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维斯宇宙军深空开拓部队总司令,准将弗朗茨。
曾就任于塔维斯中央特务局“T-02”分局,主辖该行星的行政安全保卫与边境军队管制,不仅有出色的能力也做出了与之相符的实绩。作为生来的军人与领导者,他拥有着极其出色的身体素质与头脑,而且也具备了任这项工作的一切特质——冷酷,机敏,果断以及洞察。
为了借深空开拓计划执行一项机密任务,他及一干下属被调入塔维斯宇宙军,随边境联合方面的舰队共同航向深渊,去寻找——“摇篮8号”。
从遥远地球起飞的舰群之中,大部分的舰船都遭遇不测,而侥幸留存下来的船又在移民时代的后期因为某些原因互相发起了战争。虽然这一黑暗的战争时代也推动了人类对空间武器技术的发展,但其他方面的技术却因此进程缓慢,甚至在摇篮降落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针对星球环境的改造工程迟滞不前。
但是,在这些宏伟的方舟中,唯有“摇篮8号”是个特例。
他们保持着中立的姿态,一边承受着来自其他派系的压力,一边孤独地逃向深空。比起专注于实验各类新式武器的昔日盟友们,“摇篮8号”将精力全部放在了生物工程方面。
虽然,摇篮8号最终断绝了与舰群的一切联络,遗失在星海的深处。
可是,他们一定已经达到了目的。
“成为背负着沉重历史与罪孽的神,在崭新的星球上行使创造的权能。”弗朗茨紧蹙着眉,有节奏地敲击着舰长席的把手,低沉地呢喃道:“你们已经,对人类失去了希望吗?所以将一切依托于幻想?”
早在见到那个有着羽翼的少女时,弗朗茨准将就已经确定了——这是摇篮8号的硕果。
将生命的秘仪彻底解读后,按自己的意愿描画宏伟的基因蓝图,创造出完美无缺的生命。
那个女孩,无论是学习能力还是身体机能,她的一切远超“人类”这个物种——极短的时间内即可以娴熟操作新锐的机动装甲,对G力的忍耐界限也达到了惊人的程度,甚至手指被轧断都能重新长出来。在她的身上没有任何瑕疵,基因序列趋于完美。
至少在人类已知的范围内从未有过完成度如此之高的生命体。
而且,并不仅是这些,那女孩还具有着足以颠覆人类世界观的某项能力。
但这些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她的故乡,行星戴兰德。
那被称为“天堂之星”的旧世遗产一旦被取回,维持千年的和平便会崩溃,纷乱的战火将席卷整个塔维斯与边境联合。
一念及此,弗朗茨准将就心乱如麻。
此刻,他正端坐于塔维斯宇宙军深空开拓部队旗舰、塞纳级战斗巡洋舰“TFS-D01”的舰桥中。
他的身形削瘦匀称,身着一件笔挺的立领黑色军装,胸前佩戴着齿轮与铁锤交叠而成的银色徽章,被白手套包覆的手指轻叩着座椅的把手。他灰褐色的短发干练地向后梳起,却总有一缕不服贴地垂在额前,嵌在深邃眼眶中的灰眸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闪烁着坚定的信念。
“......已经,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这不是人该走的道路。”男人紧抿的唇角松动,似是怀念地呢喃道:“洁西卡,你的遗愿,由我来完成吧。”
男人叹息着闭上了眼。
那名有着动人的焰色长发的少女,又浮现在眼前。
包容的和平曾是她唯一的祈祷,她为此献上珍贵的勇气。
迎接她的,却是平淡而冷酷的死亡。
一年半前,背道而驰的双方在前往戴兰德的某次战斗中,勇敢的少女独自乘着小艇穿梭整个战场,向着对方的旗舰兰格洛号前进,期望能够登船谈判以寻求和解之路。
严格来说,当时的双方的确存在着相互理解的可能。
因为是擅自离舰,弗朗茨并未及时察觉,直到洁西卡将要抵达时,他才收到报告。
那个时候,被誉为军事奇才的他犯下了一生中唯一一次“天真的错误”。
在混乱中来不及通告对方旗舰和命令友军进行支援,他选择了相信朗格尔的为人——那个家伙有着宽阔的心胸,也重视人的性命,一定会让洁西卡登船吧。当时他是这么想的。
于是,纵然少女已向朗格尔袒露诚意,她所乘坐的小艇还是在极近的距离下被兰格洛的三门副炮齐射绞成了宇宙尘埃。
弗朗茨平静地睁开了眼睛,紧紧握住了把手,遏制着手臂的颤抖。
“对敌舰发出通信请求。”他沉声命令道。
此刻,兰格洛号的舰桥中。
“舰长,收到敌方旗舰的通信请求!”雷达长汉考克报告。
“准许。”朗格尔掐灭了指间的香烟,拍掉了衣角的烟灰。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舰桥中央的显示屏上浮现出身着黑色军装的男人的半身像。
对方紧蹙着眉,灰色的瞳眸苛刻地审视着眼前的一切。
“弗朗茨,老伙计,许久不见了。”朗格尔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揶揄。
“朗格尔,事到如今,我只有一件事想问你。”弗朗茨面无表情地质问道:“俄阿克战役的那个时候,是你下令击沉了洁西卡的船吗?”
