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新手套装的贝叶斯的突然发言，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他的沉醉——很明显贝叶斯在对着通过‘后门’偷窥的他说话。
“怎么可能？！”
爱奥利安脸色剧变，脱口而出。
“本来只是来买外挂，结果却被忽悠着又花了两倍的钱，你一定觉得自己是个营销天才吧？”
“……”
“可惜那只是我在配合你。而你的‘小手段’已经被我发现了，幸好我这个人很善良，没有立刻把‘破解人工智能伴侣’的事情上报给恩迪亚安全管理部我。当然我还有个缺点就是选择性地‘健忘’，只要你帮我一点小忙我甚至能彻底忘掉这件事，你觉得怎么样？”
这是单向的‘监视’，贝叶斯并不能听到爱奥利安的话，但他就是有自信对方不会不理睬自己。
“你不会拒绝的。来一号服务器高塔第110层，我在那等你。”
爱奥利安捏紧了拳头。
受骗，那已经是很久未曾有过的经历，一向都是他欺骗别人，可这一次着实上了当。对方的表演很到位，当然这也有那副僵硬丑陋的外表的功劳。
爱奥利安此刻内心极度愤怒，气愤到脸上浮现出一种诡异的笑容。
再纠结下去也不是办法，他还是无奈地离开了黑市，前往虚拟界。
高塔会客厅。
当爱奥利安刚刚传送到这里时，招他过来的人正在全息屏幕上快速地写一些类似公式的文字。
“你是恩迪亚的员工？你怎么能找到黑市？又是怎么发现外挂上的手脚？”
刚刚“卖”出去的女仆给自己端上了一杯茶，如今两人的形式调转，爱奥利安成了客人。他只能努力压下自己的不安，装作镇定。
“黑市是‘朋友’帮我找到的，仅此而已。而发现你外挂上的手脚，也难不倒我们。”
他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承认自己是否是恩迪雅的员工。
“你想做什么？”
“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只是一个小忙——在我去你的店里之前有这样一对男女去过，你还记得吧？”
贝叶斯用全息影像向爱奥利安展示了两个战斗中的人物的定格画面，虽然装束和发色有所不同，也没有戴面具，但从说话声音和动作上爱奥利安还是一下认出来了是在他店里买过两个《山海传说》外挂的人。
“说实话发现你的嗜好之后我非常高兴，简直让我感觉这一切如被施加了命运的推动力一般顺利——你将外挂卖给他们后，你一定也偷窥了他们接下来的行动对吧？告诉我，你都看到了什么。”
爱奥利安脸色变换，一会儿看着贝叶斯，一会儿看着身边静静站着的破解版‘人工智能伴侣’。
如若不告诉他想要的情报，他将破解人工智能伴侣的事情报告恩迪雅，万一恩迪亚对此非常重视并开始针对自己，那么生意八成是做不下去。
“有因必有果。根据过去的影像我可以推断出他们未来的一切可能行为，而这将作为对你所传达的信息的真实度判断。所以不要想着欺骗我，把你知道的所有细节告诉我。”
贝叶斯冷冷地说道。
“我只想问一个问题。”
爱奥利安脸色难看地说道。
“什么问题？”
“您是恩迪雅的人吗？”
“是，但也不是。人一生会暂时性地属于某些组织、某些团体、甚至某个人，但最终人还是属于自己。”
贝叶斯干净利落地承认了，却也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那好，让我告诉您一切吧~有些事情困扰我太久了，我一直在等您这种聪明人和我一起找到答案。”
爱奥利安听懂了他的意思，一改之前的防备，变为一副谦虚和奉承的态度。
“还真是态度转变地够快啊。我不是什么聪明人，但大部分人所谓的困扰都是庸人自扰，根本算不上是问题，希望你的别让我失望。”
贝叶斯看了他一眼。
“您之前演戏的时候，态度转变也不差呢。当然，我承认我是庸人，平日也喜欢给自己找些‘挑战’，但我保证这次的绝对是个颠覆认知的难题，一切太过匪夷所思，没法用简单几句话说清，先让我把那份录像直接播放给您看一遍。”
“可以。”
爱奥利安调出录像。下一瞬间两人周围的景色不再是会客室那简约的彩色房间，而是一片荒凉的高山之上，红色的天空中有雷光闪动。
眼下这地方正发生着激烈的战斗。
“这个黑龙是《山海传说》本篇的boss，但请您注意，它现在可不是简单的游戏角色。”
爱奥利安猜测贝叶斯没有真正地接触过这游戏，于是主动担任起解说的职责。
八荒龙面前，穿手持一对弯刀的女子正与一名用弩的蓝发青年激烈战斗，青年正是曾经和欧米茄小队对战过的玩家，现在他没有戴面具。
他的同伴银发少女和金发双马尾也同样没戴面具，二人在和一条飞翔天际喷吐着蓝色火焰的骨龙展开着艰难地拉锯战。
