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好臭的泥巴味!
我勉力撑起身子,将嘴里的烂泥吐了个干净,定眼一看发现自己正趴在海滩上,不是南海旅游宣传册上那种白沙滩,而是恶臭的泥巴滩涂,还有不少长脚的泥鱼在泥里钻来钻去。
希望它们没钻进我嘴里。
这是什么地方?我茫然地看着眼前密不透风的红树林,脑中记忆渐渐回流。
毕业旅行……对了!是毕业旅行,跟社团里的人。
超自然事件研究社,一个活跃过头的社团,里面包括我在内尽是些不安分的家伙,整天追着些捕风捉影的都市传说瞎跑,连毕业旅行也不例外,社长——年纪轻轻就成了地中海的可怜人——找到了个传闻闹鬼的荒岛,于是毕业旅行就从酆都三日游变成了荒岛大露营。
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在这里?其他人呢?船遇难沉了,只有我一个人漂到了这里?
该死,头好痛……
我怀疑我的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给狠狠来了一下,于是便伸手一摸,果然是破了皮,摸了我一手血,甚至还摸到了一个滑滑软软的东西,我以为是水蛭蚂蟥之类的吸血虫便一把扯了下来。定眼一看才发现不是水蛭也不是蚂蟥,而且酷似毛毛虫的恶心虫子,这虫子也破了皮,黄澄澄的虫油流了我一手,我只觉得恶心,立刻把虫尸甩到地上。
看来,回去之后得到医院来次全面检查啊。
一想到科普读物上各种寄生虫病的临床病症,我不由得头皮发麻,只想快点离开这片全是淤泥的恶臭滩涂,没想到一站起来便脚底发软,整条腿膝盖以下全部陷进了泥里。
啊,我想起来了……刚登岛时也是这样,胖子——社团的重量级人物——一脚踩进泥潭,腰部以下全埋进了土里,大伙儿废了老大劲才把他拉上来的……
“见鬼!我的脑子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发泄似地低吼了几声,我无奈只能趴在地上,任由烂泥的腐臭钻进鼻腔,尽量扩大身体与地面的接触,将双脚拔出,然后匍匐离开。这姿势很丑,但很有用,毕竟现在我身边可没有能把我从泥潭里捞出来的同伴了。
像那些泥鱼一样在烂泥里忙活了半天,终于爬到了结实的土地,我靠在红树的气根上大口喘气,努力想要回想起在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始终一头雾水,在岛上的记忆就像被高斯模糊掉了。
难不成真的是闹鬼?
我又想起了那晚,登上岛的第一晚,我们大家围坐在篝火旁,社长摸着他光秃的头顶神秘兮兮地讲起这座岛的传说,他说在抗日战争时期,日本人在岛上建了个生化武器的研究基地,上千中国人被当做活体实验品死在了岛上,他们的鬼魂至今阴魂不散,每个踏上岛的人都会受到诅咒而发疯。
社长说得煞有其事,但我们所有人都没将这个传说放在心上,毕竟我们也算是身经百战了,中国哪个“灵异地点”没去过?见的多了!河南焦作的封门村,不知比这小破岛高哪去了,我们在那谈笑风生。
我们都没将闹鬼的传闻当真,倒是对这里曾有日军研究基地的传言很感兴趣,毕竟,废弃多年的研究设施历来都是演绎灵异故事的最佳舞台,我也没少去过废弃的病院、工厂这类的地方。
后来……怎么样了?是决定去找那个不知存不存在的废弃研究所了?
想不起来。
“该死,只记得些无所谓的琐屑事,关键的情报一个都想不起来。”苦恼地站起身,我决定要先找到我的同伴们,好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传说中的闹鬼吗?还是我喝多了到处乱跑然后磕到了脑袋?
