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通往地下的楼梯不断深入。
与之前的迷惘不同,笔直地追寻着死亡的琉绚,就连一点的停顿也没有。
即使天顶的「上塘月影」消失得相当干脆。
对于杀没杀掉对方不会产生任何误解的和服少女,毫无生者气息的缺少灯光照射的黑暗里,只有眼眸是散漫着苍色光斑的赤红色的她。
绝不会搞错。
——那家伙只存在于这大厦的下方。
不需要视觉方面上的支持,她无疑就在那里。
一声声清脆地踩着大概是被昨天的战斗造成的水管破裂留下的水迹。
苍角琉绚有着把握十足的确信。——因为气息是很接近的。
和停留在她记忆里的那个男人的最后。
也是,被我杀掉的最后……
看似毫不在意地在心里补充上不需要去掩饰的过往。啊啊……这个反而记得很清楚啊,琉绚错乱的足音透着令人不快的凶意。
并非针对想起杀了他这件事。
也绝无半分会对他们造成暧昧地胡思乱想的,
像是后悔、痛苦、悲哀、还有……不得不杀了也许会结亲之人的罪恶感。
因为是「异常者」嘛。
说不准,还是比任何一个家伙都更差劲的最糟糕的,为了自己的自私什么都能牺牲的杀人魔。
不存在温柔与美好可言的苍角琉绚。
她,不具备那些像是人类般,瑰丽的让人嫉妒的少女心情。
也就是说,哪怕认可了家族长辈们的安排,哪怕外表看起来就像是相似的性质会让人过得很轻松,可能会结为婚姻关系的她仍然可以断言,自己不对上塘家的那个男人有一丁点儿的好感。
……到现在还能「记住」他的存在就是最高的证明。
这说明那颗没有的心并未错觉痛楚啊。
大概对方也是相同的。
他对琉绚亦谈不上喜欢这样的词汇。
否则,应该不会有人在被杀掉时是那样平淡的吧?
——只是,
只是,只是,只是虚弱的抱住染红的我。
说着可不要再被这样子的坏家伙骗得相信自己可以「做梦」了。
还讽刺我是“笨女人”。
像这样宛若普通的人类的交流,真到现在,也还是很难以与那个人的印象重合起来。
明明,是个整天念叨着「异常者」没有心的家伙……
“————”
转角之时水珠打在鼻尖上。
冰冷的触感,来自外界的接触让毫无意义的追忆结束在这里。
望着脚下崩塌般堆积着碎石通往地下的螺旋阶梯。
恍然出神了一个瞬间。
无聊地浅浅呼吸着水汽的苍角琉绚,她的心意重新回到产生不快的缘由。——虽然已经不会再有情绪波动了。
确实啊。不开心的理由,和杀了那个男人的事没关系。
一点也没关系。
擅自因自己的目的就把琉绚也卷入其中。
从相亲开始即是算计的行为,只为了追求的结果利用了所有的人,欺骗了所有的人。
以致于,不得不收拾那个烂摊子,承担他的行动的后果。
受到两家惩罚的还是琉绚。
这也是无所谓的。——那家伙从来没有掩饰的意思。外人的立场察觉不到的东西,因为表现性质的类似,只有他和琉绚,两个人靠得极近所以可以一直一直看得很清楚。
他虽然笑着,但那是很空洞的笑容。
就像是残破的容器。
就像是早已站在缺少支撑的悬崖边缘上,不,是人渣般身处最下限,想要坠落都做不到的,
没有悬崖,也没有前路的……幽灵(インスペクター)。
和琉绚很相似。
所以,即使靠得极近却相隔甚远。少女在最初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同时也知晓他在利用自己。
从一开始,苍角琉绚就是被看作道具的牺牲品。
——尽管对此十分不快,
但在当时,我却更在意异常者的他,究竟是想要做些什么。
因此才杀了他。
可是,那个人没有留下答案。
明明就是「不会做梦」的真正的异常者!
明明就是比谁都知道,变成了一种生活方式之后,就只有通过这种方式继续下去。——一旦离开维持存活的所在,一旦抛开保护自我的禁锢,所谓的“我”就不复存在了。
明明……如此难受的满是痛楚的世界,
如果无法视而不见,如果无法全力地逃开,就是那么揪紧心房到要是仿佛窒息。
为什么,靠着「负值再归」才在老化症中活下来的你,
却一定要从小小的世界跳出去呢?
为什么,
“……会说「已经、不想要再忘记,也不想再伤害任何人了……」呢。”
骤然安静下来的无光的大厦。
只剩滴水声的缘由,是琉绚在这里就停住脚步所造成的。
隐隐的,有一线的空隙可以眺望太过遥远的天。这和上塘月影使用能力时是一样的,闭锁的空间和广阔的外界带来的悖论让少女眼眶生疼。
果然理解不了。不说出来的话她不懂为何那个男人会做出这种选择。
为了想要被谁允许存在的只存于妄想中的生存意义?
不想再有认识的人成为能力的牲祭,不想让认为重要的人作为维持生命的代偿……?
为了、自己?
明明就不过是个没有人心的「异常者」。
而且,只要能够「忘记」,那就全部都是真正毫无意义的事情了。
……不管曾经误会是多么的重要。
像这样,如此痛苦地又一次刺穿了自己缺失的心。
琉绚不曾忘记这点。
太笨拙的她,觉得那个男人也是知道的。
但是,事情并没有变成想象中那样。所以,她没能成为他为彼此而生的理由。
仅仅演化成一个人的「死」。
让胸部燥热难受——
“……真恶心。”
碎雨一般的声音激扬翻涌的焦躁。
已经,放弃去思考。毫无意义的生气的错觉也该冷却下来了。
被死所紧拥的她,并不是会执着于这些东西的人。原本就只是回忆里的一个小插曲,除了不快的情绪以外没有留下其他别的东西才对。
可是——
不会把上塘月影的「死」让给其他任何人。
包括那个人形她自己在内。
忽然很强烈地,一刻也不能等待的拥有了如此迫近到吓人的冲动。
——这样就很好了。
伤害别人,给予她人无慈悲的死。
那本就是不存在「温柔」这个词汇的苍角琉绚最擅长也最喜欢到不行的东西。
剩下的高度亦差不多了吧。从远远的距离和水滴打在积水里的声音,大致可以推算出到最下层已经没有几米的范围了。
连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
朝着黑暗已经无法阻挡视线交汇的下方。
散漫的苍色碎屑底层,发情般赤红如血的眼眸就像是妖鬼的苏醒。
紧接着。
叮……<反则北斗>的刃锋一下下地随意蹭击着地面。
挂起宛若幽玄的笑容。
苍角琉绚对着空无一物的前方迈出脚。
为了杀。
然后,坠落——。
再度触及地面的时候,
被溅起来的些微水花淋湿了肩膀。
这是因为周边的积水已经浅浅的没过小腿肚的弧线。
倒不会觉得意外。由「道标」的狙击打碎支撑柱引发的损坏,上层大厦的各个地方都开始到处漏水,作为最下层的地下商业街没道理会平安无事。
所以,从足有三米高的上层跳下来时,琉绚就已经有了会被弄湿的准备。
不过没准备也不会在意吧?
