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
头很疼。
我努力睁开眼,想要看清自己身处何处。
“啊……”
我微微张口,却发现自己连声音也发不出,连求救都做不到。
明明意识很清晰,身体却不听任何使唤。
我这是在哪啊。真的有人会救我吗。
突然一阵强烈的睡意袭来。头脑昏昏沉沉如灌了铅,像是睡过太久之后一闭眼就又会陷入沉眠。
半梦半醒间,我听见像是什么东西翻倒的声音,咚咚咚地听得人心烦意乱。眼皮越来越沉,快要架不住了,意识也在逐渐远去。
索性放弃吧。我闭上眼,任凭睡意拥抱我的头脑。
…………
“……喂?……”
谁啊,好吵。
“……听见……话吗?”
啧,到底谁啊。我要睡觉好不好。
“我是……2号啊……”
我一下子睁开了眼,却被炫目的强光闪到又闭上眼。四处都好白,好亮。
“……啊。”
我动动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像是我的发声器官都腐朽了一般。
我适应了好一会,渐渐地睁开眼睛。
“……”
出现在眼前的脸,尽管我的眼睛有些失焦,但我还能认出那是我认识的面孔。
她是被我叫做“2号”的女孩。我们一起被卷进了奇怪的“侦探猎杀”,在最后一步,我犯了错误,没能完成最终的要求。最后她一边说着“相信我”一边对我的头开了一枪。
“……2……号……”
我尽力用自己已经腐朽得不成样子的嗓子发声。
“啊……”
她突然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我看着她保持了这个姿势好一会。
“……太好了……”
这是我再次失去意识前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周后。
2号站在我的病床前,说是来道别的。
“我明天就走啦。今天来最后看你一次。”
“去干吗?”
“被侦探协会传唤了。要求我对事件经过做报告。”
“‘侦探协会’?”
“你连这个都不记得了?看来你真的不适合做侦探了。”
“……要是某人没往我头上开一枪的话说不定我还能干下去。”
“要不是我开的那一枪,你现在能躺在这和我说话吗?”
“啧。”我咂咂嘴,“一半一半吧。”
结果如你所见,我奇迹般地活下来了。你问怎么活下来的?
2号经过精细的瞄准,射出的子弹擦破了我的头皮,被擦破的头皮大量出血伪造了我的死。哦还有,那颗点45口径的ACP弹顺便给我造成了“轻微”的脑震荡。
“你当时到底怎么想的,要往我头皮上打一枪?”
“你还要听啊?我当时只是想赌一把那人无法确认你的死活而已,之后的说实话我还真没想那么多。”
“那你当时算到他会亲自过来找你了?”
2号的脸色不太好看。
“没有。我当时确实不知道他会过来。当时满脑子只想怎么把你拖走。”
“你拖不动吧?”
“是啊你还真有自知之明。”
“对了……虽然这么问不太好,”我斟酌了一下发言,“在你开枪放倒我之后,你是…怎么除掉那个人的?”
2号脸上露出明显的憎恶之色,却没有停下跟我的对话。
“我原本见到那个人时候就觉得万事皆休了,我以为他会用遥控把我的手环激活。”2号顿了顿,“没想到——事后调查的时候才知道他把那个餐厅改装成,你猜他做成什么?”
“不想猜,费脑。”我指指自己的头。
“啧,算了,就当是照顾你个脑瘫患者。他居然为了防止炸弹在那个房间爆炸——把那个房间的无线电信号全屏蔽了,全波段屏蔽啊那可是哈哈哈哈……”
“呃,我不懂,有什么可笑的……”我有时候真的跟不上这些人的脑回路。
“就是说,他放弃了最有效的杀人方法,转而在我面前露破绽。作为罪犯来说简直是蠢到家了。”2号一边笑一边说,“还说要我加入什么什么组织来着反正就是那一套啦——我记不得了。”
“然后呢?”
“然后?我一边跟他说话,一边靠近他,等到距离合适,我就把手枪的弹仓取了出来——然后把手枪砸在他的脸上,踢他的裆,他连枪套里的枪都没来得及拔就被砸了个七荤八素。我趁这机会绕到他背后用拿来的钢琴线绞杀了他。”
“……他长啥样?”
“反正挺丑的。”
“是吗……我觉得可能丑不过你。”
“哈?”
