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簌簌。

闪电穿透低垂的天幕,远方响起隆隆雷声,不多时大雨便落下,轰鸣着打在临街店铺的遮阳棚上。那细碎飞溅的水珠,模糊了城市的轮廓。

华盛顿的夜雨中,零星撑着伞的行人在街边匆匆而过,车辆的尾灯与街灯,在雨雾中泛着朦胧的光晕,像是一朵朵明灭不定的烟火。

联合车站附近的旅馆中,维罗妮卡·西蒙尼将视线从窗边收回,复又借着幽暗的灯光翻阅起关于罗斯特·马丁案件的资料。在对案情进行事实整理的时候,她赫然发觉自己对他有着明显的印象。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她刚从威斯康星大学的麦迪逊分校法学院毕业,怀着一腔热情进入法律援助协会,为贫困的人们提供法律帮助。

彼时,她曾为一个经营着打印设备厂的中年男人进行辩护——他因为利用公司渠道帮助黑帮藏匿赃款,洗钱等罪名,面临审查和起诉,并被查封了所有相关资产。但实际上,这个可怜的男人完全是因为被胁迫而行动的。

她初次见到这个男人,是在破烂的出租屋中,他瘦削的妻子和柔弱的儿子,在发霉的床上瑟缩在一起,而餐桌上只有冰冷的碎面包。

时至今日,她也仍然记得,那个十来岁的少年,在得知她是一名律师时发出的质疑:

——难道这世上已没有公正可言吗?这怎么可能?

看着那双纯真的眼睛满是忐忑与绝望,她的心就仿佛被火焰煎熬着。

于是,当她站在辩护席上,拼尽全力打赢了那场官司。

“罗斯特·马丁…!有这么多人因他受害,到底,到底要欺压我们到什么地步……”

在离开法庭之时,她隐约听到那个男人拥抱着妻子时,痛苦的低语。

“维罗妮卡姐姐,谢谢你。我爸爸他……差点为了这件事自杀。现在我们终于不用再担心了。”在落满霞光的法庭前的广场上,那孩子跑来向她道谢。

对尚且追逐着天真的正义的她,少年一扫阴霾的灿烂笑容,就是最好的报偿。

“伯明翰,你看。”她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并指向不远处遍布雨痕和锈迹的天平大铜像,发自内心地自豪道:“这世上,始终是存在公理与正义的。只是有些时候,会被时局与纷乱的因素掣肘并掩埋。而拨开迷雾,使其彰显,就是我们律师的工作。”

她的话音落下时,少年的瞳眸映着夕阳,闪烁着煜煜光彩,满怀期待地点头道:“嗯!以后,我也想成为像姐姐一样的律师!”

“是吗,虽然那很难,但如果你能坚持去追求的话……未尝不可能。”

许久之后,她从报纸上得知了牵连无数的黑帮暴乱事件。

虽然没有证据,冥冥之中,她觉得这些事件与罗斯特·马丁脱不开关系——她所经手的案子,大抵就是无数侧面中的一个。

而现在,她竟要为这个始作俑者辩护。

但她并未因此而唏嘘,毕竟她早已不是刚毕业的小姑娘,而是一个独当一面的律师。

回想起那青涩而令人害羞的岁月,她深刻地明白,曾经所坚持的“正义”,只不过是青年人的血气方刚罢了。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有获得辩护的权利,并在抗衡之中得到最大的公正。

