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pter.02 白鹭掠过星海
最后一部装甲的侧影掠过舰桥侧窗边,追寻着激光指示航道徘徊至舰体下部,减缓了喷射器的出力,腿部一沉平稳地降落在向下展开的飞行甲板上,随着泵动式液压机将甲板缓缓抬升,格纳库的舱口逐渐密闭。
“黑剑、勇士、白鹭各队确认归舰。”
“标定坐标,估算距离280990。”
巨舰驶离了隐匿的港口,船侧的姿势制御器徐徐喷射出苍蓝的光焰,舰首左旋了45度。
“对冲引擎点火,主机舱内粒子浓度上升54%!”
“中枢动力回复,各武器系统转接主动力,输出功率上升中。”
仔细地确认着下属们的报告,端坐于舰长席上的男人摩挲着挂在胸前的怀表,“啪”地打开盖子,审视着嵌在其中的相片。那是他与女儿的合照,四年前的
出航前夕在野餐聚会上拍的。阳光明媚的原野上,他正牵着十二岁的女儿,孩子稚嫩的脸庞洋溢着幸福笑容。
虽然现在的摄像技术中全息投影才是主流,但他却更喜欢照片,因为比起精密的投影器来的更简洁,但最重要的是只要悉心保管就能一直留存——虽然,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生根在“塔维斯”的人们,最早是搭乘“摇篮”巨舰而来,在漫长的星际航行里人们的身体逐渐发生了改变,生育率愈发低下,直至失去了这项能力。时至今日,依然没有太大的改观,因此为了维持人口数目,《续存法案》被通过,基因库“尼尔森”被建立,通过庞大的随机数,在试管中决定新生命的诞生,将之分配给有意愿养育孩子的人,而具有特殊资质的则被编入军队或是研究机构,打造为人才。
“海薇...”男人默默注视着时钟的指针,当秒针与分针重合,他紧攥住了怀表。
“兰格洛,拔锚!最大战速,航向敌阵!”
随着他的喝令,战舰尾部的四座大型推进器依次点火。耀眼的光焰喷薄而出,七百余米的巨舰化为明亮的彗星,向着星海驰骋——霎时之间,已远去千万里。
“...嗯。”男人仰靠在座椅上,眯起眼松了口气,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了支皱巴巴的香烟。
“朗格尔舰长,虽然特许了您在舰桥吸烟,但是请不要过于频繁。”一个清冷的声音飘然而至。
朗格尔拿着打火机的手颤了一下,抬起了头。
那名伫立在导航仪前的青年正严厉地盯着自己,狭长的碧色凤眸冷得像一汪深潭,淡金色的发丝在荧光屏前映射着无机质的光彩。
“修,”朗格尔悻悻地摸着下巴,欲盖弥彰地收了火机,“叼着它只是习惯,你太敏感了。”
修是兰格洛号的副舰长,理性而冷静,有着严于克己也严于律人的处世态度,言辞上偶尔会有些刻薄,但却是个优秀的副手——不过,这个人实际上就是个小孩子,真正意义上的小孩子。
“啊,是啊,点燃它也是您的习惯呢。”青年不耐地把一缕发丝掖到耳后,“请您克制一下吧!锅炉先生!”他的话引得舰桥乘员一片偷笑。
“你!”朗格尔气结。
“锅炉先生”这个传遍全舰的著名外号也是出自副舰长恶毒的脑袋,因为只有舰长下令船才会开动,而他又总是在吞云吐雾,简直就像远古战舰上的呼哧冒烟的锅炉一样。
“你最近抽烟太多了,作为舰长,应该注意健康时刻应对突发....”青年说着。
“一支而已。”朗格尔沉默半晌,还是咔哒一声点燃了香烟,“突发状况的话,我们早就习以为常了,开始的时候...这艘船可并不是那么听话的,”抚摸着涂层有些剥落的把手,男人靠在了座位上,微眯着眼眺望着舱外的星海,“为了让它航行至今,许多人奉献了生命...我们在这条船上,经过战争、目睹真实、见证生命的意义,也许它才是我们的家乡吧...而且,”他呼出一团烟雾,“我也不希望迎接我女儿的,还是那种冷酷的未来。”
年轻的副官沉默了一会,温和地叹息道:“但是,谁也无法断定那些被掩藏的事物,究竟会带来毁灭还是新生,这件事没有对和错,是吧?”