“......没错,我亲自下令,击沉那艘发出登船请求的小艇。”沉默半晌,朗格尔如实道。
“很好,我们本来有达成共识的机会,但现在绝无那个可能。”弗朗茨不屑地嗤笑道:“相互理解的具有包容力的世界,曾经,洁西卡也祈求着这样的和平,但你却用行动否定了她。”
“因为,我是舰长。”朗格尔吁了口气,垂眸说道:“在那样惨烈的战斗中,我不可能让她登船,那太危险了。弗朗茨,现在的你,怀着满腔的仇恨吗?”
“仇恨?”弗朗茨深邃的灰眸中露出一丝讥讽,缓缓开口道:“没错,本来的我只是执行着上层的命令,但现在,我深刻地了解你们的抉择将会带来战争的恶果——因为我活着见证了死亡与仇恨的滋生。”他的表情骤然严肃,低哑的声音带着果决,“人们得到,却又失去,经历悲伤的循环——从第一次相互注视的微笑,到第一次痛苦的泪水。当我的士兵为死去的兄弟愤恨时,你们的炮手却在欢呼...这不是人该走的道路。你不是瞎子,肯定也看到了吧,那些你认为‘正确’的旧世的历史,大部分与战争息息相关。”
“于是你决定维持现今这个冷酷的世界?”朗格尔一拍扶手,迎向弗朗茨站了起来,“如今的你也不是瞎子,就看不到生命研究所里那些被绞碎的‘次品’吗?”
“这一切总会有转机,但你要做的事将会带来灾难性的毁灭,因此我一定要阻止你。”弗朗茨果断地沉声道。
“这个人性凋亡的时代是错误的,为此我一定会取回‘天堂之星’。”朗格尔坚定地说道。
显示器上的影像骤然消失,通信在这一刻切断了。
“他所说的,是真的吗?”修担忧地仰起头,望着朗格尔。
虽然他也曾考虑过这一举措会带来的后果,却从未做过这么严重的设想。
“......他的担心有道理。”朗格尔注视着年轻的副官,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如果说‘天堂之星’是钥匙的话,那么存在于‘尼姆’的那个匣子就会被打开。”
“匣子...?”修微蹙着眉头。
“那是边境行星联合成立的原因,同时也是地球的罪证。”朗格尔斟酌着,娓娓说道:“实际上,现在的塔维斯星系,是被奴役着。一千年前,曾发生过‘波德尔广播塔’事件,一段来自地球的信息被行星尼姆轨道上的防卫舰队所截获,这段信息实际是地球向塔维斯高层下达的指令——主要约定了塔维斯要对地球方面上缴的资源,以及地球对塔维斯的控制等事项。”顿了顿,他继续说道:“那个时候,边境行星的人们还有着强烈的自我意识,因此当时的防卫舰队司令擅自将那段指令转送到波德尔广播塔,导致边境行星人尽皆知,因此边境之星的首脑层才决定从塔维斯独立出来,以签署‘尼姆和平条约’,约定保密和依照指令上的原则为准落下帷幕...时至今日,那段指令还存在于尼姆的某处,因为至今塔维斯还基本依照上面的原则行事,所以是铁一般的证据。当然,当时签署的条约也在。”
说到这里,舰桥的乘员们已经都明白了。
如果人们重新开始思考这一切,那么......
“但是,为什么您会知道的这么详细?”损管长希维尔疑惑地斜睨着舰长,“从你们的对话来看,弗朗茨也知道吗?”
“...因为我,来自地球。”朗格尔平静地坦白道:“本来是被派驻到尼姆,对军队进行一定程度的监管。这都是不足为道的往事了,反正我早就改变了主意。至于弗朗茨,他作为塔维斯中央特务局的原高层,必然是知道的。”
“唔哦,舰长,你这是属于叛变啊!”炮长莱森诧异地吹了个口哨。
“你们也一样,我们已经背叛了整个世界。”朗格尔落寞地挑眉。
在小行星带俄阿克发生的遭遇战中,他确实犯下无可挽回的罪过。
祈愿着和平的少女,因为他的命令而化为星尘,永远消散在冰冷的宇宙。
即使是出于舰长的责任做出的抉择,那也是事实。
如果当时让她登船呢?
根本没有那个可能,即使被副官评价为赌徒,但只依靠运气可是不行的——如果那艘船被设置了爆炸物,他绝对输不起。
难道,因为是人类,所以只能将理念倾注于枪炮吗?
忽然,舰桥被猩红的闪光所笼罩,锐利的警报声打断了舰长凌乱的思绪。
“距离30050!侦测到高能量反应!敌方‘汉尼’级主炮进入射击准备状态!”雷达长汉考克迅速确认了情况,嘶吼道:“距离28900!敌方‘多普勒’级护卫舰接近中!”
“维持航向,两舷全速。”朗格尔抬起头高声喝令道:“通令机动部队全机做好发舰准备!为了重握抉择未来的权利,胜败在此一举!”
事到如今,已经不存在其他的可能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