程序的正义,这正是一个律师应当维护的。唯有如此,“正义”才能以人们看得见的方式加以实现,法的精神才一次又一次被确立和巩固。因而绝不可行差踏错。

仅仅凭借肤浅的,世俗的良心去做出判断,将会是灾难……这是她在迄今为止的律师生涯中得到的教训。

此刻,她尚不知晓,她曾经的话语,以及那日夕阳的金辉映照着天平大铜像,在萍水相逢的少年心中,点亮了一个懵懂而扭曲的梦想。

维罗妮卡继续翻阅了一会文件,直到墙上的钟指向晚间八点。眼见窗外雨势渐弱,她起身将文件与换洗衣物塞进了一个小提箱,离开了旅馆。

她撑着伞走向夜晚的街道,背影逐渐消失在雨中。

随着六月的到来,赛农进入了夏季。人们换上了更为单薄的衣服,公园里,孩子们的欢笑声又多了起来,市中的沿街店铺也将贴满卡通招贴画的冰淇淋机从仓库里推了出来。

这是威斯康星最富有活力的时节,市中的红石高中,应期举办了一场运动会。莎拉不仅成了拉拉队员,还作为田径选手出赛,并取得了第三名的成绩。

诺兰德和弥撒在观众席上,为她冲线的矫健身姿献上了激昂的喝彩。

生活就是喜忧参半,当时间来到六月中旬的一个周六,诺兰德再次前往《时代故事》的编辑部时,从柳诗音那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她要回中国了。

大厦的天台上,这个性格有些淡漠的女子就像往常一样坐在休闲椅上,边呷着茶边说出了这个消息——诺兰德还记得她直言“工作时喝咖啡,休息时喝茶”。可见她此时心境的放松。

夏日的风吹乱了她漆黑如墨的秀发,她的神色平静而安然。

“为什么要回去?我还以为你会在美国定居。而且……我满以为你会和田中老板走到一起,就像那些小说写得一样浪漫。”诺兰德耸了耸肩。

这段时间以来,她小学教师的工作很顺利,杂志编辑部的兼职也做得风生水起。而且,与田中老板的关系也变得有些暧昧——打从田中老板的拉面店搬到了市中心,诺兰德在光顾时,时常能看到她在那用餐,或与田中老板聊天。为了讨她的欢心,本来执着于日式拉面的田中老板,竟然破天荒地学会了做她家乡的葱油面。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美国,甚至在二战时期进入海军情报部吗?”柳诗音将咖啡杯放在了一旁的圆桌上,有些突兀地说道:“……我是在一九三六年,十岁的时候从上海随着父母来到美国的。我们是为了躲避日本的全面侵华战争。”

“这你倒是从未对我说过。”诺兰德应道。

“然后,在这新大陆,光怪陆离的景象与繁多的诱惑,使母亲抛弃了我和父亲……那是一段痛苦的时光,但仍有着更加痛苦的事情。我的父亲,在频繁忙于贸易公司的东南亚业务的同时,也一直在帮助从中国逃难的人们,从他那里,我得知恐怖的暴行正在我的家乡上演。”她低垂着眼眸,深吸一口气,让有些颤抖的声音复又平缓,“我进入海军情报办公室,更深层的原因很单纯,仅仅是因为他们在对日作战。”

“……”听着她的叙述,诺兰德沉默无言。

他从未真正地接触过战争,但战争的余火却始终萦绕着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在岁月的流逝中。

“但是,在见识到最前线那残酷的景象之后,我的心境也变化了……客观来说,田中他也仅仅是个平凡的,被迫卷入战争的可怜人…甚至我也挺喜欢他的。但我的感性,终究还是无法越过那道槛。”柳诗音娓娓说道:“民族,家国,乡土的感情——落叶归根,就算再怎么漂泊异乡,我的内心深处仍然无法割舍那片土地,我始终无法忘记,穿过弄堂的风中青苔的气息,还有巷子里海棠糕的飘香。”她的声音有些悲伤和无奈,“……在我得知上海沦陷的时候,在我听闻日军在南京的暴行的时候,纵然离乡万里,却始终有一种深重的力量牵扯着我的灵魂。”

“那么,你要为此放弃爱情,以及你的事业吗?”诺兰德问道。

“……宏观的民族的恨,和微观的具体的爱,置身事外者总是宣扬两者要区别看待,但谁能做到?况且爱情并不是人生的全部。”柳诗音抚平长裙的褶皱,款款起身,“长于写作的人们总是善于观察的,你应该很清楚,这个被铁幕笼罩的时代——是没人可以逃离的漩涡,我只是选择了该走的路。回国之后,我仍会做教师,为迎来新生的故乡,培育新生一代。”

“可那很危险!”诺兰德疾呼:“现在东亚纷乱的形式,你真的要这么做?”

