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吹拂着道路两旁的行道树,发出刷拉刷拉的声音。初夏的天空一片湛蓝,看起来非常的令人心情舒畅,恐怕也只有这样的天,才能送来温柔地穿过街道,拂过树梢,如同行走在这条街道上的可爱女孩一样柔美的好风吧。

 

而看起来这些女孩也沉浸在这样美好的微风之中,走在最前面的矮个女孩还迎风张开双臂,做出深呼吸的姿态。她好像想要尽情的吸入这清新的晨间空气,生怕以后再也闻不到了一样。这天真的想法很快便被同行的另一位女孩看破,她苦笑着弹了矮个女孩的额头,笑着说道:“帕蒂,只是出去比赛而已,不是没几天就会回来了吗?”

 

“嗯嗯——但是艾莉姐姐,我还是舍不得我们的艾斯缇西了啦,还有深河。”被称作“帕蒂”的女孩一边这么说着,一边鼓起了腮,一副不太开心的模样。面对着这个有点恋家,妹妹一样的女孩,艾莉卡·魏特曼露出了无奈的苦笑。她半蹲下身子,整理好帕蒂——帕西菲卡·雷克斯·兰德尔胸前的衣领,正想再嘱咐几句,却不料身边响起了另一个女孩的声音:“哎呀呀,艾莉你好像老母鸡一样哎,好宠她喔。”

 

“喂!我才不是鸡咧!咬你哦!”“来啊来啊,来咬我就把你房间里的巧克力都吃光~~”“咕————艾莉姐姐!薇拉又欺负我啦!”

 

“好了,薇拉,你也稍微消停点吧,帕蒂临走之前还要跟她开这种玩笑。”艾莉卡头疼的叹了一口气,走到了吵闹的双方之间。这让有着一头微卷银发和翠绿色瞳孔的女孩,薇拉·奥斯金娜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个头只比帕西菲卡高出半个头的她随后绕过艾莉卡,对年幼而矮小,有着一头爽利的棕色短发的小女孩帕西菲卡做了一个鬼脸。帕西菲卡立刻便歪过身子准备还以颜色,只可惜另一个穿着藏青色及膝短裙,戴着白围裙的黑发少女又挡在了二人之间:“大小姐!我觉得这么欺负人是不对的说!”

 

“啊!连丝缇卡都不帮我!打击……”银发的薇拉终于在黑发的女仆装少女所说的话下偃旗息鼓。而这位女仆少女——丝缇卡·鲁特尔则转身拉起帕西菲卡的手,向艾莉卡敬了一个军礼——一个北方提艾奇奎尔共和国联盟的标准式军礼:“那么艾莉卡小姐,我们就出发了的说!”

 

“嗯,好好照顾帕蒂和她的朋友们呐,丝缇卡。”艾莉卡笑着回答,以另一个不太相同的军礼向丝缇卡还礼。接着,一辆天蓝色的电动大巴车便稳稳的停在路边,上面乘坐着的女孩们高兴地朝帕西菲卡挥手——她们是帕西菲卡的篮球队伙伴们,将要前往别的城市参加比赛。而女仆丝缇卡则担任着这支少年篮球队的队医和领队,照顾这些还不能独立生活的女孩们的生活起居。载上二人的蓝色客车缓缓而无声的再度奔向街道的尽头,而剩下的两位女孩则以各自的方式向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家人告别。

 

“啊,这下家里就剩下我们俩了呢,艾莉。”像是忽然想起这件是一样,薇拉竖起一根手指,在空中随意舞划着。她看起来好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欲盖弥彰的样子,这让艾莉卡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薇拉,你又打什么鬼主意?斯碧特虽然跟着自护军进行野外拉练去了,但是她和丝缇卡可早给我们准备好了每天的三餐半成品了。”

 

“我知道啊,又不要你再说。”薇拉鼓起双颊,看起来好像一只嘴里塞满松子的花栗鼠,对艾莉卡的明知故问,这位来自提艾奇奎尔的女孩不由得有点生气,可却又因为是自己不想说明白在先而无可奈何:“所以我——是——说,今天就在外面吃,外面吃啦!我想去‘哈瑞尔的家庭餐厅’!然后去顺便去酒吧——哎呀!艾莉你打我干嘛!”