一直和被濡湿的样子十分十分合适。
满目黑暗的世界里,充盈的水帘渐渐化作薄雾之后的和装少女。
她那双朱赤色流动的瞳孔只剩下唯一的一种冲动。
……掺不进半分的无聊感情。
只是追逐着纯粹的死。苍角琉绚,坠落到这一片既是宽广又是狭小的被水浸透的地下世界。
全是黑与水的这里将她的赤色和服衬托得异常鲜明。
和立刻挥刀斩开碍事水幕的凛然很相似。
就像是截断黑色天地的红,存在感强烈地晕染开血液一般的粘稠气息。
被水渗透的她,看起来丝毫不像是人类的,如水中的一航战般连青色的寒气也不呼出地笔直向目标前行。
那是绝对地致命的魔性。
正谓之开海。——有种不会为任何阻挠拦住脚步的错觉。
会与白色的人形相遇,
自也是,纵难以理解却理所当然的结果——
“为…什么……还要追来……都已经变成这样了……我,已经………”
水流引向的最后,幻觉了残缺不全的潺潺碎声,一缕白发缓缓自镇压的礁石……小小的,门已被完全封死的破旧储物间中浮现出来。
原本只是学生制服的装饰性的白色皮扣,紧锁着彰显出身体的凹凸。
渐渐显露出婀娜的人形。看起来如同拥有把一切变得冰冷黑暗的浓厚之物的她。
尽管面容已变成来了仿佛开花般绽放的扭曲,
却还是上塘月影。
……想要这样去认为。
不知道为何,会想要这样去不该有的认可她的存在。
琉绚与月影第三次的四目相会。——仍然是谁也看不到谁却一定看得到对方的激烈交合。
一边是俨然被逼迫到走投无路的戚戚哀怨。
一方则是莫名隐痛,终究又毫无慈悲与怜悯之意的纯粹杀意。
虽然想靠她再近一点,但不受阻挡的脚步还是停下。如今两人的距离已是极限,很不安定的未来,恐怕便取决于接下来前往结束的方式。
——是的。
这次、就是结束了。
意外的,闭锁的地下世界,竟也起了稍稍吹动濡湿的紫色发尾的风。
单手拿着刀,拢起右侧的鬓发露出耳廓。
不含任何同情的直视着。
苍角琉绚口中失去善意的言语是如此让「她」痛苦到泫然欲泣。
“……正因为已经如此。
放着不管的话,就自灭了吧?那是不行的,不是说过了么,——我想要杀了你。
所以。一定要追来啊。为了能把你杀掉……亲手。”
何等过分。
何等地刺痛人心。
——这个人果然全无温柔。
她是最差劲的,不把人命看在眼里的杀人魔。
即使是不用去管也会枯萎殆尽的自己,这个人也不肯给予半分的怜惜,更说是要亲手杀掉才行。
可就算如此。
上塘月影也没有去大声怒骂。
“你就……这么想杀……我吗?难道说……我有做了什么不可以的事吗………”
她可怜地像是在哭。
女孩子的泪水,是能够换回短暂的同情的宝物。
她相信一直以来可以获得善意的方法,认为这样做就可以改变琉绚的话,认为受伤的自己就可以从那个人那里获得美好的感情。
然而,这都是上塘月影的妄想罢了。
既无法改变逼近过来的死。也无法改变自己心里的痛楚。
更不能改变苍角琉绚的追加攻击。
——因为,
总是丢开宝贵的过去,
我,从来不会介意伤害别人这回事,更不会觉得受伤就是可以被原谅的理由。
通过凝视的眼眸传达这样很残酷很过分的讯息。
不论对谁。
和服的少女构筑起无意义的笑,
“啊。当然想杀了。不过,这和你做了什么没关系。
不论你做了什么,差点杀了谁都无所谓,就算什么也没做也无所谓。
——只是,我想要杀而已。
不受任何人的影响,要怎么做是只取决于我的,明白吗?……不,对你来说想必很难吧。”
毫无迷茫的雨声,
大肆地,直白地宣言着绝对性的罪行。
什么啊这是。为什么能对自己堂堂的说出这种过分的话呢。
这个杀人魔已经扭曲了。
仿佛在颤抖的人形,虽然是这样委屈地想哭,但同时也有某种真实的想法正在发芽。
似乎并不会觉得她说的有什么不可以。
上塘月影激烈的呼吸着,把全部的心意投向琉绚。
想要的冲动,穿越界限成为了杀念。再一次回想起天顶上想要杀了这个人的心情,她安静地用双手覆住异常者没有心的胸口。
……变得无比狭小的天地,
也在浓厚的水汽中,比任何一次都更压抑地碾过整个地下街。
“你这个杀人魔——”
月影很难颤动声带的声音显得格外灼烈。
好似含有热度。刚才的那副哀愁的态度已经消失无踪,眼前的白色人形认真得像是要咬人一样。
充满血腥味的视线也死死盯着。
这一次,除了虚伪的装做普通的谴责以外,更有着某种真正撼动人心的感情。
琉绚亦为之稍稍着迷了。
那强烈的存在感,属于月影的死,还有……全力的敌意。
令她无处逃避。
——啊啊。立刻就明白了。
——我想,这一定是因为上塘月影很想要杀了我吧。
完完全全地在展露自身。
一直以来,为了普通而压抑在体内的情感,或是认知,以淹没一切之势倾泻而出。
因为把「苍角琉绚」这个人定义为不具有人性的杀人魔。——那么就算杀了也是不会受到责怪的。
得到了这样的借口便可以吞没周围。
面对如此地干脆,面对如此如此贴近于死亡,渴望着杀与血的上塘月影。
予以回应一般。
琉绚毫不做作地用手中的<反则北斗>指向白色的人形。
是了,原本就没有交流的必要。
想要杀掉上塘月影,固执着这份心情的苍角琉绚,赤色和服的她毫无温和地笑了起来。
“……啊啊,你怎么想都无所谓。”
清澈的高音冻雨般凝结,寒酷的锋锐与冰冷将人变化为刀的衍生。
惊悚十足的危险刺激得灵魂都卷上恶寒。
不安的上塘月影,看到苍角琉绚就这样与自己对峙着,很缓慢地合上无聊的眼,仿佛确认心情般如普通的人类一样点了点头。
“但是,要做的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现在的你也能明白这个感觉吧。”
月影无法否认。
琉绚的话,正是她刚刚从心里冒出的想法。
一直不肯去直视的事情,却被这个人轻而易举地从心中揪了出来。
坚决无比的轻易说着杀人轻易伤害别人。
上塘月影很讨厌眼前这个对那黑色的女孩儿那么温柔,却分明不肯施舍给自己一线的善意的和装女人,很讨厌这个总是过分的欺负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要杀了她的可恶的家伙。
嗯嗯,没有错。
上塘月影十分十分地讨厌苍角琉绚。
然而对能挺起胸膛,明知意味着什么却能下定决心的那个人。
她觉得作为异常者的自己是很羡慕的也说不定。
所以才会仿佛重合在一起的,
说出那种话吧——
“……我。要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宛若告白一样激烈地,彼此重叠着贯穿小小的世界的,只看着对方一个人的绝对的心意。
——那激昂,
是第一次只属于你和我共有的全部。
——下一瞬。
琉绚的双眼,拔刀般锋利难挡地张开了。
失去视力的灰色眸子,无神的瞳孔被血液流动般的赤色占据。
只有回转的光蓝碎屑像是还属于生者的颜色。
这时——
白色的人形发出尖锐的悲鸣。
和拙劣的宣言无关。在那斩切灵魂的杀害之意中央,上塘月影持有的情绪只是纯粹的恐惧。
绝对会死,如果不杀了她的话绝对会死。
一定不可以让她靠近过来。
“——绽放啊!”
抱着那样强烈的拒绝和害怕仓促地叫喊出声。
双手叠在胸前,宛若绷直腰身一样,挺着上半身向前探出头的上塘月影。
她全心地施展自己的力量。
一定在催促着更快一点,死死地盯住呈现满开般光景的绚烂,甚至都错觉了不会有的激烈心跳。
因为那个人的动作实在是令人惊异的神速。
睁开眼的同时才跑起来的。……这个也能算是跑吗?
并不是给人以奔跑的视觉感触。赤色和服的少女,琉绚前脚掌点地带动全身的行动方式,明确地展现出的是一种来自古典的剑士跃动的美感。
如果不是讨厌的杀气,
肯定是会被误认为令人着迷的漂亮舞蹈吧?