“老百姓在自己家后院挖核掩体的美国就很安全?”柳诗音神色微妙地看了他一眼。

“不…我是指…”

诺兰德正要解释,柳诗音却摆了摆手,径自回到了大楼里。而诺兰德只能点起香烟,怅然地吞云吐雾。

许久之后,他从罗伦那里得知,他们那总是穿着帆布夹克,有着飒爽黑发的老师从学校离开了。那天,他又来到市中心的田中拉面,正在熬煮猪骨汤的田中老板仿佛憔悴了不少,脸上挂着淡淡的阴郁。

“……她大概再也不会来吃面了吧。”

一段尚在萌芽,便不了了之的爱情,仅仅是生活的插曲。

在六月的末尾,中心医院的病房里,一纸来自法院的传唤悄然而至。

对阿姆斯丹与罗斯特的审判,本该待他们行动能力基本恢复之后,但汤姆·哈蒂森见罗斯特在医院治疗期间迟迟不见好转,便觉得他大概率撑不了多久。于是,这名滞留在赛农的探员,三番五次地向上级游说将审判提前了。

虽然他已经答应了莎拉,会为阿姆斯丹争取轻判,但截至目前,他仅仅取得了罗斯特与黑帮勾连的一部分线索,无法形成决定性的证据链。可即便如此,若始作俑者在审判前就死了,那形势将会更加复杂,因此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而在赛农西区的在事务所中收到出庭通知时,年轻的律师伯明翰,却是意气风发地整了整自己的衣领,他已经为此做好了准备。

“有些时候,公理与正义会被时局或其他因素所掩埋,但我们的工作就是拨开迷雾,使其彰显。”他有些激动地喃喃自语。

长久以来,他仍然在坚持追逐着那个女子的背影。

那名在他们全家都因罗斯特的阴谋陷入绝望之时,向他们伸出援手的律师——维罗妮卡。

“若是此番成功,我是不是就离你更近了些许呢?”年青的律师倚在窗边低声呢喃,忽又抬起头向斜靠在沙发上的年迈男人招呼道:“A先生…不,德莱克,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我走访了以前的同事,还有因当年事件受牵连的人们。到时候,旁听席上,大部分会是那起黑帮暴乱事件的受害者及其亲属。”略有些驼背的前法官德莱克打量了伯明翰一眼。

“干得好,德莱克。”伯明翰竖起了大拇指,“想必只要把罗斯特贪污竟然只是为赌博的事实曝光,稍加挑唆,法庭秩序就会变得相当‘精彩’,舆论也会倒向我们。”

“……你的想法还是那么疯狂,场面会变成什么样,我可不管了。”德莱克叹了口气。

时间一天天过去,这段时间,伯明翰在中心医院与阿姆斯丹会面了两次。

他得知,在最初被捕接受讯问之时,阿姆斯丹已经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但不知出于何种理由,没有更深入地去解释背后动机,包括罗斯特与这件事的牵连。

伯明翰沉默了片刻,大抵猜到了阿姆斯丹的用意。

“你在担心,这些警察真的去调查罗斯特贪污水坝工程款的事情?”

“没错……这牵连甚广,诸多公司,黑帮都卷入其中,势力错综,毕竟那可是一九四几年的数百万美元啊。”阿姆斯丹在病床上沉吟道:“当年,为了调查此事,已有那么多人被害。如果时隔十年,凭着一帮菜鸟警察贸然起他们的老底,我担心引起更糟糕的事情。”这么说着,他倏然抬起头顶着伯明翰,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所以,必须在适当的场合,用最短的时间一击制胜。你手里有罗斯特留下的材料,不是吗?”