 

“分明后面才是重点吧?另外你在家里囤积的酒也不少了吧?”收回敲了银发少女的手刀,艾莉卡假装出怒气冲冲的样子训斥着薇拉。可被训斥的一方却一点都没有悔过的意思,因为她知道,来自西方的布里扎德帝国,有着高挑而匀称身材和一头金色短发的艾莉卡·魏特曼会同意自己请求的。而果不其然,艾莉卡随后便轻叹一声,从裤子侧面的口袋里拿出了两条刷着蓝色外漆的方块。

 

“诶~~刚刚不还想要拒绝的嘛?这难道就是最近流行的那个,口嫌体正直吗?”

 

“你闭嘴啦,还要不要去?”艾莉卡白了薇拉一眼,随后便将蓝色的方块贴在牛仔裤的侧面。而薇拉也笑嘻嘻的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同样的方块,放置在自己黑色运动裤侧面的一个软支架上——接着,两人手中的蓝色方块一齐放射出七彩色的光芒,开始慢慢变形。当光芒最终消失的时候,蓝色的方块竟然变成了附有履带的装甲。

 

两位女孩并未对此感到一丝一毫的惊讶,因为这是如同她们这样的存在每天都会经历的光景。借助如同生长在腿上一般的交通工具,两位女孩一路说着闲话,向着她们的目的地奔驰而去。而更多和她们一样的女孩们遍布世界的各个角落,建立各不相同的城市,组成各不相同的国家,过着有时平静,有时不平静的生活——而她们之中却又有多少人知道,在这个世界变成如此之前,又是如何的存在在她们的身上留下了痕迹呢——比如,艾莉卡腿部的装甲,和Pzkpfw-VI虎式坦克,是那么的神似;而薇拉腿部的装甲则像极了T-34-85的底盘。

 

那些在她们的身上留下痕迹的存在名为人类,而他们的半数有着和我们相似的身形,她们被叫做“女性”——转过一个十字街口的时候,艾莉卡正好想到这里。看着头顶的晴空,她试图穿越浩淼的时间想象过去人类的生活——特别是那些和现在的少女们身姿稍有不同的另一半人类“男性”,可却被为薇拉的声音打断了沉思:“喂——艾莉!所以说,你有没听我说话啦!”

 

“唔?什么?”艾莉卡回过神来,对上同伴那带着一丝嗔怪的翡翠色瞳孔,又同那双瞳孔一起看向身边那个售卖冰激凌的小摊。她立刻大皱眉头:“薇拉……我们马上可是要吃午饭了哎!你要这么贪嘴我们就回家吃了!”

 

“咕呃!”薇拉又露出大受打击的样子,而这次艾莉卡可再不准备赞同这个提艾奇奎尔人的看法了——尽管她接下来都持续抱怨着“抠门的布里扎德老古板”,而艾莉卡则用“不会过日子的提艾奇奎尔大小姐”回击。两人继续拌着嘴,直到餐厅“哈瑞尔家庭餐厅”的招牌出现在她们的面前。

 

“行了,我们到了。”艾莉卡拍拍手,算是终止了两人的拌嘴:“趁着人还没多起来,快去点菜吧。”

 

“知道,知道啦。”薇拉嬉笑着推开餐厅的玻璃门,同时也将腿部的装甲还原成蓝色的“装甲模块”。接着她径直走向最近的空位,向正在收银台后面读着小说的店员,招了招手:“喂~~店员,点餐点餐。哎呀,这不是自护军的布莉吉特吗?”

 

“啊,是薇拉上校啊,”收银台后的少女,布莉吉特·哈瑞尔从收银机的后面探出头来,笑着和熟悉的顾客招呼。除了是这家餐厅店长的女儿兼唯一的服务生之外,她还是这个城市的自护军的一名军官。由于和薇拉之间的一些因缘际会,她是这个城市里为数不多知晓薇拉过去身份——提艾奇奎尔共和国陆军上校的人。只不过,如今的她却并不怀念这个荣耀而尊贵的身份:“哎唷,布莉吉特同志,那都是多久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呀,难不成这是在损我吗?”

