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学的食堂里兼职送外卖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每天只需要在食堂里工作两小时,或者四小时,就能获得价格不菲的一顿——或者两顿饭菜。更别说,还有着虽然不多,但也勉强过得去的报酬。
只要用客客气气的口吻通过电话让点了外卖的学生从宿舍楼里出来透透气,就能完成工作。
在夏天炎热的时候,还能开车吹风,用这种方式避暑。哪怕到了冬天的现在,只要穿上厚重的衣服,也能回避被寒流侵袭致病的结果。
没有比这个更加轻松,更加适合我的工作。
——我曾经是这样想的。
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也许会开着电瓶车,一直地,持之以恒地,不停地送外卖,直到我大学毕业为止。
然而——
——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是错的。
从那时起,我成了【杀人犯】。
窸窸窣窣——
——暴怒的强风从林立着的树木上经过。
沙沙,沙沙——
树叶与空气的摩擦。
树干与空气的摩擦。
树叶之间的摩擦。
——声音,十分的刺耳。
没能被体温捂暖的电瓶车冻着屁股。厚厚的棉衣没能阻挡如泥鳅般灵活的风的侵入。戴着手套,连一节指头都没露出的手同时感受到冬天时寒风的强度。这是不是有些冷过头了。我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另一个城市,现在的温度带来的体感已经觉得是零度以下,不管如何去感受,我都觉得——
——好冷。
这样想着,嘴唇开始颤抖,“哈哈”的呼吸着,频率变得急促。要是被熟悉的人看见了,一定会大吃一惊吧,毕竟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轻易失态的男人——我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
眼睛目眩,腿快撑不住电瓶车和身体的重量。
思维开始溶解、进而沉淀、过滤,之后是蒸发、浓缩、最后形成结晶——
——人,被我撞死了。
不是擦破皮,不是摔断腿,也不是肝脏受损的内伤——是死了。
动能施加在人体。
身体四肢开始弯曲。
能量在体内横冲直撞,损毁内脏。
鲜血从七窍中流出——
——我,撞死人了。
风吹乱的头发,因为它们而减小范围的视野中,能够看见那个东西——那个一度被称之为“人类”的东西,就在那里。
狭窄的马路中间。
鲜有人经过的十字路口。
用来限制过往车辆速度的缓冲带前。
在那里的——
——是人类的尸体。
血液从躺在地上的人体下面流出,覆盖在灰色的地面上。
四肢扭曲,以超过一百八十度的方式折下,纤弱的四肢看上去只有一层皮还在连着。
死了吧?不可能没有死吧。都已经变成这副模样了,绝对,一定,百分之一百死了吧。
精神处于不稳定的絮乱状态,无论我怎么尝试着去把它们糅合成平稳的姿态,都做不到。
撕碎了。
冲烂了。
不可能再回去了。
我——再次定睛看向那具如果不是尸体,就会很糟糕的东西。
应该是一名长发女人吧,穿着白色的,像是白百合一样清新自然的连衣裙。虽然已经被血给污染,但还能够辨识出它曾经有多么的漂亮——我想,应该就跟童话故事中的公主一样吧。
但那不过是我的想象,唤作现实的残酷真相告诉我,那只是一名【一定死掉了】的女人,纤弱的四肢像是被折断的花枝一般惨不忍睹的同时,超现实的视觉冲击力又让我觉得滑稽。
难以想象,仅凭一辆小小的电瓶车,就能将人类破坏成这副凄惨的模样。
——我有一天,可能也会变成这样。
恒定的体温开始流失,消失,最后近乎奇迹般地,我没办法从自己身上感受到一丝温度——这种感觉,像极了是赤身裸体地被丢到哈尔滨的冬天,也许下一秒就会被冻死。
我想象着自己被冻成冰雕,体内的水分凝结成冰,最后戳破细胞膜,逐步迫近死亡的情景,嘴角竟然开始擅自抽搐。
就在这个时候——
——那个东西,动了。
像是一条条细小的水蛇,在名为血泊的河流中游动,尸体那一头乌黑美丽的长发开始慢慢上升。
接着,能够看见的,是如雪一般白皙的脖颈,以及——
“呃!”
心跳仿佛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扑通扑通跳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那张脸——那张血淋淋的脸,上面写满了我曾经犯下的一切罪恶……我是这么想的。
可是,那又是一张美丽的,女性的脸庞
十分的凄惨,然而又十分的——美丽。
她说不定还活着,我应该去拨打120电话。我还应该上去对她进行早在入学后就已经被遗忘得一干二净的紧急治疗措施,我还应该——像是这样的事,一件也没能做到。
已经丧失思考能力,被这般迷离可怖、梦幻美丽,超乎现实的一幕冻住的我,只是呆站在原地,望着尸体一动不动。
“下一个——”
那个应该死去的人。
不可能再行动的人。
如果不是尸体,就会是很糟糕的东西。
被冠以这些称号,她——
——面无表情地说道。
明明不站起来。
明明不该说话的。
风变得更大。
我把双手从电瓶车的把手上移开,抱住了身体。
——好冷
“——就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