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里安感觉自己身处一片混沌之中。
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在如同万花筒一般,在眼前不停变化,嘈杂的人声随着变换的画面不停传进脑海之中。达里安费力地尝试着去理解这些讯息,可是疲惫的大脑却无法将混乱的一切整合在一起。
就在即将被这片混沌吞噬之时,达里安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又转头看了看在另一张床上熟睡的澜,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之中。
达里安长舒了一口气,虽然自从任务回来之后,自己半夜常常从梦中惊醒,但这一次和以往有所不同。已经记不得在梦里看见过什么了,但达里安不知为何感觉非常不好。
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睡个安稳觉呢?达里安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股尿意袭来,他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翻身而起,看了仍在熟睡的澜一眼,偷偷打开房门溜了出去。
“厕所……厕所好像是在,那边吧……”
达里安迷迷糊糊地缩着身子在长长的过道上行走,刚打了个哈欠,眼睛突然瞟到远远的拐角处有一个白色人影在晃动。
达里安愣了半晌,连忙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时,那里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达里安皱了皱眉头,连忙快步冲到拐角处,却只能看见绵延而去的过道,也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是错觉吗?”
达里安奇怪地嘟哝了一句,脑海里突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鬼故事,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次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前方,甩了甩脑袋,转身从这里离开了。
……
新的一周又开始了,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达里安最担心的事还是比想象中更快发生了。刚和安洁莉娅一起踏进校门,丽丝莉特就从一旁快步走了过来,显然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
“达里安,早上好。”
“丽丝莉特……”
面对丽丝莉特的问候,达里安又想起了丽丝莉特父亲所说的那一番话,于是不由自主地别过了脑袋。
看着达里安似乎在躲避自己,让丽丝莉特的脸上顿时闪过了一丝惊讶,她突然看向了安洁莉娅,眼神也开始变得凌厉。
“达里安,昨天我找了你两次,你都不在家,你到哪里去了?”
虽然问的是达里安,但丽丝莉特的目光却一直锁定在安洁莉娅身上。感受到丽丝莉特的敌意,安洁莉娅不由得轻轻一笑,抚了抚头发,转头朝着达里安问道:“你没告诉她,你住的地方已经被福音机关收回的事吗?”
“因为事情太突然了,还没来得及……”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商量?那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丽丝莉特用责备的语气质问道,达里安有些惶恐地退了一步,安洁莉娅顿时皱了皱眉头冷冷一笑。
“他跟不跟你商量是他自己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说什么!”
丽丝莉特瞪着安洁莉娅,眼神中敌意变得更加浓厚,见四周驻足围观的学生们渐渐多了起来,达里安连忙对安洁莉娅劝道:“安洁莉娅,不要这么说……”
“达里安,你给我闭嘴。”安洁莉娅伸手把达里安给拦在身后,上前一步对着丽丝莉特咄咄逼人地说道,“别拐弯抹角的,有什么不满,就对我直说出来好了。”
“安洁莉娅,你为什么会和达里安一起上学?”
“我和他一起上学,和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他身体才痊愈不久,我是副会长,自然有义务关心他的情况。”
“是吗?那你也看到了,他现在身体很好,不用你这么费心了。”
看着安洁莉娅毫不退让的态度,丽丝莉特的脸因为生气而有点泛红。
“安洁莉娅,昨天达里安是和你在一起吗?”
“没听懂我开始问的话吗?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快点回答我!”
“真是奇怪,你是达里安的什么人?凭什么来这样质问我?”
“我,我是……”
丽丝莉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向达里安看去,达里安心里一团乱麻,咬紧了牙再次别开了目光。
“达里安,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丽丝莉特担忧地问道,安洁莉娅的的声音却突然从一旁传了过来。
“达里安昨天的确是和我在一起,因为他从昨天开始,就是我安洁莉娅的仆人了,听明白了吗?”
此话一出,围观的学生们顿时一片哗然,丽丝莉特也退后了两步,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错愕,随后又渐渐变成了愤怒,朝着安洁莉娅一下子冲了过去。
“安洁莉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丽丝莉特,等等!”
达里安连忙护在了安洁莉娅的身前,丽丝莉特惊讶地瞪大眼睛,用急促的语气对达里安说道:“达里安,你为什么要护着她?是不是她威胁了你?如果你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你,能给我说说吗?”
