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澄高校游戏部。
“部长…”
“请告诉我们变强的方法。”
宫永咲和原村和推门而入,对竹井久说道。
尽管早有准备,竹井久看见她们的模样时还是愣了一下,随后嘴角溢出由衷的微笑。
“宫永同学,和。”
“我等你们很久了。”
她笑着对两人说道,语气中却带着苍凉而复杂的感慨。
真的是很久了。
「蛰伏的少女,纠缠住命运的线。」
……
……
清澄高校游戏部,两年前。
“这个社团也快有名无实了,幸好接下来有你在。不过接下来你就自己看着办吧,不用太勉强自己,竹井。”
“别这么说啦。…请多保重。”
红发的少女强作笑容,送别离去的前辈。
回身后,却发现只剩下自己一人。
少女于阁楼内孑立。
(那么…就这样了?)
她望着孤零零的自己,四周只剩下一堆死灰。
这堆死灰会是她此三年的归宿。
她只能在这所与“游戏”毫无缘份的学校里等待,或者自燃。
(好吧,就这样吧。)
(如果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
(——如果这就是命运的安排,究竟是什么在让我等待?)
后来,竹井久每天都会在这栋阁楼里待一段时间。
她在与人来往时总会带着笑容,却在这栋阁楼里总是保持着沉默。
例行打扫,进行对局,在最近搭好的小床上休息,在游戏部原有的小桌旁喝茶,或者盯着“游戏部”的门牌发呆。
她望着茶盘上多余的茶具,望着阳光照射下显形的浮尘,难免有些沮丧。
这里是她第二个据点,与唯一的意义。
然后她的眼前出现了拘谨的面庞,与生分的声音。“你…你好。”
竹井久差点没吓得摔在地上。
那名绿毛少女扶住她,声音反而更加紧张:
“我、我叫染谷真子。…我可以加入游戏部吗?”
…
又过去了一年。
“谢谢。”
“诶嘿…”染谷真子再给她自己倒好红茶,然后打量着多余的三只茶杯。“部□长,为什么留这个数量呀。”
“我有一种预感。”竹井久品尝着红茶。“第一年是这个游戏部,第二年是你…如果这就是我的人生,那么接下来一定要有某些相同重要的东西将碎片拼齐,补全这一切的意义。”
“一切的等待,都是为了更好的安排。”她笃定说道。
…
“这里就是游戏部?真漂亮哟。”
“学、学生会长!?那个…请多指教。”
…
“看来…今年就只有她们两个了。”
望着彼此很是熟络愉快交谈的两名少女,真子犹豫地悄悄对久说。
“…也已经很好了。”竹井久尽量维持着镇静的温和声音,脸上看不出表情。
她还能留给后辈们一些事物与痕迹,也许并不是一切都需要她亲力亲为。
…
不…并没有说错。
半年以后。
“你好…我是宫永咲。”
竹井久看着那山花海,有些看呆。
一切的等待,真的是为了最好的安排。
……
……
第四届全国大赛团体赛,长野赛区县预选赛。
地图·银露山谷。
三名玩家分散得很开,缓慢地在芒草丛中前进。
劲草横生,长势逼人,竟挡了大半的视野。
“…停,再check(确认)一下。”队伍中的星系枪客在通讯频道里说道。
“好。”
队伍中的自然游侠向四周看了看,缓缓蹲下。
她将一只手掌贴在地面,与土地的灵力产生谐振,荡出在日光直射下有些隐约的微纹。
“…!”
噗、噗。不远处闪过几梭箭影,其中夹带着各色的灵力,原本可以向此支援的雷系术师应声倒地。
“伏击!”自然游侠厉声警告自己的队友,拿起弓准备施法——却有一道身影却撕破芒丛,扔下雷系术师不顾,直直朝着自己冲来!
袭击者很快就会冲到自己的脸上,过于阻碍的视野令她无法有效阻击。她只好一边后退,一边再抽出自己的佩剑。
然后她看清了来袭的身影。
一名…
“…鹰眼游侠?”
(不是联手伏击?那个物弓竟然在自己冲上来?)
(那,好像我也没有后退的必要?)
自然游侠有些犹疑。她有点想试着反击而不是一昧逃跑等待队友的支援,尤其是在能最快提供支援的术师队友已经陷入敌方控制的情况下。
几道金属撞击声响过,两道身影彼此间迅速拉开再纠缠。
“我来了——什么!?怎么回事?”
