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卡洛夫——————————”
我呐喊着撞上上铺床板的时候,距离餐厅供应早饭还有一段时间。不过刚被噩梦吓出一身冷汗、头上还鼓起一个大包的我,无论从精神上还是肉体上已经完全没有睡个回笼觉的欲望了。
“真是糟透了……”
我扶着床架下地,暗自庆幸这间船舱只有我一个人住。
今天是2027年9月11日,联合演习后的第十天,和梦境中的状态一样,我在威尔士亲王号航空母舰的船舱里,随着它以14.5节的巡航速度缓缓漂向的黎波里的港口。
不过,用“驶向”这个词可能不是很严谨,因为包括威尔士亲王号在内的整支舰队,没有一条船的船头是正对着的黎波里港的。十天以来,这支舰队在之字形地接近目的地,走过的航程大约是最短航线的三倍多,不然的话,我们早就该在一星期前入港了。
官方的说法是利比亚当局因航行污染问题拒绝舰队靠岸,一个直白到不能再直白的借口。
我不知道北非那几个国家对这场21世纪的炮舰外交有什么想法,不过我想应该是没打算撕破脸的,否则双方应该不是现在这样不温不火的态度。
在单人浴室里用淡化不怎么彻底的半咸水洗了个澡,又把《约翰一书》的最后一章看了一遍,总算是把饭点前的这段时间打发过去了。与端坐在被子五星上将詹姆斯下士道别之后,我踏上了熟悉的去食堂之路。
走到餐厅门口的时候,我看见了绷着一张臭脸的沃克。他和我一样,在船上无所事事了整整十天,如此乏味的生活对于沃克这样闲不住的人来说称得上是一种折磨。
“早上好。”我主动向沃克打招呼。
“嗯。”沃克哼出一个气音,敷衍般地回应道。
“看到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沃克皱起眉毛,向我投来了疑惑的视线。
记得上次见到沃克的时候,我是用“今天也是一副死气沉沉的脸啊。”的话来招呼他的,这才是我和他之间一贯的风格。
“这几天你见过瑞蕾卡吗?”我又问。
“你是不是起的太猛把脑子忘在被窝里了?”沃克终于忍不住吐槽起来,“她在另一艘船上,我怎么见她?”
“嗯,你说得对……”
瑞蕾卡是海军陆战队的成员,并没有与我们同乘一艘船,而是在“海神之子”号船坞登陆舰上待命。
“你今天真奇怪。”沃克撂下一句话,像是躲避麻烦似的从我身边匆匆离开。
明明排队的时候还要在一起,现在跑得快有什么用?
我暗暗嘲讽了一句,跟上了沃克。
…………
……
今天0900到1500是我战备值班的时间,提前来到无人使用的备勤室,我看着虽然每时每秒都在变化却有好像根本没变的海面发呆。
昨晚梦中的场景在我脑海中久久无法遗忘,对我来说这有些反常。要论噩梦的话,我做过不少更加可怖的梦,唯独对昨天这个耿耿于怀。
究其原因,应该是我的不安无从消解吧……
过去,每当我面临危机与困难时,身边总是会有可靠的人支持我渡过难关,莉莎、米菈、伊丽和美伊……唯独这次,面对未知的变数,我身边只有一个不会说话的五星上将詹姆斯下士。莉莎在演习结束后就被召回国内,米菈也是如此,伊丽和美伊虽然跟来了,但并没有和我在同一条船上,我们最近的时候只有不到500米,却根本无法见面。
没有了“米女郎”陪伴的我竟变得这么不争气,这是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我觉得自己如果没有从军的话,长大之后吃软饭一定是把好手。
嘟————嘟嘟——嘟嘟嘟——————
手机铃声响起,我的手指在接听键上犹豫了一下。现在虽然是允许通话的时段,但甲板上靠近管制中心(CATCC)的区域还是禁止通讯的,我伸头看了一眼飞行甲板,所有的飞机都停在系留点上,空荡荡的甲板上也没有人员作业的迹象。于是我决心小小地违纪一次,接通了电话。
“嗨,米格尔,感觉好些了吗?”
听筒里传来了米菈银铃般的爽朗音色,给焦躁中的我带来了一阵清凉的风。
“嗯,听到你的声音感觉好多了……给我等等!”猛然发现不对劲的我,声音随之高了一个八度,“你是怎么知道的?!”