 

“快点菜吧。”推了一把嘴上不饶人的薇拉,艾莉卡故意没好气的催促道。逞够了口舌之利的薇拉也嘻嘻一笑,接过菜单翻看起来;而艾莉卡则和这位对她还有她的“家人”有过诸多照顾的军官攀谈起来:“不过,真没想到布莉吉特你竟然在家啊。自护军今天不是去野外拉练吗?连斯碧特都去了,你不去好么?”

 

“但是城里总要留一个联络员嘛,卡蒂姐就让我留下来了,因为妈妈今天去南边的镇子采购去了。”布莉吉特接过点单本和菜单,笑眯眯的向二人解释道。艾莉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正想询问一些关于有家人参与的拉练的问题,薇拉却忽然插嘴进来:“呐,布莉吉特,那边的电视。”

 

“嗯,稍等一下。”薇拉那没什么礼貌的语气到没有让布莉吉特感到不快,她立刻从柜台里摸出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并且调整频道直到薇拉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为止。她就是这么一个热心助人而且好脾气的女孩,所以自护军的司令,同时也是艾莉卡的好友卡珊德拉“卡蒂”·维尔京才任命布莉吉特担任自护军常务部门的负责人。也正因为这样的关系,她才和艾莉卡,薇拉,以及她们俩所率领的家人们——佣兵社“Witch”有了各种因缘际会的故事,也成为了相交至深的朋友。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大概是薇拉是个吃货,而布莉吉特家的这家餐厅的食物又是城里最高等级的,这样的缘故?看着面对香喷喷的猪排食指大动的薇拉,艾莉卡不禁摇头苦笑起来。可是薇拉却忽然抬起头来,紧紧盯着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平板电视——正在播出的节目是午间新闻。

 

“发生在埃基尔临近市镇的数起故意破坏事件,目前情况仍不甚明晰,但据目击者声称,在破坏现场曾经发现黑色身影出现。初步判断极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所为……”

 

“诶……破坏事件诶……”薇拉呆呆看着电视中一片狼藉的房屋,声音因为嘴里叼着吸管而含混:“谁那么无聊啊……”

 

“谁知道。”艾莉卡耸耸肩,将一根薯条丢进嘴里:“反正埃基尔距离艾斯缇西有好几百公里呢……那边的警察应该已经封锁了空港和周边空域了吧?”

 

“哦,也是哦。”薇拉愣了一下,又开始忙着清扫面前的餐点,而电视新闻中的话题也很快的转向了下一个,平静而安详的午间时光便在电视和音乐的声音之中慢慢过去直到两位女孩先后放下刀叉:“我吃饱了,谢谢款待~~~~布莉吉特,买单。”

 

“好的,一共是二十七元——另外附赠一张‘凤凰酒吧’的饮料免费券。”把找零和合作商家的优惠劵交给艾莉卡,布莉吉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那么就请薇拉小姐去照顾一下朋友的生意啦,免费券上有地址和介绍喔。”

 

“喔!会去会去!那我们就走啦!”薇拉一把夺过优惠券,笑嘻嘻地答应布莉吉特的请求。她喜滋滋的读着优惠劵上的内容,和艾莉卡一同离开了餐厅——不过在路上读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更何况薇拉还因为兴趣使然而读得专心致志。走到一个背街小巷路口的时候,艾莉卡正想提醒她一句,却不料意外出现——一只黑猫忽然从小巷里窜出来,正巧跑到薇拉的脚下。

 

噗通!如同预料的那样,完全没意识到的薇拉立刻被绊了个狗啃泥。她狼狈的挥舞着双手却仍然没能找回身体的平衡。就这么直着身子摔倒在人行道上——接着又飞快的跳了起来,冲着已经跑远了的黑猫挥起拳头:“喂喂!突然窜出来,想吓死人呀!”

