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早在遥远的岁月以前,在那间吉野山旁的小教室里,原村和便直面过“天赋”的存在,见过“天赋”最可怖的极限模样。
宫永咲在游戏部第一次展露天赋时,也正是她作为一名抛弃掉天赋的玩家,反而来替宫永咲这名纯粹的天赋者去肯定天赋的存在、天赋的意义。
“天赋不该存在!”——什么的,都是原村和很小的时候才会有的稚嫩想法。就算连一周前的宫永咲都如此相信过,如今的原村和也早已渡过了应该迷茫的时期。她也见过了不少专属天赋者,而她们中的每一个人,从小学时的玩伴、初中时的朋友、甚至哪怕是到宫永咲本身,都是天赋理应存在的证明。
天赋,终究只是游戏的一部分而已。它终究只是另一种可选的道路、另一种平行的“游戏”,永远都不会取代“游戏”本身。
再怎么在意高等级天赋的属性是不是足够公平、获取是不是全凭运气,也没有任何意义。
只要她依旧能以自己喜欢的方式赢下游戏、只要“游戏”本身依旧占据着这个“游戏”的主导地位,一切便没有任何区别。
只要能够赢下游戏。
赢下…游戏…?
原村和从回忆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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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3
原村和(38%):匿名(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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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局势变得糟糕了起来。
不,就是因为在十几秒前,她犯下了一个错误。一个…本来不应该会犯的错误。
所以她呆住了。
然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呆住了”这一件事情,才是真正致命的错误。
——这一局中大部分的时段,本来都是她的优势。
而犯下那个错误的时间点,正是她将一切都压制到临界点、本应取得实质战果的关头。
双月相融,本应用来决胜负的「圆月弯刀」被完全破解,甚至吃到了对方的「圆月弯刀」。
就好像处理一个被绳子勒住脖子的人一样,哪怕只是让绳结稍微松那么一点儿,对那个人来说都是尤为珍贵的喘息。
这是很严重的错误,需要一段更长的操作与压制将其弥补;但接下来呆立不动吃满「圆月弯刀」乃至一整套月枪伤害的那十几秒,才是使局势倾倒、令生命值崩落至如此地步、让事态变得真正无法挽回的恶魔。
女人也是月系枪客。如果原村和不受身,只要女人愿意,就可以用「海底捞月」将连击无限维持下去;但只要原村和一旦受身,此消彼长之下便彻底失去了体力上的压制地位。这是近战vs近战的场合,体力的数值并不会像其他状况一样那么地举足轻重;错过了能将对手逼入“破绽”的时机固然可惜,但现在这种双方都处于安全线之上的体力纵使存在数字上的差距也不存在实质上的区别,倒不如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她的体力落后,她的生命也落后,落后的甚至还能是她的技术。
现在仍然在领先的,仍然能带给她胜利的,只剩下——
技能石。
原村和技能石数量·10。
…
“把满技能石这一点也算入考量的话,原村同学现在的形势应该也可以接受吧。”宫永咲不安地说道。
“宫永同学,没有那么简单的喔。虽然看起来领先的技能石很多,但这都是来自于和落后的血量。领先的这一部分技能石,对手也早晚会得到。”
染谷真子盯着女人那侧的信息。
“但那位顾客小姐,不是有率先用过技能石技能吗?”
梅伊忍不住打断道:“…溢出了的啊。由于时间流逝与一开始的血量损耗,原村小姐在用出「圆月弯刀」前的技能石本身就快满了。但她并没有预想到会被对手的「圆月弯刀」命中,更重要的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立刻受身,吃满了一整套伤害。又不是能靠「万物天成」加技能石上限的阴阳术师,后面那几个技能石就只能浪费掉了。”
“就算是这样…可是…”宫永咲的语气非常动摇:“仅限于这个时间点的话,原村同学依然拥有技能石的领先的吧?原村同学就能做到更多的事情吧?就算不一定处于优势,只要仍然存在着某种契机的话,原村同学就一定能将其把握住并扭转的吧?”
