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友,你能够想像池塘水面上的青蛙被岸边的蛇盯上的感受吗?

这就是小生当下的心情准没错。

这一处是教室,虽然自己并非是那些皮肤黏黏答答只会呱呱傻叫的小生物,但晴姑娘坐在旁边爱莫能助,位于方桌正对面处的姬神小姐巴不得用目光在咱身体挖出两个血淋淋的大洞,至于促成这场尴尬会面的始作俑者某老师,正犹豫着该不该在可爱的学生面前抽烟。幸而最后她选择放弃──太好了,因为在下现在可再禁不起更多的头昏脑胀。

「你们之间不对路吗?」

我的亲亲老师,俺以为你老人家是故意使坏看不出来呢!

「别这样吧,要多难得才能找到一位目前仍然有空加入社团的转校生呢?」被黑色丝袜包裹的骨感美腿在膝盖处相互交叠,美丽如陈娇娇女士以极不文雅的姿态往后一仰,漫不经心地把摇摇欲坠的椅子曳得虎虎生风。

恕我坦白,你这副熊样若然被其他男老师窥见,可是嫁不出去的啦!

「师长你误会了......小生我并无异议。」

俺愁云惨雾,全因咱在哀悼晴姑娘昨夜的通风报信竟被『蛤蟆精』它一口吞掉,偏生这副躯壳又是使用不了手机的奇怪体质呢?假如能够及早得悉我们的新社员将会是姬神日之奈,那蒲留仙我至少可以先作准备啊?

比如说,鸿门宴,溜之大吉。

「要是我没有记错,姬神同学你对妖怪不感兴趣吧?」不愧是我们的社长!一语中的!「那可以知道......你申请加入的理由吗?」

丫头所穿的并非是天远中学的制服,身背的黑色太刀更是刷爆了存在感(俺忽然好奇,学生会目睹她的风姿打扮后竟然不出手管管吗?这可是实打实的攻击性武器诶!?),重点是当时的她摆弄一个手掌大小的白色方型盒子,令人胆战心惊的两行秀眉总不免适时一皱。

──事后晴姑娘跟我说,这小巧的盒子名为「翻译神器」,功能之奇听得自己心痒难耐,恨不得当场折返回去向姬神小姐商讨借来把玩,但一想到她对自己师出无由的怒气......还是算了吧。

「仔(这)与泥(你)没关系,好​​明显现在素(是)泥(你)们更需要窝(我)吧?」

俺真想知道,是谁告诉她关于赌约的事──视线与陈老师她一瞬间对上,后者似乎心虚地撇开了头。

「......作为社团的顾问,我也觉得先放下玩具剑的会比较好讲话。」

姬神同学向老师投出精确无比的无形飞刀。「转学的时候,窝(我)已经跟校董他们报告,得到了批准,这口刀,窝(我)素(是)不会李(离)身的。」

言下之意:是「你没有被告之吗?圈子外的陈娇娇小姐。」

行,这口小辣椒有够呛的,硬生生把一个评核入社资格的临时会议,强行扭曲为「泥们三个欺负窝一个」的高堂会审。而且俺敢对天地神灵起誓,自己绝对没有受灯光糊弄或者看花了眼,但陈老师眼角鼻头处的肉色细粉,确实因此呈现出破碎的裂痕。

「我去改卷,你们二个看着办。」试图淡定地撇下这句说话后,挽回长辈颜面的美人老师终于扳直膝盖骨冉冉站立。可惜青葱五指旋即行使阴力,在自己肩头上出力一抓,这身伪装的风骨霎时破功──为什么最后遭殃的又是我哈?「给你一天时间搞定她,老娘我要一个行为举止正正常常、挑不出毛病的人入组。」

那就请老师你不要临阵脱逃!

「而且注意点儿,我可不希望日后闹出什么【宅圈公主】、【中学生早恋】、【社内三角关系】、【因为中出被甩因此把自己暗恋的男人杀人分尸】之类影响自己铁饭碗安危的事儿。」

你瞧瞧你,这是为人师表者会讲出口的骚话吗?你这个为老不尊!

──然而,碍于形势比人强,纵使内在的自己足以胜任陈女士爷爷的爷爷,但俺总不能够撇下「尊师重道」的四字伦理不管,因此我认命一撮大腿脾上的厚肉,然后堆起十二分的假笑,同时于脑内编织一套足以应付当下场景的说词。

但姬神姑娘低下了头,回避开自己的视线,更以蓝色原子笔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大概是在关门声结束后吧?丫头她很快写完了字,把笺纸放在胸前一贴──自己当时应该有所警觉才是。

「啊!」

被撕下的白纸化成一束微光,笔直前进。于是向晴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望后一倒。当她终于意会过来,躺卧在地上大口喘气,感到痛楚的右手揪紧胸前的衣领,教人瞧着已经心痛。

「晴姑娘!」

所以这咋一回事......?她的脸蛋、手臂、锁骨,竟然出现几道虾红色的火辣鞭痕?!