 

“你喊它也没用啊,那只是个猫而已。”看着薇拉气咻咻的模样,艾莉卡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你别忘了,艾斯缇西可是有着‘猫城’的别称,城里的野猫都能编成一个集团军了,突然跑出来一只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可是——”

 

“可是归根到底都是你不对啊?走路的时候读东西。”艾莉卡一边这么说,一边将薇拉手中的优惠劵又拿了回来:“看优惠劵上的介绍都能这么津津有味,你啊,到底多喜欢酒?”

 

“比喜欢艾莉稍微少一点!”“这是什么比喻啊!”

 

两位少女又再次拌起嘴来,快乐地喧闹着并肩前行。绊倒薇拉的黑猫也饶有兴趣的看着金发和银发的身影,可突然却回过头去,看向身后的屋顶——那里什么也没有。

 

可是黑猫却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竖起尾巴上的毛,接着便一溜烟的钻进了身后的小巷里。比任何的少女都更早察觉危险的它们正本能的远离一些缥缈的身影,却又在角落里窥探着它们穿梭在城市的黑暗角落,宛若猫儿捕猎老鼠一样追捕着什么……

 

————————————

 

哒,哒,哒,脚步的声音,轻灵而急促,细弱的急促。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更多脚步的声音,纷杂而凶残,细微的凶残。

 

没有人影的黑暗小巷之中,相似而不同的脚步声一前一后的浮现,沿途的野猫感受到威胁的来临,纷纷哀嚎着四散。猫爪无声的踩过石子路,偶尔踩入水坑,发出哗啦的声响——接着,波纹还没平静的水坑再度激起波澜,可看起来却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击打水面。

 

并非如此。

 

一团扭曲的光影从水坑上一闪而过。紧接着,更多的幻影奔跑而过,激起空气的呼啸声。看不见实物的风声令人毛骨悚然,让小巷染上了不安的色彩。猫儿从胡乱堆放的杂物里探出头来,惊恐不安的看着虚空。

 

接着,扭曲的光影相互撞击在一起,迸出幻色的花火。

 

一个人影凭空浮现在小巷的半空中,却又在摔落下去的那一瞬间消失无踪。那是一个黑衣白发的少女身形,和城市里生活着的其他女孩们不一样的是,她的全身都覆盖着线条简洁的黑色装甲,手腕上更是有着女孩们在平日生活中完全不会用到的东西——武器。

 

因为对她而言,现在是不战斗就会死的状态,是被猎杀的状态,以无形的虚空之身凝视着身后相同的“虚空”。她屏息凝神,从双腿的格纳槽中抽出匕首,却并没有摆出战斗的姿态。

 

她在等待,在隐藏,同时也在祈祷……

 

她在等待敌人失去耐心,在隐藏自身闪现的踪迹,同时也在祈祷心中的愿望足以成真,尽管这个蜷缩在墙角的虚无身形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有什么神明,更不会相信正和自己对峙的“大敌”会遵从神的意志。它们不会,因为它们生来既是为了灭神,灭人,毁灭一切……

 

“喵呜!”

 

小巷里死一般的寂静忽然被一声猫的叫唤而打破。一只黑猫害怕的哀鸣起来,从一堆垃圾上一跃而下,飞快的跑出巷口——接着,那里便传来了什么东西跌倒的声音。

 

还有什么人说话的声音。幻影们扭过头去,困惑的看着身后的巷口,随后便摆出了迎战巷子外面的不速之客的姿态……

 

可是,打破沉默寂静的却仍旧只有猫儿的哀鸣。而跑出巷口的黑猫惊恐的折返回来,看着凶残的幻影瑟瑟发抖——但是它们却恼怒而困惑地看着四周,因为它们所追逐的猎物,它们的老鼠,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少女的脚步声已经远离了。

 

并没有“人”存在的小巷里,浮现出了血红色的异样光芒……

 

————————————

 