…
原村和清楚这是一个机会。
她本身就比女人损失了更多的血量,而女人已经在之前率先用过了耗费4技能石的「螺旋突杀」。拜此所赐,即使溢出了不少的技能石,她此刻仍然在技能石总量上占据着优势。
她也相同地清楚,这是最后一个机会。
如果不用这些技能石重新打回优势,她就再也没有任何能够胜过那个女人的道理。
女人在不使用任何额外手段的情况下对上“网战最强”的“天才”原村和,便犹如踏上一步深渊的钢索,一旦犯错便没有挽回的余地;可原村和又何尝不是,面对着如今实力相仿、甚至可能更强的女人?
可原村和又何尝不是,将最纯粹的“游戏”贯彻至如今、除了那份技术本身以外,便一无所有?
她真的,就只剩下这些普通的技能石。
她便更不能把它们就这么普通地用掉。
所谓的技能石领先,只是假性的领先。她必须要有一个能将这些技能石发挥出超常威力的机会,她必须要打出能瞬间扭转胜负的雷霆一击。
才能赢下游戏。
(对方的实力出众到这种地步…我可能没办法正面压制她。)
原村和思考着。将已经破碎不堪的神智立即重新拼凑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而她今天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强行地试图重理思绪。
(像以前那样遵照计算中的最优解去行动、用这些技能石正常地挽回一些劣势,这么“顺其自然”下去也不一定能迎来好的结局。毕竟,以前也没遇见过这样的对手…)
(以前…以前…)
(“以…前”?)
(为什么是…“以前”?为什么…我现在会有和以前不一样的想法?)
(……)
(“以前”的我…平时的我…会怎么做?)
原村和突然意识到了。
虽然直到现在为止她才察觉出自己的异常,但一旦意识到问题的存在,得到对应的答案其实不难。只要静下心往这一方面稍作思考,并不是不能察觉出其中差别所在。
冷静地分析客观上的形势,忠实地按照理论上的最优解做出行动,拼图般有条不紊地达成计划好的胜利,才是她一贯遵循的行动方针。她看向战场,用一贯的眼光去审视战场,便能立刻明白将一切赌在风险中没有任何意义,用最合理妥当的手法稳扎稳打才是正途。
是什么样的场面,就代表着什么样的数据,就对应着什么样的概率,就通向着什么样的道路。
而她理应采取的行动,和对手孰强孰弱、是人是鬼,没有任何关联。
她只需要专心打好自己的“游戏”。
她原本就是这样的选手。
只要这样做的话…
(只要这样做的话就赢不了了!)
是的,今日不同以往。她明明知道的。
她明明知道——
理论是无法获胜的。
脑内生出陌生的痛苦感。
她永远不会忘记——
淡漠的眼神,与腐朽的花海。
永无止境的探寻,与彷徨不定的夜晚。
从好奇到热爱,从热爱到愕然,从愕然到逃开。
奔驰的汽车,与隔着前后排的交谈。
倒映着水光潋滟的侧颜,与斜晖下的约定。
套着宽松的病号服,在同院大人的指导下初次接触游戏的喜悦。
独自一人的房间中,面对着S级天赋的惶恐与不安。
在奈良遭遇其他天赋者,自我欺骗的短暂梦境被冰冷的现实触醒;怀抱着证道的悲愿坚定过信念,却又在统治一切的领域级天赋前陷入茫然。
在经历过这所有的一切后——
她还怎么可能相信这·样·就能赢下游戏!
