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尤比乌斯大公的谈话已经进行了快半个小时了，可不管莱文列举了多少证据，尤比乌斯大公仍然显得从容不迫。
“不好意思，我想打断一下。虽然你们说了这么多，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按照你们的证据来看，弗里格尔才是最大嫌疑人不是吗？”
“你不要跟我装糊涂。”莱文瞪着尤比乌斯大公生气地说道，“弗里格尔只是安洁莉娅家里的一个管家罢了，没有别人的指使，他怎么敢干出这种事来？”
“呵呵，你说的这话也太过于主观臆断了吧，再说，他是希德莱利斯家族的仆人，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雅博突然站起身，走到书桌前冷冷地看着尤比乌斯大公。
“我们已经调查过弗里格尔和你的关系，在几十年前的人魔战争中，弗里格尔因为被压在废墟中几乎丧命，是你和你的夫人救了他，可是你们也因此耽搁了逃跑的时间，结果被恶魔追上。你的夫人不幸丧命，只有你们两人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自那之后，弗里格尔就一直以仆人的身份跟随着你。”
尤比乌斯大公的目光变得略微冷峻了一些，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啊，是有这么一回事，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弗里格尔一直对你心怀感激，所以甘愿做你的仆人，用一生来偿还你的恩情。而你，因为夫人的死而一直耿耿于怀，所以这次的事件，你利用了弗里格尔为你贩卖‘圣水’谋取利益，并且让他自杀来替你抹消罪名。”
“哈哈哈哈，年轻人，你的想象力可真是丰富。”
“我有证据来证明，这并不是我的想象。”
雅博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黑色方块，尤比乌斯眯着眼看了过去，眉毛不经意间抖了抖。
“大公阁下，见识多广的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对吧。”
见尤比乌斯大公沉默了下来，雅博微微一笑，按下了方块上的按钮，大公的声音顿时从方块中播放了出来。
“弗里格尔，我第一次救你的事，你还记得吗？”
“老爷，你的恩情，我一刻也未曾忘记过。”
“很好，既然你还记得，那么那天我对你说的事，你已经考虑好怎么做了吗？”
“老爷请尽管吩咐。”
“我再问你一次，你不仅要承担一切罪责，而且说不定还要为此而付出生命，你，能够做到吗？”
“老爷，我已经活得够久了，从那天你救下我开始，我就一直期待着把这条命还给老爷。”
声音在这之后停住了，雅博关掉了按钮，静静地看着尤比乌斯大公。
“这是迷你录音器，因为没有足够的材料量产，市面上很少出现。没想到弗里格尔竟然能搞到这个东西，还录下了你们之间的对话。看起来弗里格尔早就对你有所提防，所以留了一手，拜他所赐，我们才能拿到这么重要的证据。”
“怎么，你所说的证据，就是这段不明所以的对话吗？”
“你说什么？”
“就算这是我和弗里格尔之间的对话，但里面有哪一句是和‘圣水’有关呢？”
看见尤比乌斯大公气定神闲的模样，丽丝莉特再也忍不住，气愤地冲上前去拍响书桌。
“已经有那么多人被‘圣水’所害，连弗里格尔也为了你死掉了，你就一点内疚都没有吗！”
“年轻人，不要这么血气方刚，就算你再怎么发脾气，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刚才你们放的那段话，根本就没有提到过‘圣水’这两个字。你们所有的证据，都只能证明弗里格尔才是凶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要继续狡辩吗？”
“狡辩？不，我根本不需要狡辩什么。我让弗里格尔过来，是让他帮我处理另外的事情，和什么‘圣水’毫无关系，关于这件事，我的孙女安洁莉娅也可以为我作证。如果你们不信，我可以把这件事详细讲给你们听，然后你们再去问安洁莉娅，看看我们所说的是否一致。至于‘圣水’的事，那都是弗里格尔自己的问题，希望你们能好好查清楚，不要让他玷污我孙女的名声。”
雅博和丽丝莉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明明这一切都是尤比乌斯大公所造成的，不管是安洁莉娅也好，弗里格尔也好，都是因为他受到了牵连，可他竟然还能说出这样无耻的话。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冷血的人？
见雅博和丽丝莉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愤怒，莱文从椅子上站起身，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冷笑着看向尤比乌斯大公。
“够了，大公阁下，你可以继续狡辩你的行为，但你现在已经是‘圣水’事件的最大嫌疑人，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现在就跟我们去支部一趟吧。”
“可笑，明明就没有证据定我的罪，却仍然要逮捕我，你们福音机关的做事风格还真是独断专权啊。”
“哈哈，对付你这种厚脸皮的人，就应该用这种方法，别以为你是贵族，我们就不敢动你。”
“呵呵，那你就动我一下试试看啊，莱文，你真的以为，把我抓住之后，你就可以到总部去邀功请赏了吗？要想抓我，就让腓烈亲自来好了，我也想和那位老同学见见面。”
尤比乌斯大公那诡秘的眼神让莱文感到有些心虚，他咳了一声，强作镇定说道：“哼，你别在这里虚张声势，就算是腓烈大人，也会因为有你这样的同学而感到羞耻。雅博，丽丝莉特，先把他抓回支部，我们再好好审问。”