胜似神乐。
不过,没有赏析的余地。
超越了动态视力可以把握的高速度。
眨眼就把战前彼此好好保持住那个安全的距离——约十六米的长度顷刻颠覆。
只有慑人的眼眸在时间停不住的视界里留下一道凄厉的红线。
掠过浸湿小腿的水面,巨船破冰一样分开从上层断裂的水管垂下的瀑布,那支无鞘的妖刀大概连数秒都不用就会吻上月影娇嫩的脖颈。
即使反抗逃避,过于瘦弱的身体也会被扯回来按倒在地。
总是说着要杀掉月影的这个人。
无疑会毫不怜惜地骑住摔下来的月影的腰,把冰冷的刀在激烈的动作后直接插入她的身体。
鲜烈的死让她知道这个。
幸好,及时赶上了。
恐怕只是需要伸出手指这样简单的信息量都会来不及吧?
什么都不用做便能发动能力的月影。
等待力量成型的时间,亦险些就追不上苍角琉绚强势席卷而来的突击技。
……这也就是因为那个家伙,
是使用刀具这种限定了攻击距离的接近式兵器的类型。
总之算是放下心。
无需进行实际动作的自己要更快一点。
“是我——”
赢了。上塘月影将要宣言的胜利,
在狭小的空间代替「现世」笼罩那个人之前一刻就被斩断了。
明明是应该已确定下来的结局(Ending)。
苍角琉绚应该于此败北。
但,以为是极限。怎么也没想到那样凌厉的突击,在她将全部精神集中重点应对这刀势时,竟然像是才进入正题一般,又绽开比前一击的极致还要更快许多的连突。——两回。
一次比一次还要更加惊艳夺目。
别说是动作,发声……乃至于思考运转的时间都不复存在。
由于过分的惧怕而没覆盖全域采取集中一点。
犯下错误的上塘月影。
要不是,她的能力在使用时,会自然的在身周留下一部分象征性地效果。
皱起眉头的琉绚贯穿储物室的金属门的<反则北斗>。
那一定是会狠狠插进她的身体吧?
擦肩而过的死。
只是,靠近就被恶寒席卷全身上下的死。
那个交错间的琉绚,仿佛用绝对性的伤害舔遍全身的赤色妖刀,让迟钝的她回想起昨天的狙击。
或者说疯狂的实感要更在之上。
无法呼吸。
身体也无法动弹。
脑海里一片空白灵魂只能表现出颤抖。
真的是站在生与死的边界。除了体会脊髓传来的像是死亡一样的恶寒,什么也做不到。
……从未具有呼吸,
身体早就枯萎,不可能有这些感觉的人形虚弱的颤抖着。
就像是瑟缩成一团的可怜幼兽。
这无疑体现出月影作为献身杀戮之人的不足。
怎么可以因为心的动摇,怎么可以因为害怕的情绪就放过这种好机会呢。
难得造成琉绚的刀插进金属门的局面,
不追加攻击怎么行。
——这样的话,等待反击的人,不就白费精神了吗?
相当不满地用力瞪视过去。
以冰冷的恶质视线,让陷入一个人的战栗的月影,被死亡的气息拉回到现实之中。
背对金属门面向白色的人形的苍角琉绚。
两只手一正一反结实的握着<反则北斗>长柄的和装大小姐。
正似字面意义的将阻碍一刀两断。
贯穿大门的刀,是故意呈刀锋笔直向上的位置插进去的。支撑轴作用的右脚,也是第一时间就踩着盈起的水花带动身体进行旋转。
早已做好了准备。
她能够保证意外的刺进金属门不影响后续出刀。
借着双手大幅度挥刀的动作,甚至可以将必然被斩碎的金属门残片变成自己的武器。
只是,那个上塘月影实在是太没用了。
仅仅是差点被死吞没。——不过是体会到这厮杀中时刻伴随的现实。
居然就会因为恐惧而失神。
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适合只存在这种极端相处方式的杀伐。
也绝对不适合成为没有心的「异常者」。
……乖乖地与朋友们一起,
在午后喝着红茶,普通地笑着讨论学校的趣事,因为恋爱的话题害羞地陷入慌乱。
像这样慢吞吞的富家小姐的生活,
才更适合她吧、
“——真是。烂透的世界。”
一刀斩开封闭的金属门与一直线的积水。
不知为何咬住了下唇的琉绚,右脚踏地作为再加速的推进力,为斩切过一周的<反则北斗>,在双手变更正反的握法途中,添加上与顺畅地横向挥舞相互作用的强烈冲击感。
流动的妖刀是堪称超速的一击。
幻觉引擎般的轰鸣,甚至连仿佛风之魔神吹息的热风、烈风、疾风……
都被灼烧的眼眸留下的赤色引线从中切开。
这水光中袭来的「斩击」,非自然性地有种歪曲的狭小视界也会被她杀掉的错觉。
仍带有怯意,白色的人形忍不住向后逃避的冲动。
颠覆受到「常识」保护的认知,通过比谁都清楚的对去不到的世界,与困锁身体的世界过于反差的强烈矛盾,带来足以称之为致命的诱导。
如果说她这得意的能力都无法限制那个可恶的杀人魔的行动。
如果说……
那让不存在的心脏产生冷气的刀锋,
真的。
能将虚假的世界斩杀。
现在这个再也不会遭到任何东西任何人的伤害,亦并非实际存在的,
就犹如「现象」一般自由的身体。
是否,也会被和服的杀人魔残忍地用那支刀给杀害了呢……?
因为她是那么喜欢「杀人」。
和月影不一样,她是面对多么过分的惨剧都不皱眉头,甚至还能令人反感的笑起来的说要杀了你。
是早已背离常识的不可以被原谅的真正杀人者。
毫无罪的意识的那个家伙,
一定已杀了很多、很多、很多的人,——为了自私的快乐。
而自己就是下一个。
月影想到这个就觉得很冷、很冷。
不由自主就熟悉地追忆起身体逐渐冻结的那段时间,
仿佛四周垂着细细水流的地下街,它由下向上的每一个角落也都开始僵硬地变得凝固起来。
于是,向着赤色的妖刀,刹那间十分抗拒地露出了哀转的眼神——
那不只是死,
还是,上塘月影最讨厌的牢狱。
你不要再靠近过来了。……只能像是这样沉重而可怜的祈愿。
颤抖一般轻轻在空中摇晃。
然而苍角家除了杀什么也没有的刀势更快地追来。
不懂得怜悯。触不到那种幸福的感情。仅仅为了杀掉对方,而专心于如何更高效率的让她的身体停止机能。
名为“苍角琉绚”的妖刀就是如此地简单直接。
更让月影饱含热泪。
——为什么、就这么地讨厌我吗?
“————”
上塘月影双眼醺得通红。
扼住喉咙般的死压迫得她喘息不止。
但,反而更像是性奋起来的人形只是狠狠地盯着和装的少女。
生气地发动能力。
想要在更近的距离凝视她的双眼,是在追寻什么呢。——尽管想不出来又觉得是明白的,却不能承认。
所以,才会这么既具有攻击性和杀伤力。
又卑怯得不堪一击。
——这样,是杀不了我的。
电子的视野瞬间被只有十数公分的细缝笼罩时,琉绚的面上透出这等确信。
事实上,必然的结果也即是如此。
不像对普通的人,在侵入的刹那就已经决定了她们的死亡宣判。
上塘月影在使用的这个力量,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有限制剑士的行动发挥出它的作用,但是……
她青蓝色的眼在下一个结点就看到了。
应该碍于错误的世界认知。不光是周遭的距离和所在无法把握,连身体的出力都被意识所控制的少女。
琉绚的动作只有最初的第一步让纤细的身体歪倒的光景。
很不可理解的。
维持着歪倒的姿态双手斜举起<反则北斗>。
精准而没有偏差的轨迹。那优雅到仿佛艺术又迅捷如闪光一般的行动,借着摔倒的重力旋身的离心力之刀,以更远超构筑成霞之构的架势的速度,流星般挥过大气。
——这是超乎常理限制的一击。
类似于简称AIWS的爱丽丝梦游仙境症候群(Alice in Wonderland Syndrome)。
月影的能力,是可以扭曲他人对世界的识别判断的力量。
就像是舞蹈大厅战斗时那样。
物理上不可能会变小的空间其实是琉绚的认知方式被上塘月影搅乱了。
无法掌握跟周围的距离感。有时候狭窄得烦闷,有的时候远方会产生扭曲。受到影响的她不能准确的触及真实的存在实感。
……毕竟所谓的世界,
对人类来说,只不过是用身体用眼睛锁定的一个小小的范围。
呆在井底观天的青蛙永远不会懂外界的广阔。
必须拥有体感,切身接触的所在才能成为拥有实感、可以去相信的认识。——即使它并不是真实。甚至是和经验有所矛盾的非正常比例。
当然,这里强烈的冲突就会造成异常。
不是肉体而是精神,常世和异界交织出的过度偏差将会伤害心灵。
以上塘月影的做法为例子的话,就是把普通的世界给受到影响的人替换成那个狭小的视界。
本来就活得很压抑的一部分人在仿佛被牢笼锁住的共鸣下,因为那份外人无法理解的认知蹂躏,即使身体并不会觉得异常,意识混乱的精神却带来真实般的窒息难受的幻觉。
被折磨不止的精神压迫地走向自灭的结局。
之前的死者可以算是一种的案例。
而即便能接受改变,不会在压抑的气氛中变成这样——
为了配合这个「认识」的缘故。
受到精神支配的肉体方面也自然就会限制了需要的出力效果。
没人会因想要前往一公分外的世界全力跳跃的吧?