半路上被猫绊倒(姑且不讨论责任)本身就是一件倒霉的事情,而绊倒自己的猫还是只黑猫就更是凶兆了。综合这两点,遭遇了意外的薇拉在接下来的半截路程上都摆着一副臭脸。原本不在意的事情——例如酒吧的位置也成了她抱怨的对象。艾莉卡一边劝慰着闷闷不乐的薇拉,一面也对她这样情绪化的态度感到无可奈何。她看着个子不高的提艾奇奎尔人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孩子气地生着猫儿们的闷气,心中却不由得有种想笑的冲动。

 

哦不,这会儿可不能笑,坚持一下。艾莉卡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道,向前远眺便轻易看见了酒吧古色古香的木头招牌。事实上,她们所居住的这个城市“艾斯缇西”整体的建筑风格都是这样,橙黄色的瓦片,米黄色的墙壁,来自远古时代的粗糙之感之中透露出一丝闲适的味道。这样的风格是这个城市建立之初就规划好的,它让这个成立仅仅五年的城市却有种已经延续了几百年的历史感觉。

 

这也是过去的“人类”留给城市的馈赠吧?艾莉卡一面这么想着,一面推开了酒吧那嘎吱作响的木门。午后是女孩们休息放松的闲暇时光,也是酒吧里人比较多的时候;可尽管如此,这间名为凤凰的酒吧里却仍留着大约三分之一的空位。怪不得要用派发大额优惠券的方式招揽生意呢……艾莉卡笑了笑,和薇拉一起坐到了一张靠窗的桌子旁边,穿着短裙的侍应生立刻迎上来为二人服务:“您好~~请问想喝点什么?”

 

“最烈的呜咕——”

 

“先等等。”艾莉卡拦住了忙不迭的就要点酒的薇拉,从怀里掏出优惠券在侍应生的面前晃了晃。她有种预感,不太好的预感:“我们要用这个优惠券付账,可以吗?”

 

“呃……这是今天领取的优惠券吗?不好意思……”果不其然,接过优惠券瞅了一眼后,侍应生便用遗憾的语气这么说道。原本因为马上可以喝道免费酒而稍微高兴一些的薇拉立刻把脸拉得如同马脸一样长。一面心中哀叹着“果然啊”,艾莉卡一面按着想发火的薇拉,从侍应生的手中收回了那张优惠券:“那么就算了吧——薇拉,今天我请,好不?”

 

“咕……”薇拉发出好像老猫威吓人的声音,可最后还是偃旗息鼓,板着一张脸窝在沙发座椅里。看着如此闷闷不乐的她,艾莉卡摇头苦笑起来,随后便帮她点了酒店的招牌烈性鸡尾酒“Top Gun”,却被告知这款酒因为缺少一种原料酒(是金酒还是利口酒来着?)而需要等待一段时间。她只好征询薇拉的意见,并且做好了薇拉会生气的打算——不过她倒是很淡定,声音低沉的回答道:“就要伏特加就好啦,有国营704厂的‘一级红星’就拿那个出来,没有就给我最好的‘绝对’……”

 

“我们只有‘绝对’……马,马上去拿!”

 

被薇拉凌厉的眼神吓到,侍应生慌忙跑回吧台帮薇拉准备酒,也“顺带”忘记让艾莉卡点单了。她困扰的偏了偏脑袋,转身劝慰“好像快哭出来”的提艾奇奎尔女孩:“唔……看来这家店要发这么大面额的券——”

 

“才不是咧。”抱着本来应该垫腰的小枕头,薇拉闷闷不乐的打断了艾丽卡的话:“都是那只黑猫啦!黑猫!真是大凶,晦气……而且别的什么也就算啦!为啥会只有威斯特伍德的‘绝对’,没有‘红星’啦!再好的‘绝对’也比不上红星,红星,红星啦!”

 

其他的什么都好,可只有这个是你在刁难人吧?——虽然艾莉卡心里这么想,可却一点都没有表现在脸上,那样的话薇拉肯定会真的生气,一个下午的好心情恐怕就要真没了。从侍应生的手中接过酒杯,冰桶和酒瓶,她补点了自己要的生啤,接着苦笑着帮薇拉斟上酒,说道:“你也谅解一下这家店吧?704厂的一级红星不是只有在你们提艾奇奎尔的特别免税店里才买得到吗?”