她要获胜,她要变得更强,她要证明自己践行的道路,她要履行进军全国的约定。
——她要能与身后的少女比肩。
按照理论循规蹈矩的最优概率解,最终也并没有多大的胜算;将所有天资与热忱倾注进这个游戏,也无法战胜那一山花海。
她必须采取真正“能赢”的方法。
只要是合适的机会,她就会加以尝试;只要是合适的比注,她就会投下筹码。
…
原村和挺身站稳。只需要一个「受身」,就能让本已回满的体力条看上去没那么安全 。
她必须要找到一个机会。
一个能将局面彻底改写的机会。
但“游戏”是合理的,劣势即是劣势。她既然面对的是那名如同鬼神的女人,那种程度的机会——哪怕只是机会——就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给她。
就算她愿意赌,也得先有的赌。
因此…她必须要创造一个机会。
两杆长枪再度精彩地纠缠在一起,枪刃在极限的位置高节奏地对撞,不断擦出灵屑与血花。
普通的攻势自然对实力强劲至此的女人构不成什么威胁,因此女人乐意对这种此消彼长的拉锯坐享其成。
尽管体力和血量处于劣势,原村和仍执着地上前展开攻势。
少女枪客纵身一跃,脸庞上擦过枪刃迎面刮起的阴风。原村和不惜用「小跳」甩脱掉女人刁钻的刺击,也要将自己的枪锋刺向女人的躯干。
在这次较为狠厉的攻击之后,女人稍微被逼退了几步;这本应是一次平凡的拉扯来回,但原村和…
收枪,转身,「冲刺」跑路,一气呵成。
作为腿短的月系枪客,所谓最优的撤退手段不过如此。在某些职业面前如此行事,恐怕轻易就会被各种法术、箭矢甚至剑气给捅成筛子;但原村和不仅作为的是腿短的月系枪客,面对的也是手短的月系枪客。
转眼之间,两人的距离就拉开了数十步。
(还不使用那个…她要是这个时候放水,对我反而麻烦。)
但就在原村和踌躇的时候,如同呼应她的想法般,女人提起长枪陆续刺出三道幽蓝色的气旋。
「朔月浮光」。
原村和能够理解,并不是女人的反应有多缓慢,而是在太近的距离下贸然用出的「朔月浮光」太容易被打断。而在这个拉开后的距离下使用「朔月浮光」,不仅难以被常规手段所干涉,而且只要能力足够,仍然可以凭借三道气旋封锁住所有「冲刺」能够抵达的范围。
但在第一道气旋形成之际,冲刺中的原村和已然纵身一跃,将跳跃落地的劲道扭转,硬生生止住前冲的势头,转身抽枪重新对准女人。
她的体力已经不多,此刻本应等待恢复,却依旧使用了「闪避」强行收尾「冲刺」。在任何收益彰显之前,负面的效果与来临的威胁已经昭然若揭:
体力冻结3秒的状态出现在原村和的状态栏,第一道幽蓝气旋也开始向她推进。
——这种状态的原村和,会很难应付女人接下来的追击。
原村和自然清楚这些利害。
更具体地说…
她等的就是现在。
对局犹如棋局,在错综复杂的场况之中辨析出那道微弱却确实存在的切口,由点及面屠龙将军,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但是对原村和来说很轻松。
家门口的街道与草丛里蜿蜒曲折的小路,她走起来没有任何区别。
因为她是原村和。
女人的数值、状态、长枪、身姿,都是某个薄弱处最重要的保护,这些形态各异的保护叠加在一处,构成联合的防线。但就像错折艰险的洞穴总会被无孔不入的风声扰动,纵使是能够变幻莫测、律动不息的岸堤,也一样永远在最低的缺口处被波浪涌过。