不过引起贝叶斯注意的是那个奇怪的金发女人，她的对手和她一样怪异，是个绿色长发骑着扫帚的女人。两个人的战斗方式也非常奇特，不见一点刀兵，倒是有许多金色和绿色的光华互相冲撞，时不时又有冰锥凭空出现。
“这个金发女人……”
“她是游戏《镜之岛》的NPC，在游戏中没有名字，一向只会被称呼为女神。在这里的她也不是简单的游戏角色。”
“什么叫‘不是简单的游戏角色’？游戏《镜之岛》的NPC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呢？这件事涉及到我所说的‘匪夷所思’，请继续看下去，我会把一切都告诉您。”
在拿着弯刀的女人身后不远处，还有粉色头发的少女正昏睡着。
战斗中的交流引起了贝叶斯的注意。
“吸收？主人？”
“这位兄弟，你可能还不太清楚他们的身份，但我要对您说的您一定非常感兴趣，但是稍安勿躁，那两位就要出场了。”
“别卖关子。”
当然贝叶斯确实没有等太久，一名白色头发的女性突然出现在战场上，加入了蓝发青年一方势力。
“这是谁？看起来是个玩家——”
“不，不，她绝不是玩家！”
爱奥利安的情绪有些激动，打断了贝叶斯的话。
“你这样的表现很难让我相信你不认识这个人。那么说说看，她不是玩家又能是什么？”
“她也是NPC，对，就是游戏中的人工智能。”
“理由。”
“理由？我认识她。”
“你认识NPC？呵，那我也认识他们。”
“您可知道人工智能也会生成自我意识？”
贝叶斯听完没有立刻回答，在漫长的十几秒沉默之后，爱奥利安忍不住又开口——
“我知道这很难以让人相信，尤其是你还是恩迪雅的人，按理说这些事情恩迪雅不可能知道，但事实上他们却毫无动静。当然我敢保证这些都是事实，我的‘外挂’正是为了观察他们而存在。更可怕的是，至少在半年前就有这种觉醒出自我意识的存在了，维拉米娅就是其中之一。”
爱奥利安在说到‘可怕’的时候眼里丝毫看不到恐惧，只有炽烈的向往，如同女孩子看着橱窗里的新衣。
影像没有停止，很快战局又发生了新的变化，起因是一个战斗机突然从空间裂缝中钻了出来。
“看吧！这一次您还有什么疑问？”
不管是维拉米娅变身成为龙，还是她和战斗机的对话，都清楚地表明了它们确实不是玩家。
“不敢相信吧？看吧，世界上有存在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还不止一个！你想要研究它们吗？除了她都可以，对，维拉米娅，她的觉醒可以说是由我‘亲手’促成，她是我的试验品……”
“自我意识真的有可能存在于人工智能中……？”
不理会爱奥利安喋喋不休的话语，贝叶斯已经陷入思考。
不过一会儿，战斗就要进入尾声。手持弯刀的女人和它主人的其他召唤物要输了，但她召唤出了新的助力，能无限繁殖的虫群。
“那些是从腥虫深渊里召唤来的东西，本来是蜂巢思维群体，现在似乎被脑虫给控制了。”
虫群组成了了一条扭动着身体的黑龙，那是由千万只虫子组成的身体，每一寸鳞片都在张开又闭合，光是想到这张合的动作其实是虫子在鼓动身体，就会让人恶心到食不下咽。
它没有龙的眼睛，却有无数虫的眼睛，它用千百只眼盯着粉头发的少女和试图救她的蓝发青年看，张开的血盆大口作势欲吞。
粉发少女被她的同伴唤作‘樱’，最后的画面是她背后出现了一片急速扩散的模糊，模糊区域内的物体像是被打了马赛克一般看不清楚。
然后影像停止了，爱奥利安关闭播放，周围的景色又恢复为熟悉的会客室。
“发生了什么？”
“不清楚，似乎是这个‘樱’做了什么，毁掉了那个世界的数据。喂，恩迪雅确实不知道这些NPC的事情？”
“至少我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啊，是阴谋的味道！无人知晓的秘密背后到底有着什么样的阴谋，想想都太让人兴奋了！那个蓝头发的和他同伴肯定是知道这个秘密，可恶，这世界上还有多少人知道啊……”
“呵，他们知道是知道，却未必有能力调查清楚。”
“等一下，你会遵守诺言吧？我已经提供了录像，你说过不会报告这件事。”
“我当然会对你的小生意视而不见。毕竟我们之间可以存在更多的合作。你我有各自的情报来源和技术风格，我想事情一定会变得很有趣。”
“那正是我所期待的~”
“那么，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贝叶斯脸上堆出笑容，同时伸出一只手——尽管那笑容只是在不健康的青灰色皮肤拉扯出两道褶皱，正所谓皮笑肉不笑，更生一分诡异。
爱奥利安那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回握住对方。怀着不同目标的人用这个古老的礼仪，表达了他们暂时达成了合作的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