 

“可是只有红星才是世界最好的伏特加啊。”薇拉晃荡着漂浮着冰块的杯子,故意大声的强调道。不过随即她便低下了头,蜷缩在沙发椅里低声嘟囔:“虽然知道这里肯定不会有……但是我啊,还是很想喝啊,就跟过去在奥斯特瓦尔的时候那样……”

 

奥斯特瓦尔是薇拉原先所属的国家,北方大国提艾奇奎尔的首都;三年前,她还是一名提艾奇奎尔的近卫军上校,战争英雄,自然有资格享受提艾奇奎尔最好的美酒。艾莉卡摩挲着大啤酒杯那略有毛刺的杯把,微笑地看着薇拉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这才发话道:“按照提艾奇奎尔的古话,往事不可追,不是吗?”

 

“按照提艾奇奎尔的说法,喝醉了就能追啦,不过我已经不想喝醉了。”薇拉小声嘟哝着,给自己的酒杯注了一半的伏特加。随后她晃荡着杯中只够漂浮起那几块冰块的酒,故意让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叮当声。接着,薇拉将酒杯注满,又一口将酒喝完——却一不小心被酒液呛到了:“咳!咳咳咳!”

 

“你呀……怎么这么不小心。”连忙从吧台里要了一杯水,艾莉卡又是喂水又是抚背,忙了好一会儿才让所有的事情重归平静。自然而然的,薇拉又将这一切归咎于倒霉和黑猫:“呜呜呜~~今天果然倒霉,大凶,大凶,大凶啊!都怪那只黑猫啦!所以我讨厌野猫,讨厌野猫了啦!”

 

“要我说,怎么看都是因为你心不在焉的缘故啊!”看着噙着因为呛到酒而冒出的眼泪,大声抱怨的薇拉,艾莉卡哭笑不得地点破她倒霉的原因:“我说啊,你在当副师长的时候该不会也这么相信运气,吉凶什么的吧?要真是那样的话我可不愿意当你的兵啊。”

 

“才没有呢!”薇拉立刻同松开的弹簧一样坐直了身子,大声抗议着艾丽卡的话:“那时候我可是靠着努力——你笑啥啦!”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样才对。”艾莉卡暧昧地笑着,举起盛满金黄酒液的酒杯微抿一口,让清澈微苦的酒液流淌过自己的舌头。她随后放下酒杯,伸手过去摸了摸薇拉的脑袋:“所以说啊,你只是因为那只黑猫把你绊倒就一直想着,所以才心不在焉,犯了不该犯的错误而已啊,这种时候打起精神就好了,对吧?”

 

“……虽然说得没错啦。”沉默了一小会儿,薇拉的表情由被人批评而无处辩驳的苦涩变成了懈怠和慵懒,蜷缩在红色沙发椅里的身影在午后的阳光下更显得娇小,只有那头银发闪闪发光,彰显着异乎寻常的存在感:“但是——哈呜……这样懒洋洋的喝着酒晒着太阳,要怎么样才能打起精神来啦……”

 

“说的也是。”艾莉卡不由的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看着窗外摇曳的阳光和树影,就连她也觉得这样的午后恐怕最不适合“打起精神”了。两位少女就这么喝着酒,看着窗外人工河上碧波荡漾,横跨其上的灰色石桥上稀稀拉拉的路人一点一点的变得密集起来——那是度过了午休时光,前往各自工作场所进行下午工作的女孩们。

 

不过艾莉卡和薇拉依旧呆在小酒吧里,她们的工作和桥上行走的那些女孩并不相同,时间和收益全都由她们自己支配——她们和她们的同伴们都是佣兵,从雇主那里接受,完成委托以赚取佣金才是她们俩的生活方式。这种自由自在的职业是这个城市的两个最主要经济来源之一,并且和另一个主要经济来源——商业贸易一起,从艾斯缇西“十字路口”的城市位置得益。

