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自然是没有的，但活物却未必。

几个穿成守卫样子的人形生物从神殿之中走出——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圣裁所的两人实在无法再将这几个生物与“人”这个字建立任何联系——这几个卫兵的头部不规则地分布着很多大小不一的肿块，以两位顶尖强者的感知，甚至能够看到那些肿块下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似乎随时会破体而出一般。

“这都是什么鬼东西。”卫初平皱了皱眉，说道：“在人体里种东西，盖泽维卡怎么也玩起这种下作手段了。”

“像是努伊的手段，不过看起来更高明。”向来是负责情报方面的“审判之瞳”则是很肯定地提醒道。

“我现在倒是很想知道，他们把什么东西种进去了。”卫初平的声音愈加冰冷。

他们现在离卡穆普雷神殿以及那几个卫兵不过十米不到的距离，这是在大部分咒术的射程之内，对于武者来说，也不过是一蹴而就的距离。

尚未归鞘的剑锋上还残留着鲜血的气息，而剑尖上的血珠则早已滴落干净了。

但持剑的白衣男人，他的杀意与杀气，却没有减弱一丝一毫。

剑是百兵之君，剑者必当秉持君子五德。但是，在作为兵中君子之前，它首先是一柄兵器。

兵器的本职，是杀生，是杀人。

以此道称圣的剑圣一脉，是这个世界上最精于杀人术的一脉。

而作为当代剑圣的卫初平，毫无疑问是这个世界上最凶的杀戮者。

仿佛缩地成寸般的一步迈出，冰冷的剑光甚至比意识更快地刺破了黑夜。那几名卫兵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几乎在同时被雪亮的剑光刺入了颈项。

然而——

他们并没有倒下，本应致命的伤口也没有一丝鲜血流出。

卫初平早早便退回了原位。在刺入这几个卫兵身体的瞬间他就感受到了异常——在皮肤和肌肉之下，似乎还有着什么坚韧的东西抵挡住了他的剑锋。

虽说是注重速度的一剑，但也不可能是一般的肉体能挡住的。

卫初平谨慎的观察着那几个卫兵，但卫兵们似乎并没有任何反击的意思，只是站在原地，仿佛十分痛苦一般紧紧地揪住自己头部的肉瘤。那些肉瘤，不，是肉瘤之下的东西似乎也因为刚才的那一剑受到了刺激，开始疯狂的蠕动起来，连带着这几个人形怪物的头部也愈加地扭曲。

——然后，砰地一声，如同气球般爆碎开来。

碎裂成小块的肌肉、皮肤和骨骼像礼花一样从空中落下，而血液和脑却仿佛从开始就不存在，留在几个人形怪物脖子以上的，是几根泛着浅黄色的，像是章鱼触手一样的东西。

那些触手才是本体吗？

“材质至少是圣域强度——圣域方向专修卸力化力的那种，触手本体结构无法分析。其他的还不能确定，再把距离拉近一点。”

“审判之瞳”突然开口道。不在战斗的他自然也没有闲着，洞察能力全力运作，白色的兜帽下，灿金色的光芒在黑夜中十分耀眼。

卫初平没有回答，因为他的动作已经代替了他的回答。他没有强行压上，而是谨慎的将手中长剑斜挥一记，以剑圣一脉独有的技巧将灵力从剑尖放出，化作锐利的青色剑气向前飞射，掩护着他自己与同伴的身形。而他则是提剑并肩，做出一个简单的刺击起手便带着“审判之瞳”前冲而出。

面对剑气，那几个触手怪似乎完全不在意一般，只是摇晃着在原地不动。唯有其中一只射出了从颈部的空洞中钻出的三条触手，如同迅疾的长鞭一般，直指剑气之后的卫初平与“审判之瞳”。

但那剑气毕竟是剑圣一脉引以自傲的技巧，并非可以小觑之物。飞射而来的三条触手中首当其冲的一条便是被干净利落地拦腰斩断，而第二条也在接触的瞬间便闪电般地缩了回去，只留下了一小截残肢，唯有最后一条避过了这道剑气，直扑卫初平面门。

剑圣并不会慌乱。长剑在刺出的同时手腕一抖，在用剑身侧击到那触手的同时，挽了一个细碎的剑花，妙到毫巅地化掉了那长鞭般抽来的力道，让长剑与触手纠缠在了一起。

随后，青光涌出，缠在剑身上的触手瞬间被卫初平强横的灵力绞杀成无数碎块，余下的部分吃痛，又再度收了回去。

距离已经被拉近到了五米之内，卫初平提着剑，不敢有丝毫大意。那几只触手怪吃了一次亏，也警惕了起来，没有立刻开始新的动作。

“如何？”

“本身强度很高，生命核心位置不明，有一定程度的再生能力。触手断面的元素流向有异常，像是有人工编成的痕迹，但术式内容无法解析，有远隔操作的可能性。”“审判之瞳”顿了顿，说道：“我也倾向于这种可能性。”

“还不是本体？”

“不一定。我知道的范围内有三种可以远距离操作活体生物的方式，人类能做到的只有其中一种，但我们的对手可能是个恶心的寄生生物。”