更何况,前方没有道路。
就算下意识地以为自己行动了该有的距离,实际上被认知圈养住的肉体为了保护自我的安全,也只是将「非正常」的比例作为「正常」来行动。
表现就如同第一次的那个时候,
琉绚触不到的吉他盒与怎么也靠近不了的前方,
即是因为,她的身体方面由于错误的认知已觉得这样的程度就可以做到,
自然不会再分出多余的力量。
……所以很吃惊。
为什么她还能够以正常的动作挥刀呢。
那认知,应该是明知有问题,也无法挣脱的绝对的暴力。
因为,五感感觉到的印象所具有的「真实感」,是那么、那么、那么的现实,那么的重。
不论是身体的一点点枯萎,
还是明明知晓,却会把一直被关着的储物间认知成自己的世界,
那些残留在心灵上的痛苦都是那么的鲜明。
回忆到曾经。渐渐显得悲恸的上塘月影不由得更加瑟瑟发抖,她可怜的模样真是分外的惹人同情。
以致于连那虚无的能力,
竟也被「斩」的苍色光芒直接截断消失的现象,
也错失了。……原本那才是比琉绚还能行动,要更需要注意的绝对性的「死」。
连认知这种东西都能杀得掉的妖刀。
擅自靠近过来的话,就算是存在也给你斩得分毫不剩……吗?
“……这次忘记的又是什么呢。”
很随意地放松僵硬的身体。
悲哀的雨声里,垂落的<反则北斗>刀尖浸没着积水。
琉绚歪着头看向不远处的人形,仍旧不存在视力的赤色眼瞳仿佛流着的血。
其中的光色是很近似于人类可以表现的哀伤。——并非因为忘记,而是因为根本想不起却连哀伤都不存在的自己。
不过,这表情也只维持了一个呼吸。
俯视着近前的上塘月影,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那个眼神似曾相识——一双灼热如发情期的,只是爱慕的为了杀而存在的眼睛。
说着豁尽一切也要杀了你的眼神。
只想着我,说要杀我。
比可怜人的同情要更加纯粹更加激烈到爆炸的感情。
……因为是「异常者」所以?
月影被她这样看着反而暖融融地安静下来。
要被吃掉了。很可笑的,莫名冒出这样意义不明的想法。
颤动很难发声的声带。白色的人形十分、十分恍惚地发出一线破碎的噫语,
“为、什么……”
“……什么,不是值得意外的事啊。”
那个人无聊地勾出漂亮的笑容。
才注意到,锐利的杀气之下的她长得还真是可爱呢。
鲜艳的赤红色的和服,和杀戮时一侧挽起淡紫色的鬓发露出耳廓弧线的发型也很合适。
可惜,是个一点也不知道体谅女孩子的混蛋。
不小心走了神。
半空中轻轻晃荡着的上塘月影,像是变得在意一样听着雨一般的清澈高音。
“所谓的厮杀就是这样的。因为生命暴露在危险下而神经紧绷,因为断定的死是那么的暴力、那么的全心全意而看不进其他,只有彼此才是现实的境界。——杀,可是比「爱」还要深切的感情啊。”
“…………”
白色的人形没有回答。
上塘月影并非对琉绚的谬论毫无感想。
相反的,既是不愿意接受杀要比爱还深切的糟糕说法,又是心脉跳动地沉醉于比最好的善意,还要更让孤独的「异常者」无法抛开的太过真挚的死。
矛盾又统一的她,像是坠入恋情般,想要对眼前的这个女人说好多好多。
只是。没能得到这个机会。
发不出声音,连思考的余地都不曾留下。
险些被蹭过胸脯的一刀正面截断。
——瞬间。
战斗,再一次开始了。
苍角琉绚,那支和白色的<反则北斗>融为一体的赤色妖刀。
她。丝毫不打算在对话上浪费宝贵的时间。——是知道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吗?看着对方仿佛在说心情就用厮杀来表达的红目,上塘月影很愿意这样想。
因为这代表那个可恶的杀人魔,
至少是在意着她的。尽管那也只是为了能够杀掉她……
一定有哪里变得不对劲了。
没见过面的人,想要杀了自己的杀人魔。
堪称最糟糕的陌生人。
与像这样的家伙,每一刻都扼住彼此生死的相互杀伐,怎么会带来如此安稳的实在感呢。
……琉绚的心跳声,
在激烈战斗掀起的水声里也是那么的清晰可闻。
乱暴而专一。恋慕地听着这个,尽管是些许也幻觉了自己的心还在跳动。
想要一直被就这样带领着。
月影扭曲了视界。
格外强烈地用思念聚拢呵出白气的杀意。
沙沙的,晃动着短短的白色裙摆,她认真地操纵囚笼的黑色,试图在斩击之前用感性与理性的磨损,夺走保护对方的「常识」的认知。
这种无往不胜的力量,却在琉绚的一刀之下斩尽。
她保持着又因上塘月影身周的歪曲领域失之毫厘的落下的前一刀砍空的姿势。
抢在压迫心灵的攻势到来前就弹跳出去。
随着尖锐如和弓(弓箭的一种)的清冽破空声出现在上塘月影耳际。
<鳞刀-反则北斗>,颤动着水色的代表琉绚的刀,已然很自然地循着无机质的弯弧向上挑去。
白色人形所创造的狭小世界,
就这样消失。
……光只是这倒也没什么。
上塘月影最难受的囚禁的痛苦对苍角琉绚并没有用。
和或多或少都会共感的普通人不同,那个人就好像是最初就不存在着这种困扰。
从不打算摆脱束缚,也迥异于为了什么而受到牵绊的鵤木真雛,自己主动地创造着隔离世界的绝对束缚的她,不明白月影被社会、家族、身体束缚得喘不过气的压力。
所以,只剩下附赠效果的认知障碍能力会被斩断。——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这属于「上塘」的性质并不是全部。
月影的能力不止于此。
第一次直面接触,觉得她应该是某种物理性效果的直感。
急躁于上塘月影生命的和装剑士。
看似只为杀,尽管确实是只为了杀而挥剑的琉绚,大意地把那由身体内部造成的伤害给忽略了。
……幻觉的认知障碍是不会真实的吐血的。
如此简单的道理,怎么可以用想不到这种说辞来轻易抵赖掉呢。
“———笨蛋——!”
