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尤蒂是在脑壳一声巨响中醒来的。
意识清楚过来后你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脑袋撞什么上了。但被套着麻袋的她没来得及反应，强烈的颠簸又把她的头往下一摁。
这一下，总算让她回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遭遇了什么。
“唔唔！”
嘴被嘟着的尤蒂咆哮着掀开了麻袋。其实她恨不得把麻袋撕成碎片。
光芒映入眼帘，一辆破旧马车蓬内部的光景映入眼帘。从车前吹来的秋风带着寒意，与马车蓬内部诡异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油然而生。
马车蓬前有个孩子的身影。他粗暴地驾着车，看来车子颠簸的罪魁祸首就是他了。
莱特。
“唔唔……莱特——呜！”
尤蒂想喊出他的名字，但一个急转弯把她整个人掀到了马车的右侧。
“醒了吗？”
“你、你这家伙在搞什么——哇！”
好不容易恢复的平衡再度失去，身体还没从撞击恢复，被颠到另一边的尤蒂再添新伤。
“莱特——”
搀扶住马车终于站稳的尤蒂终于有机会出口怨气时，她却止住了。
“咔咔啊啊——！”
黑影。
不是一只……是复数的影子，正不断从前方……不！是正从马车的四面八方飞扑而来！
尤蒂眸中的火焰瞬间消失。
头都没回，几乎在一瞬间完成后背重物的拆解，尤蒂迅速将其中之物紧握手中。
弓。
漆黑的，上下两角还有些许兽毛包裹的长弓。
嗖！
一支箭划破空气，精准无疑地从眼窝贯穿了它的整个头部。
没有头发，脸上只剩下半肉半骨的怪物。如果再晚了那么一瞬间，它的锋利牙齿将深深陷入眼前莱特的脖颈。
绿色的血溅了马车一地。在空中击落了的那只怪物从车棚右侧消失，随后马车的右部整个颠了起来。
此时，拆解下来的亚麻布袋才落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
立刻架好另一只箭，从马车后部冲到前方莱特身边的尤蒂在咆哮着。间隙，尤蒂精准射出了三箭。
“麻烦你了，蒂姐。”
“你！”
前仆后继，这些没完没了的——称之为尸体也不为过——怪物不断地涌向这辆马车。
“这么多丧尸！你往禁区开是找死吗！”
“这是唯一的路。有劳了蒂姐。”
全神贯注在驾车的莱特只给出了这句话。
“你！事后我再找你算账！”
——血疫，五年前爆发的毁灭性疾病。
传染方式不明，最明显的征兆就是从某处开始向大脑延伸的绿色血管。
不治之症，当这条绿色的死咒抵达脖颈，患者将被打入生死不明的深渊。
丧尸，僵尸，死灵，黑死病，什么称呼都有，但这不都不重要。可怕的是这种瘟疫就像看准人口密集的地方下手一样，有城市爆发趋势。
只要有一个人患病，这座城市被毁通常用不了一周。
随后又会安静很长一段时间，几个月或半年后再次在某处爆发。
这些尸体好袭击一切有生命的东西——特别是曾经的同类。它们只会撕咬却不进食，不会睡觉也不会休息。它们的最终结局大多是曝尸野外，沦为某些动物的食物——这通常用不到半个月。
目前国家已经封锁了全国近十之一的区域，尽管里面或许仍有生还者。
尤蒂收回了弦上之箭。没有了那些哇哇叫声，耳根瞬间清静了。
但是。
“你，想干嘛？”
箭并未回笼，而是抵在了脖子上……直指莱特的咽喉。
莱特眉毛都没皱一下。披肩的乱发下，那双死鱼眼仍是笔直地看着马车前进的正前方。
“如果你是指我偷你钱去雇这辆马车的事情，我道歉。”
“这不是重点！你有没有明白我和你现在……什么！你居然偷了我的钱！”
“剩下的差不多都在那里了，这辆马车蛮贵的，毕竟是最耐损的。”
放下手中的箭，立刻去翻自己钱包的尤蒂当看到原本鼓鼓的袋子只滚下仅仅几枚金币的时候……
“我、我的钱啊……”
泪水止不住就往下流。
“你的钱我还用来买了很多干粮，都堆在马车后面——”
“你这个强盗！”
“谁叫我刚出来，口袋里没一个钢镚——”
“不对！”
尤蒂一声大叫打断了莱特的话。她立刻冲回马车头，手中的箭重新抵在莱特的喉咙。
“你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比起一开始，尤蒂现在的威胁度差远了。至少开始时眉间还有杀意。
现在只剩恼羞成怒了。
“冷静点，蒂姐。”
“你才是该醒醒！你对我确实有恩，但这不代表我不会杀你——”
“是因为这场死亡游戏，还是你想斩草除根？”
尤蒂被莱特的反问问懵了。
