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火照耀着冷甲。

心慌,肩耸。

他喘着粗气,手中捏着银光闪闪的镰。

黝黑的手腕半吊在空中,左旋又右扭,紧张地游着铁镰,一个不留神就能从我身上削下一块肉。

这人曾是个农民,也是个猛士,武功兴许也好,可惜甲差了点。

我提着刀,迈着步伐,火光蹭着护心镜照到了那人的脸上。

被这澄明的火光一晃,他终究还是慌了。

他是个哨兵,我则是背负突袭陷阵使命的武将。

手中的兵刃,本身就有着不同的分量

猛士挥出了镰刀。

向着我的脖颈砍来。

我则收刀敛气,绷紧臂膀。

叮的一声,眼花缭乱。

那镰砍在了我用来护命的刃梁上。

壮汉的披膊一震。

我抓住这个空档,瞬间挥刀。

血飞溅了出来。

寒风刮过山林,刺入铁甲与铁甲之间的缝隙。

一支棱头重箭砸到胸口的铁板,划痕铺张在其他磨痕和血迹之上,翻了口的甲皮,里面的金属光洁如新。

我才想起来,我今天还带了一柄弓。

箭袋则随身贴着,伸手一摸就能摸到。

箭射来的方位大概在我胸口所冲的方位,那个地方的峭壁中有一个炊洞。

那也是个哨兵,估计是听到洞边的闪刃声,血气上了头。

他又射了一箭。

我拉弓的同时向着侧边一闪。

甲铁粘着布衣拍到渗汗的皮肤上。

我的箭从手中脱弦。

箭在空中游了一回儿,我再从地上站起的时候,他早已捂着左腹,倒在岩壁上,再也不起来。

我抓紧时间,跑到小营对面的马棚中,借到一匹马。

从哨站到主营地的小道,斩两人。

似乎也是夜间巡逻的部队,一体格瘦弱的黄巾小兵在见到我沾血长刀的那一霎那,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加快脚步,连手里的火把都不要了,嘴里胡乱喊着从其他地方带来的方言,从两丛马拒中挤了出去。

我一看情势不对,只好下马。

前面就是这一区域的主营之一,那些没能分着夜巡任务的兵也只能缩在前方那处营帐中睡觉。

果然没过多久,我就能隐约听到那边的营地中有一阵嘈杂声。

整个小帐的人全都惊醒了。

那个扔掉火把的懦夫缩在一共十来号人的后方,所有人无一例外全都带着长柄银头的家伙。

身上全是崭新的重铁,他们冲出来的人中还有的穿着麻布织成的睡衣,跑是一定跑不过的,没有办法,甲新刀利,只能硬着头皮上。

难道一开始就折兵损将了?和我兵分两路的那一队骑兵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吧。

不,那可是我临行前精挑细选的人。

作为一个肩负重任的武将,却如一个小人一般蹑手嗫脚。

第一次接触一个游戏的新手,意外地发现,原来上天赐给自己的,是一幅钢筋铁骨。

前面的人一枪戳进肩膀处的甲缝里。

我却感觉不到疼痛,只管挑开他的长杆,挥刀封喉。

抹喉的长刀带着血丝,又划进另一个裸汉的腹中。

这群人被吓住了。

早就听说黄巾贼虽然人多示众,但是多数都是没怎么经历过真正战斗的农民出身。

装备良莠不齐,真正能打的精兵倒也不会安排在这种边沿地带。

他们其中又有几个人架着短枪上前一刺,想要将我拦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我却凭着蛮力虎躯一震,直接将他们的短枪却开,横在左腹间的龙头长刀再次一挥,又砍了一个人的头。

这一下似乎砍到了骨头,在那挥刀的劲力收回腰间的时候,沾血的刃还在震个不停。

他们人多,我不敢妄动。

我着铁甲,我带重刀,他们没有一个人敢先出手。

我们周旋着。

然而这僵局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官人的皮靴和草履摩擦着这片尚未被踩踏坚实的土地,发出沙哑的响声。

静悄悄的,远边的树林就响起了阵阵马蹄声。

我嘴角一扬。

我的人来了。

披着厚重的马铠的良马,将那八九个人挨个撞倒在地。

那个之前回营报信的人扭头就跑,却不小心被马蹄绊了一跤,另一匹马的马蹄紧接着就往那人的脊背一踹,另一个兵又往他身上刺了一刀,那人一命呜呼,伤口溅出的血彪了一米远。

“将军!请上马!”