雅博和丽丝莉特点了点头，正要动手，书房的门却突然打开，随即安洁莉娅和达里安一前一后踏了进来。
“你们来了！”
雅博脸上露出了喜色，丽丝莉特却呆了呆，随即冲到达里安面前急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脸肿了？”
“没什么，我过来的时候摔了一跤……”
“骗人，这根本就不是摔伤！”
丽丝莉特像是突然明白了过来，一下子转过头愤怒地看向安洁莉娅。
“达里安身上的伤是你干的对吗！”
“我已经向他道过歉了，先帮这个呆子治伤吧，详细的事之后再说。”
“你！”
丽丝莉特刚要冲上去，却被达里安一把拦住了。
“不要怪安洁莉娅，现在这边的事更要紧。”
“可是……”
丽丝莉特仍然是感到有些忿忿不平，莱文突然开口打断了丽丝莉特的话。
“好了，既然安洁莉娅已经来了，那么就让她来说清楚，大公阁下所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丽丝莉特，你把达里安拉到一边去给他治疗一下。”
“走吧。”
达里安把丽丝莉特拉到了一旁，安洁莉娅站在了尤比乌斯大公面前，两人就这样对视了良久。
“安洁莉娅，这是大公阁下和弗里格尔的录音，你听听看吧。”
在安洁莉娅点头之后，雅博重新按响了录音器，听见弗里格尔的声音传出，安洁莉娅不由得闭上眼睛，表情变得肃穆起来。过了一会儿，录音结束了，安洁莉娅却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安洁莉娅？”
见安洁莉娅迟迟没有反应，莱文有些焦急地呼唤了一声。与此同时，尤比乌斯大公也露出了笑容。
“安洁莉娅，你给莱文大人说说吧，那天我让弗里格尔去做了什么。”
安洁莉娅睁开眼睛转向了莱文，所有人都看见了安洁莉娅此时脸上那坚决的神情。
“我外公所说的都是谎话，这段录音毫无疑问，正是他强迫弗里格尔帮他贩卖‘圣水’的证据。”
“安洁莉娅！”
尤比乌斯大公用力杵了一下拐杖，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安洁莉娅转过头，用愤怒的眼神回瞪了过去。
“你究竟还要害死多少人才肯罢手！就算你是我的外公，我也不能让你继续这样下去！”
“安洁莉娅，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干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是福音机关的贤者候补，是希德莱利斯家族的长女，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要为家族清理门户！”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为了一名下人，你竟然要抛弃你的外公吗！”
“在和那个笨蛋来这里的路上，我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但心里仍然还保留着一丝犹疑。可是听了刚才那段录音，我的内心再也没有了丝毫犹豫，因为我终于彻底明白了。”
安洁莉娅把手捏成拳头，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在你利用弗里格尔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成为了我的敌人。对不起，外公，我绝对不会为你作伪证，因为我不能让弗里格尔就这样白白牺牲，直到死还被你当做替罪羊。”
尤比乌斯大公宛如受到重击一般，踉踉跄跄地退了一步，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不发一语。
看着尤比乌斯大公呆滞的目光，安洁莉娅咬住嘴唇，不忍地埋下了脑袋，雅博走上前来，伸手拍了拍安洁莉娅的肩膀。
“安洁莉娅，真是难为你了，但多亏了你，‘圣水’事件终于可以在此画上句号。”
“大公阁下，你的所作所为，就连你的孙女也看不下去。像你这样罪大恶极之人，必须受到严惩，才能对得起那些被你害死的生命。如果你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那就跟我们走吧。”
莱文带着得意的微笑，走到尤比乌斯大公面前。尤比乌斯大公再次看了安洁莉娅一眼，随即摇了摇脑袋，不知为何竟然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笑容。
“哈哈，你的性格，和你舅舅真是一模一样。但是安洁莉娅，许多事的真相，并不能光是凭借自己的正义感来判断。你这样的性格，不适合担任一家之主，所以你的父亲才和你处不好关系。”
“大公阁下，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教育安洁莉娅？快点站起来跟我走吧，不要再拖延时间了。”
“哼，莱文，你可不要在这里蹭鼻子上脸，‘圣水’的事早就有了定论，我今天之所以会在这里跟你浪费这么长时间，只是为了测试我亲爱的孙女究竟有没有担当家主的气量而已。”
“哈哈，你是疯掉了吧，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你还是先看看这封信再说吧。”
“信？”
尤比乌斯大公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到莱文手里，莱文一脸狐疑地打开信封，摊开信纸仔细读了起来。没过多久，莱文的脸上竟然开始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身体也开始瑟瑟发抖。
“你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时候得到这封信的！”