一切热烈的感情和欲望,对于如今散播在群星间的“人类”这个庞大族群来说究竟是什么呢?从远古时代使用木石棍棒到母舰“摇篮”起飞后的数千年中,人类都重复着战争的历史,直到眼界愈发宽广、被冷酷的理性支配之时,互相残杀的行径才得以停止,人类也才得以在宇宙中生根发芽。
“这些问题就交给时间,但信息无论如何也要传达到。”朗格尔咧了咧嘴角,向身边的副官爽朗地笑道:“人类啊,还是记起该怎么哭和笑会比较好。毕竟,那不是某部分人的特权。”说到后半,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特权?”修眨了眨眼睛,对于朗格尔的答非所问不明所以。
男人呼了口气,起身附到年轻副官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后者翠色的瞳眸便愕然瞪大。
“那样的话...”修思忖片刻,无奈地沉吟道:“您就非做不可了吧,我,也一样。”
虽说时常表现出不满的样子,但事实上,青年是打心底敬佩这个可说是自己人生导师的男人——他并非是被选拔出来,而是从一开始就作为一个军人的素体在世界上被制造,然后作为一个最标准的军人而存在着。虽然是储备的指挥官,但终归只是“高级一些的消耗品”。直到被派驻到这个男人身边,与大家一同航向无边的深渊之时,才终于得到了活着的意义。
共同经历苦难绝望,终于将真实的感情和希望铭刻在心上,拥有了自由的灵魂,真正地诞生在世界上。
所以,就算是报答,他也必须守护大家到最后一刻。
这样想着,青年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这样回答,可就等于认可了这不够理智的行径呐。”朗格尔垂着眼揶揄道。
“没关系,下属像长官是理所当然的。”青年盯着主监视器上几处开始虚闪的光标,平静地摇了摇头,“我是在军队中被作为指挥官而培养,既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但是,这次的航行中,我也得到了牵挂的事物。”他撇过头,目光扫过着舰桥内的乘员,嘴角扬起了微笑,“结果,选项不就只剩跟你走下去这一条了吗?”
“这语气真像个小孩啊。”朗格尔笑道。
“......非要深究的话,我本来就是小孩吧。”修白皙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尴尬地撇嘴。
像他这种被制造的特殊个体,有着比一般个体更快的发育速度和更漫长的青春,因此虽然看上去已经十七、八岁了,可实际年龄才十三岁,但因为接受着特殊的教育,至少从经验和知识的储量上又不能单纯看做是小孩子。
“事到如今,你终于肯承认了啊。”朗格尔笑意更深,调侃道:“如果有幸回去的话,作为长辈就教你一些在军队的精英培训机构里见识不到的、颠覆人生观的愉快事情吧。”
但是,舰桥内骤然响起了警报抹去了他脸上的笑容,灯光霎时间转为暗红,主监视器上虚闪游离的光标重合在一起,猩红刺目。
在冰冷寂静的空间中,正徘徊着死亡的阴影。听不到、看不到,却真实地存在着。以人的能力无从面对。只有依靠机械、依靠这些承载智慧的钢铁结晶,才能博取生存的机会。
“确认敌目标!距离55380,在正前方!战舰2!是‘汉尼’级巡洋舰!”肩膀削瘦的雷达长视线扫过监控器,神经质地捏紧了衣领,迅速报告道。
“谢了,汉考克,竟然是‘汉尼’... 隐秘作战的舰船用来正面迎击,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呢?”朗格尔点燃了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偏转发生器的储能填充到多少了?”
