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不是约......」
含糊之中,向晴好像说了什么,可是自己又听不真切。
「晴姑娘你是有事情要忙吗?」
......也对,是我太鲁莽了,先前可没有考虑清楚她有没有空,就贸贸然对姑娘她提出邀约。
斜着眼睛偷偷瞥过去,今夜的向晴打扮得比平常更要标致,莫非是佳人有约?
──奇怪,为何胸口会闪过一丝闷窒......啊,想必是白天那些肉夹馍化成秽气,而自己一整天都在东奔西跑,因而逐渐累积怀中,此刻就压住了胸膛。
看来回去之后要问「蛇骨婆」讨些消食化滞的浓茶才行。只是不知道这回她会收我多少文钱呢?算上『针定』的伙食费,这个月的积蓄眼见又要宣告见底,想哭了。
「要是你有要紧事的话,先离开也没关系的!」
「不是的!我只是......」
向晴的脸色突然变得好生尴尬,一对浅紫色的眼眸左右飞转,似是在脑海里努力搜索某种对应字眼一样。瞧见她这副勉强为难的态度,自己忽然萌生出悔意。
「晴──」
偏偏这个时候,一轮银蓝色的四轮汽车驶入视线,在向晴的身后按响喇叭。我和她同时往那个方向一看,只见陆承御黑黝的头颅从摇下的车窗隙缝中伸出来。
「是陆先生?」
「嗨,晚上好。」他拉扯一下唇角,我想这大概是在笑。「你们上车吧。」
诶?
「晴姑娘,你家大哥不是说会来吗?」自己故意压低声线,偷问身旁的黑发少女,却见向晴她同样是一面困惑。
陆承御倒像没有察觉出异样,继续无事人般的对我俩说:「阿明今天有别的案要办,所以叫我来陪你们。」
向晴在听见这番话后,悄悄垂下自己的头道歉──不不,不是你的错啦!急得自己也慌忙对她一笑。
其实从结果上来说,是向明还是陆承御来也没关系。唯一的差别,只在于假如现在出现是向家大哥,那我蒲松龄说话的时候就可以少一层顾忌。
车厢的门很轻易就能够打开,理所当然的我先让向晴就坐。在等到这位姑娘把那些奇怪的黑带子都绑稳在身上之后,自己才敢一口气抖缩跳入这个密闭的空间里。
呃,要忍耐。
这是为了便于行事,尽快前往目的地;
而且这也是陆承御的一番好意,万一拒绝了他,对方在情面上会不太好看──
为了顺利催眠自己,成功转移对这窄小禁室的恐惧感,我强逼自己观望车内的装潢来分心。于是往前一看,只见驾驶座旁边的顶上焊接了一面长方形的镜子,陆承御把手伸向该处调整,突然冷不防一问:「你的眼......?」
在自己瞥见倒影中那抹碧汪汪的眼瞳之后,才意识到事态不好,一时间却找不出妥善的解释:「这、这是──」
黑发少女倒是说:「他没有带隐形眼镜。」
「原来如此,所以颜色才不一样。」
诶?自己似乎因为向晴的话而得救了?留仙我不禁对旁边的这位姑娘投去感激的眼神。
至于「隐形眼镜」这组词语,自己也好好记住了,下次再摆乌龙生出意外,就祭出这个法宝来好好推搪!
「我以为他也像子玉一般。」仿佛知道我们不明白他话中所指,陆承御又避重就轻地接着说:「子玉是我最近的拍挡,虽然能干却又年轻,所以见到你的时候,不由得就想起了他。」
这位大汉刑警显然想要隐瞒什么,但我想「子玉」这号人物虽然是陆承御他的同袍,却又不负责这次的调查,那大概与这回事件无关,所以就没有继续深究。
而向晴貌似也不认识他说的人,对此同样兴趣缺缺,于是陆承御转而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这位同事之妹聊起其他无关痛痒之事。
插不上二人话题的我,也正好趁此机会作一次思考回顾。
车轮的运转平稳而快捷,很快我们又回到风景熟悉的旧校舍。当双脚踏上实地的一刻,自己终于觉得得到解放了。
「你没事吗......?」
「没,没事,我好着来!哈哈。」噫,自己的笑容会很难看吗?不过断不可以再次令向晴她露出这种担心的表情啊。
「竟然还会有人晕车。」陆承御从外套的内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塑胶盒,倾出一粒丸药,连同一支水递给自己。「吃吧。」
在确认过眼神之后,我小声向他道谢,然后和着清水把这粒小药丸吞下去。
「你来这里,是为了等待那个人出现?」
这个男人的脑袋,似乎比向明更要好使啊?