“蒂姐真是太温柔了啊，还会这么善意地提醒。要想杀我你早该动手才对。”
莱特微微一笑。
“太小看人是会死的，莱特。”
尤蒂的眼神变得尖锐了。
“想想我是什么人，蒂姐。”
面对尤蒂带有杀意的眼神，莱特仅仅是以平静的语气反问。
“为什么我早不杀了你？”
“……”
沉默的尤蒂，将箭从莱特的咽喉处移开了。
“你做了什么。”
动摇了。
“你在我睡着的时候，对我做了什么？”
将人绑架却没有任何束缚……尤蒂想起了自己醒来时仅仅被麻袋套着的情形，这怎么想都不符合绑架者应有的行为。
莱特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麻袋。
长年流浪的尤蒂，对这种麻袋里装着的东西再清楚不过了。
拷问药……一旦吃下药丸，不定期服解药便会毒性发作暴毙身亡。
“这是你从监狱里、顺手偷……”
尤蒂的声音在颤抖。她的手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自己被灌入毒药的事实不断压迫着她的神经线。
“安心，蒂姐。”
看到尤蒂额上的汗珠以及微颤的双唇，莱特道出了真相。
“如果是除蒂姐以外的人，事到如今拿出这个袋子还有什么意义，该干的事情我早做了。”
“莱……莱特……”
“是蒂姐某种意义上太好了，这种东西也没有必要派上用场了。”
手一松，坠落的袋子消失在车轮之下。
“也就是说……没有喂我毒丸吗？”
“开玩笑，怎么可能对蒂姐做那种事情嘛？”
莱特不禁苦笑。朝着尤蒂伸出手。
“我们再次合作吧，蒂姐。”
“……”
尤蒂的眼神变得尖锐。她笔直得盯着眼前的莱特，从他的目光中判断着。
他，应该没有说谎。
应、该……
尤蒂犹犹豫豫，而莱特伸出的手正隐隐施加着压力。
“你这家伙，虽说没什么战斗力，但从以前开始就诡计多端。”
若有所忆的尤蒂抱怨着。
“你究竟到底信不信得过啊……”
“蒂姐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莱特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有缘再见，蒂姐。
和三年前，狱中离别之景如出一辙。
“哈……”
深深叹了一口气，尤蒂最终还是握住了莱特的手。
“当是还恩，此次合作之后，我们互不相欠。”
“那就有劳蒂姐保驾护航了。”
彼此眼神的凝视，无形的盟约通过紧握的双手就此成立。
——这是有关莱特的所有资料。
油灯摇曳的昏光下，布满灰尘的一叠纸质资料被扔到了台上。
——真是不懂你这个大猎人这次在打小孩子什么主意。
老搭档情报商发出这声抱怨后便去忙别的事情去了，只留下自己在这边翻阅这堆几乎没人留心的资料。
没落的托拉斯骑士家族，自十代家老——曾经的骑士团团长兼任勇者因不明原因去世后，便完全从政坛上消失。
西伯镇，是家老与其孙子……也就是莱特最后生活的小镇。自五年前西伯镇爆发死疫后，莱特的踪迹便完全消失了。
曾在西伯镇著名玉石学院攻读学习的莱特，其在学校的资料中显示……他，不过是年级的吊车尾，而且是连玉石术都无法使用的真正的无能者。
几乎一切的资料都显示出他没有任何能力，不过是个在学校混日子的家伙。在阅读资料的时候心中已不止一次发出——这种家伙居然是前勇者的孙子——这种鄙夷的感慨。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小孩……破坏了弗卡叔叔五年前的计划，对整个帮会进程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难以置信，一度怀疑是不是弗卡叔叔认错人了……查勘过同期资料，隐藏在玉石学院的三王子雷斯特反而有更大的可能性，然弗卡叔叔却仍旧一口咬定莱特。
一切疑惑，都在三年前与他不期而遇后迎刃而解。
尤蒂缓缓睁开了眼睛。
无法使用玉石，年级末尾，没有任何才能……这些资料上写的确实正确，却完全不真实。
即便我们曾经有过合作，但我对你的了解终究片面。
你究竟……在想什么？
我真的可以信任你吗？
目视前方驱车前行的那个孩子，皱紧眉头的尤蒂站了起来。
“莱特。”
缓步前行，呼唤着他的名字，尤蒂一同坐到了车头。
“怎么？”
“……”
笔直地注视着莱特，尤蒂抛出了心中的疑惑。
“为什么不杀我？”
无论彼此有着怎样的过去，现在的状况始终是……勇者选拔中的竞争者关系。
“我为什么要杀你呢？”
然而莱特却避而不答，再度反问。
“这、这……这不是当然的吗？只要杀死了我，对于你而言成为勇者的几率更大不是吗？”
