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请进。”
“多谢。”
理所当然,这个时间点阿瓦兰德的大门已经关闭,仅留有旁侧的小门敞开,由四名皇家骑士团的骑士站岗,负责审查此刻想要进城的人。
在他们眼里,像欧娜这样不仅持有武器,身上还带有淡淡血腥味的人十分可疑,就算把她当做危险分子就地抓捕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欧娜持有着布雷乌的令牌,一切就另当别论。
骑士团的成员们不相信他们的副团长会疏忽大意到令牌被偷走而浑然不知,更不相信是因为副团长败给眼前这个看似不怎么起眼的少女后被抢走的。
所以少女会持有令牌,肯定是副团长亲手交给她的,身为部下的他们自然只能乖乖放行。
(回去要好好感谢布雷乌呢)
把令牌收好,进到城里后,欧娜便再次奔跑起来,直指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静谧之月。
所幸庆典的余热已经散去,下午欧娜经过时还热闹非凡的凯旋大道,现在只有依稀人影在。
除了负责巡逻的骑士团成员以及伶仃大醉的醉汉,丝毫不见第三方人的存在。
但凡事都没有绝对。
(嗯?)
当一人的身影进入视线内的瞬间,欧娜突然无声无息地停下脚步。
那是一名男性,从背影看应该是一名少年,有着一头银色的短发,正符合欧娜所寻找的“骗子”拥有的特征之一,但是。。。
(太狼狈了)
像是在地上滚了几圈,衣服上沾满尘土;双手上带有已经干涸、变淡的血迹,看上去远比欧娜可疑,奇怪的是并没有骑士团的成员上前对他进行盘查。
不过欧娜并不会单从外貌上去评价一个人,虽说外在是人表现内心的一面镜子,但难免也会有不准的时候。
少年给欧娜的感觉之所以是“狼狈”,是因为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作为人的朝气,仅仅像是一具行尸,被内心那唯一的愿望所奴役着,强迫他那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与心继续行动着。
行尸只会无所作为地向愿望靠近。
就像飞蛾扑向火焰,哪怕被灼伤也浑然不知,最终在烈焰之中焚烧殆尽。
差太远了。
少年与欧娜所曾经憧憬过,如今所憎恨着的那名“骗子”差太远了。
“骗子”他当初可是自己身患重病,也不会让周围的人担心他,整天都阳光向上的人。
如果没有他,欧娜就不会从孤独中走出,更不会有如今的“尤尼尔之刃”,如今的自己。
(帮帮他吧,时间不差这几分钟)
即使欧娜同时感觉到少年现在排斥着与他人接触,但若在这选择视而不见的话,日后见到那个“骗子”时会良心不安,无法很好地对他发难的。
不过突然被陌生人搭话可能会让他产生警戒,何况还不知道他手上的血是怎么一回事,需要找一个合适的话题才行。
(就那个吧)
欧娜所选的是位于少年前方的栀子花簇,下午欧娜经过时她还没发现有栀子花开,但前方的那一簇花骨朵已经绽放开,散发出淡淡的芳香。
“花开了?实在是奇缘,这个世界真是永远会给我们意想不到的惊喜。白天街上热闹非凡时还没有一点迹象,却在夜深人静的夜晚悄悄绽放,就像害羞的小孩一样。不过却被我们两个看到了。”
少年身体一颤,看来被人搭话让他很吃惊,不过不要紧,少年有着转身的动作,交谈还是能够成立的。
之后引导少年说出他的烦恼,自己尽自己所能为他提供一些建议就好,虽不期待能起到太多作用,但这是自己目前力所能及的事。
本应该是这样的。
““啊。””
视线交错的那一刹那,不止少年,就连欧娜都不禁发出一声惊叹。
并想起她前几秒前才说过的话。
“这个世界真是永远会给我们意想不到的惊喜。”
与印象中的“骗子”相比,眼前的少年不仅更高,脸也没有因病而变得苍白,但却有着像是饱经折磨而遗留下来的颓废感。
那头罕见的银发也并没有达到光鲜亮丽的程度。
而那双注视着自己的黑瞳,是如此的空虚。
可是。。。
可是!
“红姐?”
在欧娜整理好情绪之前,眼前的少年先喊出了一个名字。
但那并非欧娜的名字。
紧接着,欧娜注意到少年的视线在下移,即便看到她那傲人的双峰少年也没有一丝停顿,最终停留在的,是欧娜的细腰。
不,是她藏在风衣下紧握着的绯语上!
那一瞬间,少年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与之前维尔利亚见到欧娜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源于内心深层的恐惧。
(为什么会注意到绯语?明明连我的接近都没有察觉到)
“。。。”
等一下,这短短的三个字欧娜还来不及说出口,少年便转身,以出乎欧娜意料的速度开始逃窜。
为什么要逃跑?
就这么不想见到我么?你有什么理由害怕这样的我?我不是履行了与你的约定才变成这样的么?
就这么怕我因为你的失约而报复你么?
如果真是因为这理由,我!
欧娜还是第一次有这感觉,内心被怒火所支配,一度想要把自己所有的准则给抛弃掉。
右手已经很自然地握住绯语的刀柄,明知绯语不可能因为这种事而出鞘,但还是想追上去一刀斩了他。
(我在想什么呢!)
冷静想想,那名少年还并不一定百分百就是他,何况如果真是他,他如今还活着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那速度也是,并不是既没有符文石,又没有吸血鬼能力的普通人类所能达到的。
但一想到他不得不离开尤尼尔王国的理由,一切有变得合理起来。
成为“变种”吸血鬼活了下来么?但代价是什么呢?