另外一侧,三人中最后赶来的星系枪客一抵达极限距离便立即发起支援。三道呈巨大弧形状的星辰灵力接连将沿途的杂生芒草彻底削平、颇具威势地刮向两人所在。
可是,从遭遇袭击到星系枪客赶来不过几秒的功夫,自然游侠已经被袭击者完全击倒在地。附近的雷系术师小腿依然被某种锐利异常的箭矢钉在地上,难以移动些许,只能恨恨地原地向芒丛彼岸施展些范围法术,却早就被袭击者在缠斗时脱出了有效距离。
不再被任何人打扰的那名袭击者轻易地将这三道「舞星辰」举剑挡下,大部分威力都被防御状态瓦解。
“那不只是一个鹰眼游侠吗,你怎么就倒了!”星系枪客有些慌张地问道。「舞星辰」是她距离最远的支援手段,本意是给缠斗中的两人提供强力的干涉,但队友要是已经倒了的话就只能是三道普通的远程攻击。
“我…不……她……”倒地的自然游侠脸上带着一种不可置信的愤怒表情,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像是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汇。
“该死!我马上过——”
嘶…
一阵灰色的浓密烟雾在本就茂盛的芒草丛中散开,使得这片范围内的视野更加狭窄得寸步难行。
“「烟雾弹」!她是要处决我!上技能石!就她一个!”自然游侠晃过神来,大喊道。
“我哪有超远距技能——”
“知道了!”
另一端的雷系术师一咬牙,在大量技能石爆发的催动下,体量恐怖的灵力开始从周围的空间抽离。
一道发出刺耳轰鸣的巨大雷柱如光炮般荡平了两人原本所在的位置,耀眼的雷光甚至盖过烟雾本身。
…
一座哨所耸立在悬崖上,两名玩家安静地伫立在顶端,远眺着芦草沼泽的情况。
“宫永同学,我标的点,「坠星陨」,放。”通讯频道里有些失真的声音指挥道。
“啊…好。”其中穿着修身法袍的少女仍然有些手忙脚乱。“部长,请离远一些。”
“你不放「坠星陨」我也得跑。优希,很顺利,等会放「烟雾弹」时你来收我脚下这只。她剩不了多少体力。”
“镜头对准了哟。”频道里的另一个声音答道。
另一个穿着洁白羽衣的少女略显担忧地问道:“已经打起来了?部长,真的不用我们出手?”
“别介意。对付这种小鱼小虾,宫永同学支援的「坠星陨」足够了。你们根本不需要出手暴露实力,剩下的交给我们就行。”
“这…这也太无理了。”羽衣少女还是没能释然。
…
“你当然无法理解,和。”
三道璀璨的弧形星光,接连撞击在相迎的剑胎上。
“但凡属于我的命运,一向都如此无理。”
一袭劲装的鹰眼游侠,从空中握住反抛的剑柄,收剑入鞘。
“既然这是‘我的命运’,那么就让我变得任性一些。”
一枚烟雾弹摔在地上,滋生出浓密的灰色气体,如同舞台上烘托气氛的干冰。
“优希,交给你了。”
清澄的部长竹井久,毫不迟疑地纵身向后「闪避」。
一道巨大雷柱轰然碾过久原先所在的位置,显然是为了保护那名倒地的自然游侠。
只是,负责收尾的本就不是她。
“——这种烟雾,我已经习惯了哟。”
远处的片冈优希解除隐身,身形从原本无法察觉的距离暴起,瞬间落至烟雾中的雷光边缘。
“宫永同学!”竹井久接着低喝道。
随即,头顶上的天穹被染红了些许。
那抹赤红的颜色越来越近,愈发显眼。
是一颗燃烧着的陨石。
…
“该死…我不能动!位置都已经暴露了,你还让我用技能石,害我白吃一个「坠星陨」!「坠星陨」啊!!”雷系术师崩溃道。
“我没说让你用那么多——呜!我被集火…不对,这又是什么东西‼”自然游侠甚至开始惨叫。
星系枪客注意到队友崩落的血条。她握紧长枪,尽全速向浓雾中受困的队友赶去。但她除了那颗天降的「坠星陨」以外,也无法把握浓雾中的情况,只能作为目前唯一完整的战力尽力阻止袭击者。
她看见竹井久空着手从浓雾中走出,显然是收起武器的状态。
…这个物弓(鹰眼游侠)甚至都没出手?