所谓的这个距离下「朔月浮光」难以打断,也只是仅限于常规手段;
所谓的体力难以应付女人的追击…
女人也根本不会有机会追击。
少女将长枪插在地面。
她发出一声可爱的娇喝,抬起左脚死死抵住长枪的中段。仿佛像是从枪杆内部扯出来一样,手中凭空拉满由月华构成的弓弦。
以枪为弓,以月为弦。
以人为箭。
一道凄厉的破空声。
空气中仿佛有一丝银线,在微弱的反光中轻轻抖动了一下,转瞬既逝。
然后,银线没入的末端、微光消失的地方、也就是女人所身处的位置,骤然亮起剧烈的光华。灵力与烟尘在女人身处的位置爆炸,并且以建筑倒塌的轰然之势,过度地向后延伸,仿佛区区一具肉躯根本不足以宣泄掉全部的能量。
那并非、也并不应该是武力械斗之间所出现的景象。
必杀技·「弦月强弓」
这时再看向原村和的位置,只会发现那里空无一人,锥形的幽蓝灵力刺穿的只是空气。
烟幕与灵屑渐渐散去。在爆炸痕迹扩散的中心,赫然出现原村和伏地的身影。
仍然有明亮的月光依附在长枪上。
枪变回了枪。月变回了月。
人变回了人。
仍旧是“月系枪客”。
射出的并非人,也非灵力,而是“箭矢”的概念。
「弦月强弓」,月系枪客进场型必杀技。在定位后的技能成功命中目标后,使用者也会立刻闪烁至目标身边,运用满盈的月之力对目标周围造成高威力的轰击。
概念箭矢造成的灵力爆炸与使用者本体造成的坠落轰击不仅会形成双重的致命杀伤,也在接下来的一小段时间内极大强化使用者自身的作战能力。在多对多的小型战团中,给本就“近战无双”的月系枪客辅以此等强势的进场技能,于恰当的情形下甚至能发挥出禁咒级别的功效。
技能在“理想状况”下能发挥出多大的价值,就代表达到“理想状况”需要受到多大的限制。虽然进场的效果十分强势,但在单挑中面对全神贯注的对手不仅有浪费威力之嫌,也存在施法前摇过于明显而难以命中的风险。
不过,趁着女人试图对她用「朔月浮光」的时机,以罕见的「弦月强弓」还击,原村和不仅可以利用瞬移躲过「朔月浮光」的弹道,还能充分利用女人「朔月浮光」的施法动作来大幅度提升「弦月强弓」的命中率。能够连续发射带有强制吸附效果的气旋的「朔月浮光」在正面有着不错的压制力,因此“无法自由取消后摇”这点平时并不算什么明显的缺陷;但偏偏在此时此刻此种的「弦月强弓」面前,和站立不动的活靶无异。
这本应是一个较为明显、女人不应露出的破绽;在这种背对着女人「冲刺」的情况,用起手较长的「弦月强弓」进行还击基本不具有可行性,从而也给予原村和相信女人依然会用出「朔月浮光」的原因。倒不如说,如果和不去将状态与环境都置入最险恶的地步,她就得不到这种用「弦月强弓」击破「朔月浮光」的机会。一眼便理解场间的一切数据状态、零耗时完成对局面的计算,再用人类极限的操作实力如设定好的机械般瞬间完成反击,却正是“天才”·原村和所能做到的事情。
…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即使已经开始消散,灵力的碎屑与烟尘仍旧浓密地散布在两人身边,甚至粘连成肉眼可见的结晶实体。
那既是「弦月强弓」的余波。
也是「爆气」的痕迹。
(她有6个技能石…!?偏偏在这种时候恢复了吗!)