叹息的雨声刺穿的是琉绚自己。
尽管「异样」袭来时,就立刻察觉的把刀势给硬生生转变了。
更加提速的,为了用抢先的杀压过大意的失误,琉绚向上塘月影咽喉斜切的<反则北斗>,还是在嘴里流出一道红痕的同一刻,维持不住安定的追不上咬住的死。
身体回旋着错过一切。
不过是斩断地下街支撑柱的少女。
赤色的和服由于激烈的淋水已经紧紧包住身体的大小姐。
白润紧致的大腿,暧昧地垂着水珠的她,宛如警惕的黑猫一样踮起脚半蹲在没过臀部的积水里。
眼眸锁定了哮喘般激烈喘息的月影。
“————”
仿佛在喘息却没有声音。
上塘月影也在狂热地盯着猫科动物般敏感的少女。
她的刀失去安定不是因为月影的力量,虽然内部的破坏确实让那个人嘴角溢出鲜血,实际上造成决定性影响的是已经染过半边和服的暗红。
同样作为那一发狙击的对象,
月影加剧了死亡,苍角琉绚自然也不可能毫发无损。
不光是伤口早就绽开溢血。
直接枪击打断的肩骨和遭到冲击力碾压的内脏,无论哪一边都是限制动作的致命伤。
——就是这种身体状态,
还能只是为杀了我,只是为了杀掉已没多少时间的我乱来成这个样子。
真的是……让人心口发热到想要哭泣。
而又是这样也能在月影的力量和昨天的伤痕双重作用下,绮丽地斩出那般锐利惊人的轨迹。
直径足足有一米多的支撑柱。
那根本不是凭一支细长的日本刀就能横断的物件。
即便是家传的名刀,没有足够的技巧和力量,也得沦落个刀身折断的下场吧?
尽管如此,它却轰然地倒进水洼。并且不是简单的碎裂一小块儿,是被那个人用重伤之下的斜斩一分为二。
像是切进奶酪或豆腐般。
这已经不是能用“精湛”这种次元的称赞来形容的剑术了。
热风、疾风一般的高速度也好。
无论什么姿态,都能将死亡的剑继续下去的技巧也好。
妖鬼般超越了常人的特别行动力也好。
眼前的「苍角琉绚」,所有一切的单纯的、原始的、不具备杀以外的成分的古之剑士。
她。无疑是,
一支已将「死」迫至极限的妖刀。
想要与之对抗的话,
如果,真心的。是想要杀了她的话——
那令人难以测度的高度,一定必须是和琉绚同样最初就已扭曲,并且能够贯彻到底的给予绝对的肯定的「真货」了吧?
比如毫不犹豫地就选择前往那一侧的兄长大人。
或者昨天浮于高楼上的那个、
至少,上塘月影,哪怕也是天生就坏掉了的异常者的她。
都是没有任何的一丁点的可能性的。
……察觉到真实。
察觉到这一战必然性的死,
白色的人形所幻觉的,不该有的眼睑发热更强烈了。
好像在哭。
但是——
并没有就此停下的意思。
还想要更多更多地被如此强烈的情感包围。
就算是一下下也罢,如果是能让眼前这个讨人厌的、欺负人的杀人魔放在心里。
即使留在这个充满桎梏的世界也可以。
依偎着让人舒畅的心的「热」,无法忍耐某种回归朦胧的不快。
上塘月影——纵然毫无意义却并非没有目的的「现象」,在苍角琉绚明明没有恢复视力,却唯独映出了白色人形的碎光眸子里,念出同调所召唤的答案。
“……我们的厮杀…还没有完呢……”
“——啊啊,你、是我的,不会让给任何人的。绝对。”
应对那支离破碎的话语与浓烈的愿望。
清冽如雨的女声,依然不具备向善意扩散的美好,有的只是唯一的一种冲动。
但,就是应该这样才对。
笨拙的人形,不知道更具有「意义」的温度。
无论是迫近的死亡,刺痛脸颊的烈风疾风,还是从足裸处宛若海藻般缠绕上来的「杀」的寒意,虽然会觉得十分难受,却并不是没有甜蜜的爱恋。
到头来,温暖和寒苦都不过就是同一性质的程度差距罢了。
不管哪一边都已越过普通,是超越了现有的束缚之锁才能深入到的另一侧。……不分高下。
嗯,果然都是一样的。
——所以,比起内心的感情要远远及不上的仅有表面功夫的温暖,
倘若那些唯有同情的视线并无意义,
那么,我想要抓住的,可能是要更接近这一份心意也说不定。……即使,那实在是冰冷残酷,又掩埋着过分的悲伤的深海。
“明明……是你的话……
是你的话,一定能带来真正的温暖的……
一定……能带我离开的……”
听到了。
晶莹的水珠,
碎在积沉的小小河流里的声音。
好像是有在笑着的。
哪怕枯萎的身体不具备那种奢侈的条件,也是可以保持这种甘美的一厢情愿。
和被吸入暗蓝消融得无影无踪的可怜的水珠同样。
飘忽地,慢慢变得稀薄的白色人形。
月影轻呼出幻觉的白色吐息。那简直就像是。——寒冬里为了温暖冻僵的手指而呵出的温暖,亦同样也是流窜着恶寒,企图支配这具躯壳的恐惧。
“但是,与我这般不像样的「异常者」相配的,
大概不会是那种仿佛做梦的幸福……对吧?最差劲的,欺负人的,杀人魔小姐……”
“……你,别太得意忘形了?”
虽是这么说却更近似于不加抑扬顿挫的棒读。
妖气十足的和装剑士,连嘴角依然垂着的血痕都没有擦掉,只是在轻微的破水声中站起来。
……赤色的和服看起来已被打湿。
由于漂亮却不注意的动作,振袖和下摆都在滴答地坠着实在的水线。
这黑暗的地下城中。
她的样子,就如同从深水涌上来的人鱼。
发尾晕染着紫色的黑发,也因为不均匀的濡湿浸透而带有层次特别突出的鲜亮光泽。
总觉得会很合适。——这个人和雨。虽然现在只是水管的漏水,上塘月影还是会有这种微妙的感觉。
不过,这样子对身体不好吧……
和服紧裹的轮廓下,不算上扬的圆润前弧线是没穿的原因?
尽管像这些比较在意的部分还有不少的存在。
但嘶的一声让月影没法乱想了。
尖锐而又静谧。
那是,刀切开大气的声音。是强烈的死,在冻住肺腑的恶寒里延展开的声音。
——丢开整个世界,
针对我一个人,只想要夺走我的声音。
与被囚禁在狭窄的空间,因廉价的可怜而获得的温暖相比,这个刹那,透过刀锋相互抚慰的杀意而咬噬过来的仅仅寒冷更要显得真实。
月影无法抵抗诱惑的细细品味着残存在胸中的感情。
可以肯定。能够拥抱这份心意的机会,对于她来说已经没有剩下多少了。
本来就快要接近极限。
昨天降下的狙击更是致命的信号。
已经没有未来了。
所以,她想要尽可能的,把全部的全部都花费在记住这情绪。
但苍角琉绚并没给上塘月影留下这样的余地。
明知放着不管就会迎来结束,那个人,那双流动着的血一般的眼眸,那支魔性的赤红妖刀,哪怕嘴里还在溢着血,肩膀的伤口也因为夸张的战斗方式在绽裂,她还是这样锲而不舍的咬上来。
只要稍不认真便会死掉。
那样的话,就连追忆这份在外人看来也许会很蠢,
对自己却很重要的感情也做不到了。
明明在这个狭小的世界「得到」总是那么难,「失去」就是那么简单到讨厌。
然而,抱怨也没有办法。月影终究只得为了毫无意义的执念——反正结束的结局(Ending)是必然的,现在记住也不过是短暂的梦幻泡影,全力地阻止死亡的靠近。
纵然不可能去「追忆」地仅仅是在战斗中拖延生命。
这也是、毫无意义的行为。
“————”
心知肚明而分外破碎地挣扎嗤笑着。
一边向后飘动,上塘月影生涩地动用了来自「R-Line」的力量。
……岛叶的浮游灵。
身体开始枯萎时想起的早已强制安装的游戏。
体会了虚假的自由与现实的反差,让某种心情跨越了临界点而得到的足以影响真实的能力。
可以操控他人行动的王牌。
很像是「上塘」的性质赐予她的认知障碍,却是相当合理性的物理现象。
让琉绚耳部也渗出血,应当斩过白色人形腰肢的刀势,也和此前受到认知障碍影响时一样变成擦身而过的决定性失误。
这个固有名为「驱动者(インスペクター)」的渗透能力的极致。
它的真面目是——
“……水汽吗。”
好像不太适应自己的身体似得。
苍角琉绚,少女在月影有些愕然的凝视下,缓慢地把单手持刀的姿势换成双手并握。
五指慢动作般一点点扣上<反则北斗>的刀柄的动作。
很有种古典式的美感。
明明外观已经又是湿透又是染血的。
会这么觉得,是因为赤红和服加上日本刀这样的纯正和风组合,在现代的审美看来本就经常与壮烈死战的武士(Samurai)有很高重叠度吗?