 

不过这样自由自主的生活也不一定如同看上去那么幸福自在。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反过来说,“只需要在一时用兵”的代价就是得用兵挣来的佣金得“养兵千日”;而艾莉卡和薇拉的佣兵社“Witch”已经有一阵子没有接受委托了。因此艾莉卡随后掏出一个烟盒大小的蓝色方块,一挥手便将它变成了一段腕甲。随后她从这腕甲上投射出全息键盘和屏幕,同时敲醒了正看着窗外树上一只黄色鸟儿发呆的薇拉:“喂,薇拉,做点正事吧,一个下午你可不准备就发呆吧?”

 

“有~~~~啥不好啦——哎哎哎!艾莉,艾莉你干嘛!我知道,我知道了啦!真是的!”薇拉尽力压低声音,但是她叫喊的声音却仍然惹得酒吧里的女孩们注目不已。意识到这点的薇拉羞得满脸通红,为了不再引起别人的注意,她只好被艾莉卡拎着耳朵,一起给佣兵社算起账来——呼啊,好无聊喔,还不如晃冰玩呢。薇拉打了个哈欠,这么想到,就没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嘛——

 

“喂!你出千啊!你这骗子竟然换牌!”

 

心想事成?薇拉的脑子里第一个就蹦出了这样的念头,回头看去,在靠近吧台的一张大桌旁边打着牌的几名少女忽然吵吵嚷嚷起来,其中一人抓着另一名少女的袖子,大声说着诸如“诈骗”“出千”这样的话,而另一名少女则拼命否认,争执不下的双方很快便发生了肢体冲撞,事情逐渐朝着“有趣”的方向发展——“哎哟,艾莉你干嘛啦,好不容易有点有趣的——”

 

“这个,一·点·都·不·有·趣。”艾莉卡一字一顿的说道,末了还瞪了一脸不满的薇拉一眼。她的意思不言自明,可这不能阻止薇拉仍偷偷的看着那些女孩推推搡搡的动作和吵架的用词慢慢升级。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毕竟这样的争执在世界上的每个酒吧里都会上演无数次,只不过今天——

 

“你竟然说这种话,好啊,老娘今天就跟你——哎?”

 

“哎……”偷看着吵架的薇拉也随之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呻吟,她的目光越过艾莉卡的肩头,看着天花板下飞舞的那个……那个……那个晶莹剔透的……呜哇啊啥东西啊!

 

薇拉的面庞迅速褪色成一片惨白,狼狈的向后仰倒躲避空中的那个晶莹剔透的东西——它一面旋转着,一面将其中容纳着的,带有谷物香味的浅黄色液体泼洒出来,在空中组成一道金色的液流,而非常不巧的是,艾莉卡和薇拉所坐的桌子还正好就在液流下落的轨道上——哗啦!

 

“靠……搞啥鬼啊!”

 

一头金发尽被琥珀色的威士忌濡湿的艾莉卡拍案而起,遭遇到这样的飞来横祸,就算是她也不免心头火起。拍桌震的那些吵架的女孩为止噤声的同时,放在她腿部和腰间携行具里的蓝色方块——武器和装甲模块也随之展开变形,形成了她那套灰黑色的厚实装甲。

 

这把薇拉都吓了一跳,错以为艾莉卡是醉了酒准备在酒吧里打架的她正准备“高兴地跟进”,却不料原来还在争吵的几个女孩全都吓坏了似的缩到一边,忙不迭的向艾莉卡道歉起来。而没有空暇管这些女孩的闲事的艾莉卡看着冷静下来的她们,留下一句:“别再做让别人困扰的事情”便解除了武装模块的装备,转身问正在吧台里不知所措的侍应生:“这要怎么处理啊?”

 

“那,那个,对不起,艾莉卡小姐!还,还有薇拉小姐……”带头吵架的那个女孩瑟缩着脖子如此应答:“我,我们会赔偿您——”

 

“不,那事情我可没想过。”艾莉卡皱着眉毛摇了摇头,她可不关心让那些陌生的女孩赔偿些什么的事情,只不过,“这里有干毛巾吗……难道要我顶着一头威士忌的味道回家?”

