着看一下。有任何特殊情况打我电话。”
穿着裁判服的孙伊然说完话后等待了几秒，看我们没有提问的意思后便很匆忙的跑出去了。
因为不用上课的缘故，班里一时变得吵吵闹闹，大家都交头接耳的讨论着什么。
林默也同样转过身，把左胳膊搭在椅背上，右手拿出手机。
“我们的项目是在下午三点，对吧？”
“嗯。”
白倩倩同样取出手机翻看着，得到了肯定回答的林默把手机放在书包里，他看了看四周，一时不知道做些什么。
“林默同学……知道这回运动会的流程吗？”
白倩倩微弱的声音从林默的身侧传来。
“啊？流程啊……不太清楚，我就知道我们的项目的比赛时间和地点。”
听到还有流程这种东西的存在，林默不禁把头转向白倩倩。
他注意到少女面前摊开的笔记本翻到了写有1的那一页。
“八点钟的时候是三个年级的入场，等我们坐在了各自的区域后，由高二和高三的学长们进行开幕表演。”
“开幕表演？”
“对。开幕表演后运动会就开始了，有项目的学生去参加比赛，没项目的学生除了可以观看比赛以外，还能到操场的最南侧的一大片空地上看各个社团的招新活动。”
“学期末招新……靠谱吗？”
“……”
白倩倩显然没有预料到林默会向自己提问，正准备继续说话的她被唬住了。
“啊。”林默见状摆了摆手，“我随便问问的，你继续说。”
“其实一开始运动会是没有社团招新的，但学校发现不是每个学生都愿意看比赛，最终没兴趣的学生就自顾自的去玩手机了。因此为了让运动会变得更有趣味性，十字明就在南边腾出了一大片空地，用作各个的社团宣传与招新。”
唐卉还从未和我提及社团招新的事情。
白倩倩在林默面前摇着的手让林默回过神。
“抱歉。所以我们才叫它体育文化节对吗？不单单是体育那么简单。”
“大概吧。”白倩倩轻轻地点了点头。
说完这话后，二人都没再开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