我希望是后者。
热带红树林错综复杂,拜此所赐人经过时留下的痕迹也很明显,我轻轻松松便找到了我们登岛时开出来的路,红树气根和枝桠的切口很整齐,几乎都是一刀劈断。当然是我们社团的重量级人物胖子所为,他带了把锋利的开山刀,本身又是虎背熊腰的,进入岛中心的路全靠他开出来。
进了红树林,滩涂上烂泥的腥臭味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阵阵犹如尸体在泥潭里泡了半个月的腐臭味,但说实话比滩涂上的味要好受多了。
真奇怪啊,登岛那时明明没有这股味的,要是有的话,我们就不会登岛了。
“胖子,社长……”我喊了几声伙伴们名字,跟预想的一样没有人回应,心里盘算着这帮家伙该不会是以为我死了,就丢下我自己坐船跑了吧。
或者,他们在岛的另一边找我?不过我整个人就趴在海滩上,要是这都找不到,那也太逊了吧。
又或者……
“血。”我停下了脚步,在接近营地的路上,有大片细小的红树气根被压垮了,上面全是干涸发黑的血,就像有谁倒了在这,身上还淌着血。
我不敢多想,抬脚沿着路往营地的方向跑,没多久我就跑到了营地,三顶亮橙色的帐篷还好端端的架着,这让我安心了不少。但这安心只持续了一瞬,下一秒我便看到了躺在营地火堆旁的人,他仰躺着,嘴巴张大,眼睛瞪得几乎要蹦出来,肚子上一片血红。
“小张……”
我唤了声那人的名字,声音发颤,他没有回应,那是当然的,他已经是具尸体了,一堆绿头苍蝇在他脸上爬来爬去。
“呕……呕呕!”
第一次亲眼见到同类开始腐烂的遗骸,实在是让我恶心了一通,不由得扶树一阵干呕,但实在是太久没吃东西了,只吐出一堆黄胆水。
不好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我鼓起勇气上前查看小张的尸体,捂住口鼻粗略看了一下,他身上有多处外伤,但都不致命,他是被什么人掐死的,脖子上还留着黑色的印子。
难道岛上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比方说在岛上藏毒的毒枭?
我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解释比较能让人接受了,我们不小心闯进了毒枭的地盘,那些毒贩子怕我们泄露机密便杀人灭口……在我看来这个解释比什么“内讧”或者“岛上的诅咒”科学多了,虽然我是超自然事件研究社的。
但现在怎么办?果然还是先离开这里,再报警处理吧……
这时,营地旁的草丛突然传来一阵窸窣,我急忙看去,只见一个人从草丛里钻了出来,那人衣衫褴褛,年纪轻轻却顶了个地中海,除了我们的社长还能是谁呢。
“社、社长?”我忍不住叫了声他。
他显然听到了,转过头看向我,我这才发现他脸和身上都全是血,鞋子也跑丢了,眼睛一片死白,看不出丝毫活人的气息。看到我后他马上“喔!”地大叫一声,像狮子看到猎物一样狂叫着向我扑来,那声音竟不似人声,更像是兽吼。
我急忙躲开,在他爬起来前转身就跑!我的心跳从来没有那么快过,也不管灌木枝桠挂烂衣服挂破皮肤,没命似地只管跑!社长显然也追了过来,我耳边全身呼呼的风声和社长撕心裂肺的嚎叫。
所谓饥不择食、慌不择路,我慌乱之下反而跑到了岛更深处,这里是古树林,妨碍行进的灌木反而更少,我跑了一路体力渐渐不支,回头一看却见社长竟像疯狗一样手脚并用狂追而来。
不看还好,一看我更慌了,脚步也便失了节奏,结果就是来了个不合时宜的平地摔。
心跳快得如同失控一般,肾上腺素全力迸发,我以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敏捷就地打了个滚,堪堪躲过身后社长的一记飞扑,但社长的动作比我想象中的更快,我还没来得及站起身,他便又扑了过来,无奈我只好反身撑起手抵住他脖子,试图将他推开。
幸好社长缺乏锻炼,身材瘦成皮包骨,就算是疯狗状态我也勉强能应付。
疯狗状态的社长完全丧失了理智,我竭力掐住他脖子推开他的头,趁机曲起双腿,用力一蹬将他踹开,他却像没有痛觉似得再腾起身扑了过来,不过这次我早有准备,翻滚躲过这一扑,反而骑在了他身上,双手死死摁住他脑袋。
“社长!你特么是中邪了吗!快给我醒醒!”我大吼着,对着他脑袋狠狠来了几肘子,却没收得什么成效,反而是让他变得更狂暴了,手脚像触电一样疯狂抽动,摁都摁不住。
千钧一发之际,我猛然瞥见他后颈出附了一只虫子,那虫子的模样竟是同我从后脑勺上拽下来的虫子一模一样。
难道社长他是被这虫子给控制住了吗?