“不足35%。”修确认了一下,评估道:“这个状态展开偏转场的话,毫无意义。”
“那就两舷全速,继续突进。”说着,他瞥向前排一名将军装随意披在肩上的壮汉,“莱森炮长,能抓住几秒的射击机会吗?”
“没问题,但直接获取操作权限的话,只能使用前端近中轴的2号和3号主炮塔。”壮汉严肃地应着,将藏青色的军装甩在靠背上,布满老茧的手掌紧握住了操作手柄。
“那就够了,主炮切换磁轨加速器模式,校准并换装71型震爆弹,起爆距离设定为26000。”朗格尔点了点头,对身旁的青年的吩咐道:“修,把握住精确时机,射击命令由你来下达。”
“等...那可是对大型飞翔体的反物质炸弹啊?!”年轻的副官愕然失声。
“敌舰距离45790!侦测到高能量反应!是敌舰主炮射击!!”
随着雷达长的嘶吼,所有人迅速抓住了座位上的扶手。具有极强侵彻能力的粒子射流以近光速粗暴地轰击在战舰前端的装甲上,崩溃融化的金属在死寂中旋转飞溅,甚至连具备抗闪光屏障的舰桥都笼罩在炸裂的强光中,逆光的人与物都变成了模糊影子。
“希维尔损管长!报告损害情况!”朗格尔紧咬着半截香烟,猛地睁开眼,扶正了身子嘶吼道。
“舰首在直击下部分装甲剥落!未造成实质损害,但纳米晶板曝露在外!”前排留着利索短发的女子推了推眼镜,神色一凛,“舰长...损毁的位置是‘蓝色地球’!!”
“很好!他们没有下一次装填的时间了!就这样接近!”朗格尔喝令道。
“偏偏是‘汉尼’...还有,损坏的位置...”但是修却没有漏过希维尔的话,眯了眯眼,像是想通了什么似得露出了诧异的表情,“舰长...!这是圈套!他们是精心设计过!”
“修,你说什么?!”朗格尔短促地质问道。
“具备高机动和隐蔽性的‘汉尼’唯一能够破坏我舰装甲的就是舰首搭载的战术粒子炮,虽然正面对峙只有一次射击机会、但是全速相对航行的状态下,我舰也无法在第一时间发挥全部火力..继续接近的话,敌人的机动装甲会扑过来!”修紧蹙着眉,急促地说道:“他们的目标是‘蓝色地球’!”
“糟糕,舰首!!”朗格尔心中一惊,“确实,这样不妙...”
失去了抵御实体武器的装甲,如果遭到机动部队的近距离实弹直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特别是安置在“兰格洛”号舰体中轴的作为战略武器的大型炮击机构“蓝色地球”,其最终击发装置正是在舰首。
“没错...如果战略武器被摧毁,我们就不构成威胁。”修扶着舰长位的把守,捋了捋额前凌乱的发丝,有些狼狈,“而且,敌人的大部队应该会抓紧这个机会,向‘戴兰德’转进...”
“距离30200!!敌舰持续加速中!!”
“71震爆弹上膛!2、3号主炮塔射击参数修正完毕!”
“全员准备防御闪光!全炮按行进路线!”朗格尔瞥了一眼身旁的修,见他严肃地点了点头,沉声下令:“递进射击!”