自然游侠又在雾中喊道:“是那个风痕!”
……你个反潜的自然游侠被刺客摸了??
星系枪客看了四周一眼。她倒是知道清澄那个先锋的厉害。
她说道:“你尽量躲一下。”
“我没体力!”
“你那是在雾里。「红莲纵」拉开一下。”
但话音未落,自然游侠就已经被打出了虚弱。
“…对哦。”自然游侠这时才讪讪道。
……对你个头哦???
星系枪客气结。自然游侠被彻底瘫痪,她再赶过去也没有意义。
于是她决定专心对付竹井久。
竹井久也看到了她,将手伸向背上的弓。
但是——星系枪客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与之前不同的微妙处境:
她跟竹井久,已经很近了。
(——机会!)
(「烟雾弹」也许的确能够掩护你们的风痕刺客,但也同时降低了你们的警戒范围!)
(真是弄巧成拙!你那张弓,就别想拿出来了,清澄的中坚!「星雨」!)
星系枪客抬起左手,数十个气锥层次分明地出现在她身后的上空,如同被大风吹动的暴雨一样倾斜地砸向竹井久!
第一轮气锥才刚发射出去,便不断有新的气锥接连成形。那些淡蓝色气锥的外形和月系枪客的「朔月浮光」十分相似,仅存在数量和形式的差别。
夜有微光,浮于月外。
名为「星」。
月明,则星稀。
月隐,则繁星漫天。
「星雨」。
优秀的远程输出能力,便是星系枪客与月系枪客的最大区别。
月系枪客,近战无双;
星系枪客,远近兼长。
平心而论,真论远程对射,鹰眼游侠本身便是远程单体杀伤特化的职业,自然比星系枪客这种半吊子强上许多。但要比真刀实枪的近身互搏,近战为主星系枪客绝对能将鹰眼游侠按在地上揉得喵喵叫。
碍于形势所迫,对方竟然从交战伊始便已置身于星系枪客的攻击范围,或许这并非对方的失误,但必然属于自己的好运。
竹井久只能用佩剑将这些冰雹般砸来的气锥一一拨开挡住。趁着竹井久难以动弹,星系枪客毫不犹疑地向对方展开「长枪冲刺」。
杂乱的芒丛也未能延缓多少冲锋的速度,星系枪客蹬步如雷,枪尖划开空气,径直朝竹井久突去。
以远欺近,以近制远。
充分发挥自身的强项,运用战技与法术同时逼攻。转瞬即逝的战机,的确被她牢牢地握在了手里。面对这名理论上没什么抵抗力的近战弓兵,星系枪客突然觉得自己此刻的进攻已经到达融会贯通、天人合一的完美状态,对星枪这个职业的掌控已臻化境。
…
竹井久很是无聊地看了这位戏台上的老将军一眼,闪步避过「长枪冲刺」正面的锋芒,横剑于胸前挡下对方接下来想当然跟上的「飞沙走石」,再用操作出来的身法配合见缝插针的目押瓦解了最后与「星雨」搭配的前后夹击。
(等…)
等到「星雨」的持续时间结束,她开始在星系枪客震惊的目光之下出剑。
(等等…!?)
金戈瓮鸣之声接连响起,彻荡在芒草原中。
…
(呜哇啊!那是什么?硬生生招架掉了「连刺」!?)
星系枪客体内爆发出剧烈的灵力震荡,将竹井久稍稍逼开。
——然后才堪堪回过神来。
(可恶,这就被逼掉了一个「爆气」…)
“你跟我说这是个鹰眼游侠!”