“呵,我也正有此意。”伯明翰挑眉,“包括罗斯特在拉斯维加斯赌掉的部分,里面可是详细记录了资金的去向,我会在法庭上将这一切曝光。在你已供认了作案事实的现下,这也是最佳的辩护策略,可谓一石二鸟。”

听着伯明翰的话,阿姆斯丹却默不作声。

因为他知道,那些钱,罗斯特根本没拿去赌博;而他留下的资金去向清单,上面的目标大概也是经过设计的——但到了这个节骨眼,这一切已然无所谓了。

“话说,在我到医院和你碰面的时候,并没有见过罗斯特的律师。”伯明翰问道:“你有见过吗?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只知道应该是个女人,”阿姆斯丹细细回忆了一番,摇头道:“有那么两次我听到罗斯特的病房传来交谈声,是女人的声音,但绝非医院的护士。在病房待了那么久,负责我们那一层的,音色我基本都记住了。”

“……你这都是什么奇怪的本事。”

“为了模仿语言,还有在不能目视的情况下确认目标身份。”

阿姆斯丹的解释令伯明翰直打冷颤。

在位于城市边缘的西街教堂中,莎拉与弥撒也接到了汤姆·哈蒂森的电话。

通电话的时候,两人正在给小狗“摩西”洗澡,情急之中被丢在浴室的小狗竟然跑了出来,湿漉漉的身体在教堂前的土路滚成了个泥巴球,弄得屋子里到处是脏兮兮的狗爪印。

在诺兰德滑稽地追着狗到处跑的时候,两人也得知了对阿姆斯丹与罗斯特庭审的时间。

一九五三年七月十二日,蝉鸣伴着煦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中,灿烂的阳光挥洒在城市上空,从西区破败的街巷到东区萧条的工厂,所有角落中的阴影都被盛夏光辉所驱散之时,位于市中心的法院,心思迥异的人们汇聚于此。

形容枯槁的罗斯特坐在轮椅上,由格里森推着向法庭移动。穿过长廊时,他看到阿姆斯丹正在汤姆·哈蒂森的看守下,拄着拐杖向这边走来。

明面上看,罗斯特能确定坐实的犯罪行为仅仅是非法持有枪支和肆意破坏财物罪,但严格来说,其持枪流窜并于中央车站前枪战的行为也构成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可这相较于面对一连串重罪指控的阿姆斯丹仍要轻微。

另外,本次针对罗斯特和阿姆斯丹的诉讼是由联邦调查局发起的,由汤姆·哈蒂森代理。

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在长廊上,弥撒略带着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虽然就生活在这个城市,但他却是第一次来到法院。

这座法院在赛农的东区依靠军工业仍然繁荣之时,就已经存在了,是用废置的厂房改建的。

其楼体方正,有着淡灰色的朴实外墙,甚至屋顶上还有一截烟囱,充斥着工业风格的年代感。大概是委实难以区分,法院前的一块空地被改造成了小广场,并竖起了一座天平大铜像,标志这栋建筑的实际用途。

最近几年,它经过了一番修整,但也只是增加了围栏和一些绿化植物。

在诺兰德的引领下,弥撒牵着莎拉的手,随着稀疏的人群陆续进入法庭。

当他在旁听席上落座之时,却发现那些空着的座位一个接一个被戴着各式帽子的陌生人占去。他们大多数是中年男性,有的双手抱胸,有的歪着嘴角,一种诡异的气氛逐渐蔓延开来。

当最后一个位置也被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占去,弥撒发现陪审团成员和法官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作为第一次来到法庭的人,他当然不可能知道——二十年来,这旁听席的椅子从来没有完全坐满的时候。

年迈的法官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深邃的双眼扫过被告席,坐着轮椅的罗斯特和拄着拐杖的阿姆斯丹却是一脸漠然;他的视线又掠过辩护席,早已等在那里的伯明翰按着一摞文件,也是面色平静。

