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盡頭
(生活 爵士樂 直子)
想了一下,還是從這裡談起吧。
有人總說,現代的鋼鐵森林其實就是世界文明的盡頭。
我是同意這個觀點的,即便我也是這現代文明中的一份子,我也是同意的。
每天在新幹線上來回,其實不過只是個小職員的生活罷了。
生活本身被工作壓力壓制了一大部分,自己在忙忙碌碌中又成為另一大部分,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總有一種蔣勛的《孤獨六講》的代名詞的感覺。
但我也習慣了,畢竟有人說過,現代的鋼鐵森林其實就是世界文明的盡頭而已。
從大學剛出來的幾年到現在,我一直是以一種推銷員的模式生活下去的人,至少對於我來說是這麼回事。
大學是個伊甸園,但我可能是伊甸園中最不安分的那類人——因為學校的原因,我曾經希望的那種學術研究氛圍已經消失殆盡,剩下的只是今天如何翹課和今天的課到底有多無聊這兩種表述。
生活在這大學之中好像失去了大部分意義,至少對於我這類人來說是這樣。
對於大學生來說,可能生活本身充滿了放鬆的方式。
有的人大概會在宿舍睡上一天,有的人簡單粗暴點,玩一天遊戲嘶吼一下大概就完事兒了。
但前者怕是會睡成吸血鬼,後者怕是要被舍友捅死。
仔細想想還是音樂來的無拘無束。
於是,很巧合的,我剛好會演奏小提琴,我的學校里剛好有個古典樂愛好者社團,我剛好在這個社團里呆了一年,留任了以後,我剛好負責第二年的新生納新。
我也剛好在納新的時候遇到了直子。
直子是誰?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還是有點印象的。
她一頭烏黑長發,身着非常簡便的短裙,只是從她身邊進過你都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潛在魅力——那種純凈,高雅,但又顯得十分落落大方,如同大家閨秀一般。
我很高興,我還能對她有基本的印象。
『你們這收音樂系的學生嗎?』
『古典樂社團嘛,音樂系當然收啊。』
『需要面試嗎?』
『我想想,你明天下午來圖書館三樓的社團活動室吧,我拿着小提琴等你,你會什麼?』
『我是女高音,《奇異恩典》你會拉嗎?』
『沒問題,那就明天下午,圖書館三樓活動室。』
『好。』
於是大概在第二天下午,當她身穿類似JK一樣的校服,進入活動室的時候,我着實被她嚇了一跳。
『怎麼,這身衣服不好嘛?』
『不,事實上,相當的漂亮。』
『嗯哼,謝謝咯』
於是我將小提琴拿好,向她示意了一下,她點了點頭,站在原地。
我開始用小提琴拉開頭的前奏,她則深吸了一口氣。
在樂曲達到那個節點的時候,她的女高音順勢唱了出來。
聽到她聲音的瞬間,我被震撼了。
雖然我不怎麼了解我們學校的女高音或者說不怎麼清楚我們學校的音樂系會是一個怎麼樣的地方。
但我能夠確認的是,在一個工科學校,怎麼都不可能出一個能將這首歌唱的那麼甜美的傢伙。
但她演唱的瞬間,我突然感覺,有股暖流從我的心中慢慢地湧出來。
聲音透過活動室的牆壁,滲透到整個圖書館大廳中,我能感覺到,整個圖書館好像突然間停了下來。
大家都在聽她的演唱,而她本人應該也在忘情的演唱。
這是一首基督教的讚美詩,其實是在讚美仁慈的主寬恕了自己的罪惡,讓自己能夠重新回歸主的懷抱。仁慈的主在天上,自然唱出來的歌聲也應該如同禱告一樣。
她唱出來的感覺,卻像是另一種。
如同主的降臨一般,伴隨着聖光慢慢地從天上降落下來。
彷彿她就是天使。
不是瓦爾基里那種女武神,帶着威嚴和決心,也不是維納斯,單純的充滿溫柔和幸福。
她只是很樸素的一個天使,用自己的心靈唱着讚美詞。
我整個人陶醉在她的聲音里了。
也許,數十年之後,當我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我就能反應過來她是直子。
『那麼,通過了嗎?』
『我想問題不大,歡迎加入古典社』
我向著她深深的鞠了一躬,微笑的看着她。她的臉上並沒有太多的驚喜,不以物喜的感覺表露在臉上,但她也沒有那麼傲慢,只是將笑容掛在臉上,回應那個已經表現出又驚又喜或者崇拜一樣的表情。
活動室的門也被推開,門外是一群循着聲音來到教室的學生,他們被歌聲吸引,來到教室門口,卻又不敢進來打擾我們,只是在歌曲結束之後,通過掌聲來表達自己激動地心情。
我想我和她這樣的一個組合大概是出名了。
於是乎,在之後的一年多的時間裡,我和她每周都定期在圖書館進行演奏,而參與的人也越來越多,有的時候,整個社團會一起來加入我們。她也因為愛好,加入了圖書館義務管理員的工作中,這也使得社團能夠在三樓的大廳里放一架鋼琴,我們的活動也因為她的存在耀眼起來。就像是一群人通過古典樂讚美這個世界,通過古典樂讚美聖母瑪利亞和仁慈的主一樣。
可大學畢竟是大學,時間總是像放羊的孩子一樣,驅逐着我們這些羊群向著進度條運行的方向奔跑。當我們這一屆學生要面臨考研和畢業的時候,這些東西也像是歷史一樣,被丟進了時間的海洋。
更悲傷的,大概是我和直子之間的緣分,也就這樣結束了吧?
在我即將離開大學的那天,我又見到了直子。
還是一身白色裙裝,一幅大家閨秀的樣子。
當時我正準備前往日本,想在國外尋找一個適合自己的工作。
直子並沒有打算攔住我,只是前往學校的路上,她早早地等在了那邊。
『走了?』
『恩,今天就走。』
『送送你吧?』
『好啊。』
我聽不出直子話語中的語氣,也感覺不到直子的情緒到底現在是什麼樣子,我只是慢慢地走在路上,手裡抓着行李。
突然間,她抓住我抓行李的那隻手。
我感覺我的手被她攥的很緊,力氣不小,像是即將要發出什麼撕心裂肺的聲音。
我下意識的把東西丟到地上,一把摟過她,順着嘴唇吻了下去。
可是這一吻,我卻沒有任何感覺了。
像是記憶突然間在這裡失去了同步,天空與地板開始崩塌,兩個撕心裂肺的人開始化作塵埃飄散在空中。
我居然對這一吻沒有任何印象,甚至是留在唇間的那份觸感都消失殆盡。
大概,緣分就到這裡結束了吧?
我心裡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