也不管是不是,反正死马当活马医,我一把揪起那条虫子用力一捏,黄澄澄的虫油瞬间爆浆,与此同时,身下的社长几乎是立刻就停止了挣扎。
看来,我猜对了。
“哈……哈……哈……”
寂静的森林里,只剩下我沉重的呼吸声,社长微弱的心跳声随着他宛如野兽的咆哮声一同戛然而止,“社长,社长……”我推了推他的肩膀,显然,不会有任何回应,因为他已经死了。
我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地,今天真是把我二十多年没历过的险一次性补了个够。
“这样一来,毒枭窝点的推论就不成立了,一切都是这虫子搞的鬼啊……看来有关这座岛的,亡魂的诅咒其实就是这些该死的虫子了,也不知道其他人怎样了。”歇了个够后我慢悠悠地站起身,只觉全身软弱无力,嘴巴干得想要裂开了,脱水的症状以及初步出现了,感觉方才的打斗让我全身体液都流失了一半。
我现在只想拧开瓶矿泉水一口闷掉,寻思这营地那里可能还有剩下的物资,便打算动身走回营地去。
“再见了社长,放心,清明重阳我会给你烧炷香的。”弯腰合上社长的眼皮,我起身试图沿着来时的脚印走回营地,可刚没走几步就发现不对劲了,在场除了我和社长的脚印外,竟然还有第三个人的脚印。
我蹲下身子细细查看了一番,脚印的大小和我差不多,但痕迹明显旧了许多,延伸向往森林深处的另一条路。
“阿知……”
阿知是我们社团唯二的女生,当然,另一名女生就是我,我们高中时就认识了,关系与其说闺蜜不如说是“战友”,在女校时,我们是全校唯二干架时不扇巴掌而直接用拳头揍人的学生,后来能上同一所大学,也算是孽缘的延续吧。
社团里脚跟我差不多大的,也只有同为女生的阿知了。
我们社团有五个人,我、社长、胖子、小张和阿知,现在社长和小张都已经死了,我暂时还活着,只剩下胖子和阿知下落不明。
现在,是该先回营地找资源呢,还是直接顺着阿知的足迹去找她呢?
“阿知,你等等,我马上就来。”
果然还是不能放下阿知不管,虽说最稳妥的方法是先回营地找下物资再去找阿知他们,但谁知道回营地的那段时间,会不会法师什么万一呢?
阿知是往森林深处走去的,步伐很大,很可能是在跑,路上我还发现了不少血迹和衣服的碎片。
“希望他们还活着。”
天色还算亮,但已经没有之前亮了,热带地区黄昏很短,太阳说下山就下山,我得赶在天黑前找到阿知,不然没任何照明设备的我几乎肯定会在夜晚的森林里迷路。
沿着阿知的脚印走了有半小时,树林突然消失,眼前出现一大片空地,空地上是一个规模宏大的建筑物,但已经倒塌了,上面长满了青苔和爬山虎。
这就是传言中的,日军生化武器研究所。
脑袋一阵痛苦的嗡鸣,我想起来了……
登岛的那一晚,我们扎好营,稍微吃了点东西,便决定到岛内好好探索一番,寻找传说中那不知存不存在的日军研究所。
然后我们就来到了这里。
走到研究所门前,那锈迹斑斑的铁门半开着被锈死了,里面的阴风“呜呜”地吹出来,形同鬼哭,被风吹到的肌肤不由生起鸡皮疙瘩,果然是传言埋葬了万千国人的人造地狱。
小张和阿知不敢进,而我和社长还有胖子决定进去一探究竟。
后来发生什么,我不记得了,但八成是我和社长在研究所里被那些恶心的虫子寄生控制,然后发疯,一路追杀小张他们到了营地,社长……也可能是我在营地掐死了小张,然后不知谁给我后脑勺来了一下,阴差阳错杀掉了附在我身上的虫子,我稀里糊涂地跑到了海滩上昏了一夜。
不过既然如此,为什么阿知她还要再到这个研究所来呢?还有胖子,他跟我和社长一起进的研究所,他也被感染了吗?
