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尔薇娜攥紧双拳,为自己的失职而感到深深地自责。希尔德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朝着身旁的男子点了点头。
“行了,你先出去吧,我这边讨论结束之后,到时再召集所有人开一个会议。”
“还有一件非常蹊跷的事,据我们调查,当天晚上南面的空地上住着有一名流浪汉。他告诉我们说,昨晚大概是十一点过左右,他喝了不少酒,回到空地准备睡觉的时候,看见前方似乎有个人影。但当他想看仔细的时候,眼前一花,那人却如同闪电一般从视野里消失掉了。他以为是自己眼花没有在意,但我们刚才去了他指的地方,发现了几组奇怪的脚印,每组大概间隔40米左右。”
男子从怀里又摸出了两张照片放在桌上,希尔德仔细看去,若有所思地摸起了自己的下巴。
“这么说来,那个流浪汉看见的人影,应该就是从支部离开的凶手了。”
“是的,应该是怕被人看见,所以那人快速离开了现场。我们也和流浪汉的脚比对过了,并不是他的,他应该不是凶手。”
“除了看见过人影之外,那人还听见过什么声音吗?”
“没有了,就是因为没有声音,所以流浪汉才以为自己看错了。”
“好的,我一会儿再好好想想,你先下去吧。”
“是。”
男子从房间里退了出去,希尔德转回头,看见安洁莉娅正直勾勾地盯着照片,眼睛里甚至还有一丝惊恐。
“安洁莉娅,你这反应也太夸张了吧,这几组脚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不,我……”
安洁莉娅嗫嚅着嘴唇,瞥了一眼身旁满脸狐疑的卡洛琳。
“我以前见过这种类似的脚印。”
“你见过?”
卡洛琳一下来了精神,安洁莉娅点了点头,眼神不由得变得黯淡了下来。见安洁莉娅不说话,卡洛琳顿时变得有些着急。
“你倒是说啊,你是不是知道凶手的身份?”
“等等。”
希尔德打断了卡洛琳,朝着安洁莉娅投去了同情的眼神。
“别再追问她了,实际上她这么一说,我也想了起来。”
“那到底是谁?都知道了为什么不赶紧去抓他啊?”
“那人不是凶手,他叫达里安·阿尔谢特,已经在五年前的战争中光荣牺牲了。”
“达里安·阿尔谢特?”
“嗯,他曾经是安洁莉娅的同学,达里安的绝技是白耀,那是一种将力量积蓄在双足,可以瞬间移动到数十米开外的技巧。每次移动之后,双足之下都会踩出深深的印记,和照片里的这种很相似。”
“那,那也就是说,这个凶手也会这种技巧对吗?”
“不,或许还要更甚于白耀。”
安洁莉娅摇了摇头,身子不觉间有了一些细微的颤抖。
“达里安的白耀最多能够移动20米的距离,而且白耀发动的一瞬间会发生巨大的声响,速度越快,响声也就越大。可是这个人脚印的间隔是40米,比他整整多了一倍,却没有发出声音。”
“看起来,这人对力道的拿捏比起达里安还更加精准,实力很强啊。”
希尔德感叹出声,卡洛琳看着安洁莉娅那充满了悲伤的双目,一股内疚之情顿时在心里泛起。
那个叫达里安的人,对安洁莉娅而言一定很重要吧。
卡洛琳一边想着,一边伸手按在了安洁莉娅的背上。
“对不起,我不该那样问你。”
安洁莉娅漠然地笑了笑,将悲伤的情绪慢慢给收了回去。
“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
“可是真的有这么厉害的人吗?光是一次移动就能达到40米的距离?”
卡洛琳仍然是有些怀疑,希尔德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当然有可能,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我们无法去想象的人和事,要知道我可是亲眼看见第一使徒芙妮特大人挥出一剑便斩了上百只恶魔啊。无论如何,比起消灭恶魔,还是爬楼简单多了对吧……那个,谢尔薇娜亲,你在发什么呆?”
“啊,不,我只是有点惊讶罢了,我一直以为你对这件事没怎么用心,没想到你还真是认真思考过的。”
谢尔薇娜脸上渐渐有了佩服之色,希尔德顿时挠着后脑勺哈哈大笑起来。
“你总算知道我的魅力了对吧?只要我认真起来,这桩案件很快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得了吧,说了半天,结果还不是不知道凶手是谁。”
卡洛琳白了希尔德一眼,随即又有些忧郁地看向桌上的纸条。
“虽然你的推理我也认为是对的,但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扛着尸体爬上50层的高楼,这么大费周章真的只是为了所谓的猎杀游戏吗?”