“哇,你对我开枪时候的嘴脸,我可是一辈子都忘不了。”
“……你非要一直提的话我只能对你说句抱歉了。”
“嘿嘿我就开个玩笑……说来应该我感谢你。再说起来,你走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嗯,你说。”
“那三个人,究竟是怎么死的?换句话说,‘侦探猎杀’里最后的问题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这是我恢复意识以来,一直在苦恼的问题。在那时,我们究竟犯了什么错误?
她双手抱在胸前,脸上也显得有些苦恼的样子。
“好吧…尽管有些困难…我会尽力跟你说明白的。”
“好啊好啊。”
“用以脑震荡病人的脑损伤程度都能明白的简单明了说明法。”
“啧,你这人……”
她干咳了两声。
“那么,我就开始了。”
我提起了精神开始听。
“在最初的问题中,我们两人都没有答对。那个时候,你一定在怀疑是不是这个‘幕后人’故意不让我们过?”
我点点头。
“但是后来3号的死因就没有任何问题。那时候,我们两人都很明白3号先生是怎么死的。
也有可能故意让我们达成2v2互相残杀的局面吧,不过他都做到这一步了,违背自己的规则欺骗我们其实并没有意义。”
是啊。我点头。反正要杀我们的话,只要把我们骗出那个房间,用手环就好。
“他在我们第一个问题答错之后说了一句:‘凶手,凶器,作案手法,一个都不对’。
凶手,凶器,作案手法全都不对?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我们连‘死者’都答错了。所以后面的无论填什么都不会有效。”
“第一个死者不是2号?那还能是谁?难道所有顺序从开始都是乱的吗?”
“不,房间门号的顺序只被1号房的那个侦探动过一次。”
“那,墙壁上写的‘1’到底是对谁的指控?”
“呃,我想想……那个‘1’,不是指控1号房间的原本住客,而是指控‘将要成为’1号房间住客的人。但她并不知道,最终指控要使用每个人最初状态的编号。”
“等等。我有点头晕,能不能说人话?”
“那我换种说法。真正的‘1号’是在2号房间里死去的那位女孩。”
“早这么说不得了!话说回来,她为什么会在2号房间被杀啊?”
“事后法医发现她的双腕有扭伤,房间里有搏斗痕迹。我个人有两个推测:
一、她其实是一个行凶者而不是单纯的被害人。刀刃是她带进2号房间的,这一点我们之后再说。
二、她与2号的人约定好交换身份。他们两人交换了房间,交换了凶器,最后2号突然变脸把1号杀掉了。”
“好吧,说到底,就是1号和2号换了身份是吧……”我已经开始放弃理解了。
“因为这件犯案里,只有1号和2号。若不是‘2号死者1号凶手’,那就只有‘1号死者2号凶手’了。这不是挺当然的事吗?”
“是吗?你知道3号没有参与对那个女孩的谋杀吗?”
“是啊。”
“我求求你快告诉我为什么……”我可能是个,不,应该说确实是弱智。
“你想想,最后报告之前,我给了你几份文件?”
“3份。”跟那文件又有什么关系?啊不管了,就跟着她的思路走好了。
“你数数,总共有几份文件?”
“3份加上我掏出来的1份,再加上我自己的1份……”
“是5份没错吧。”
“是。”
“然而,照理说,我们有一份是拿不到的。”
“2号房间。”
“是。也就是说,某人手上有两份文件。那个人必定是杀死了女孩的人。那就是2号咯。”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但作为行凶者来说,这个文件是完全不必要保有的。”
“也就是说……”
“杀人者杀人的时候手上有两份文件。他因为无法归还文件而选择把它藏起来,最后被我在房间里找到了。”
“为啥还要留着?丢了不好吗?这宅子这么大。”
“这一点也是我的事后猜测……是为了欺骗他的第二个伙伴吧。”
“为了让伙伴误解杀人凶器?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你也知道的吧……是为了保险。为了保证至少能出现‘2比1’的局面。”
那个油头侦探……还真是坏事干尽。先杀了一个盟友,又打算害第二个……
在2比1的状况下,两人中将会牺牲仅有一分的那个人。呃,如果分数低的那人愿意的话。不过按照3号先生那样的绅士风度,要是真的达成了那样的情况,应该会放弃自己的生命吧。
“……变态。那要是3比2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办……不管了呗。”
“所以你在1号的房间找到了2份文件?”
“嗯。就藏在床底。对于一个侦探来说还真是没品位的藏法。”2号嘲讽似的笑了笑,“你搜3号身的时候也只搜出一张吧。”
呃……是哦?我当时都没有注意。
“那么…下一个,1号…呃不,5号,呃……”
“那个油头侦探是吧。”
“是是是就是他,他怎么死的?”