「泥(你)与那觊(只)黑毛的『犬神』油(有)蛇(什)么关系?」

由于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我和向晴都不知道要作出反应。

「姬神小姐?」见丫头不为所动,更准备画下另一张拷问符咒,急得俺连忙阻拦:「你要冲就冲着我来!解开楼梯封印的是我,与黑狗接触的也是我,这一切都跟晴姑娘她无关!」

她此刻的神情,倒似有一口鸟气堵在胸中无处发泄,干脆破罐子破摔,继续把磨刀投向自己怀中那位无辜受连累的少女:

「枇(别)隐瞒了,向晴同学。泥(你)可以见到异像素(是)不素(是)?」

「所以泥(你)要包庇谁?」

愈扯愈离谱,作为晴姑娘的朋友,难道我可以对这场无理之至的刑求袖手旁观吗?

自己正要出手制止,但天晓得竟然会有人比我更快行动耶?

恐怕连丫头自己亦始料不及,某位粉色头发的包子头少女竟然会推开门扉,出奇不意抄起桌面上放置的一杯冷茶,痛快淋漓地泼在姬神日之奈的头顶。

琥珀色的水珠顺着头发滑落,在衬衣上留下一个残缺不全的圆,但姬神小姐亦没有抹去它的意思。

「把龙交出来!」

......俺的脑筋快要追赶不着。这是闹哪一出呐?花社长她们和姬神姑娘是怎牵扯上一起的?

「你把文织造的玩具龙藏到哪儿?」

姬神姑娘冷瞥了一眼,似乎不屑于回答眼前这位盛气凌人的女同学。在几经相逼之后,丫头才冷冷吐一句:「烧了。」

等一下,她们所提到的「龙」,莫不是乃自己在对方社办中所见到的那一个玩偶......?要是姬神丫头当真不问自取,平心而论,这就是她的不是了。

然而面对花社长的气势,姬神日之奈非但不退缩,反而理直气壮地摆出嘲讽的姿态:「充满妖臭的东西,要来做蛇(什)么?难道泥(你)想讲,泥(你)跟仔(这)位向晴同学一样,被妖怪迷惑了吗?」

「要发梦趁早,我只道你手脚不干净。所以你是不愿意交出来是吧?」

有一刻,我以为姬神小姐将要拔出背后的长刀,但这只小小的手掌却是伸入裙侧之内,取出一团绿地被白丝纠缠的布团。

不会吧?这个难道是......

「玩具龙的最后碎片。」姬神一搓指头,凭空而生的火焰吞噬了青龙色的布料。「现在,没了。」

天啊......

俺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丫头她要火上加油,但不需要望天打卦,我亦知道将要出大事了。

果然,花社长瞬即原地爆炸,二话不说扬起手掌,要往姬神的脸上招呼。

但谁想像得到呢?结结实实啃下这记响亮巴掌的,竟然是一直躲在花同学身后、沉默无言的马姑娘。

那五道清晰的指痕,烙印于她黄桃色的腮脸上,根本无从抵赖──假如这是某人所撰写的小说,我必定会狠狠批评作者把人设写崩了。

欢迎重返光怪陆离的现实世界,蒲松龄先生。

「文织?!」

「为何你要帮她挡?!」

马姑娘此时此刻的想法,恐怕在座无人能解。只见她带着满肚子的委屈逃离现场,花社长自然追随过去。

然后,如同时光逆流一样,在经历过刹那的火花之后,这间教室里通共又只剩下我们三人。

然而气氛已变得十分僵冷。

姬神小姐会追上花晃渚她们吗?还是会继续留下来折磨向晴?

──正因为无法预测得到她的行动,因此自己寸步不离晴姑娘的身边。

可是霎时间,丫头似乎对所有人和事失却了兴趣。既不撒泼亦不纠缠,她只是安静地收拾原先所带来的物品。

「入社申请,窝(我)当泥(你)们批准了。」

直待她步出教室以后,自己才忽然醒觉:至少出于道义,应该借她一方手帕才是。

因为我见到了。

在走廊窗前强逼自己抬起头的她,睫毛间扣锁的,是那滴坚决不肯坠落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