星系枪客咬牙切齿道,心里却有点发怵。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仿佛是在用利器对上木棍,杀伤力明明不在一个量级,却被木棍揍得鼻青脸肿一样。自己优势的近战能力完全没有得到发挥,形同虚设。
而做到这一切的所取决于的关窍,是对方…入臻化境的剑术。
入臻化境。绝对不是什么过分的形容。刚刚把「爆气」都逼出来的那招“裸手架连刺”,纯属只有在电视比赛里才能看到的离谱操作。自己拥有的近战技能被竹井久如同对待普通攻击般轻易却精妙绝伦地化解,而自己打出的普通攻击,几乎全都是送上去的破绽。这根本就匪夷所思。
“我明明提醒过你了,你怎么还在轻敌!”自然游侠有些激动地说,却不知是源自于愤怒,还是对局面的悲观。
出于正在面临的巨大压力,需要全神贯注的星系枪客没有立刻回答。
(…可这根本就不是“不轻敌”就能弥补的差距。)
星系枪客有些绝望地想道。
…
烟雾中,自然游侠很快宣告阵亡,成为对局中第一个退场的选手。
考虑到突袭到现在才经过一小段时间,这其实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
但刚从「坠星陨」强控效果解脱出来的雷系术师明白,如果自己再不做点什么,接下来的展开只会糟糕得更加荒谬。
于是她开始寻找那名风痕刺客的身影。
和自然游侠不同,雷系术师拥有包括「降雷术」这种能100%锁定住高价值目标的反制手段。
她没有找到任何身影。
只看见一道渗出血雾的银色流光。
…
星系枪客想要后退。
可是腿短的枪客,根本无从后退。
这平时根本不是一个缺点,具备很多远程手段的星枪对机动性的依赖度远远不如月枪那么僵硬,对敌人的压制便是对自己的松弛。只要存在一定初始距离,星系枪客在一些情况下也能放放风筝。
可这次是她自己送上门的。她不仅为了能和对方展开近战可笑地将距离拉近,还为了能在近战中占据上风徒劳地浪费了大半体力。
她想要用自己的近战能力限制对方的远程能力,现在却反而是对方在用近战来限制她的远程能力。
星系枪客比起它那近战无双的“同胞兄弟”而言,终究只具备部分枪客共通的近战能力。而其客观上领先的优势,已经被对方用匪夷所思的技术填平甚至远远超越。
在稍微交手一段时间以后,星系枪客彻底丧失了和对方在四向格斗领域上争锋的信心。
她甚至无从理解竹井久展现的老辣能力,也不想理解。她满脑子只想着离开这个魔鬼般的领域——竹井久的身旁——然后用自己的远程手段,或者是随便别的什么,重新回到正常的“游戏”。
但是她做不到。
而且做到了又能怎么样?
以现在这种状态,回到远程对射的节奏里去难道就能赢了么?
星系枪客这才注意到她的背后是那片仍未消散的烟雾,才注意到这一切并未发生太长的时间。如果她退入雾中,在“鹰眼”游侠面前才是真正的自寻死路。
她们的朝向早就被竹井久游刃有余地调转。
“恶鬼”。
这个人就是恶鬼。
星系枪客终于逐渐崩溃,方寸更乱。
竹井久提着那柄弱不禁风的单手剑,亲手斩断星系枪客一次又一次生机,沉稳而又平静地完成捕猎。
“优希,你去帮真子。这里还不够我打的。”
竹井久闲庭信步地击出最后一剑,剑刃正中枪杆,撞出清脆的震音。
随着最后的几点体力被「防御」消耗殆尽,星系枪客地浑身瘫软地跪倒在久的面前。
烟雾开始消散,雾中的最后一滴血珠也悄然散尽。
更远处的穹顶,还残留着陨星留下的气痕。
万籁俱静。
她还剑归鞘,换出状如龙舟船首的长弓。
她张弓瞄准星系枪客,露出一个恶魔般的微笑。
她火红的长发披在肩后,犹如晚霞般绚烂瞩目,又仿佛自行燃烧的狱炎。
(如果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就让这里成为我的舞台。)
(一切的等待,都是为了最好的归来。)
…
“近乎无损的1v3!清澄高校的中坚·竹井久…展现出骇人的实战水平!以一人之力就给予了决定性的重创!比赛的结果愈发明晰!”
场外的观赛视角中,男解说员惊讶地播报道。
“…她回来了。”
在他身旁,作为嘉宾的藤田靖子突然说道。
“啊……?”男解说员一时有点一头雾水。“…哦,是啊,谁也没想到时隔一年,‘天才’原村和带来的竟然是如此惊艳的回归!看来原村和与她的清澄高校,即将成为争夺县冠军的又一生力军!”
藤田靖子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
……
一年前,Roof-top。
穿着女仆装的真子端来茶盘。
“谢啦,新店长。”
藤田靖子从真子处接过茶水,开始打量起坐在对面的少女:
“真子说,你就是弓振那个失踪的‘剑首’…”
“不用提起那个名字。”
坐在对面的竹井久笑道:
“都是以前的事了,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