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了看表,这个时候已经是正午了。从睡袋里爬出来拉开帐篷,阳光直接就灌进帐篷里,不过迎面而来的是带着寒气的风。我回头看时,新垣春奈还紧紧裹着被子在熟睡之中。她的头发有些凌乱,但是没有挡住略带红色的脸颊,我走近了些,发现她的脸有些红得不正常。于是我立刻把手搭到她的额头上,果然有些烫手。
看着她熟睡时可爱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把她叫醒,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允许我放任不管。
“春奈!”我摇了摇她的身子,“快起来,春奈!”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似乎失去了光泽。看见我的脸,她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你发烧了!快起来啊,春奈!”
我把她连着被子一起抱起来,直接放进车后座上。
来不及收拾帐篷里的东西,我直接把车往山下开去。这里的路不太好走,我刚拿到驾照才没多久,这段下山的路我开得提心吊胆。我给春奈系上了安全带,这段路的颠簸应该不会把她从座椅上震下来。我回头一看,她果然安安稳稳地在那躺着。
山下的小诊所应该能够处理发烧,所以我一看到带着红十字牌子的小屋就停下来了。
戴着眼镜的华人老医生用电子体温计测了一下春奈的体温,上面显示的是39.8摄氏度。这可不算是普普通通的发烧了,也有点严重了。我再次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确实很烫手。
医生配好了吊针要用的药,打算给她挂针了。这个时候春奈还是被棉被裹着的裸体,所以我让医生先回避一下,慢慢地把春奈的胳膊从被子里拉出来。春奈左半边的肩膀裸露在我面前,看上去非常光滑的肌肤让我很想摸一下。
扎好针之后,我找医生要了一条毛巾,把它打湿之后,轻轻撩开春奈的刘海,把湿毛巾敷在上面。这个时候她睁开了眼睛,眼神似乎比之前更有神一点。
“春奈,感觉还好吗?”
她吃力地挤出笑容,然后用很小的声音对我说:“谢谢。”
这下子放心了许多,我坐在床边看着她的脸,她时而看看我,时而看看点滴瓶的余量。
她现在头一定昏昏沉沉的,但是脸上并没有太难受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药物起了作用,她现在看起来比在山上的时候精神多了。
我一遍又一遍地帮她把滑下来的被子重新裹好。当我又一次帮她盖被子时,她伸出右手抓住了我的手,一直握着不放。我用另一只手把她的右手包在掌心,这次她的手还有些温度,不像我把她从冰河里拉起来时的感觉。
我离开座椅蹲下身子,让自己的脸靠在床边,就这么看着她的眼睛。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纯黑色的双眸,在那双纯净的眼睛里倒映出的只有我的脸,白色的湿毛巾挡住了她的眉毛,但是就算是这样,这张脸也显得十分可爱。
“谢谢你。”她用十分柔软的声音对我说。
果然日语是一种很可爱的语言,从女孩子口里说出来的日语只需要稍微把语气放缓和就会变得非常可爱,就好像你走在草地上时听到一只出世不久的小猫对着你呜呜叫撒娇一样。春奈这句话真的把我的心给萌化了,好想再听一次。
我用同样柔和的声音对着她说:“你的脸很可爱哦!”
她一下子从脸红到了脖子根,也许是因为害羞,她把头转向天花板。
我把她头上的毛巾拿下来,重新用冷水打湿,拧到不至于滴水下来的程度之后放到了她的额头上。我顺势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当我的头滑到她的头顶时,她闭上了眼睛,露出幸福的笑容。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她又用那种虽然软弱无力但是却很可爱的声音对我说:“真好啊。”
“欸?”我看着她那小孩子一样期待的眼神。
“和你一起看星空真的很棒!”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然后就是一股温暖的血液充满我的胸腔。这种发自内心的温暖幸福感,已经好久没体验过了。
我好想抱抱她,但是针还没挂完,我只能握住她的手。再由普通的握手方式变成十指相扣。
她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明朗了,似乎是终于可以依赖人一般,她的笑容给我一种感觉,就像是看见站在向日葵丛中的少女。我感受着她逐渐温暖的手,忽然觉得,能待在她身边照顾她,真的是太好了。
医生在外面对我喊:“我可以进来吗?”