叫错自己的名字。
(记忆!?)
这个想法闪过欧娜脑海的一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恶寒袭遍她全身,如果可以,她是多么的想把这最后的结论推翻重来。
但已经没有时间给她再犹豫了,否则就会失去少年的踪迹。
逃跑的少年身上或许会有想要的答案,目前确认到这步就够了。
稍微迟了一会儿,欧娜全速追上去,这已经是欧娜今天第三次全力奔跑,但她的身上没有表现出一丝疲惫,就好像体能没有上限一样。
距离在缩短着,如果持续跑下去少年迟早会被欧娜追上,但有一点让欧娜在意。
少年并非无目的的东逃西窜,而是笔直地顺着凯旋大道向前。一般人为摆脱追击者,会选择跑进错综复杂的小巷中去。
没有那么做,要么是因为少年已经害怕到失去思考能力,要么就是他有其他明确的目的。
比如,他想逃到这个大道的尽头,静谧之月去。
如果真是那样,以目前两人的间距以及目测与静谧之月的距离,欧娜很大几率会追不上他。
更何况,这个街上还有其他的障碍。
例如前方出现的五名皇家骑士团骑士。
“救救我,她想要杀我!”
面对少年的求救,他们的第一反应是阻拦在欧娜的面前,明明求救者不理会他们继续向前跑去。
少年没有选择留在五名骑士身边,该说是欧娜的幸运还是不幸呢。
如果少年留在五名骑士身旁,那欧娜出示布雷乌的令牌或许就能解决,但对方根据实际情况而无视令牌的存在也是有可能的。
到时,欧娜就不得不把五名骑士击败,这对她而言没什么困难的,不过可能造成两国之间的矛盾。
少年没有停下来,则会让欧娜无法马上抓到他,但这样一来欧娜就能选择无视眼前的五名骑士。
一字排开的骑士墙看似很难突破,对欧娜而言也仅仅是停留在“看似”的程度。
“什么!?”
“这家伙是人么?”
还有一米左右的距离即将相撞时,欧娜纵身一跃,扭动着身体在空中旋转、飞舞,以几近水平的姿势从尚未回神的骑士头顶掠过。
着陆的时候把右手当做可曲折的支杆抵消大部分冲力,并未在地上翻滚而是迅速起身奋起直追。
至于身后的骑士,虽然是“变种”吸血鬼,但因为穿着厚重的盔甲,行动速度很慢,暂时是无法妨碍到欧娜了。
不过这场赛跑很快就迎来了终结,以少年主动停下告终。
少年的目的地果然是静谧之月,但是高高竖起的吊桥让他无法再继续前进。
在欧娜想赶往少年身旁时,少年却突然跪在地上,这让欧娜不得不停留在少年十米之外,为了不进一步刺激他。
放弃了?
不。
少年站了起来,转向欧娜这边,摆好架势,似乎想要反抗。
(真的这么怕我,以至于要敌视我么?)
那完全就是外行人的动作,欧娜有信心不需要一秒便能轻松破解他的守势;被逼到绝境才涌生出的斗志,也是纸糊的窗户一捅就破。
不过欧娜并不关心这些。
她现在在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端详少年,比之前那短暂的照面更仔细、更合理地观察并推测着。
无论是那依旧纤细的手臂,还是那变化不大、相貌平平的脸,都与过去的他惊人的相似。
这下欧娜可以确信了,少年就是自己想要找的人,那个可恶的“骗子”。
除了最后一件事还有待确认。
。。。。。。
“奥尔特。”
“!”
饱含着数年思念的呼喊,换来的是一张疑惑不解的脸,就像是对这个名字一点印象、一丝留恋都没有一样。
明明这是你的名字。
如果你记得的话,自己也许会在这狠狠地揍你一顿,让你好好感受一下自己这几年内心受到的折磨与煎熬。
虽然哪怕是这样,自己的痛苦你也不会体验到十分之一。
何况这份悲痛,此刻还在成吨的增加。
身体上的痛苦,无论是手脚被切断、胸口被贯穿,自己都能够忍受,但没想到心痛的感觉却比那些更让自己难受。
双腿在发抖,握着绯语的手也变得无力,就连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
咦?为什么视线模糊?
这是。。。眼泪?
明明从七年前开始,从自己下决心变强开始,就再也没有哭过。
至少自己印象里是这样。
梦中的哭泣才不算呢!
父亲告诉自己,哭泣是懦弱的表现,是为了变强不得不舍弃的行为。
但让要自己变强的是你。
那么自己至少有在你面前哭的权利吧。
有的吧。
十米的距离对自己根本不算什么,而你那徒有其表的架势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闭上眼睛了?刚好,要是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被你看见可要丢死人了。
明明已经不是小孩了,却还是像以前一样,会因为遇到伤心的事抱住你,把脸埋进你胸口,在那放声哭泣。
第一次觉得哭出来是这样的开心,自己还会有多少第一次体验来自于你呢?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明明没有了过去的记忆,但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呢。
大概哪怕忘掉了一切,你的本性也依旧还在呢。
那么,你是否能恢复成以前那个样子呢?
那个耀眼到让自己憧憬并爱慕的你呢?
还是留着以后考虑吧。
“我抓到你了,奥尔特。”
至少这场长达七年的捉迷藏总算结束了。
你没有死去。
自己再次遇见了你。
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了。
相处的记忆没了还可以一起创造。
爽约的事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补偿。
谁让自己是你温柔体贴的未婚妻呢。
可是——
“欧娜*阿斯特蕾亚*夏尔曼!你在对我的‘玩具’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