看着丽丝莉特近乎哀求的目光,达里安的心仿佛撕裂开来一般阵阵作痛,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苦闷,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丽丝莉特,你错怪她了。是安洁莉娅帮了我,我是自愿在安洁莉娅家里工作的。”
“不对,你在骗我!”丽丝莉特仍然是不愿相信,缠着达里安继续问道,“你到底对我隐瞒了什么事?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
达里安嗫嚅着嘴唇不发一语,一旁的澜再也忍受不住,抓着达里安的手对着丽丝莉特说道:“哥哥他……”
“澜!”达里安严厉地看了澜一眼,澜呆了呆,顿时难受地埋下脑袋。达里安眼睛里闪过一丝愧疚,抬起头对着丽丝莉特说道:“真的没有什么,要上课了,你快去教室吧。”
“你,你……”
丽丝莉特浑身颤抖紧咬住嘴唇,随即气冲冲地转身离开。
“澜,对不起,我不该凶你。”达里安朝着澜低声道歉,澜摇了摇头,有些不甘心地问道:“哥哥,你这样做真的好吗?”
“我不知道,但现在先保持这样就好。”达里安有气无力地说道,突然好几个和安洁莉娅关系不错的学生从人群中跑了过来。
“安洁莉娅,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让他,他当你的仆人呢?”
面对他人的疑问,安洁莉娅揉了揉额头不耐烦地说道:“他当我的仆人有什么问题吗?”
“这……倒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感觉有点怪怪的。”
“那你们以后就慢慢试着习惯好了。”
安洁莉娅冷着脸穿过人群,达里安连忙跟在安洁莉娅身后,留下了一群面面相觑的学生。
“安洁莉娅,别走那么快啊,等等我。”
听见达里安的喊声,安洁莉娅顿时停下脚步,用严肃的眼神看了达里安老半天。
“我问你,你和丽丝莉特在前阵子任务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达里安脑海里闪过那段血腥的记忆,表情变得痛苦起来。
“算了,你还是不说吧。看你的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安洁莉娅紧锁着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达里安轻声问道:“安洁莉娅,你何必要跟丽丝莉特吵架呢?好好给她解释不就行了吗?”
“哼,也不看看是谁造成的。再说了,可不是我要找她吵架,是她自己先挑衅我的。”
安洁莉娅瞪了达里安一眼,随即又问道:“达里安,你听过创伤后应激障碍吗?”
面对从来没听说过的词汇,达里安疑惑地和澜互相看了一眼,安洁莉娅用凝重的语气继续说道:“我曾经见到过几位经历了第一次人魔战争的老兵,他们从残酷的战场幸存了下来,却无一例外受到了精神上的创伤,性格变得焦虑和暴躁,以至于影响到了日常的生活。”
达里安心里一惊连忙问道:“你,你的意思是,丽丝莉特现在也是这样吗?”
“我不知道,但她的确和以前比起来发生了一些变化,特别是对你的态度。我本来还认为对你而言是一件好事,但今天看起来,或许并不是我想的那样……对了,达里安,你现在觉得自己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我没什么,只是丽丝莉特她如果这样下去……”
见达里安的表情越来越沮丧,安洁莉娅不知为何变得有些生气。
“真是受不了你,有那个时间担心别人,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达里安吓得站直了身体眨了眨眼睛,随即小心翼翼地说道:“放心吧,我没事的。”
“你就不能老老实实说一次‘是,我知道了’吗!”
“是,我知道了!额……你是在担心我吗?”
“我,我才没有那个闲工夫担心你,只是看你一点都没有当仆人的自觉,有点生气罢了!好了,我先去教室了,丽丝莉特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像是要掩饰自己的慌张似的,安洁莉娅转身急急忙忙离开了。澜扯了扯达里安的袖子问道:“哥哥,安洁莉娅说的事,你觉得是真的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丽丝莉特现在……”
达里安突然感到背脊阵阵发凉,因为他已经明白过来,在丽丝莉特冲向安洁莉娅的时候,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的护在安洁莉娅面前。
当时自己清楚的从丽丝莉特身上感到了杀气,如果自己不挡在安洁莉娅面前,丽丝莉特说不定真的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安洁莉娅动武。
为什么她会这样做?是我的原因吗?难道真的和布洛特叔叔说的一样,是因为我,丽丝莉特才会变成这样吗?