 

“啊!有有有!”侍应生慌忙应答,低头在吧台下面的柜子里翻找起来。而艾莉卡则露出一副嫌麻烦的表情,应对着那些拼命道歉的冒失女孩们。作为艾斯缇西很有名气的佣兵,艾莉卡甚至有着一个公认的响亮称号“恐慌之虎”,再加上她据说有布里扎德帝国的贵族背景,为人又正直,因而在艾斯缇西,她也算是说话有点分量的名人了,连带着连曾和艾莉卡有过奇妙恩怨的薇拉也出了名。

 

不过,出名可一点都不好玩啊。看着卷入事件的艾莉卡又被拉着“评理”,庆幸不用自己出头就能看到有趣事情的薇拉嗤嗤偷笑起来——就在这时,窗外忽然有一只脏兮兮的野猫窜奔而过,吸引了薇拉的视线。而等她回过头来的时候,发觉艾莉卡正一脸懊恼的站在桌边:“行啦,别看了,我现在相信你的话了。”

 

“话?”薇拉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

 

“话——“一切都是那黑猫的错”啊!真倒霉!”艾莉卡愤愤地说道,将沾满酒液的毛巾摔在沙发椅上。薇拉终于忍不住心头的笑意,捧腹大笑起来。

 

“别笑了,别笑了!有啥好笑的!”将一张足以支付酒钱的零钞拍在桌子,艾莉卡不耐烦的催促薇拉道:“走了!我们回家!”

 

薇拉应诺一声,拿起那瓶只喝了三分之一的伏特加跟上了艾莉卡的脚步。下午的闲适心情被彻底破坏的两位少女鱼贯走出酒吧,可薇拉却忽然停下脚步抬起头来:“欸……”

 

“又怎么了?”艾莉卡也下意识的看向头顶,刚刚的倒霉遭遇又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但这一次可没有人摔飞酒杯,只有阳光穿过树梢,从碧蓝的晴空中瀑布般流泻。

 

“不……大概是听错了吧。”薇拉摇了摇头,加快了脚步:“啊啊,赶紧回家,然后艾莉可要好好洗澡喔!”

 

————————————

 

视线?

 

陌生人的视线。

 

无辜者,无关者的视线,在下面。

 

不,不知是无关者的视线,危险的视线,大敌的视线,紧跟在后面。

 

但只有视线是没有用的,视线无法看破幻影,只会被迷惑,猎手的杀戮靠的是直觉,是小心翼翼,不放过蛛丝马迹。

 

而猎物的脱逃靠的也是直觉,也是小心翼翼,不留下任何可以被追踪的痕迹,如同看不见的幽灵一样,消失……

 

但是,现在,做不到啊,已经,到极限了啊。每走一步都疼痛欲裂的胸口,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啊。

 

身后的大敌紧追不舍,它们不会对无辜者抱有任何怜悯,因为它们曾经席卷整个世界,席卷这片天堂。宛若诅咒一般的黑色野兽,将世界破坏撕裂,逼迫到毁灭的边缘……

 

狩猎诅咒,现在却被诅咒狩猎,真的是,太差劲了……

 

但是,至少还有最后一件事情可以做,至少还能不要让无辜的人在这里受害,所以——

 

——怀着这样的最后决意,化作幻象的少女腾跃在橙黄色的屋顶上,找寻着自己的赴死之地。街道两旁的野猫惴惴不安的仰望着天空,本能的追寻着少女的踪迹……

 

突然,扭曲的光影再度在空中相撞,这一次不再有炫目的光芒闪烁,只有一名身着黑衣的少女从屋顶坠落,摔入路边的水坑里。她的眉头因为腹部的疼痛而扭成川字,却仍然忍耐着,拖动疲惫的身体走入黑暗的小巷。

 

她属于黑暗,也将归于黑暗,陪伴着她的只有遍布这个城市,象征着幸运或者不幸的猫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