“谁说的？”
莱特一句反驳，把尤蒂怔住了。
“如果没有蒂姐，在刚才的袭击中我早就命丧黄泉了。”
“你……这话是这么说——”
“不管那时抓住的到底是谁……就算不是蒂姐我也要合作，哪怕是强制性的。”
“可客观来说，少一个人，成为勇者的概率更大不是吗？”
注意到尤蒂到现在还没明白，叹了一口气，莱特解释道：
“不是五十个人选一个，而是选六个勇者。比起杀戮，合作更具有意义。共同成为勇者固然是最好结果，但就目前的状况……不合作，你怎么对抗那三个阵营？”
使用玉石术的王室阵营。
使用冷兵器的贫民阵营。
占据一半人数的骑士团。
独自面对……尤蒂除了躲躲藏藏打游击的战略以外，得不出任何答案。
这样真的能成为勇者吗？连尤蒂自己都怀疑了。
“成王败寇，结果一出概率论便毫无意义。我们彼此不需要过多信任，目前利益关系一致有这点就足够了。”
车轮滚动，马车没有丝毫偏移地直行，亦如莱特的眼神。
轻轻抱住自己的右腿，听完莱特话后的尤蒂侧头凝视着他，若有所意地感叹：
“你真的比我小吗，而且是两岁。”
“如果没有这点判断能力我在教堂就死了，更不可能在这里和你相遇。”
说到这里，莱特稍稍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大概这也是我被选上的原因之一吧。”
囚服的衣袖下，布满莱特手臂的咒印正隐隐透着光。看着这作为勇者候选象征，再注视着比自己还要矮上半个头的莱特，尤蒂的脸沉了下来。
“这个世界还真是残酷。”
“……”
莱特略微瞄了一眼身旁的尤蒂，微微一笑。
“我倒觉得还好。”
“是…因为有了摆脱罪犯身份的机会？不对，按你的能力不可能想不到逃离监狱的方法。”
思忖着的尤蒂，脑海里闪过一个不可能的想法。
“莫非……你想成为勇者？”
“才没有那么复杂。”
拨开扰人的发丝，莱特的黑瞳深深地注视着尤蒂。
“如果没有被选上，岂不是再也见不到蒂姐了？”
诶？
没有预料到，一脸诧异。没等尤蒂反应过来，红色便以可见的速度迅速窜上脸蛋。
“作为猎人独来独往惯了吧，看来这三年就算成功入会了你也没改变多少嘛蒂姐。”
呆愣了好一会，在注意到莱特的窃笑后，尤蒂才意识到自己被莱特戏耍了。
“你……你居然还有闲工夫耍我！？你这小子！”
“等、等下蒂姐！我还在驾马哇……”
无论怎么说，在蒂姐面前莱特始终是小的那个。
几乎没有战斗能力的莱特，蒂姐一个锁身轻松就将其控制住了。
“放、放过我……蒂姐……我不能……呼吸……”
“看你样子是三年监狱没坐够是不是？”
“我、我错了……先放开我……”
真的，很简单。
看着在自己怀里挣扎的莱特，尤蒂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只要我把锁在他脖子上的手一用力，就能杀了他。
“蒂姐……绕……饶了我……”
可是，尤蒂却始终下不了手。无法露出杀意，她的眼神，此时更多的……
“啊！哈……哈……哈……”
从尤蒂松开的手臂挣脱而出，大口呼吸空气的莱特眼泪都出来了。
“看你还敢不敢不把我当姐姐看。”
依赖。
尤蒂注视着莱特的眼神流露出的关怀，那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对眼前这个少年的依赖。
“我这不还叫着蒂姐吗……”
嘴上虽然还是抱怨着，但对尤蒂的行为丝毫没往心里去的莱特继续抓住缰绳，专心致志地驱车型前行。
这样的背影，不知不觉和脑海中某个人影重合在了一起。
——姐姐。
“蒂姐？”
然而，他的死鱼眼却和记忆中那张灿烂的笑容相去甚远。
“……！啊？抱歉，发了会呆。”
“如果累了可以去后面休息会，车我来开就好了。”
“我没事！真的，真的。”
“嗯……”
莱特还想说些什么，但此时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说起来。”
和莱特一样看着从道路两侧消逝的一颗颗树木，双手后撑的尤蒂问道：
“宁愿冒着危险也要闯入禁区，莱特，你到底打算到哪里？”
“回家。”
莱特毫不犹豫地说道。
“家？”
西伯镇不是在三年前就已经因瘟疫……
“坎特萨废墟。”
沉重的事实，莱特却平淡地说了出来：
“我家族的遗址。”
(。・∀・)ノ魔王必敗論读者qq群：639068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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