事情从一开始就被扭转了轨道。
即使在场的不是原村和,这个6技能石的通用技能的效果也应该是任何一名游戏玩家都应具备的基础常识。
——霸体。
而且,不止如此。任何一秒里发生的事情,原村和都能看得清楚:女人用出「爆气」的时机甚至在「弦月强弓」命中之前。
「爆气」只会清除并免疫受到的控制效果,无法抵消纯粹的伤害。提早释放不仅似乎没有多少意义,而且好像还错过了用击退效果第一时间制住原村和的时机。
——虽然要恰好对齐两个技能生效的时间不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情,虽然要在这不怎么明显的画面里衡量出一举一动的价值也极其考验眼力,但一部分资历老到的网咖群众还是看出了这一次应对的瑕疵,“我上我也行”的安慰感油然而生。
然而,原村和非常清楚,女人是故意错开打断的时机。
此刻的她是多么希望打断她技能后摇的是那个不痛不痒的「爆气」,而不是…
恢复自主的女人似笑非笑,不紧不慢地扬起长枪。
「截脉」。
月系枪客的核心体系,“体力控制”。利害得失无需再多介绍,被戳上一下便等于瘫痪。
异常明显的起手,异常缓慢的下落。
而此时轰然砸落的原村和,却还在“安然无恙”地施展着必杀,才刚刚将长枪杵在地上、准备站直低伏的身躯。
她看得一清二楚;
但她什么也做不到。
女人使用技能——令她的技能容易命中。
她的技能命中——也令女人的技能能够命中。
相同的逻辑,反转的立场。
唯一的区别在于,手中底牌的差异。
说起来——就连所谓的“底牌”,在这一轮交手前也是她的技能石占优才对。
那怎么会…打成这样?
…
“怎么啦,怎么啦。我也就是不抱希望地随便留一个看起来能逆转的‘可能性’,你就真的像小狗一样扑上来耶。”
女人潇洒地挽出一个枪花,将少女枪客的身躯挑至半空。
一旦被「截脉」封印了轻功动作,受控的原村和物理上便不存在任何操作空间。女人接下来可以随心所欲地打出一整套连击,而更加严重的是在残局中大幅落后的严峻局势。
原村和紧抿着嘴唇。
被看透了。从头到脚都被看透了。出现了状况就要做出相符的反应,但就连这份反应也早就被对手看透了。
不,甚至都不能称之为“陷阱”,因为…
“该不会,就算你明明清楚刚才的时刻并非真正的破绽,却把希望寄托在了我的疏忽上吧?该不会,‘这么做的话也许侥幸能通过’,生出了这种可爱的想法吧?”
——完全没错。就是那样。
事前建立的计算已然崩塌,而这一系列建立在“人之常情”上的行动本身也有违常理,她的确有因此失去一部分对时间与数据的掌控;
她知道可能有后果…但从未料到后果会那么严重。
她明知「朔月浮光」的后摇仍然可以用闪避强行打断,却将希望寄托在用罕见的操作使女人一时难以反应过来;她明知对女人的技能石积攒了一定的数量,却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能更加提前地将胜负手打出。
于是,不仅能够将攻击躲开,还偏偏能够施展出「爆气」;不仅能够施展出「爆气」,还偏偏用最漂亮的还击,将她拉下最惨烈的地狱。
无论是已知的地方还是未知的地方,所有的事情都在向最糟糕的地方发展,冲刷着每一处看起来“不至于如此”的下限。
谁会知道一名普通的网咖顾客具有根本不应该出现在网咖这种地方的一流水准?竟然是在此地此刻,遇上操作逼近甚至超越自己的对手?
她明明已经连游戏外的因素都开始考虑…她明明已经尝试了一切能够取得胜利的方法…可为什么总是没有办法赢?
她到底做错了哪里?
她还能怎么做?
还要她怎么做?
…
…等等?
“所以那个放慢了的「朔月浮光」,只是为了等到技能石自然恢复的时间!?”原村和再也难抑自己声音里的情绪。
“啊啊,才明白过来吗。亏我还听说你是个对时间敏感的玩家…真是笑死人了。”
女人舞动着长枪,用最自然的语气抒发着感想:
“所以呢,女仆同学…
如果你真觉得这种灵机一动也能起到作用…
那到底是把其他玩家当成了什么。”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寒冷:
“回答我,原村和。
才刚开始依靠‘意识’几分钟的你…
凭什么来挑战我们吃饭的本领?”
…
“你…究竟是谁!?”
原村和颤抖着问道。
“我当然是我自己,无论什么时候,我就是我。可问题在于,你现在又是谁呢?”
“我…我当然是……”
“‘天才’·原村和。那就有意思了…当‘理论’的天才甚至抛弃了理论,现在坐在我对面的这个你…又到底是谁呢?”