“我们在餐厅里谈话的时候,还记得吗?”
“嗯,记得,交代后事来着。”
“……”2号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就是那个时候,他们出去之后,3号就动手杀了那个侦探。用的是钢琴线。”
“所以你出去之后只找着他的尸体?”
“啧。”2号一脸不悦,“你不知道他为了延长我在外面的时间拖了多久的尸体,那尸体被拖了多长距离。脖子都快拉断了。”
“呃,别说了。”
“说起来这个3号也是很果决…发现了那个侦探有背叛自己的企图之后,毫不留情就杀掉了。”
嗯,很理智的做法。多一个心怀鬼胎的朋友不如多两个堂堂正正的敌人。要是我们不告诉他他在现场有所遗漏的话,他也不会明白自己被背叛了吧。
“呃……我突然很能理解。天天跟这种脑子里不知道装些什么东西的人在一起,连我这种没心没肺的人都觉得害怕。”
她白了我一眼。
“那时候你跟他打了个赌?”
“是啊。大致上来说,我们打的第一个赌是你和那个侦探谁会回来。第二个赌是那两块方糖哪块有毒。只是赌注挺重的。”
“但你赌的时候也想不到,第一个赌约根本不成立。
因为那个侦探已经死了。他赌的是我‘会不会在时限内赶回来’,我在发现尸体之后,还跑回了地下室去找文件。这个条件……可以说是对他很有利吧。”
“真是精明……不过,你发现了3号的尸体之后就不想想我?”
我有点吃惊。
“对不起……”
2号抱着双手,低下头,眼睛瞟向别的地方。
“…我那个时候…只是有点,有点害怕。害怕我回去的时候……”
啧,糟糕,说错话了……不过想想也是,那时候,我也没选择出门。其实我也挺害怕的吧。
“咳,对,对了,那两块方糖到底是哪里来的啊?”
她沉默了一会。
“……一块是2号的凶器‘毒药’,有一块是正常方糖,应该是从餐厅隔壁拿的。”
“真的只有一块有毒?我感觉我的那颗也挺难吃的。”
“规则里可是写了‘只允许用凶器杀一人’,给两块算是怎么回事?”
“……哦。好吧……”
“哦,还有一件事也许当初你没注意到。其实我也没注意到。”2号对着摄取信息量太大,已经完全陷入混乱状态的我说。
“啊啊你说吧反正再听见什么我也不会感到稀奇了。”
“报告前,你拿到文件的时候,有看后面的密文吗?”
“有啊。只记得似乎看起来不太一样,但看样子它们的明文都是一样的。”
“嗯。还有你记得自己的武器是什么吗?”
“记得啊,‘炸弹 遥控器’。”
虽然是威力最大的武器(大概),但它完全没有派上用场。可以说是非常悲惨了。
“你觉得它为什么不能写成‘炸弹和遥控器’呢?”
“我怎么知道啊人家就是喜欢打个空格怎么了?”
“啧。”2号一脸鄙视的表情。
“行行好我求求你快告诉我吧二小姐。”
“你的密文解密方式肯定是按字母表按顺序后移五位吧?”
“你怎么知道?说起来那时候3号也是,我还没掏出武器他就知道我的武器是五个字。”
“…这一点事后想来,我也觉得挺扯淡的。因为你是5号啊。”
“我是5号??”
“所以,你的密文加密方式是‘字母表按顺序后移五位’,你的武器是5个字,你的房门号是5号。3号一定是看过侦探给他的文件才会有这个推测吧……然后他就在你这里证实了这一点。”
“呃不是,我说数学归纳法都有3步,他就凭2步就能猜得出这规律?”
“所以他才是个真正的侦探。”
我们两人又聊了些细节。
“啊啊所以原来是这样…”
我的头好疼,今天接受的信息量太大,感觉自己快要爆脑了。
“是啊,不过有些事情已经是我的事后推测了。很难说。”
诶,就把那件事抛在脑后好了,现在,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
“嗯……我总觉得好像还有些什么问题……”
“什么?今天还有什么问题就都问了吧,大概很长一段时间你都见不到我。”
“是吗?……嗯……”
她见我有些沉默,准备开口。
“哎呀又不是以后都见不着……”
“嗯,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吧。”
“你过来点。”我勾勾手指。
2号乖乖地把耳朵凑了过来。
“你的真名叫什么?”
“哈哈哈就这个?那你听好了哦。我的名字叫……”
她笑着在我耳边说了她的名字。
“哦…挺好听的名字呢。人如其名。”
她又白了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