“这种人也是存在的,看看他写的这些话吧,既然能把杀人这种事称为游戏,那么只要能让你们陷入到恐惧之中,辛苦一下也就算不了什么,我以前可是遇到过和这种人类似的家伙。”
安洁莉娅一边说着,脸色也变得有些阴沉了下来,似乎回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希尔德眉毛一抖,眼神也变得稍微锐利了一些。
“你说的是笑面人吗?”
“是的,你们福音机关似乎这么多年一直在追查他的行踪对吧。”
“嗯,那可是大陆中最臭名昭著的通缉犯啊。这么说来,你觉得这次的事件和他有没有关系。”
“……,我觉得应该不是他,我听……达里安曾经说过一些笑面人的情报。他和笑面人有过交手,对笑面人也十分了解,如果是笑面人做的,这封信就不会写的这么言简意赅。”
“那么哈姆林教呢?”
“嗯……这里还属于沦陷区,哈姆林教应该还没有发展到这里吧。”
安洁莉娅正说着,卡洛琳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不,恰恰相反,哈姆林教的教徒曾经来过这里。”
希尔德惊讶地睁大双眼,朝着卡洛琳看了过去。
“你说什么?这里可是沦陷区啊,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那是在两年前吧,有大概七个人突然出现在了达德利城外。要知道外面四处都是游弋的恶魔,这些人竟然能平安无事到达这里,实在让人感到有些匪夷所思。把他们迎接进城之后,他们宣称自己是哈姆林教的教徒,手里掌握着可以让人类获救的方法。”
“哼,他们所谓的方法,就是让人类融合恶魔的细胞,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对吧?”
安洁莉娅冷哼了一声,谢尔薇娜跟着点了点头。
“是的,但当时他们并没告诉我们方法是什么,只是一个劲说一些神神叨叨的话让我们加入他们的教团,我们也就只能让他们在城里暂时住下。没想到他们在城里只呆了一个星期左右,收编的教徒数量就已经增加到了上百人,甚至连市政厅和议会都被哈姆林教渗透了进来。支部长觉得他们来路不明有些古怪,当机立断下达了拘捕他们的命令,这才发现那七个人竟然拥有着恶魔的力量。”
“那一次的内乱对整个达德利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影响,不仅牺牲了许多的士兵,也对达德利造成了极大的破坏。短短一星期时间,那些教徒就已经被彻底洗脑了,哪怕那七个人已经被击毙了,他们都还在继续反抗,最后不得不将他们所有人全部肃清,才将内乱给镇压了下来。”
卡洛琳面色沉重地补充了几句,希尔德抬起手托着后脑勺,靠在沙发上长叹了一口气。
“真是没想到,哈姆林教竟然已经开始染指到沦陷区了,如果让他们肆意发展下去,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哈姆林教在安定区很棘手吗?”
“当然,他们用恶魔的力量诱惑着那些元素契合度不高,还有对世界现状感到悲观的人,并且还试图鼓动人们来反抗福音机关,甚至有一些国家的高层也和他们有所勾结。虽然现在表面上被镇压下去了,但这个世界上究竟还藏了多少哈姆林教的人,谁也说不准。”
希尔德摊了摊手,众人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带着一丝心照不宣的无奈。
五年前的那场战争结束了人们和平的生活,直到现在,人类和恶魔之间都还没能分出胜负。福音机关究竟还能否带领人类战胜恶魔,人类究竟还能否在这次的危难中存续下去,谁也没法去保证。
在这个动荡的世界中,这些不稳定的因素,恐怕以后只会变得越来越多吧。
安洁莉娅转头凝望着窗外的蓝天,不由得伸手揪紧了自己的裙摆。
……
“怎么样,对这间房还满意吗?如果觉得不习惯可以再换,这里空房间还多着呢。”
“不用了,这间房挺好的。”
安洁莉娅摇了摇头坐在床沿,卡洛琳把双臂揣在胸前,饶有兴趣地对着安洁莉娅微微一笑。
“感觉你现在变化还是挺大的,性格温和了不少,也没以前那么挑剔了。你来之前我本来还做好了各种各样的准备呢,看起来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是和我吵架的准备吗?”
安洁莉娅直白的话让卡洛琳不由得笑了起来。
“哈哈,你明白就好。不过呢虽然我一直都不喜欢和你拌嘴,但现在你这个样子反而让我感觉有点不习惯了。”
“人都是会成长的,我们都已经不小了,谁有那个闲工夫和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争个高低。”
“好吧好吧,我不该拿老眼光看你,向你赔个不是啦。时间已经不早了,你先休息吧,我就回自己的房间了。”
卡洛琳双手合十眨了眨眼睛,转身走到门口,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再次朝着安洁莉娅看了过去。
“我不强迫你非要说出到这里的理由,不过现在城里很危险,我还是希望你去任何地方之前跟我说一声,不要擅自行动,能答应我吗?”
