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很快回到了家乡，毕竟侦探协会所在的城市和我的家——苍海市离得并不远。此刻，我们正开着车公路上飞驰。
这家伙大学的时候，家里就给他买了车。我们现在坐着的这辆车还不是大学时我看到的那一辆，果然有钱人就是能为所欲为啊。
“嗯…？”
我坐在副驾驶，瞟着后视镜里的风景。
“怎么？为家乡日新月异的发展速度感到震惊吗？”
“不…有些在意的事。”我看着后视镜里那辆离我们不远的车发呆，“我的房子租出去了吗？”
“给两个学妹了。”
“……那我住哪？”
“就回去住着啊？你可是房东诶。”
“喂？哪有这样给租客找麻烦的房东啊？会被挂到网上婊的哦？”
“啊，没事。毕竟我房租已经给她们便宜了不少了。就住两天应该没问题。”
“两天？”我把目光移到他的脸上，“还要去哪？”
“我家在郊区有个别墅。这两天在城里玩够之后再过去吧。”
我一下子哑口无言。有钱人真是可怕……仔细一想，我当初到底是怎么跟这种人交上朋友的？明明交际圈根本不同啊。
道路两边的风景逐渐变化，高楼开始变多，车流量也开始变大。我们正逐渐向城市的心脏前进。我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却并没有半点“到家”的实感。
“那家烧烤摊去哪了？”
“嗯？你说南门那个？你走之后三个月就关掉了。”
“……是吗。我离开多久了？”
“快一年了吧。话说回来你小子，既然活着就给我带个信啊。找你找得费劲。”
他的“费劲”两字咬得格外用力。我瞟了一眼他的表情，在那里却没有该有的愤懑。
“这一点是我不好，向你道歉。”
“别这样文绉绉的，太恶心了，一点都不像你。哎，你是在那个酒店学成这样的？”
“像我这种长得丑的服务生总得要礼貌些啊，又不好看，又没礼貌，很容易就会被炒的。”
“…你给我个信息，我就给你打钱来啊。还做什么服务生。”
“大哥我知道你有钱，但也不是这么个花法…”
“我说啊，咱俩谁跟谁，客气什么？”
“……”
“哎，前面就到了。”
车缓缓地停在一个没什么特点的住宅小区外边。我呆呆地看着这被称为“家”的地方，却感觉心如死水，半点想法都没有。回过神来，时晔已经站在我这一侧的车门外，示意我下车。
“才走不到一年就开始近乡情怯了？别磨叽了快下车。”
他把车门打开，炎热的空气一瞬之间将我压得喘不过气。他拉住我的胳膊，几乎是拖着我下车。
“你紧张个什么劲？”
“我倒是一点都不紧张，就是抗拒。我说啊，我非得回这里不可吗？”
“回来收拾下东西，顺便跟她们打个招呼啊。”
我微微使力想要挣脱，但他手上的力量没有放松半点。
“算了……你是什么时候把房子租出去的？”
“你别是傻了吧？我要知道你要走还能把房子租出去？你走三个月之前就租出去了啊。本来想把她们赶出去的，想想还是算了……你不介意吧？”
“倒也没什么。”
在我走之前…？也许我留下的“那个”确实是被扔掉了吧。
恍惚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我已经站在了“家”门口。时晔扫了我一眼，开始“咣咣咣”地大力敲门。
不一会，门打开了，一个女孩站在门口。
“是你啊。今天又有什么事？”她看了看时晔，又瞟了我一眼，“有逃犯要窝藏？”
时晔以一个极其浮夸的姿势倚在门框上，向前靠了靠。
“嗯……”他压低了声音，“帮我藏这个人一晚上。记住，这家伙很危险，不要问有关于他的任何事。只要藏好就对了。”
“……求求你别演了我就是回来看看而已！”
“你这人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啊，忘了介绍，这位是你们的真房东。这房子是他的。”
女孩又将信将疑地看了我一眼。
“干吗？要收回去吗？”
“不…”我实在是说不出要“借住几天”这种话。
“哎呀，就是我们要在市里玩几天，方便的话给他留个房间啊。”
“呃，”她的眉头微皱，“…倒是还有个空房间啦。我也无所谓，等我问问叶蓁。”
她往卧室的方向一路小跑，不一会便出来告诉我们：
“呃。她说没问题。不过不准进我们房间，不准吵闹，不准乱动我们东西。”
“明白了，多谢。”
“那，小霜，晚上再见咯。我很期待我们的再会呢~”
“时学长，”她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时晔，“你还是滚远点好。”