「是的,那活动室恐怕是她的根据地,所以我相信留下『尸体』的人一定会再度回来。」
「蒲松龄你已经有头绪是谁吗?」
刚才在车上,陆承御曾经对她提及过那些尸体失踪案的细节。
「不,晴姑娘,」自己摇摇头。「关于对方的来历,我目前仍然是一无所知,只能说是有点想法吧?所以才希望今晚可以把她引出来。」
那个男人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噫,只要是跟妖怪有关的事情,会难得倒我聊斋先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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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布置已经安排就绪,就只欠应当出现的「东风」了。
此刻我和陆承御,向晴一同躲在横向放置,用作掩护的大教师桌后,全副精神都集中于戒备四周的情况。
头顶上的气窗之外,银白亮色的月光正缓慢地一点点爬升,偶然飞来几只夜归的雀鸟,沙哑的鸣叫数次划破了室内的宁静。而原先涂满在墙壁和地板的各路咒式,早已被自己用另一种术法暂时遮掩过去,回复如常(是为了不被那个人发现,曾经有其他人来过这里调查)。
等待的时间往往是最无聊的。当鸟语完全褪去,虫鸣高起,我听到向晴以极低的声音说道:「不知道几时会出现呐?」
自己无声地打了个呵欠,内心亦是七上八下的。把『却云丹』给了他们二人之后,这边也落得个无事可做。
我们之中最感自在的反而是陆承御,可能这就是衙差大人的职业素养。
或者像阿衡姑娘那个丫头所言,借用向晴能力的话,可能一下子就能够找出答案。
但是──
在与她四目相对又急忙撇开头之后,自己想:果然还是没办法把这姑娘当成是工具一样使用。
而且,继续「读心」会对她的身体做成多大的负担,这也是我毫无把握,甚至不敢随意想像和瞎试的事。
假如老师他此刻仍然在生就好了......
「来了。」
陆承御突然说。自己迅速往外边一望,活动室的双扇门「啪」一声被无形的手用力推开,一股旋风狭带着妖气,把室内的物事包括头发都吹得凌乱作响。勉强睁开眼睛,阴影里似乎出现一个人类的轮廓。
透过玻璃的折射,我见到陆警察把手伸向腰间的皮套──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自己急忙爬过去,伸出手按住制止。
猛烈的气流如同来时般消逝于无形,只余下深郁的妖气──这种程度......不会有错,是妖怪,还是道行修为相当高的那一种。
可恶,失算了。
单只有我和陆承御兴许还足以自保,可是向晴的安危该怎么办呢?
──不管了,假如有意外发生,我必定要首先护她周全。
想及至此,自己再度偷往外边一瞥,心中只希望这只妖怪能够如自己的愿踏入陷阱。
「叭答」,
「叭答」,
脚步声响彻青砖地面。很好,她快要走到目标位置,就只差三步──
这时候,向晴她轻轻抬起手一指,月光照落在妖怪的裤脚上,竟然映衬出一片金朱交耀的华丽色彩。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校服长裤,然后吃了一惊──这个人也是天远的学生!?
行进声忽然停止下来。不好,是给他发现了吗?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活动室笼罩着一片死寂。谁都不敢扬声行动,作出反应,连彼此的呼吸也放得很轻很轻......我甚至怀疑他是否已经离开了,早远去已久。
直等到那种「叭答」的踏步声再次出现,绷紧的神经才稍微舒缓下来──不,在捉住这只妖怪之前,自己还不能够松懈呢!
于是我侧耳倾听,一边耐心等待。终于「叮!」的一声,他无意中踏上自己白天替换下来的空心瓷砖,我就知道时机来了。
像受压的弹簧般迅速站立,我口边亦随之吆喝:「以『龙神』之名,污邪!迅即显现。」
张贴在墙上的四张符咒突然喷发水柱,一致射向妖怪站立的方向。在他的脚底之下,瞬即升起一道壮丽的炫目蓝光,把目标对象完全包裹其中。
不愧是『龙神』传授的高等咒式,行使这套『束水现形术』,体内仿如有好几十条小龙在血脉内迅速流窜,痒痛难当。忽然间胸口一振,喉咙腥甜,嘴里喷出一口鲜血来。
「蒲松龄!」
「没问题的!这只是咒式的副作用。」用下巴磨蹭衣袖,把血水擦拭干净,我改换手势,大声念出「现!」,圆柱状的光和靛色的水又似拍散开去的波涛一样消失,一只混身青黑,毛皮发亮的狐狸,湿漉漉的被柔韧的水之锁链束缚在地上。
「好大的狐狸......」陆承御失声说道。也难怪他,眼前之物足足有一匹小马的大小,而且妖狐怒目相向,正试图挣脱枷锁。
以我所知,狐妖的亚种多如星数,自己刻不容缓地在脑中筛选出千百个想法,最后我高声问道:「你是否『丹──」
这时候,天花顶忽地碎成粉屑,瑶绿色的碎玻璃似雨水一样直线洒下。
自己急忙转身罩护向晴,在骚乱平息之后才敢抬起身来张望,却见到眼前蓦地出现一只包裹著青蓝色妖火的黑毛巨犬。
「是上次袭击我的──!!」
一语未毕,那只黑狗妖怪忽然怪叫一声,故此自己先拉扯陆向二人后退,犬妖则趁机伸出右肢往后一勾,把阵式抓破。
下一刹那,它背一抬,头一举,举重若轻似的把受伤的狐妖駄在肩上,然后后腿一使力,一跃跳出破窗的缺口。
「等一下!」
自己正要绕路追出去,陆承御却抢先一步:「你留在这里照顾向晴,我去追。」当下他心意已决,因此不等我有所反应,就拔出手枪快步追赶出去。
这一连串的变故,不过是发生在电光石火的一霎间。那妖怪难道是大黑狗的同伴吗?背后是否同样为人所主使......?
「上......上面!」
向晴突然惊恐地拉扯自己的衣袖,我随之举头上望──
天,不会吧?
一块青黑色的狐皮仿佛盖被一样,贴贴伏伏地覆盖在天花板下。它看起来像死去了一样毫无生气,眼睛却是灵动,长满利齿的血口正瞄准我们,一颗赤红发光的宝珠正在其嘴里盘旋自转。
我终于知道了。「......是拜月狐『丹引』。」一滴冷汗滴落在衣领之上。自己现在才察觉,原来那被黑狗驮走的玄狐,不过是妖火塑造出來的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