女人一边说着尖锐的话语,一边丝毫没有停顿手中的操作,流利地敲击键盘维持着最高效的连击。
「截脉」的持续时间也已经耗尽,但本可以开始挣扎的原村和只是伸了伸手指,便继续用坏掉的表情愣愣地注视着眼前渐渐模糊的轮廓。
(现在的…我…)
(本来的…我……)
(我……‘原村和’…?)
…
染谷真子听着对局中的对话,默默将视线移开,露出不忍的表情。
但移开的视线所望见的,却是开始向对局中两人走去的宫永咲。
“宫永同学…?”
真子愕然地看着咲。
咲低着头,没有回答,也看不见表情。
(很奇怪。)
宫永咲这么想着。
在游戏部中,她认识原村和的时间最短。
但也就只有她,才会对某件事感到如此强烈的反常:
原村和竟然会丧失斗志。
…
原村和是谁?
既不是天才,也并非机械。
宫永咲所知的那位少女,即使是无意义的对局也会认真战斗到底,对待怎样的对手都会拼尽全力。
而这样的原村和,今天已经不止一次地,在放弃…?
…
原村和是谁?
既不是天才,也并非机械。
原村和所知的她自己,似乎早在那个时刻便被分配好了命运。
一种她反抗至今的命运。
…
话语,想法,噪音,在脑中回荡。
如果所坚信的事物无论如何都无法证明。
如果所迷茫的问题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答案。
如果所贯彻的道路无论如何都不能抵达终点。
(如果说我只能有一副属于自己的模样。)
(如果说我只能有一种赢下游戏的方法。)
(如果真正的“我”并非一直以来的我…)
(就…只能是……)
「上帝给她关上了门。
留下她与屋子里的魔盒。」
原村和(6%):匿名(61%)
…
梦境中的花海,似有羽翼绽放。
少女无神地望着迎面刺来的枪尖,低头确认了一眼多年未用过的按键。
“还有我。”一道声音说道。
(诶…!?)
原村和猛然惊醒,看向声音的来源。
宫永咲不知何时登上场台,对着女性微微躬身,气息澄澈。
“如果方便的话,请让我和您对局。”
“现在的原村同学,还轮不到您来否定。”
宫永咲平静地,轻声说道。
「不过,她并非孤身一人。
——世界上实力最强的女仆组合。」
…
…
(是啊…是这样啊。)
随着轻微而坚决的动作,女人原先暴雨般宣泄在原村和身上的攻击突然被架开,取代的却是一道久违却凌厉的枪锋,就这么掠向女人略微惊异的面容。
像是一滴活水点进死潭,专注的神采重新显露在粉发少女的眼眸中。
几乎在天赋键位上要按下去的手指决然地撤去,重新执行起正常的操作。
原村和(2%):匿名(59%)
她之前近乎放弃的姿态并没有使女人的攻势有所停缓,局面随着时间的流逝剧烈地倾斜,任何一秒的停滞都是极大的浪费放弃;最终沦落到这种已经彻底地一面倒的场合,个位数百分比的血量怎么看都没有获胜的希望。
可即使是在这种最不值得的时机,少女也一如既往地选择拿起长枪。
“…你!”
女人一个踉跄,但姑且防住了这第一下反击。电光火石之间,场上突然完成几轮目不暇接的攻防;枪杆与枪刃锐利的争鸣声重新划破天空,擦出的火花混杂着凝滞的月华。即使反应过来的女人尽力做出出色的应对,在几次紧凑的逼攻之后,和仍然拉扯出早就计算好的空当,终于击溃女人的防守,枪尖与灵力造成数处创伤。
处于优势的女人面板状态并不会差,但一直没有行动的原村和在血量以外的属性上也恢复了许多。再加上一时的大意,女人自然陷入临时被和压制的状态。
“…又有什么意义呢?”