“哈，你开始不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吗？现在为什么这么紧张呢？”
“我已经封锁了所有关于‘圣水’的消息，这究竟是怎么传出去的！”
“莱文，你在支部长的位置上干了这么多年了，难道你真的以为，自己在城市里可以一手遮天吗？”
“可恶，可恶！”
莱文咬紧了牙，颤抖地埋下了脑袋。
“莱文大人？”
雅博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声，莱文紧紧地捏住信纸，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好了，我们从这里离开吧。”
“那大公……”
“这件事跟大公阁下没关系，一切都是弗里格尔和笑面人的阴谋，我们错怪大公阁下了。”
所有人都惊讶地睁大了双眼，雅博一把揪住莱文的衣领愤怒地说道：“莱文大人，你到底在搞些什么！那封信是怎么回事！”
“放开我！你自己看看吧！”
莱文从雅博的手里挣脱，随即把信拍到雅博的胸膛上。雅博拿起信纸放在桌上，所有人都一起围了过来。
“关于列克马城‘圣水’事件的调查结论如下：‘圣水’是由笑面人制造，一种可以提高根源之力，却又会让人丧失心智，损害寿命的危险药物。而帮助他散播的主谋则是希德莱利斯家的管家弗里格尔，他为了从中获取暴利，不惜为笑面人做事，利用希德莱利斯家族的名声，将其卖给了黑市商人弗朗哥·博斯特，在城市里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笑面人和弗里格尔经查明均已死亡，现责令列克马城支部迅速整顿黑市，收缴所有‘圣水’，并且向民众公布真相。”
雅博喃喃地念完了信里的内容，双手开始慢慢颤抖，脸上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这是总部的信件，可是为什么总部会下这样的定论，这不是在说谎吗！”
“这，这会不会是假的？”
达里安难以置信地瞥了尤比乌斯大公一眼，雅博却摇了摇头。
“这上面有着总部的印章，而且信纸也是总部特有的，上面能够摸到鉴别真伪的水印。这封信的确是总部寄来的。”
“好了，既然已经有了结论，那么你们就可以从我这里离开了吧。”
尤比乌斯大公悠哉地靠在椅子上，莱文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不甘心地转过了身。
“走吧，我们回支部去。”
“莱文大人！”雅博连忙挡在了莱文面前，“难道就这样看着罪魁祸首逍遥法外吗！好不容易到了现在这地步，怎么能轻易放过他啊！”
“已经没有意义了，既然总部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说明他们已经背着我们暗地里调查过了。”
“不管他们调查结果如何，我们这里有着可以定罪的证据，只要……”
“好了，快点离开吧，按照总部的指示处理就行了。”
“莱文大人，还是先抓了他，我们再……”
“够了！雅博，你难道要质疑总部的决定吗！快点跟我离开！”
“我是贤者，我有做出决定的权力！”
“真是不好意思，纵然你是贤者，但支部的指挥权是在我的手上。我要带大家回去了，你就继续在这里呆着吧，贤者大人！”
莱文气冲冲地摔门而出，雅博一拳锤在墙壁上，不甘心地埋下脑袋。
“呵呵，看看你们现在一个个的表情，莱文那家伙虽然不太聪明，但也不至于像你们这么愚笨。”
尤比乌斯大公的嘲讽现在听上去让所有人觉得格外刺耳，安洁莉娅朝着尤比乌斯大公认真地问道：“外公，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总部会包庇你的罪行？这件事背后到底隐藏了多少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安洁莉娅，我对你很失望，你现在还是回去吧。”
“你必须告诉我真相，否则我不会从这里离开！”
“省省吧，你，还有你的这些单纯的同学，就算在这里继续呆着也只是白费功夫而已。你们无论怎么折腾，福音机关也绝对不会定我的罪。”
丽丝莉特再也忍不住，冲上来一把揪住尤比乌斯大公的衣领。
“你以为我们拿你没有办法了吗？总部只是不知道这里的情况罢了，只要我们把证据拿给他们看，他们一定会……”
“你这个小姑娘还是太嫩了点，还是学学雅博吧，看上去他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了。”
丽丝莉特转头看去，见雅博正表情复杂地站在背后。
“丽丝莉特，放开他吧，总部既然已经下了定论，我们就没办法再继续抓他了。”
“可是，难道就这么放过他吗！”
“先松手吧，我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他。”
丽丝莉特不情愿地把手松开退了半步，雅博叹了口气，朝着尤比乌斯大公投去锐利的目光。
“这个叫做‘圣水’的东西，真的是笑面人制造的吗？”
“嚯，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啊，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因为就算是笑面人制造的，这也不足以成为总部包庇你的理由。如果我猜的没错，‘圣水’应该和福音机关有一定联系，而你应该是知道‘圣水’的秘密，所以总部为了害怕秘密被你泄露，而和你达成了某种交易，没错吧。”
“哈哈哈，不错不错，我还以为现在的年轻人都是一群草包，现在看来，还是有不错的人嘛。但是雅博，你只说对了一半，好吧，现在这里没有其余人，关于‘圣水’的事，我可以给你们透露一点信息。对了，把你手中那可以录音的小玩意儿拿给我，否则我一个字也不会告诉你们。”
雅博默默地把录音器扔到了桌上，尤比乌斯大公伸手拿在自己手中，慢慢诉说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