我慌忙地放开手,把春奈的胳膊塞进被子里。
“可以了。”
在异国听见这个华人医生说的汉语,多多少少有些亲切,即便是看见他戴着口罩走进来,也没有以前在医院里看见医生时的紧张感。
这次体温表显示37.7摄氏度,看来药物效果很明显,差不多要恢复正常了。不过此刻春奈的身体应该还很虚弱,即使是恢复了也让她多躺一下吧。
“我回去取留在山上的衣服和帐篷,暂时走开一下,你自己没问题的吧?”
“嗯!”她的笑容比之前更有精神了,看到她可爱的脸,我的思维一下子轻松起来。
我把车开回山上,把帐篷塞进后备箱,然后把春奈湿漉漉的衣服用一个大塑料袋包好放在后座上。要不要现在就回旅馆去帮她洗衣服呢?想到这里的时候,前面出现了一队拿着地图的登山队跑过来找我问路,我回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走错了岔道。我让那队穿着登山服的人跟在我的车后面,我重新回到原来的地方,然后顺着正确的路下山。这一下子让我这一程又多花了一个小时。等我回到诊所的时候,春奈已经穿着天蓝色的短袖水手服和不到膝盖的百褶裙坐在沙发上了。
我首先是一愣,然后意识到诊所里的暖气足以维持她的温度。在冬天里看到天蓝色的夏装,就好像在沙漠里看到大海一样,纯净而清新。从我进门开始,她的视线就一直在我身上。
“你好点了吗?”
“嗯,已经好啦!”
我不知道她这身衣服是哪来的,刚想开口,就看见医生端着两杯热水走过来。
“谢谢您了!”我接过热水,把两杯都放在春奈的面前的茶几上。
老医生取下口罩,从柜子里拿出几盒药递给我。
“今天就让她好好休息吧,注意这两天可不能再受凉了。”
“好的!”我掏出钱给医生。
我回头又看了一眼春奈,她穿成这个样子在外面肯定要受凉的,于是我把自己的登山外套脱下来,准备套到她身上。
“不用啦,我自己裹着被子就可以啦。”她有些不好意思,不想接过我的衣服。我便走过去直接帮她把外套穿上了。
“你没问题的吗?”她用手捏住裙摆下端,仰头看着正在整理衣服的我。
“我没事的哦,你可得好好穿着呢。”我去把被子叠好,抱起来就准备离开了。看了一下她的短裙,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你再裹住吧。”我没等她回应,就直接把被子铺到她身上,绕了一圈,“话说你这身水手服是怎么拿过来的啊?”
“我让医生帮我去旅馆取的哦,这个老爷爷人超级好的。”
老医生还在整理药柜里的药,我看着他,等到他转过身来时,我用对待长辈的语气感谢他:“真的是麻烦您了,谢谢您能照顾好她。”
那个老医生笑起来的时候虽然满脸皱纹,但是就跟爷爷的笑容一样,总能让自己感觉受到了关怀。
我带着坐在副驾驶位置的春奈,沿着新西兰南岛的海岸线公路前进。在车上的时候我们没有说话,我们都只是看着海岸线的风景和远处似乎没有尽头的马路。
到了蒂卡普小镇,我把行李都放在旅馆里,然后帮她把湿漉漉的衣服放进洗衣机里。她的背包也湿透了,她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其中有一个看起来特别重的单反相机。
“这个进了水还能用的吗?”我走到旁边拿起那个单反。我虽然喜欢旅行,但是却对摄影一窍不通。
“还能开机,应该没问题的吧。”她开始翻之前拍的照片,在翻过几张飞机上的照片之后,后面出现的似乎是天空之镜的照片。
“你去乌尤尼盐沼了吗?”
“是啊,那里真的好棒!”她放下单反,眉头忽然一皱,“果然你没收到我的信吧?我本来想和你一起去乌尤尼盐沼的。”
“哇,刚见面就要一起去乌尤尼盐沼了吗?你可真是心大啊。”我用开玩笑的语气对着她说。
“什么嘛,一起去乌尤尼盐沼难道不好吗?”不知道为何,她把头转为看向地面,支支吾吾地说出一句话,“毕竟,好像,唯一懂我的人就是你了。”
我不想再用语言表达自己的心情,我直接抱住了她,双手挽在她的后背上。她的头发才刚刚齐肩,发梢时不时触到我的手背,我把一只手慢慢往上抬,一直摸到她的头上。我感受着少女的体香,以及春奈扑在我胸口温暖的感觉。她的手也轻轻搭在我的背上,后背传来若即若离的触感,这让我实在是不想放开她。
“唔。”她像一只小猫一样哼了一声。
“怎么啦?”我把身子稍微往后移了一点。
“怎么抱这么久啊,我都呼吸困难啦!”
