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是一种趋利避害的行为,是生物的本能。人类本能性不愿意去面对对自己不利的事,想要去靠近对自己有利的事——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逃避”。
不想面对某件事,因为一旦面对那件事,就会产生极大的痛苦,不想经受那种痛苦,于是便选择了逃避,这样的行为被人所不耻。
想到这,我不禁产生了这样的疑问——为什么人们会觉得逃避是一件可耻的事呢?明明这是一件作为人来说,无可厚非,搞不好是每个人都不能避免的事。
一开始我没能明白,后来,我想通了——这一定是因为人们在批判这件事的时候,都是以受害者的角度在思考。
因为有人逃避了应当承担的责任,所以那份责任落到了自己的身上,自己也因此成为了受害者。
所以,愤恨,嫉妒,憎恶。
所以逃避才成了可耻的行为——我是这样想的。
更准确地说,把应该自己做的事,推卸给了别人,是一件可耻的事——我对此深信不疑。
嗯,没错,逃避是十分可耻的。
但是,很管用。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很有用。
当然,这句话并不是我想出来的,我也不知道它最早的出处是哪,我只知道它是一部日剧的名字。
我在这里突然提起它,自然也不是突发奇想地想要安利这部日剧,毕竟,我也从来没有看过它。
我只是想说。
想告诉别人。
我,
选择了逃避。
逃避掉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我应当试着回想起昨天——不,应该说是前天的事,因为那就是我的责任。
但我做不到。
只要试图去想起那段时间自己的经历,我就会陷入到思维的迷宫。那段不可磨灭的影像仿佛变成了从电视机里钻出来的贞子,发了狂似地扑向我,让我痛不欲生。
我不能够思考。
因为思考的能力,被剥夺了。
所以我放弃了回想,放弃了思考。
这样做等同于逃避。
我说过,逃避很可耻,但是很管用——不对,不是我说过,而是我听说过。
总之,我逃避了,和学妹吃完饭后,我立即回到了宿舍。再接着,我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什么都没有梦到,连噩梦都没有——也许有,但醒来的时候已经忘了。
醒来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半。之所以会在这么微妙的时间醒来,一是因为这一天早上没有课,二是因为十一点钟是我送外卖的时间。
于是我在这个时间点醒来了。
我匆匆忙从床上下来,在宿舍楼的公用洗漱池里刷完牙,洗完脸,再接着回到宿舍里用毛巾使劲地,以要把脸皮一并搓下来的力道擦拭湿漉的脸庞——姑且,我醒来后的洗漱就是如此应付了事的行为。
在这段过程中,一直有一个人在看着我。
无论是去洗漱池的时候,还是回到宿舍后,那个人都一直在看着我。
那个人是我的室友。
唯一一个还待在宿舍里不知做些什么的室友。
我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对那个一直盯着我看的室友回以疑惑的眼神。
老实说,被他这样一直盯着,我感到很不自在,有点毛骨悚然——这像是被猎豹一类的狩猎者盯上了。
他穿着老土到像是十年前的学生才会穿的,连花纹都没有的朴素黑衬衫,年龄和我相仿。
留着一头像是杂草一样乱糟糟,唯独把胡子剃得干干净净,脸色苍白的男生。
我记得,他的名字叫做李光军……
……这听上去像是上世纪的人才会取的名字。
一点新意都没有,好土。
“喂。”
他说。
“……”
“那个谁。”
他又紧接着喊了一声。
“……你的名字是啥来着……”
“……”
我认为他一定不是在叫我。
他可是我的室友啊。
朝夕相处,共同待一间屋子足足有一年的室友,怎么可能连我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在那天之后,他没理由不知道我的名字啊!
“蔡——蔡……蔡依林!”
“你就只记得我的姓吗!?我叫蔡阳明!是你的室友啊!”
我才没有那种明星的名字!
“别难为人了。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记得一个只是比周围的石头稍微颜色鲜艳一点的石头的名字。”
他一脸困扰,语气平静地说道。
“你在对和你朝夕相伴的室友说什么呢!太伤人了!”
“对了,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一说。”
竟然完全无视我的吐槽。
他自说自话,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你昨天放在桌子上的盒饭,我吃掉了。”
原来他一直盯着我的理由是这个啊。
想必一定是在找机会向我道歉吧。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算啦,反正要是放了一个晚上,我估计也不会吃它的。你不用道歉了。”
我还真是大度。
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
虽然我不是宰相。
“你在说什么呢?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向一颗石头道歉?”
“想打架是吧!你说这种话就是想打架是吧!”
“算了。”
正当我以为他要端正自己的态度的时候。
室友用十分认真地口吻,向我叙述他的请求:
“你下次不要带可乐鸡了,我不喜欢吃那个。”
“我的工作餐又不是专门给你当贡品的!你以为你是我们宿舍的土地神吗!?”
“虽然我不是神,但我觉得只要我认真起来的话,说不定我连神都能杀死噢。”
“你是两仪式吗!?”
“我是她的前辈。”
“你是【】!?”
“真让我吃惊,你竟然能够把这种符号念出来。不过严格来说那不是前辈吧,只是出场顺序比较靠前一点。”
不要小看我,只不过是把“【】”念出来而已,又不是做不到的事!