随着他的命令,战舰开始小幅减速,位于战舰甲板中部的两座四联装巨炮开始徐徐转向目标方位,长达一百三十六米的炮管小幅度地摆动了两下便戛然而止。
然而下一刻,这沉寂便被光芒所撕裂——汹涌的电流从炮口中闪逝而出,甲板霎时间为苍白色的闪光所笼罩,而射出的八座矩形匣舱一息间便拖曳着耀眼的电弧飞跃了群星,向着敌舰爆冲而去。在接近的刹那,能产生强约束磁场抑制对消灭反应的矩形匣舱分裂为四瓣,毁灭性的弹丸从中射出炸裂。
“确认着弹!!”炮长莱森呼喝道。
湮灭之光霎时爆发,数个如新星般闪耀的奇点射出刺目的光芒,强烈的电磁辐射能与光压震颤灼烧着广袤的宇宙空间。即使距离两万余公里、拥有抗闪光隔壁的防护,甚至舰桥乘员都紧闭了双目,那强光的余晖也灼烧着视网膜,令人眼球刺痛,整个舰桥都陷入了沉寂。
整个过程持续了几秒,毁灭的光芒才逐渐收缩消散。
“敌舰距离...28600...超速航行中!”打破寂静的,是雷达长汉考克的嘶吼。
“啧、躲过了?!”炮长莱森啐了一口。
“把目标光学影像调出来。”
随着朗格尔的命令,雷达长汉考克将3号炮塔上部的主摄影机与左舷前部辅摄影机拍摄到的影像投放在舰桥中央的主显示器上,模糊的影像经过成像补正后迅速变得明晰起来。分屏的两个区域上,两艘舰体呈狭长碟形的巡洋舰已遭到重创,包括副炮在内的外部设施几乎全损,不时有刺目的金属融流和电弧从舰体喷出,当中一艘舰尾的舱壁破损,剥落的残骸和内部的乘员都被吸入了黑暗的真空中。那些没有穿着航天服的家伙,身体渐渐膨胀到极限,在真空中爆成一蓬血雨,而那些配备了航天服的重要组员也像垃圾一样被甩进黑暗之中等待死亡。
显示屏上,年轻的副官出神地注视着那些像蝼蚁一样渺小的人,悄悄自己身前的面板上放大了画面,翠色的双眸随之一黯——那些人,正向着远去的母舰敬礼。
与曾经的自己一样,他们明明只会在仪式上与见到上级时这类场合进行例行性的敬礼,如今却也体悟了那份悲壮的心情吗?
两艘巡洋舰依然保持着航向,没有停止进攻的意图。
“他们的机动装甲一定健在。”修断言道,抿了抿唇,认真地看向朗格尔,“舰长,在刚才的射击准备中我们失去了一定的速度,且主炮来不及第二次射击了,这样下去的话......”
“启动‘艾尔图灵’,引擎全开。”朗格尔斟酌了一下,沉声道:“就这样突破。”
“舰长!”青年碧色的眸子惊愕地瞪大。
“修,我知道这是铤而走险,不过还远远没到最坏的时刻。”朗格尔沉沉地呼了口气,“如果我们在这种时候就派出机动装甲去迎击的话,结果你知道的。”
兰格洛号的首要目标是截击敌方主力舰队,因此势必会保持高速航行状态,不会有余裕等待机动装甲归舰,如果派出装甲去拦截的话,的确可以阻止两艘巡洋舰和敌装甲部队的攻势,但这些友军会迅速被甩在身后荒芜的宇宙中。
“....是,我明白。”修咬了咬嘴唇,泄气地笑了:“作为舰长,你根本就是个不称职的理想家和赌徒。但是,也正因如此,因为被视为‘人’而非‘工具’,大家才能在一起战斗至今。”
清朗的嗓音回荡在舰桥内,乘员们会心一笑。
庞大的战舰开始加速,舰尾上下层四角排列的大型推进器喷薄出汹涌的光粒子,位于中轴上的主推进器也射出绚烂的光流,设置在甲板两侧的十座副炮塔开始徐徐转动,舰体两侧一部分狭长的矩形甲板塌陷,曝露出安置有指示灯的嵌槽,这些凹槽在两万余平米的舰体侧面上描画出几何图状的轨道,而后共计一百二十座有球状基座的小型磁轨炮自节点处顺次突起,开始沿轨迹不规则地运动。
这些小型磁轨炮全部发射30毫米口径的高密度铂锇合金弹,联合初速达到秒速0.91c的粒子射束炮及负责扰乱的截击导弹网,在“兰格洛”搭载的中央计算机与其自控AI“艾尔图灵”的协助下能够构成有效的近距防御体系,可对最远一万两千公里内的复数目标实施拦截。
面对全副武装的超级巨舰,两艘‘汉尼’级巡洋舰全然不顾在反物质爆炸中损毁不堪的船体,边做着规避机动边以超速状态对冲而来,因为外部武装几近全损,甚至不具备任何迎击的火力。但那边拖曳着内部爆炸产生的光焰及飞散铁屑、边全速冲锋的样子,更显得勇猛疯狂。