法官只得默默地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离开庭还有一刻钟,就只剩一个律师还没到?二十年来闻所未闻,我都要以为这是华盛顿的联邦最高法院了。”他小声嘀咕着,颤巍巍地用手帕抹了抹花白鬓发间的汗水。

整个旁听席上散发着诡谲的气氛,那些人一言不发地坐着,其中多数人都戴着各式的帽子,这在炎炎夏日实在非常怪异,更别提这间老旧的法庭没装空调,只有几盏吊扇在缓缓旋转。

法官抬眼打量着他们的面孔,但当他们注意到投来的视线,却是微微压低了帽檐。

纵然如此,老法官依然认出了其中有一个熟悉的面孔——那人身形瘦削,微微佝偻着背

,正不时地打量着腕上的手表。

“德莱克?”他不太确定的喃喃自语。

多年以前,德莱克曾是一名威斯康星州最高法院的法官,后来在帮派暴乱事件结束后,不知为何离开了岗位,再也没出现过。因为工作的关系,他们见过几次面。

闷热的房间里鸦雀无声,墙壁上的挂钟嗒嗒作响,原告席上,汤姆·哈蒂森和他的助手格里森低声交谈了两句,便一言不发地来回审视着旁听席上的众人,以及被告席上的阿姆斯丹与辩护席的伯明翰。

他很自然地嗅出了一丝阴谋的气味。但对此他选择静观其变。作为联邦调查局的老探员,他深知这种小城市天然存在着一些对他们这种人的反感。

噤声的同时,他细细思索着并做出了判断——整个事件链中存在着他没能察觉的盲点。这个叫伯明翰的年轻人,作为阿姆斯丹的辩护律师,可能掌握了什么。

可究竟是什么,让他认为能撬动一连串的重罪指控?这几乎不合常理。

他本来打算在庭审完毕之后,借着回华盛顿述职的机会,继续推动对罗斯特的调查,从而找机会对判决结果翻案。但现在看来,这个计划会否在此产生变数,成了未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只是五、六分钟,竟让人觉得无比漫长,直到厚重的大门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敲碎满屋静寂。

一名身着黑色西装和一步裙,夹着公文包的青年女性出现在门口,满屋子的人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我是罗斯特先生的辩护律师,维罗妮卡·西蒙尼。”女律师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发现离开庭还有十分钟,就径直走向了辩护席。

听到这个名字时,伯明翰微微一愣,随即不可思议地注视着向自己走来的女子,眼神闪动之间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有朝一日会再次与这位憧憬的前辈重逢,但却并非如此戏剧性的场面。而是……更加浪漫。

“维罗妮卡……是你。”他难以自抑地低声招呼道。

此刻,他本已澎湃的心,却恍如被昏暗波涛漫卷的一叶孤舟,变得风雨飘摇。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会是你?

为什么你明知罗斯特的恶行,竟来此为他辩护?

为什么你已不像当初,坚持追求实质正义?

法庭之上,一切呼之欲出的质询,终究没能脱口而出。

“你是……伯明翰?”顺着呼唤,女子抬眼打量了身旁的青年片刻,终于认出他来,最终视线停留在他领口的律师徽章上,“恭喜你,这么多年过去,如愿成为了一名律师。”

“谢谢。”伯明翰看着女子淡蓝的瞳眸,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心中起伏的波澜后,转过头去。

那双眼睛,那双曾经燃烧着热切与激情的明亮的眼睛。

已经变得沉静而冰冷,任凭理性取代了理想。

这正是一双名为律师的生物,所应该拥有的眼睛。

冷静下来的伯明翰,悄悄摘掉了领口的律师徽章,一把揣进了口袋。

他阴郁的双眼中,多了些许哀伤,却不得不很快地振作起来。

“登台演出的时刻快到了,对吗?”

他喃喃自语着,视线追随着壁钟的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