被逼退的女人通过硬吃伤害与小跳闪躲勉强维持着能够迎击的态势,却依然用相似的话嘲讽道。
只不过正如之前的情形,月系枪客极难在这种场合下真正地全身而退。气流扬起衣摆,技能石化成的灵力于枪身聚集;和挥起长枪,拦腰斩向女性,没留下任何可以躲闪的空间。
神器长枪「碧落」伴随着灵力的光华贯穿女人脆弱的守势,女人被强大的冲击掀倒在地,生命值也肉眼可见地又滑落了一截。
但在另一边,施展出这种攻击的少女,也在原地缓缓地倒下。
原村和(0%):匿名(46%)
的确如女性所言——没有什么意义。
女人只需要用稍微像样点的攻击不计代价地击中原村和一次,就能轻易拿下胜利。
(果然,也就只能做到这样而已。)
望着失败结算的画面,原村和的心情倒是没有她预想中的难过。
从来就没有太多的道理,真正起到影响的不过是信念的强弱。
纵使羸弱,纵使难堪。
纵使不如以往,纵使毫无未来。
只要一想到尚有人想要见证、支持她所走的道路,她便至少没有理由比她人还要先放弃“自己”。
纵使这段时间所感受的到不安与恐惧是如此地真实、焦灼,直到现在都仿佛在心底里持续地将一切支撑她的事物焚烧;
能够支撑她的事物,也早已不局限于她的内心,而同样在她的身边存在。
…
况且…
“但是,客人您也被我打中了。既然是您,刚刚也应该能处理得更加妥善。”
原村和站起身,用与话语内容不符的谦恭姿态给出相似的回答。
她平时并不会将这种看起来也挺像嘲讽的话说出口;这次一半是为了回应女人之前的挑衅,另一半却是出于纯粹的疑问与好奇,对应着某种希望般的渴望:
如果今天的她是错误的,那么面前的女人便代表着“正确”;既然面前的女人代表着正确…又为何会犯下与她相同的错误?
还是说,一切可以有一个更好的、她更能接受的解释;一切并没有如此地不可挽回、她的一生并非徒劳无…
“…啊。”
但是,原村和瞬间便明白了。
——女人根本就没有理会她。
这与胜负、道路、意义无关。
对方的眼中,单纯地没有自己的存在。
只不过是如此简单的答案。
…
奇装的女性只是用一副无聊至极的表情冷冷瞥了和一眼,便看向场外。
目光所及的地方,是兰色系的女仆。
感受到对方掠食者般的眼神,那名少女控制不住地向后退了半步,但又握紧拳头,勉力地直面着女人。
“我等你很久了…”
随着一声令人颤栗的轻笑,女人的宝石耳环在氤氲的灯光下微微摇晃,烁出诡秘而深沉的光芒。
“领主·宫永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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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自行打断技能”机制的相关解说第二弹:(上期请参考062章文末)
一般技能(的可控阶段):自由移动× 使用其它技能/攻击√ 闪避/爆气√
「不可自行中止」技能(的可控阶段)(通常为有一定威力的技能,例如:「牙月掠影」「朔月浮光」):自由移动× 使用其它技能/攻击× 闪避/爆气√
「不可自行打断」技能(的可控阶段)(通常为效果出众的技能与技能石技能,例如:「一线天」「圆月弯刀」「满月玉轮」):自由移动× 使用其它技能/攻击× 闪避/爆气×
*可控阶段:部分技能在部分阶段中更加难以控制。一整套技能的动作通常可以分类为:前摇(蓄力/准备)→释放(产生效果/杀伤)→后摇(收招),而通常来说“释放”的部分会受到更强一级的中断约束。以最简单的例子而言,“放光炮中”的状态下自然难以比“放光炮前”和“放光炮后”更难自行中断。
*作为特殊的通用技能石技能,「爆气」在此种场合的优先级等同于闪避;作为惩罚与消耗最低的轻功,「小跳」在此种场合的优先级等同于自由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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