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纷飞。
这样频繁的小雨已经持续了许多日了,天色也一直阴沉着,闷热潮湿的天气让人有些心烦意乱。夜桓并没有和平常一样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在刚出门不久,他就遇上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两年前,应该被击杀在风雪城外的那两名隶属于努伊医团的圣域异端之一,帕尔。
当然,还活在深渊的人不可能是他。这个男人也只是眉眼间和帕尔有些相似罢了,虽然不知道他有没有使用易容类的咒术,但就夜桓能看到的这张脸的话,至多也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或许是当初那个异端的子侄辈吧——夜桓是这样猜想的。
一般来说这个年纪的实力也不会太强,至少圣域是几乎不可能的——从圣灵历以来近一千九百年的历史中,三十岁以下的圣域少之又少,一个时代可能有过百位圣域,但却不一定出的了一位不到三十岁就得到这个称号的天才。至于像夜桓自己和月见奈奈这种不到二十岁就达到这个层次的,也只能说是前无古人了。
夜桓隐匿着自己的气息一路跟随,直到那年轻男人走进一座不起眼的低矮石屋。果不其然,在石屋门口,一个似乎是哨卫的人迎向他——应该是什么检查吧,那男人有些匆忙地捋起袖子,亮出右手肘内侧纹着的一个黑色倒十字标记。
那是努伊医团成员的象征。
相比努伊教团,十一教之一的努伊医团的势力要弱上许多,原本只能说是在努伊域中苟延残喘,其成员甚至不敢在深渊中走动。但他们显然并不甘心,三年前镜教派覆灭的那场血战,努伊教团并不是不想参与。在长达数千年的时间里,他们追求着死亡的奥秘,在明知“那面镜子”中封着一头活生生的恶魔时,他们怎么可能不动心?只是在乱战前,潜伏在努伊域的努伊医团在背后给他们上演了一出完美的攻敌所必救,前方的盖泽维卡协会和巫神教看着自己阵脚大乱的努伊教团,也是十分默契地先把他们清出了场。自此之后,努伊教团元气大伤,而努伊域中努伊医团也算终于是抬起了头,勉强能和自己原本的分支分庭抗礼。
这个第三圣域中,人尽皆知的不止是这些,努伊医团虽然处境好了不少,但其成员除了获取实验材料外,依旧很少走出努伊域,只是在自己的据点做着自己的研究。正如他们自己所宣言的一样,他们只是个研究组织,并没有宗教性。
这个男人是来镜域抓人体实验的材料吗?
感觉不像。
刚才哨卫出现的时候,夜桓能感觉到那男人的气息弱了半分。一个哨卫的实力自然不可能强到哪里去,如果不是演技高超,那就只能说那个男人自身的实力很弱,甚至还不如逃进深渊的那些穷凶极恶的逃犯。
这样的人在这个地方,怎么想也不会成为“捕猎”的一方,如此想来,也就只能认为他是信使之类的人了吧。如今的努伊医团在第三圣域中还算有些影响力,成员有标记纹身在,只要有命亮出来,平日里最容易一言不合就动手的逃犯们多半是要在心里掂量掂量的。
那收信的一方是……?
夜桓自觉在心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艺高人胆大的他身融阴影,跟在那男人的身后也偷偷摸摸地混了进去。
那石屋十分破旧,努伊医团的男人一路走到最深处的房间,其中已经有三个人席地而坐了,看他们的位置围成一圈的样子,似乎是一个相当严肃的会议。
夜桓在阴影中粗略地看了一圈,感知中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注意力朝向自己的方向,想来,是没有被察觉到吧。安心下来的他便开始细细地观察在场的这些人。
在场的有三男一女,除了他跟踪的那个年轻人之外,其他人的年纪看上去都在六十往上了。引起夜桓注意的,是坐在首位的灰发老男人。在他的大腿上端正地摆着一个皮肤发皱,双颊凹陷的老男人的银质小人像。人像雕刻的很精致,神态栩栩如生,令夜桓有些发笑的是,这人像的样子和那老男人竟然有些相似。
但那人像自然不是雕的老男人自己,现在的夜桓对各个异端的信仰也有了一些了解,自然也能认出那个人像。那是盖泽维卡协会所信仰的天神伊特萨姆,在圣典的记载中,这些异端神也是太古的幻想种之一。
努伊和盖泽维卡协会吗……?
不得不说,从自己刚来深渊的那段时间开始,巫神教在镜教派神殿的动作就有些太大张旗鼓了。镜域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被瓜分,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三大异端教派和和气气地商量出来的结果——要知道这里可是深渊,三方互相掣肘,任何一方都不敢明目张胆的吃下这里,才是更符合夜桓对这里的认知的猜测。
那么,这群人在这里商量的,会是这件事吗?