“嗯?你在问哪件事呀~”电话那一头的米菈一定在坏笑,连声音都飘了。
“少来!你必然是知道了才给我打电话的!”
“啊,米格尔是说你今天刚一起床就大喊别的女人的名字的事吗?我不知道哦~”
“我的上帝啊……我身上该不会有窃听器吧!”我说完之后,米菈并没有回答我,听筒里传出了吹破音了的口哨声,“喂……米菈……不会真的有吧……”
“没有没有没有!”米菈连连否定,“不是窃听器那么没技术含量的东西……啊不!没有那种东西!”
“你是怎么做到在航母上装发信器还没被电子战部门抓到的?”我惊奇地问,“小心啊,政治保卫处坑我们变节者那叫一个在行……”
“通过闭路连接到甲板上垂直朝天的窄波束卫星通信天线上,只要不是刻意排查绝对不会被发现哦~”米菈颇为得意地说。
“你果然是装了什么侵犯人权与自由的东西吧!”我哭笑不得地吐槽道。
“这不重要~”就像天天把人权自由挂在嘴边的政客一样,米菈很直接地无视了它们,并将话题掰到她想说的事情上:“我让你早点脱身你不听,现在后悔了吧?”
“嗯……其实我还不太清楚我应该为什么事情而后悔……”我已经准备好在这之后听米菈奚落我的准备了,“难道是接下来我会参与到什么‘go for freedom’的事情中去吗?”
“噗……战争就说战争,拐弯抹角的,好像是多大事儿似的。”米菈嗤笑道,不过她的嘲讽点和我预料的有微妙的不同,“那是肯定的啊,傻子都看出来了。”
“傻子都……”这句话在我脑中回响,久久不能平息,沃克的阴谋论歪打正着,而我居然输给他了!
“就这几天了吧。”米菈接着说,“你关注一下利比亚当局的声明,什么时候允许你们入港了就快了。”
“上帝啊!这是能在电话里聊的话题吗!”我不由得冷汗直流,这通电话很可能是我三顾宪兵队的契机。
“米格尔啊……你都是当过联队长的人了,怎么跟个挂衔一个月的小准尉似的?拿着‘内参’当‘绝密’藏着掖着的?”
我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说:“虽然我知道米菈一定不会坑我的,但听你说这些还是心肝一颤一颤的……”
听筒里传来了米菈“咯咯咯”的笑声,她边笑边说:“我猜你现在正勾着头看窗外有没有宪兵跑过来。”
“唔……”
真被她说中了……
“你这么懂,那你给我讲讲十天前首相先生毫无重点的演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吧?”我借机问了问几天以来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这还用问?在公开演说里一通口嗨却没有半句干货,显然是为了给不能公开对话、私下接触又互相不信任的某人传达信号啊。”
“什么信号啊?”
“要是能在电话里说,我还会在你没走之前约你碰面吗?”米菈没好气地数落道。
“为什么啊?这个话题比之前的还要敏感吗?”
“当然,毕竟和那个家伙有关。”
“哪个家伙?”
“直到你惊醒之前都在梦中陪伴你的那个。”
“你是说马卡……”
“住口!”米菈突然厉声大喝,吓得我差点扔掉电话,她的语气变得极其严肃:“不要在电话里说这个名字。”
“明明是个烂大街的男名?”我不解地问。
“出现在我们的通话中就不烂大街了。”听筒中,一声沉重的吐息告诉我事事态比我想象中的严峻,“米格尔这么天真,小心哪天被坏女人吃干抹净啦!”
“比如米菈么?”我打趣地说。
“除我之外的坏女人啦!”
“你真是个自爆高手……”
“说真的,还是设法回来吧,我也帮你撬撬你前岳父的嘴。”
“我……也争取一下吧。”
话虽如此,但我并不抱有希望。不知是有人一手策划还是巧合使然,我可以依靠的那些人,全都不在我身边。
米菈还想说些什么,突如其来的全舰广播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各部门注意!各部门注意!清空上甲板!准备悬挂满旗!”
我和米菈听后都陷入了无奈的沉默中。
该感叹命运弄人呢还是米菈的开光嘴呢?悬挂满旗,是驶入被造访国港口的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