“哎呀说话别这么伤人嘛。走吧姜离，该出门吃饭了。”
他勾住我的肩膀，我则是心中一寒。
我与时晔的饭局，重点从来就不在于“吃什么”，而在于“喝多少”。我们两人说“出门吃饭”的时候，从来没有一次能够两个人都站着回去的。虽然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我把烂醉的他拖回去。
但今天，我一点把握都没有。
“看我不把你这半年的经历（音同精力）都他妈榨出来。”
“哥，求你饶了我……”
背后关上的门突然打开，至于原因我们还是不要深究了吧。
夜晚的时间过得很快，已经是夜晚十点了。
“我跟你说…我家对面那个姑娘，真的贼漂亮……”
时晔这么说着，又“咕咚咕咚”地把杯子里的酒喝了下去。
我也有些醉了。只感觉自己的头变得好轻，嘴里边说的言语也变得含混不清。
“是是是……你家对面的姑娘漂亮。”
“哎你别光说不喝啊……喝啊。”
他把我的酒杯举起来，送到我嘴边，用的力气太大，杯中剩余的酒几乎溅我一脸。
“我喝我喝我喝。”
我仰起头，把酒杯递到嘴边，却已经倒不出半滴液体。我顺势把酒杯砸在桌上。
“你看，干了。”
“……”
但他并没有听我说话，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流泪。
我麻木的头脑并不能理解突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拿起了放在一旁的酒瓶，为他再倒上满满一杯。
“你他妈有什么可哭的啊，我还想哭啊。被抓到什么狗屁侦探协会去，给人使唤来使唤去的。”
“妈的。那姑娘真的太好看了。”
“……”
我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为自己倒上一杯酒，然后一口气喝掉了半杯。
“喝啊。你有什么可哭的。你又没说那姑娘有男朋友，去追啊。”
“姜离。我心里苦。苦啊，操。”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低下头去，死死地盯着他面前那一杯满满的酒。
“时晔。我心里也苦。也苦啊。”
“操，那就喝，人生得意须尽欢，会须一饮三百杯。你看，古人多他妈的懂。”（注：原句出自《将进酒》：“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请不要被带跑了……）
“操，还是你懂。”
我拿起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时晔举着满满的一杯酒，看着我，随后也一饮而尽。
不多时，我们两人的理智就抛到九霄云之外了。
时晔开始朝着我大声唱歌，好在这酒吧有包间，不然肯定因为唱得太难听而被打。
“操，你唱歌太难听了。”
“没办法，用飘柔就是这么自信！”
“快他妈停了吧我求求你积点德。”
“妈的！姜离！”他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你看隔壁的姑娘，是不是很漂亮！”
我的眼已经失去了焦距，再加上时晔打的这一巴掌，我眼前的景象一片模糊。
“哎呀你看就是那个！”
他站起来，用手拨动我的头，我往他指的方向看去。包间里能看到的位置只有一个，有个女孩正独自坐在那里喝着酒。
“妈的。”我站起身，“看你那怂样，我马上去拿到她的电话号码给你看！”
我摇摇晃晃地走向那个女孩。然后坐在她面前。
“你好啊~”
“你好。”
她冷淡地看了我一眼。
“请问能要你的电话号码吗？”
“嗯？…”
也不知道是我靠近了她还是她靠近了我，就算是我失焦的眼睛也能确认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近。我甚至能感觉到我麻木的脸上被某种温热的气息吹拂。
我刚打算张口，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一刹那——
我吐了。
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这也许是姜离这个人自出生以来做过的最傻的事没有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