真的只有远离丽丝莉特,她才会恢复正常吗?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达里安捏紧了拳头,许久未有无力感萦绕在他的心头。
……
达里安成为安洁莉娅仆人的消息没过多久便传遍了整个学院,不管达里安走到哪里,都会有学生们议论的声音传来,而一些贵族的学生说话听起来尤为刺耳。
“达里安竟然跑去当安洁莉娅的下人了,安洁莉娅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听说达里安一直都对安洁莉娅有非分之想,安洁莉娅这样做,就是想要让那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摆正自己的位置。”
“呵,是啊,就算是侥幸当上了贤者候补,他不过也只是一个平民而已,安洁莉娅真是帮我们贵族出了一口恶气。”
虽然很生气,但达里安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和他们争辩。在这样的非议之中结束了一天的课程,闷闷不乐的达里安刚准备踏出教室,就被一群男生给逼到了墙角。
“你们这是干什么?”
达里安警觉地问道,一名男生走上前来,扶了扶脸上的眼镜。
“我们是安洁莉娅女王陛下后援团成员,你这家伙平常就对安洁莉娅没有礼貌,我们看你不顺眼已经很久了,没想到,你竟然还做出这样的事。”
“哈?”
达里安满脸问号左右看了看,另一个男生突然伸手勾住达里安的脖子。
“别装了,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变成安洁莉娅下仆的?可恶,真是令人羡慕!”
“这,这是值得羡慕的事吗?”
“当然了,那么漂亮的大小姐,能和她每天呆在一起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啊啊啊,安洁莉娅女王陛下,为什么这种好事不让我来做啊,如果是我的话,就是给你舔脚趾头我也乐意啊!”
达里安一下子笑出声来:“如果你真的这样做,恐怕马上就会被杀掉吧。”
“住嘴,你这个异端得意什么!”
“咳,等等,不要动武,他现在是安洁莉娅小姐的仆人,为了小姐着想,我们要保持克制。”
眼镜男咳了一声把众人的情绪给压了下去,随即又悄悄地朝达里安凑过头去轻声问道:“喂,她在家里穿的怎么样?听说她穿上便服身材超棒,是不是真的?”
“这……”达里安一下子回忆起前天书房前香艳的画面,脸不由得红了起来。一看达里安的反应,男生们顿时燃起了熊熊怒火。
“你看到了些什么?快给我们全部说出来!”
“竟敢亵渎安洁莉娅女王陛下,不可饶恕!”
“说,你是怎么看见的!你是不是偷窥别人洗澡了!”
“别别别,我脖子要断了!”
“放手,哥哥快给你们勒死了。”
澜伸手帮达里安挣脱了出来,叉着腰站在达里安面前对那些男生说道:“哥哥每天晚上都和我睡在一起,才不会偷窥那个胸大无脑的恶女。”
达里安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男生们像是受到了雷劈似的,表情全部僵在了脸上。
“你,你说什么?”
“你们每晚都,都睡在一起?”
“对啊。”
澜得意地挺起了自己的小胸脯,男生们张大嘴巴同时退后了一步。
“不不不,我和澜是睡两张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达里安不停地挥手解释,却完全没有传到别人的耳朵里。
“真好啊,又可以和安洁莉娅亲近,还有澜陪睡。”
“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我们这个后援团,还是解散好了。”
“啊啊啊,我也好想要个神造人形,谁给我做一个该多好啊,不会变武器也可以。”
“我也是……”
男生们像僵尸一般从达里安身边蹒跚离开了,达里安抬头环顾四周,发现许多女生正用看蟑螂一般的眼神盯着自己。
达里安牵着澜从周围鄙夷的目光中落荒而逃,随后瘫倒在走廊的护栏上,发出一声无奈的长叹。
“哥哥你看,我帮你把那些家伙都赶跑了。”
达里安转过头,看着这个歪着脑袋,脸上毫无自觉的始作俑者,那可爱的模样让自己的心里无论如何都无法升起一丝责怪她的想法。
“澜,谢谢你,不过以后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就不要给其他人说了,好吗?”
达里安蹲下身摸了摸澜的脑袋,澜顿时像猫咪一般眯上了眼,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嘻嘻,我知道了。”
达里安的嘴角也牵起了弧度,虽然知道澜并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但达里安觉得就这样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