双方的距离接近到一万余公里左右时,兰格洛的防卫火力顷刻间展开,全部的副炮顺次快射之下,中性粒子射束织缠出密集的光流,两艘巡洋舰就如同在火线上起舞般凶险地躲避着炮击。即使作为隐秘战船只具备卓越的机动性,也毫无悬念地被亚光速粒子束给击中,甚至其中一艘的舰体瞬间被炮击斜向贯通,拦腰炸成了两段。
但是,这期间早已经接近到了四千公里的距离,在彻底化为星尘之前,两艘巡洋舰的前端射出了机动装甲。
像是久候多时、终于踏上了盛大的舞台般,二十四架铁灰涂装的类人型装甲迅速构成了阵型,关节与背部的推进器喷薄出猩红的光流,宛如盛放在宇宙的彼岸花。
“敌机动装甲接近!距离3600...数量24!距离3000...距离....”雷达长汉考克瘦削的肩膀激动地颤抖着,不断缩减的距离让他上气不接下气。
舰桥中央的主显示器的分屏上,那些装甲以令人眼花缭乱的机动轻松地避过了射来的粒子束,继续持枪突进。
“修,莱森,看你们的了!”朗格尔下令道:“切换到手动操舵!副炮塔超驰控制,‘艾尔图灵’的处理器资源全部供给阵列快炮!”
“收到!”年轻的副官快速握住了从地板升起的遍布着手柄和控制面板的塔式船舵。
“看老子亲自击坠他们!”炮长莱森啐了一口,活动了下健壮的臂膀。
在协同操作下,巨大的战舰逐渐向左偏航,与对冲而来的装甲离轴30度,敌方装甲部队瞬间便察觉到这是想保全舰首的防御举措,也随之调整方向开始偏移。而就在这时,巨舰右舷的副炮同时炸射出五道刺目的闪光,瞬间将三台装甲轰成了尘埃。
利用敌人攻击舰首装置的目的,引诱其做截面直线运动的作战成功了。
“小子干的好!再来一个!”莱森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抱歉!这种速度和距离一次已经是极限了!”修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懊恼地紧蹙起眉。
双方距离已接近到两千五百左右,在这种距离下用舰炮射击机动装甲根本就和用铁锤拍苍蝇一样没有效率。
“但是敌机还有21架...”损管长希维尔掖起垂落的发丝,擦了擦涔涔的冷汗。
“距离2400!阵列快炮开始交火!截击飞弹发射!!距离2210...”
“‘艾尔图灵’...处理器负载70%...84%...舰长!!继续下去射击参数的运算会让主处理器崩溃的!!”就连修也不再冷静了。
犹如要塞般的战舰彷如被群狼围攻的狮子般凶狠地挣扎着,舰体两侧密布的磁轨炮快速地沿着轨道游移,以110马赫的初速将30毫米口径的合金弹药向着宇宙倾泻,伴随着群射而出的迎击飞弹,交叠出绚烂的航迹。
但是,即使再凶悍的防卫火力,想完全击毁21台全速对冲而来的敌机依然是非常困难的,如果到了必须以舰体装甲去抵抗攻击的距离而敌方尚余七、八台机体,离战沉也就不远了。
如果要确保万无一失,就只有一个办法。
那些在下层格纳库中待机的战士们都深知这个道理。
“这、这样下去就要完蛋了吧!即使又击毁了4台,也还有17架敌机在继续接近啊!”五号格纳库的整备兵们聚集在一起,紧张地盯着监控器。
“没错,而且那种机动性和速度....连‘艾尔图灵’的运算都要跟不上了吗?”为首的整备长困扰地摸了摸斑白的胡子,“但是,眼下也只有向那孩子祈祷了啊。”
“没办法,战争早就已经升级了...今时今日,在这深空里我们所用的武器,已经是次世代的东西了。”一个低哑的声音自幽暗角落里响起,微醺的酒气弥漫开来。
老练的整备长蹙了蹙眉,迅速地走了过去。
数个身影从堆置的部件后面走出,为首的是一名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蓬乱的黑发披散在粗犷的肩膀上,嘴角叼着一支香烟。
他们手里攥着酒瓶,身着同样款式的蓝白色代偿抗荷服,但因为油污和灰尘的关系已经发灰了,看来是着舰之后一直待在格纳库中。
“阿兰德中尉。”整备长肃然敬礼,而后严厉地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们是重要的战力,不能在这里....”