他们的交流使用的是教廷特用的通讯符，可他们忘了，通讯符本身也算是精神交流，在这个充斥着精神波动的空间中，他们的对话已经完全被对方听到了。

几个触手怪物似乎被那一句“寄生生物”激怒了，它们齐齐发出一声尖锐的高鸣——也不知是从哪里发出的声音，不去说这些卫兵的声带早已被破坏，即便是声带还在，人类也不可能发出这样高频的声音。刺耳的音波宛如轰炸般袭击的两人的耳膜，出于自我保护，两人在下一瞬间便彻底封锁了自己双耳。

随即触手再次袭来。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

“双拳难敌四手”并非无稽之谈。尤其是对于武者而言，数人同时从四面八方出手，这是任何武技技巧都做不到的，想要全数挡下，那也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实力差距过大，出手的人连护体灵力都攻不破。相对来说，咒术师面对围攻时，生存的机会就又多出了一线。

眼前这些触手自然不可能弱到这种程度，卫初平也只得暂避锋芒，趁它们还没有形成合围之势，向后连退数步。

可他也有同伴。

“瞳”虽然不精于战斗，但那只是相对于卫初平而言。同为圣域最巅峰的实力，他怎么可能没有战斗力？

在飞身后退的同时，一个术迅速的在空中编成，闪着金属光泽的乳白色骑枪在黑夜中渐渐浮现。作为圣裁所领袖的他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仅次于教宗凌思的光系咒术师，咒术理解早已登峰造极，即便是在黑夜里，他咒术的光辉也绝不会被遮掩。

圣枪——以《圣典》中描述的至高神的武器为原型创造出的范围杀伤性咒术，每一击都需要消耗一个九阶灵力者三分之一的灵力量，而这个咒术轻量化的构架方式，至今也没有被研究出来。

灵力的消耗如此巨大，杀伤力自然也是可怕的——在过去晨星和紫微的战事中，曾有五位圣域联手在城头上居高临下，以圣枪完成的全力一击瞬间灭杀三个大队的战绩。

可以说，这个术是光属性范围杀伤咒术中当之无愧的最强。

耀眼的光之枪如同流星般落下，刺目的光辉甚至将夜空照成了白昼，而作为这个强大咒术的目标，几只触手怪物连同着它们所有的触手也是瞬间被光所淹没。

随后，长剑再出。

无论是卫初平还是“审判之瞳”，自然都清楚这个术无法对那几个怪物造成多大伤害，不过一时间的压制还是没有问题的。而隐藏在圣枪光辉之下的凛冽剑锋，才是真正的反击。

虽然还不知道攻击落在什么位置才能对那个鬼东西致命，但先破坏掉所寄生的人体的话……

 并不困难。

一步跨出，近乎缩地成寸的神妙步法再次展现。卫初平右手持剑，剑影连闪之下，不知何时在剑尖凝聚出的一颗颗青色光点被尽数刺入原本属于几名卫兵的身体。

随后，狂风骤起。

而这毫无征兆的狂风来源，正是几个卫兵的躯体之内。

在下一个瞬间，几具原属人类的无头身体就彻底湮灭在了呼啸的狂风之中。

于此同时，这些触手怪物的全貌，也终于暴露在了圣裁所两人的面前。

……

“老师来了！这是老师的风！”

在赛库城的另一边，狂风开始呼啸的瞬间，夜纤羽立即分辨出了什么。

卫初平并不是会对学生藏拙的人，夜纤羽对于老师的剑术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

“教廷的‘裁决之剑’和‘审判之瞳’已经找上Oetus Dumi了。”舞确认了夜纤羽的话：“那边会是一场苦战。我们这边还是要自行脱身。”

“头儿，我可以付出一些代价把你和羽小姐送出去。放心，没有危险。”

似乎是看出了夜桓在梦境中经历了什么，舞思考了片刻，开口说道。

如果是这两个人的话，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尤其是他——只要他还活着，自己的未来就还有意义。

终有一天，会再相遇的。

……

圣枪的光辉渐渐散去，盖泽维卡域再次浸没在夜色之中。

与此同时散去的，还有以几个卫兵的躯体为基点的某个术。

为了隐藏它的本体而存在的，某个幻术。

“幻想种……”

哪怕是博识的“审判之瞳”，此刻也不禁微微一愣。

眼前出现的，是一只从未出现在记载中的，巨大的，扭曲的，恐怖的生物——即便是这样说，“瞳”依旧觉得这并不是准确的描述，它应当是任何人类的文字都无法描述出来的生物。它的形态有点像人类、章鱼、蝙蝠，以及其他数种生物的混合体。它是人类无法理解的存在，普通的人类恐怕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会受到它的精神污染而变成疯子。

而先前让他们颇费手脚的触手怪物，竟然，只是这只巨大生物的一只手。

“Huges……”

似乎是知道两人封闭了听觉一般，一个声音在他们的脑海中响起。

毫无疑问，是那个怪物的声音。

两人的精神强度虽然比这只幻想种要弱，但对方要想入侵他们的精神领域也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对方入侵的是通讯符吧。

“Nulw yofir zonus notem lisse……”

那巨大生物说的是天界古语，似乎在奇怪人类为何能活到现在。

两人自然不会去回答它。虽然无法解析，但“瞳”在看到它本体的同时就已经可以确信自己先前的推测，在能量强度上，它并没有到达神的层次。

也就是说，至多是和两人同一层次而已。哪怕对方有着一些幻想种与生俱来的能力，也还没有达到质的差距。

并非不能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