我怀着这样的疑问,走近研究所,还没靠近门就被里面吹来的阴冷的风糊了一脸,好似被阴魂穿过一样,全身毛管都竖了起来。研究所门前遗落了一个手电筒,是我们社团带来的,我摁了下开关,电量还很充足。
也不知道是不是设计好的,我捡起手电没多久后,天色便暗了下来,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了。我深吸一口气,打开手电往门里一照,提起胆子走进了研究所。
黑暗,隐藏,压抑。
这个废弃研究所的一切都让人倍感不适,“阿知!”我大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建筑物里却没有荡起任何回声,好似我的声音被什么东西给吸收了。
鼓起勇气往深处探索,没走几步脚上就踢到了什么东西,电筒一照却是架死人骨头,还不止一架,地上到处都是死人的遗骸,空洞的眼窟窿仿佛能吸入人的灵魂。
冒险小说里,主人公走进了满是骷髅的密室,骷髅们突然猛地站了起来。
看书时这样的情节让会人觉得很刺激,而亲身经历的话感受到的就只有恐怖了,我大气都不敢多喘,害怕会像地摊书籍上所说的,“活人的生气能让死人诈尸”,虽说也不知道诈骨头架子算不算诈尸。
虽然害怕,但来都来了,怎么说也得找一遍吧,于是我一边提防那些能让人发疯的虫子,一边大声呼喊阿知的名字,但声音无一例外的都如泥牛入海消失不见,没有荡起任何回声。
只能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了。
“小采?”
就在我打算推开第一个房间的门时,身后突然有人唤了我的名字,那声音我一辈子都不会认错,当下转过身电筒一照,果然是阿知。
她站在走廊的末尾,披头散发的,只露出半张脸,不知是不是哭多了,眼睛肿得像两颗桃子。
“阿知?是我!你等着!我现在就过来!”相见的喜悦胜过了其他一切情绪,我赶紧跑向阿知,谁知她却陡然紧张了起来,大声喊道:“别过来!站在那里!”
“阿知!我——”
“闭嘴!站那别动!”她吼着,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你杀了他!是你杀了小张!”
啊啊,果然……
“我……那个不是我!我被控制了!这座研究所里的虫子,它们能控制人的思想!”我说着转过身,向她展示了一下后脑勺上的伤口:“我被它们寄生了!被寄生的人会发疯,这就是这座岛上幽灵诅咒的来源!谢天谢地有人拍了一下我后脑勺把那虫子拍死了,所以我才能清醒过来。”
她闻言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声音发颤地问:“你已经,醒过来了?”
“是的!百分百清醒!就连你左边屁股上有两颗痣的事情都清晰记得!”
“滚蛋!那是纹身不是痣!”
两人对视了半分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研究所废墟里阴冷的氛围似乎也随之烟消云散,我走过去同阿知抱在一起又相互依偎了半分钟,这才将登岛以来接受的恐怖与伤感情绪释放了出来。
“我好害怕,小采。”阿知将下巴搁在我肩上,似乎又哭了,“你和社长,还有胖子出来后,就像是见了鬼一样哆哆嗦嗦的,也不说话。我跟小张扶你们去营地,到了营地后你们突然就发疯了,小张……小张他被你掐死了,我好害怕,胖子……胖子他一直在追我,我只好躲到这里。”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话,研究所半掩的门被猛然拉开,生锈金属的摩擦声令人头皮发麻。
我们转头看去,月光之下,胖子提着他那把开山刀,用没有一丝生气的眼睛冷冷盯着我们,那条虫子正趴在他头顶上,像脏器一样随着他的心率蠕动着。
“阿知。”
我说,“记得我们社团以前玩的撕名牌吗?胖子他太不灵活了老是第一个被淘汰。”
她笑了,“记得,最后总会变成我们两个对决呢。”
“恩,这次也一样。”我点了点头,道:“拍死胖子头顶的那条虫子我们就赢了,像往常一样吧,之后我们两个再一起离开这个地方,一起回到学校去!”
“嗯!”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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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回到城市到医院检查身体时,查出了一堆毛病,也不知是真有其事还是黑心医院想讹钱。
阿知回来后也去了医院,身体倒是没什么问题但要接受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毕竟最后是她将胖子给……
胖子最终还是没能救回来,果然是感染时间太长的缘故吧?这样一想我实在是幸运的。
不知道社长他们在天堂过得还好吗,如果真的有天堂的话……
PS:五月征文……不知道有没有赶上,算了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