夜桓瞟了一眼不大的房间里被刻意空出的第五个位置,会议还没有开始,应该是在等这地五个人到场了。他跟踪的那个青年始终一言不发,而那三个老者之间却是相谈甚欢——看起来都是协会那一侧的了。
夜桓并不缺乏耐心,便一直在阴影中听着那三个老者闲谈。
“听说了吗,就今早的事,教廷的那群老家伙没了一个。”
突然,一个宛如炸雷般的消息在夜桓的耳边响起。说话的是在场唯一的女性,那个一身暗红色的老婆子。
值得起这群六七十岁的人做“老家伙”称呼的,难道是六位冕下?
“没了一个?怎么没的?”为首的老男人似乎起了一些兴趣。
“听说莫名其妙的就在雨里化了。”那老婆子嗤笑道:“这人妖当了几十年废物玩意儿,什么也没做成,死也死的这么窝囊。”
“死的是水人妖?”老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死了个最年轻的,不错。”
水元素守护神,也……?
听到这个消息的夜桓下意识想到陈戈被空间吞噬时的情景,不禁心神巨震,略微大意之下,原本藏匿的完美无缺的气息也泄露了一丝。
瞬间,那盖泽维卡协会的老男人便将目光投了过来——的确,在场的四人中,他似乎是最强的一个,但毕竟离圣域还有着不小的差距,夜桓的气息也只是露出了那么一瞬,他无法发现什么异状。
“维兹尔怎么还不来?”努伊医团的青年人像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二十分钟前他就应该到的。”
“他来不了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石屋的入口处传来:“人都到齐了,看来我来的时间正好。”
走进石屋的是一个青年,肤色偏黑,五官也没有什么能说得出的特征,属于放进人群里最普通不过的那种外貌。他的双手藏在袖中,袖管中不住地有殷红的液体滴下,按他如常的脸色想来,那恐怕是门口那个哨卫的血吧。
“哪一边的?”为首的老男人似乎也是见惯了这种场面,仿佛例行公事般平静地问了一句这个一看就是来者不善的青年。
“哪边都不是。”青年咧嘴一笑:“拿钱杀人而已。”
“我第一次听说从正面走进来,还和目标废话这么多的杀手。”
那老男人冷笑着,手中仿佛变魔术般地掏出了一架小型手弩,直指着青年的头部打出了三发弩箭。
“把目击者全都杀光了,不就是最完美的暗杀了吗?”
青年右手中银光一闪,三枚弩箭几乎在同一时间从空中被斩落。以夜桓的目力,勉强能看出他藏在袖中的右手所握着的,是一柄极为普通的匕首。
然后,就在下个瞬间,不到两米的距离被那青年一蹴而就,在四人反应过来之前,老男人的左胸已经多出了一个正在喷涌这鲜红液体的孔洞。
精准、迅速、一击必杀。
那青年毫无疑问地具备着这些对于杀手来说极为重要的素质,而最让夜桓感到震惊的是,在他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中,连一丝灵力的波动都不曾出现过。
这是完全凭借人类肉体的力量所达成的,惊为天人的技艺。如果不使用灵力的战斗技巧也同样能获得称号的话,那他也足以当的起“圣域”二字了吧。
相比努伊医团的青年慌乱的样子,协会剩下的两人虽然显得十分镇静,但在绝对的战力差距面前,两人的应对也只是徒劳而已。
“角落的那位,出来吧。”那青年站在已经血流遍地的石室中,平静地对着夜桓所在的方向刺了一记。
“我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夜桓显出身形,刺鼻的血腥味令他皱了皱眉。被这个青年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他并不意外,毕竟这青年是专业的杀手,感知应该远比他刚刚杀掉的几条杂鱼要强。他并不想过于引人注目,也不愿意在这里和这个青年交手。
“可我很为难啊。”那青年耸了耸肩,盯着夜桓的眼光仿佛正在寻找着他的破绽:“圣域?我觉得我不是你的对手,否则你已经死了。”
“那就离开吧。”夜桓不敢放松丝毫警惕。
“但我也没有留下目击者的习惯。”那青年甩了甩手中的匕首,用那老男人的语气问了一句:“你是哪一边的?”
“你留不住我,也跟不上我。”夜桓冷道:“四域十一教,圣域无非只有我们这些人。哼,有能耐就自己去查吧。”
说罢,他甩手打出数十支灵力箭矢,黑雾一卷,便带着他的身形消失在了石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