我可是职业的吐槽役。
……我真的好可悲啊。
“谁管你啊!为什么我们开始讨论这种事了啊!”
听了我这句话,他愕然地看向了我。
话说为什么要“愕然”啊,我说的话哪里有问题了。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正在和你讨论?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和一颗石头聊天?”
“杀了你噢!我真的会杀了你噢!”
他挠了挠脑袋,遗憾地叹着气。
“好好好,虽然盒饭的种类不尽人意,但那充其量只占我在意的事情里的百分之九十,所以现在,我想跟你说剩下的百分之十。”
百分!之!九十!
这家伙到底是有多讨厌吃可乐鸡啊!
不如说这混蛋为什么吃了别人的盒饭后,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提出这种意见啊!他是顾客——是上帝吗!?
“你前天下午问我借的东西,你打算什么时候还。”
“诶?”
前天下午?
我问他借了东西?
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个时候,我明明是在——
——不,不要继续想下去了。
“我问你借了什么?”
既然没办法自己思考得出答案,那么只好向当事人询问(虽然我也是当事人之一)。
“你是金鱼吗?”
“太好了!我终于从无机物进化成生物了!这真是一个历史性的跨越”!
我都被他感动得快涕流满面了。
“好了,我也不继续为难你了,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
他身子逐渐地瘫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接着又把腿搭在书架上。
真是一个跟文明差着七八代的动作。
MicroProse公司的席德梅尔看到一定会哭的。
“因为是百分之十的东西,所以我可不会重复第二遍,给我好好听着。”
不要强调百分之十!
你这么强调,只会让我觉得那百分之十更加重要!
……虽然对我来说,这百分之十的东西的的确确要更重要一些。
“一只红墨水的水性笔,一张写实验报告专用的纸。”
水性笔?纸?我有借过这些东西吗?借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
“还有一万块。”
“噗!”
明明嘴巴里没有含着水,我却感觉自己喷出一道弧度完美的水柱——那可能是我的口水。
“啊……其实我骗你的。”
“我想也是!”
就算水性笔和纸是真的,那一万块绝对是假的吧,我要那么多钱干嘛。
而且就算是室友,也不可能会平白无故,这么轻易地就借一万块出去吧。
“其实我不是两仪式的前辈,我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是骗你的,所以请不要误会了。”
“就算你不用强调,我也不会产生这种误会的!”
结尾那微妙的傲娇感是怎么一回事,原来你是傲娇类型的角色吗?傲娇的男性!?
不,在这之前……
……这句话的意思是,我借了一万块的事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可没无聊到拿这种事开玩笑。”
“你这句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不行,这样下去只会顺着他说话的节奏,不停地在吐槽的漩涡之中徘徊,永生不得安宁。
我必须要把话题的走向把握在自己手中。
所以,我干净利落地,下了一招高明的必胜棋。
“那你说说看,前天下午我做了什么?”
“……”
他沉默了。
沉默,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因为我前天下午并没有找他借东西。
不存在的事情,他当然是说不出来的。
半响,他语重心长,沉着声音,缓慢地说道:
“那个,蔡伦……”
“我才没有造纸!而且我是一名生理正常的男性!”
“那种事怎么样都行。”
哪里行了啊!很重要啊!这关系到我到底还能不能传宗接代啊!
“蔡阳,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件事。”
唔……虽然我很想说自己也不是曹操的手下,但姑且已经很接近正确答案了,这里还是不要继续吐槽好了。
只是询问一件事的话,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问吧。”
他苦恼地,用怜悯的眼神望着我。
我从他眼神读出了嘲讽。
仿佛是在说“你竟然会问这种问题。”
“……你会记得自己吃了多少片面包吗?”
“好的,我明白了——乔纳森!乔瑟夫!承太郎!你们的敌人就在这!”
“换一个说法,我是一个从来不会在意自己桌子下面的蟑螂在做些什么的大度男。”
“你把你朝夕相处的室友当成蟑螂了吗!?”
“对了,大度男和大肚腩,是同音呢。”
“我笑不出来!”
总之——
——我可以断定,这个混账肯定不知道我前天下午做了什么。
他说的这些话,也基本上可以当做是玩笑话处理。
想明白这点后,我把桌上的手机揣进兜里,把只在宿舍里穿的拖鞋换成室外走动时的帆布鞋后,打开宿舍门,准备离去。
“啊,对了,蔡邕。”
“我到真想有个才貌双全的女儿!”
嗯?我该吐槽的是这个吗?算了,不管了,这种事怎么样都好了。
“我劝你最好还是多懦弱一点。”
他说。
眼神无悲无喜。
这不像是正常人类该有的眼神。
至少我从来没有在其他人身上见过这样的眼睛。
身体像是和这片混杂着大学男生特有的臭味,以及遍布糜烂气息的宿舍融为一体,这样的男生,正在慢条斯理地说着话。
说着让我听不懂的话。
“不然我的钱就收不回来了。”
“莫名其妙!”
嗙的一声!
我把门重重砸上。
这张摆着死人脸的家伙说的话,我已经听够了!接下来,我要去干正经事了——
——送!外!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