“嗯,放心吧,我有分寸。”
“好,那休息吧,晚安。”
“晚安,谢谢你了。”
门被卡洛琳轻轻地合上,待到脚步声逐渐远去之后,安洁莉娅仰躺在了床上,呆呆地看着上方的天花板。
“为什么会这样……”
安洁莉娅嘴里喃喃地念叨着,表情不知为何渐渐变得有些痛苦。正在此时,敲门声突然响起,汉娜的声音跟着从门外传了过来。
“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记得把门锁一下。”
汉娜走到床前,一脸担忧地看向慢慢坐起身的安洁莉娅。
“小姐,你的脸色看上去很差,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的,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而已。”
安洁莉娅吸了口气,眼神逐渐变得锐利了起来。
“汉娜,我知道你很担心我,但我不告诉其他人来这里的理由是有原因的。”
“女仆行为准则第三十六条——不去过问主人的秘密。所以没事的小姐,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告诉我就好了,我什么都不会问的。”
“不,这次的事有些奇怪,我已经想过了,这件事你还是知道最好。”
“是和这次案件有关联吗?”
“嗯……”
安洁莉娅目光变得有些闪烁,随即从怀里摸出了一封皱巴巴的信递到了汉娜手上。
“你看看这个吧。”
“这是?”
汉娜伸手将信纸接过,当她看清楚信纸上的内容之时,眼睛不由得跟着瞪大了少许。
“来参加游戏吧,我在达德利等你——达里安·阿尔谢特”
信纸上的字迹让一向冷静的汉娜都不免双手颤抖,她惊讶地抬起头,正好碰上了安洁莉娅那满是痛苦和焦虑的目光。
“小姐,这,这是……”
“是达里安的笔迹没错,我认得。”
“但,但怎么可能,达里安他已经……”
“不仅如此……”
安洁莉娅渐渐揪紧了自己的裙摆,声音也不由自主变得颤抖了起来。
“我们在支部看见的那两张纸条,笔迹和这封信也完全一样。”
汉娜呆呆地看了安洁莉娅好一会儿,随即把信纸给折好,郑重地递回到安洁莉娅的手中。
“小姐,我不认为这件事和达里安有关联。达里安和澜已经牺牲在了那场战斗之中,就算他们两人真的活了下来,无论如何也应该会来寻找小姐,丽丝莉特,或者是他的父亲才对。可是已经整整五年了,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得到过他的消息,所以这封信一定是有人故意欺骗小姐而设下的陷阱。”
“可是,有谁会想到用达里安的名字来写这封信呢?而且我们希德莱利斯家族在达德利也没有任何的根基,就算把我骗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如果,如果真的是达里安所做的,或许他遇到了什么事,也或许他有什么苦衷,才……”
看着安洁莉娅眼睛里闪烁的那一丝期盼,汉娜蹲下身紧紧握住了安洁莉娅的手臂。
“小姐,达里安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非常清楚才对。就算他被巴洛德关进牢里折磨了一个月之久,他也没有动摇自己的信念。像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变成这种以杀人为乐的疯子?”
“可是……”
见安洁莉娅仍然有些踌躇,汉娜不由得加重了自己的语气。
“在哈斯塔帝国已经名存实亡的现在,希德莱利斯家族为什么在安定区中还能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不仅仅是因为老爷,还有小姐你的功劳。对所有人而言,你现在已经成为了家族实质性的当家。想想看,如果大小姐遇到了什么不测,对家族而言不正是一种沉重的打击吗?为了整个家族着想,小姐你一定要冷静,这次的事件有许多蹊跷的地方,千万不能被别人利用。”
“……”
安洁莉娅沉默了良久,随即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说的没错,达里安的确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小姐,我建议应该回到列克马去才对。达德利现在太过于危险,现在还不知道写信之人的动机,但这个人把小姐骗到这里来,一定是有什么目的,而且目标就是小姐你。”
“对不起汉娜,在把这件事调查清楚之前,我还不能回去。”
“小姐……”
“没事的,有你在这里,我一点也不害怕,而且现在的我和几年前也不同了。”
看着安洁莉娅坚定的眼神,汉娜顿时沉默了下来,站起身朝着安洁莉娅弯了弯腰。
“我明白了,如果小姐坚持要留下来,那么我也不会再说什么。但是小姐请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从我身边离开。”
“嗯。”
“时间不早了,那小姐请早点休息,我就在隔壁的房间,有事可以随时叫我。”
“好,晚安,汉娜。”
待到汉娜从房间里走了出去,安洁莉娅突然用力揉紧手中的信纸,过了良久,又小心翼翼地再次摊开,看着那变得皱巴巴的字迹,眼睛里满是悲伤和痛苦。
“这不是达里安,不是……”
安洁莉娅喃喃地念叨着,可是在她心底的某一处,却仍然埋藏着一丝无所适从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