当然,这个欺负人的杀人魔长得很好看又有一具好身材。
这一定也是个重要的理由。
就像男同学们经常讨论游戏里的女孩子「大破」——受到一定伤害时换上的立绘。
不,重点不在这里呢。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知道呢,上塘月影发出疑问。
剧烈的喘息,宛如哮喘发作一样的颤抖是因为使用增加身体负担的能力。
她的身体由于痛苦而慌乱地摇动着。可即使是如此,月影的眼睛也牢牢地锁定着和装的剑士。
刚刚的擦身而过。
真的只能算是擦过的痕迹,也让她切实地感觉到了死的味道。
很危险。已经承认了死的到来也会这样觉得吗?
不太清楚是不是又有哪里搞错了。
总之,她在盯着琉绚。
顺便也为正疑惑着的事情表达出想要知道答案的意思。
然后。就得到了透着无聊的回答——
“——只是,想起来了。”
安静地慢慢说着,
连托不动湿润的发丝的风也停下来。
重整架势。双手握刀,刀尖直指人形的动作牵动肩头的伤口。
啧地拧起眉毛,琉绚低眼扫了一眼已成暗红的右肩,才接着用不愉快的表情瞟向上塘月影。
“昨天那次遭遇之时的情况——”
箱庭大厦未完工的预备舞蹈教室里的那一战。
初次接触上塘月影前,不是抢先就闻到了异常浓厚的水汽了吗?
当时被称为道标的人可还没有打坏大楼。
供水系统不但应该处于正常状态,早就停止施工也没有人居住的箱庭大厦,那应该要比正常的居民区还要干燥些才对。
可琉绚却实在的嗅到了水汽。
而紧接着视界的异常,还有上塘月影的出现也太过巧合。
虽然当时因为连续的突发状况来不及细想,但现在再回忆起来就指向的很明确了。
至于能力的作用效果这方面——
那个时候,失控时突兀地从嘴里溢出血也让琉绚稍微注意到一点儿。
并非胃部受创。
肺部的状态基本上也相当正常。
又没傻到咬破舌头,剩下的问题所在也就呼之欲出了。
——脑部。
她的能力作用于脑部。
而且按照直感,那应该是种强迫性的,物理层面的干涉力量。
初战那次头被抱住引发的排斥反应也是这个吧。
不存在自我意识的现象一般的她,大概是自然性地直接把全部的能力都拿出来使用。造成受害者们意识不到死亡的自残也是这样。
上塘家的特性规划起来还是属于温和派的。
要做到那种程度,一眼就能看出是放养型半调子的上塘月影恐怕还不行。
而如果加上那个作用在脑部的水汽能力。
就有可能了。
琉绚曾经有看文献提到过。
过去,出现过一位一手包办全部精神系现象的超能力者。
囊括读心潜行、强迫自白、气绝昏倒、扭曲认知、印象操作、好恶增加、感情移植等等的能力。
能可同时精密操作约有十人的她。
这个能力的原理,就是藉由操纵水分变化而引起的种种生理现象。
主要的控制对象为目标的脑内物质分泌,虽然在体液的比例调配上也有一定能力,不过触及脑部作用和水汽的上塘月影的能力,想来很大可能也是近似性质的东西。
这样的话,
只是让那些受害者忽略痛觉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
自然也就是轻而易举的小事了。
——精神系的能力是人格高尚的人才能掌控的,被乱来的家伙肆意使用会很危险……吗?
是谁说的话呢。
总觉得是最近才「变得」能够想起来。
知道那明显是很具有针对性的语调是纯粹指向自己的责难。
回想起难过的心情。——很快,又讽刺起觉得可以觉得难过的这个自己。
某种意义上无法推卸的琉绚。
她,仰视着还困惑于昨天的遭遇这样的话题的上塘月影,不知是对白色的人形,还是对上塘家的那个男人,亦或者是对布满裂痕的自己,很无聊又不感兴趣地笑了。
“……在异常者里寻求心灵高尚的家伙?
不管是谁,一定搞错了什么吧?啊啊,这里可是无可救药的差劲家伙的集合啊——”
浸透赤色和服的少女。
握紧<鳞刀-反则北斗>的苍角琉绚。
她漂亮的脸上,浮现的是,比谁都更合适溢满魔性的异常者的笑颜。
失神的瞳孔里没有能被称为「人心」之物。
有的,只是冲动。
毫不掩饰的纯粹而锋利的冲动。
这份壮烈,让上塘月影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并非只是恐惧,更多的恐怕是爱恋吧,第一次拥有如此美妙的感受,少女不由自主地陷入爱巢。
仅仅,一个人的,甚至并不清楚这份心情的真实的,
被迷住了。
而不懂得那幻觉的心跳到底是什么的她。
不论如何都想要回应的话,月影能够想到的绝不包含任何玷污这份心的虚假的方式。
果然,还是只有那一个了吧……?
不久前学自琉绚的。
全心全意的,把一切的一切都托付进唯一的「杀」的狂热。
这样一来搞不清楚的对话也就不再重要了。
“—————”
天上的人形激昂地呵出淡淡的白气。
不需要指引,也不需要动作,很快融入进大气的水分,只是因为意志就无形地扑向琉绚的鼻尖。
这个力量扩散的速度亦实在是猝不及防的惊人。
已然有了准备就不会一无所知。
能认视到异常的靠近,对「靠近」这个行为比谁都敏感的琉绚并非束手无策。——但,即便她第一时间就察觉了暴力的侵入,月影使用的水分还是像没有距离一样融进体内。
一息间,属于苍角的血液再一次落入积水。
细微的红即时被沉沉的黑淹没。
不止是上塘月影的力量影响脑部而造成由内部绽开的损伤,
更有力的是,执行效果便会让脑部受损,那水分寄宿着的恶意改变她人心灵的力量。
和认知障碍时近乎一样的只有十数公分的视野。
狭窄的空间充满了压抑。
不过,身体逐渐枯萎下去的异样感受,还有……再也动弹不得的人,逃避该要接受的现实,对于未知数的外界抱有获救希望,而一天天因死的倒计时更加绝望的心情。
加入体验的琉绚也不得不老实承认。
这病毒般感染过来的「共感」,确实是让原本只有视觉效果的力量增强了真实感。
特选的受害者们被这种凄厉的诱导引向自灭的道路也很正常。
但是,这心情算怎么回事啊。
绝非是杜撰,也就是说共感的来源必然是上塘月影吧?