他们手中捏着另一匹马的缰绳,恭恭敬敬的跟上前来。

周围的军士爆发出一阵大笑,相互掐闹着骂着脏话。

不对。

我如梦初醒。

太阳当头晒着。

哪里有什么夜袭。

此时。

我身处云梦泽。

身边围着一堆相貌猥琐的民兵。

仿佛刚刚那一切就是场梦。

白日梦。

好吧,高级兵是需要肝的,真正能让我穿起来有个将军样的铠甲也得在战场上割了头拿去换钱之后再买。

我从青石板上的苇席跳了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当着那群民兵的面,默默望着远边的天际,使了一个略犀利的眼神。

他们其中一个较懂规矩的掌旗手默默点头,表示意会。

举起手中抛削整齐的木棒,仰首高鸣。

他领着那群兵冲向远方,已然已经化身为一个将军。

在这个世界里见到的人脑子里成天只想着打仗,如果有别的事情那也是花满车的铜钱去大城里请最好的工匠做几个从同样模子里翻出来的兵器……然后接着打仗。

在那些还未见过世面的民兵先被放到几个之前,我是不会硬着头皮上的。

刀砍人肉会卷刃,泡了油的木矛会在其他铁器上磕出瑕疵。

对面的将士砍人砍多了,脑子里装的东西会凝固,陷阵杀敌时会有破绽。

到时候我就可以捅他们的屁股,民风淳朴的吴地人。

打着这样的小算盘,我在原地伸了个懒腰才优哉游哉的跟了上前去。

我的队友也大多都跟我一样,手里握着各自的兵权,反正自己的兵陷入人堆中也只会瞎砍,大家只是图个一时砍人的爽快,谁能笑到最后完全看缘分。

在这地界,民风淳朴,若无上天赐给的钢筋铁骨,恐怕我们也只能沦为战死沙场的一介草兵。

然而。

我们几个新手,却偏偏在这局遇上几个悍匪。

我的旗手连人带杆一起被对面一个披着明显不属于新手装甲的人一刀劈断,瘦弱不堪的身躯像轮布一样被那甲士顶翻在地。

在一看,我的民兵因为傻愣愣的往另外三四队人里冲,霎时已经被砍的不成样子。

那人身披鳞甲,怀中的刀尖冲着我的头顶就戳了过来。

眼前一黑,无事,吴地民风淳朴,我可以再砍。

脑壳里这么想着,我收起臂弦想要跟斩一刀。

巧了,他也挥了一刀。

这一刀砍在我将要发力的右臂上,一下给我砍没了劲。

我就又换了个方向,卯足了劲,急急忙忙地甩出另一刀。

然而对方的兵刃却比我想象中来的要快。

明白了,这是刚在我还在眼冒金星的时候就已经打算要再补我一刀的战术。

其实就是人被砍没了劲,想怎么欺负怎么欺负。

说实话我明明可以将那剑架在身体的右方向进行格挡的,但是游戏新手耿直的反应神经似乎并不允许我这么做。

于是,身体接着挨了一刀。

两刀。

第五刀,我迈着临时悟出的小碎步,躲开了。

机会来了!纵然我已不能再承受更多的砍伤啊!

啊!好疼。

啊。意外的爽。

啊。

啊♂~

菊花,突然一凉。

我面朝天空,连用来娇喘的力气也没了。

今天我,长了个痔疮。

那个将第一次攻击送到我脸上的人,把他沾着池底淤泥的皮靴踩到我的麻布衣甲上。

我的裆部还一阵一阵的舒缓,睁眼一看,他的兄弟正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的旗杆子,捅♂我。

“爽么。”

那个戴着铁面的剑士问我。

“爽。”

感到他们对我另有所求,就顺着他的意思说了。

“想学么?”

转念一想,这人挥刀的动作和我一样,刀刃游走间却处处压制着我,大家都是同一种刀法的继承人,刀法输不过,那我只可能是败在武学上。

于是。

“想。”

“那好。”

他沾着马血的刀尖挪到了我的喉结上。

“待你的游魂重新受肉的时候,来青州兵团的地界找我。”

脖颈传来一阵凉意。

我再次惊醒。

躺在京城的旅馆里。

唱女在不远的地方唱着小曲。

枕头的包裹里,塞着属于我的盘缠。

我迈上街头。

询问路人最近的驿站在哪里。

最后向着城门迈出步伐。

满街。

满城。

男男女女。

带着同样的表情。

面如死灰。

没有卖菜肉粮食的摊贩。

犹如夜深满城犬吠,春夜雨水打萍。

叮叮咚咚。

天空蔓着狼烟。

整个世界,都是铁器相互击打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