“舰载防卫火力最有效的距离也已经被突破了。”男人啜了口酒,用手势比划打断了他,“如果接近到数百公里以内,依靠机动性进一步接近、对战舰的引擎、舰桥等薄弱部位展开攻击,即使是‘兰格洛’这样的超级战舰也会被撕裂。”
“长官,没有时间了,在接近的话敌方机动装甲可以直接突进盲区。”一名体型建硕的青年队员言简意赅地提醒道。
“黎加整备长,直接启动电磁弹射轨道。我们不能光指望‘艾尔图灵’,它尚年幼,况且兰格洛的处理器资源也不能完全满足它。”亚兰德紧蹙眉头,灌了一口酒后迅速地冲向停靠在出击区域的装甲,“白鹭中队,战斗就位!”
“这不行!!这个速度的话你们很容易会被兰格洛甩在后面的!!而且这艘船是被设计成具备强袭能力的,因此弹射口在有上层火力掩护的舰体下方...要达到攻击位置十分困难!”整备长咆吼道。
“是啊...过时的设计,如果对手是服役于星系内的装甲的话倒是不错,但是这里是深宇宙....”阿兰德跳上了严肃地敬了军礼,跃上了垂直起降机,在抵达装甲胸舱之后一跃而入,“是这种航行途中研发的高机动装甲的舞台啊!”
话音落下,停靠在五号格纳库的八台蓝白涂装、肩甲上绘有衔着匕首的白鹭纹章的装甲悉数启动,头部主摄影机亮起了光芒,背部的喷射器也释放出微弱的光粒子。
九米高的类人形装甲迈开了步伐,宛如钢铁的巨神。船舱震动着,八台装甲顺次踏上了电磁弹射座。
“好吧,我明白了。”整备长黎加仰望着为首的那台装甲,高声呼喊道:“小子,去吧!尽情地成为英雄吧!”他大手一挥,喝令道:“第五班!出击前准备!层壁下拉!!弹射轨道初速修正!!”
随着他的命令,整备班的组员们迅速动作起来。巨大的装甲隔离板徐徐降下,将格纳库的内部与电磁轨道完全切断。
“黎加老爷,这个责任就拜托你抗了。”亚兰德在驾驶舱内低声说道,抚摸着舱壁上的一张相片。
那是一名年幼的女孩,有着矢车菊般湛蓝的眼睛和耀眼的金发,虽然微笑着,却给人一种无机质的感觉,就好似橱窗里的洋娃娃般。照片的背景是铁灰色,一道巨大的机械门横立天穹之下,只有其上漆的红色的“N003”字样特别刺目。
行星“尼姆”,N003生命研究所——那是女孩被制造...不,诞生的地方,也是他们相遇的地方。
为了将女孩培养为优秀的军人,上级将她托付给了自己。
“艾丽卡...在这次航行前,我不懂作为父亲的责任,而这次航行中,即使好不容易理解,却又没能尽到...但是,这一次,请看着我吧,”男人将视线从照片上收回,双眼紧锁前方闪烁的航道,“爸爸会为你成为英雄。而你,要在那颗星球活下去,拥有属于你自己的、真正的人生。”
男人决然地推动操纵杆,一脚将踏板踩到了底。
数道绚烂的电光闪逝,从舰底向着敌阵冲去的装甲,宛如疾升的流星。
白鹭掠过了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