虽然一直就觉得她不对劲,再怎么说这也太过了。——因为对外界的「希望」而招致深恶的绝望,要说是真雛那样被什么「R-Line」改变的Player还能接受,可上塘月影她是天生的啊。
纵使看得出那家伙是克制自己的类型。
生长环境也比较轻松。是较为冷漠的,很难分辨出自己与周围一切的差别的绝对性的那种。
然而,基础的东西,应该还是无法自欺欺人的才对。
所以真的吃惊了——
“——你,果然不适合这一边。”
仿佛流动着的血的眸子,深深地伫视着竟是真正在相信希望的上塘月影。
和弓般清冽而笔直的贯穿黑暗的绮丽声音。
那是,有如咏叹调一般的祭奠。毫无障碍挥落的刀,不存在做作的斩击截断从一开始,就不可能造成影响的共感。月影的这一击是无用的。
除了再一次让受伤的少女清楚地明白身为异常者的刺痛的事实。
“「异常者」是不会做梦的。
哪怕,有些太累的时候可能会产生「错觉」,但那终究也是不会变成梦的幻象。
无人祈求的真实,即便是无比的悲哀,也必须凭自己的双手拉开被不可逃避的命运唤醒的寂寥帷幕。
为了生存,而挥起的只属于自己的勇气(Desire)。
就算是——误会了多么重要的宝物(Memory)前来阻碍的话,该做的也仅仅只有揭起那份毫无幸福的冲动,让痛楚化为永无停歇的羽翼,点燃眼眸中的火焰,将一切阻拦去路的阻碍毫不残留的燃烧殆尽而已。
这应该是……无论谁都心知肚明的才对………”
说着,甩了甩碍眼的湿头发。
吐出最后的污血,放弃双手持刀的回到平时的常态。
尽管是双手要更具有杀伤力——同时想要切实地夺走人类的生命,这样也要更为合适。
琉绚她喜欢的却一直是带有十分自然的薄弱感的单手握刀。
理由已经记不清了。
不过那种事亦早就没有计较的必要了。
只要杀得了……
赤色和服的大小姐抱着这个念头,不再多想的完全锁定白色人形的颈部。
并非什么计划性的目标,只是单纯的「趣味」。
仅仅如此,
上塘月影也觉察了危险的恶寒。
她知道彼此的距离,就像是死胡同的储物间直指远方的唯一出口,这短短的不到十公尺的距离,对于眼前的这个人来说绝不是可称之为安全的能够放心的所在。
月影并不清楚这个想要杀了她的女人原本是什么样的水平。
可简单的类比她还是会的。
曾经按照普通人的认知来构筑的考量早已不可靠。
实际上,这个和月影差不多同年级的女高中生,在刚刚就轻易跨越了安全的范围差点杀了她。
明明那个人的肩膀也在那么可怕的流血了。为什么——
为什么还能够做到这种事呢。这一定是因为她很「厉害」吧,月影爱慕地望着。
她很厉害。
并不是说肉体上的素质,而是指精神的层面。
一直以来都没有错过相对的纠缠。
拖着沉重的伤势,却仍然豁尽一切的只想着杀了她的琉绚的眼神。
那双流转的血液一样的赤瞳。
是,多么纯粹的绮丽。不受任何限制的自由的一心,完全不似被钉在固有的空间的人类。承认了让人痛苦的异常,那个人却始终贯彻着绝对性的意志。
或许对正常人来说,这份执妄的杀,把全部都用伤害表现的行动,是毫无人性的恶。
但是——对上塘月影来说,
那是何等的幸福。
遗憾的是,她是做不到这个的。
即便仰慕却也无能为力。但,如果能在这幸福里迎来最后的话……
笑起来的上塘月影暴露无遗的想法即是人鱼化泡的缘由。
死,是真正毫无意义的事。——也不会帮助任何人摆脱任何由自我的意志所限定成的境界。
不论什么方式。
这种事,为什么就到现在也察觉不到呢?
“……啊。上塘月影,你,的确是个笨蛋。”
静雨般的声音分外的轻薄易碎。
琉绚仰视着天上的人形。月影的视线是那么灼烈,又像是凋零的紫阳花似得寂然。
果然,比起冻结,看着那脆弱的人会联想起的是枯萎这样的词。
是生长的环境太过糟糕了吗?
不,是太弱了。
断然的定论结局而压下眼帘的时候,
又一次嗅到水汽的味道。
境界开始颠倒。比起共感影响的方式,上塘月影更进一步的掌握了力量。
琉绚的心灵支离破碎一般绽放。被强行搅得乱七八糟的意识,还有为了造成这个结果而加重负荷似要爆开的脑。——想要杀人的话,诱导永远不如直接的破坏。
生疏于杀戮的异常者终于明白了这个基本性的道理。
然而这,太晚了。
……对手也选的太过糟糕了。
有这种使用方式的话,实在应该于第一次四目相对时就用出来的。
不了解的那会儿也许还能因为奇袭导致初见杀的吧。
只是、也许。
可现在连「也许」的机会都不存在了。
柔和的,激烈的,赤色和服的少女面对上塘月影第一次很女性化的勾起笑容。
她仅仅十分单纯地往侧面扫去。
横向挥舞的白刀一闪便无比自然地斩断了内部破坏的境界。——或者换句话说,应该是「烧却」了那个侵袭的水汽。
这正是只存在于杀的妖刀,苍角琉绚无败的标志。
「记忆烧却」。
“……到底是和那家伙同样天生的「上塘」,你的力量也是那么难受又相当清雅的透明呢。
不过,很遗憾……要说肆意玩弄人类的感情和记忆,这可是、
自私的我最擅长的领域(Region)。”
啊,没有错,
在这方面绝对不会输。
拥有这样的自信,「记忆烧却」赋予她绝对性的自信。
只有自己,不容许任何人来杀,同样的心理破坏,只要抢先一步带来结束就是无败。
琉绚一步步地悠闲散步般朝着上塘月影靠近。
这逐步加深的异常让人形产生怯意。
怎么会没有效果呢。
明知会被杀,却又为了即将被杀的事实动摇地不能自已。
不断地压迫出力量的上塘月影。
那种拼死的模样,让总是只有对她很苛刻的琉绚,表情终究变成罕见的温柔。
——抗拒死亡的生存本能么。
还有这个的话,就不能称之为「现象」,而是回到实在的人类了。
啊啊,这次是你错了啊,娇小的女王(Queen)。
像这样无聊又安静的,
一刀一刀斩杀着下一秒存在的自己。
清晰地聆听着,上塘月影已然无法颤动声带而叫喊的杂音。
大概只是无数次念着“绽放吧——”这样,对于逐渐枯萎下去的人该是藏着祈愿的话语吧。
<反则北斗>的斩击,将这全部靠近的伤痛烧却成无。
寒彻心肺,烧伤灵魂。
那个死,是何等华丽而炫美的庞大诱惑。
丝毫无力抵抗。
所以——
“要杀我就快点过来啊,快点……”
对于月影这仿佛催促又宛若流泪的敲击心灵的眼神。
琉绚没有做出回应。——甚至就连加速脚步,连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都不肯给予。
她缓慢地,稳定地脚踏实地靠近。
如同出席典礼般优雅。
十分的美色媚人,可让人转不开眼的大和抚子的安静笑容背后。
随之紧迫而来的「死」也是那么刺痛眼眸。
那么地、幻觉了身体的颤抖。
因此,不由自主的,仿佛正在后退的上塘月影,第一次用动作暗示自己想要加强能力的效果,有如吼出全部般尽力地张大了嘴吧。
“…………”
那无声悲鸣的真意只看表情都能明白。
不要过来!不要再过来了!仅仅是个少女的白色人形在表达抗拒的意思。
明明是期待着「死」来带她离开狭小的世界的。
明明是想在这里结束的。
她却发出了毫无虚假之意的哀吟,全心地、不顾一起的施展名为「驱动者(インスペクター)」的渗透能力。……为了能够留下。
何等可笑的矛盾。
何等、让人笑不出来的痛楚。
最后一刀甚至都没举起,完全无视最大水汽的琉绚,继续前行。
这真正的「无防备」月影怎么也想不通。
即使是她,亦并非能免疫水汽的倾轧,如果不继续挥刀斩断那心理的侵入的话,或许也是会死的。
彼此交手到这个地步的上塘月影可以肯定这件事。
所以才有了——
张开嘴,命令能力停下的举动。
不过,下一刻,她就明白了那个杀人魔看似发疯找死的真相。
以无法控制地大口呕着什么的不存在的东西的形象。
那是本体超过了界限的显现。
是……血吧?