我不舍地放开双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抱歉。”
她捂住脸转过身去,口中轻轻地飘出几个字:“好害羞。”
春奈的背影,我已经见过几次了,上海,新加坡,这一次是在新西兰。她在美瑛町也见过我,这么一想,我们的相遇地点也算是分布在世界上相距很远的地方了。我们的信也是一样,跨越了陆地与海洋,跨越了时间,最终抵达对方的手上。这种感觉还真是奇妙呢。
这一次终于不是一个人坐在咖啡厅里了。
对面坐着的是我喜欢的女孩子,也是喜欢着我的女孩子。
“春奈,这次有看到想看的东西吗?”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看看星空,已经看到了啊,这次旅行就算满足了。”她抿了一小口咖啡。
“跟我一样也是来看星空的啊。”
“来库克山人,多半都是为了看星空吧。”
“也是呢,不过这里的雪山和冰川也很棒哦。”
“我可被这里的冰川害惨了啊。”
我看着她似乎是生气的表情,不禁笑了出来。
“你这个样子,一个人旅行还真是让人担心啊。”
“那可说好了,以后旅行你都要陪我。”
“一言为定!”
我像小孩子做游戏的时候一样伸出小拇指,和她的小拇指勾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我现在的样子太滑稽,她用另一只手捂住嘴笑出了声。
“在上海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很高冷的。”
“我在外人面前都是这么表现的。”
“哇,原来那时候你把我当外人。”
她放开了手,这让我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了,我慌忙地回答:“不不不,没有的事。”
“明明就有嘛!”
“没有。” “就有嘛!”
“没有嘛!真的没有!”
“哼!”
我把另一只手搭到她的头顶上,她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你害羞的这点还是没变呢。”
“什么嘛。”她说出这几个字时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但是这样却显得非常可爱。
“你打算在飞机上拍上海的景色,都不敢跟我说。”我哈哈大笑起来。
她的脸忽然变红了,这是第几次这样了?好像也就两三次吧,不过她每次这样都会让我心软。毕竟,一个长发少女害羞的样子,真的是很可爱啊! “不如,我们现在互相写一封信吧。”
“好啊好啊!”她一下子兴奋起来。
我从背包里取出几支笔和一套信纸,她从里面找出了几张印着小兔子的信纸拿到自己面前。
她低下头,左手轻放在信纸上,右手灵巧的握着笔,她的头发从侧面散下来搭在桌子上,随着写字的动作慢慢晃动。我写信的时候时不时偷偷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原来她以前给我写信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吗?这让我对以前的那些信更有感觉了。
现在写的不仅仅是信了吧?现在的信,应该是情书了。这让我变得期待起来,以至于她写完的时候,我还没写多少。
“等我一下。”我埋下头去。
等到我们互相交换的时候,我正想打开信封,她就用手按住了那封信。
“现在不行,等你回去了再看。”
“这样啊。” 她接过我的信,也没有立刻看,而是装在了外套内的口袋里。
“这样能把小海的信捂得暖暖的。”
果然春奈的有些想法就跟小孩子一样啊,但是这些方面就是春奈的可爱之处。
回程还是要经过新加坡,这次比较幸运,我和春奈恰巧买的是同一趟航班的票,从基督城到新加坡这一段,我又和她一起坐飞机了。
和从东京到上海的那一次航班一样,她是我的邻座,不过不同于那次的偶遇,这次是我们刻意选择的座位。
这次的场景和上次还是很相似,不过上次的邻座这次竟然成了恋人,这让我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不过生活就是这样,总是能给你各种各样的惊喜。
飞机即将降落,我意识到分别的时刻马上就要到了,她要回东京,而我要回武汉。这让我有些心塞,不过更多的是不舍。我打算再好好看看她的脸,于是转过头去,她看到我的这一举动,也把目光朝向我。
就这样对视着,她纯净的眼睛就像空旷的天空之镜一样,倒映着一切,里面有我的脸庞,也似乎有新西兰的繁星,上海的灯火,美瑛町的蓝色冰湖。
这双眼睛真的想让我好好守护,这个女孩子是我的宝物。想到这里,我又一次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