幻觉的停留在捂住嘴巴的双手上的黏浊。
「上塘月影」最后的血。
她的核寄宿在脑部,全部枯萎到无法控制的身体,唯有脑部还维持着自我的权限,因此才能在这样的状态凭借上塘家的特性脱离身体的限制。
但是,认知障碍的部分姑且不提,想要使用「R-Line」的力量却要依靠人体。
破坏他人意志的同时,月影也在压榨自己脑部仅剩的活力。
之前每次使用「驱动者」后剧烈的哮喘,那个就是由身体的方面传来的不要再乱来的警告。
尽管因为琉绚那强烈的死而麻木了一直以来的信号。
事实上,她过分的重复施展,也是已将自己的脚步推到悬崖的边缘了。
而刚刚的全力,即是最后的一把力道。
——真是,丢人啊。
抑制不住的干呕,月影瞳孔里放大的人影代表着死亡的来到。
赤色的和服,粘着淡紫色发梢的白皙脖颈,以冻结骨髓的刀具分开水幕的黑发美人。
那个好看的让人想哭的少女。
苍角琉绚来到她的面前。——那是刺穿心灵的死亡、终结、全部的最后。
染红的世界,就像凋谢的花海被焚化的现场。
想要逃,
不知道为什么会想逃,
可是,一定、是没有办法逃掉的。
因为,因为,因为……那个人,是那么的想要杀了她。
不可能会放过的。
那是真正以「杀人」为乐的杀人魔。
明明是能够看得懂月影,却一直一直只会说要杀了她的十分过分的异常者。
残忍的,杀掉哭泣的女孩子。
这种不讲理的事,对于她来说才是理所当然的普通吧,同样也是那一边的上塘月影可以理解,但是,终究还是会觉得难过的。
……因为,她对那个黑色的女孩子就不是这样。
这是、所谓的「嫉妒」吗?承认这种小女生的心理也无所谓了吧。
反正立刻就会死。
这样想着,糟糕地干呕的白色人形低下头。
上塘月影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十分凄惨的,十分不成样子的,十分十分想要对谁撒娇的抽着鼻子。
上塘月影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痛苦的,难受得不行的,迎接<反则北斗>的落下。
然而,人形却与死亡又一次错过。
并非谁的力量阻止了琉绚。
仅仅是就近在咫尺的刀锋没有横断她的脖颈,盈着淡淡香气的和服少女亦毫无迷惘的越过了她。
只以过于温柔的声音,
流淌出,惊觉了暖意蔓延的细细薄雨声。
“够了,回去吧。”
——那是。
绝对难以置信的,不含恶意的声音。
“————”
月影怎么也没有想到。
那个人,对她也能够那么柔软。
初次的四目相会,没有自我的自己说着一定要带走她,一定会杀了她。
后来的再次对视,回到了人类的自己,被找上门的她不带一丝怜悯的说了“我要杀了你。”。
将毫无关联的她和自己联系在一起的一直就只有杀。
想要杀掉彼此的冲动就是留住的「唯一」。
尽管会想要些其他的东西。知道异常者的真实,身为异常者的一员,忍耐着的月影能够理解这份痛楚的必然。
她明白这一切的理所当然并珍惜地捧着哪怕仅仅是杀的感情。
对自己说着我们是异常者而拼尽全心。
总是疼痛的,总是孤零零焦躁的,拼尽全心。
然而,苍角琉绚这一刻的温柔,
直插入即使是幻觉的身体,即使是不存在的人形也能感觉到的最深处。
那份甜蜜的苦涩——实在是令人欲罢不能的巧克力糖果。第一次拥有了这种微妙的感觉,所以没有办法了解这个情绪的真相是什么。
只能颤抖。
连干呕都忘却了的月影,她在消散成轻散的水雾的那个瞬间,
看到了,仍在前行的琉绚想要去往的所在——
——那是一间,
紧锁的门,刚才的致命厮杀之中,已被赤红的妖刀斩开的,
小小的,「狭窄」的储物室。
前往最后的战场并不需要多久的时间。
本就相距很近,濒死的上塘月影,她的能力无法支撑白色的人形离开太远——从来没有摆脱禁锢,她即使是开始也一直就被这具枯萎的身体牢牢地束缚着。
所以,受害者才会一直围绕着由倾斜的建筑物群包裹住的商业街。
不过即便如此也花费了想象以上的时间。
主要是身体上的因素,虽然人形消逝之后便再无危机可言,激烈的运动加上「记忆烧却」的连续发动,也让处于重伤状态的琉绚几乎是难以支撑身体。
她依靠<反则北斗>作为临时的拐杖,
但这一点的负荷,亦让被自己的血液浸透赤色和服的少女不得不大口地喘起气。
双手拄着冰冷的刀柄拼命坚持。
感官上,花费了数分钟左右,琉绚才好不容易压下胸脯的起伏,跌跌撞撞地越过人形消散的后方。
而接下来积水变得越来越厚的道路也是相当可怕的阻碍。
到失去大门的储物间,刚才战斗时连五秒都不需要就能跨越的短短十数米。
根本是在水中拖行脚步的琉绚只觉是无限的距离。
浸没过膝盖的内弯的水很冷。
肩头的枪伤,仍在潺潺地渗着血的枪伤,那粘稠的感觉也实在是很烦。
一步,又一步。
缓慢地,就这样向前走着。
为了把自己贯彻的目的坚持进行到底——
不为了任何人,只是为了好好杀掉上塘月影而连结到此的道路,琉绚在这只有一线月光的黑暗里,一只手按住储物室的门框,牵扯着迈出过界的脚步。
瞬时便嗅到了药物的刺鼻味道。
还有,缺乏活力的,算不上新鲜的血腥味。
室内没有灯光,原本就还没有恢复视力的灰色眼眸也不需要那个。
水痕折射留下的细微白色月光里,
电子构成的视界,忠实地在琉绚的脑海里规划出,这个真的是很狭窄的储物间的一切。
那是——上塘月影和苍角琉绚两个人,真真正正的第一次见面。
说是这么说。其实这样也算不上「见面」吧?
第四次的四目相对。
互相调转地位的仰视与俯视。
低下头的琉绚仍然并非是真实地看到那个同级生。
而月影浑浊的眼,那个也已经不能说是看清和服少女单手抚着门框的模样了吧……?
不过,被那场爱恋的杀戮紧缚的彼此。
在黑暗中就连微弱的呼吸与心跳都重合在一起的两个人。
她们一定看到了最真挚的对方。
只看着她与她——
“……啊。”
喉咙里溢出雨一般音尾清澈的声音。
仅穿着脏兮兮的,各处都有装饰性的皮扣紧锁的二年生制服的少女。
身体虚弱地枯萎的她就靠着墙壁,直面着琉绚下身浸没在积水里。沉沉的黑暗笼着她继承自母亲的白发,嘴角和眼角都垂着暗淡的血。交叠在腹部的双手,虚虚地环着一支玻璃制的药瓶。
实在是和那个人很像。
她的手里也是某种拖延生命的药物吧。
终究,不存在救赎。一直以来仅仅是拉着她从死亡逃开的纤绳,不过是异于常人的证明。
“上塘…月影。”
琉绚念着近乎失去意义的声音。
听到这个,回到「人类」的白发少女似有震颤了一下——只是,一如既往的幻觉。她除了仿佛为了压榨出话语而又咳出血块,就只有青蓝色的眼眸里在翻滚着某种瑰丽的感情。
但,这也会让人错觉溢满整个空间的花香都摇动起来。
玻璃的药瓶构筑的紫阳花海,
拥簇着她。
——凝视着,
在那里渡过了很长、很长的噩梦,
她因醒来,而不再深陷泥沼,淡淡放射出晶莹的水色光芒的瞳孔。
对这个怎么都不像是「异常者」的异常者少女。
樱色蔓延的浸润嘴唇,琉绚让它自然地挑起轻柔如微风的,一抹那位少女所期待着的笑容。
好像与总是透着杀意的危险表情截然不同。
又是一样的。……不管哪一边的感情,永远是那么纯粹的不带人世的杂色。
“真…好看……”
缓慢飘过来的水汽不需要闪避。
宛若亲吻一般落在额头,其中蕴含的意志是简单的代替声音。
第一次听到了,满怀谨慎的紧张过度的轻细女声。和激烈的厮杀中很难颤动声带的那种差别很大。但,这个声音又比那更强地摇动着听觉,侵略着琉绚的感官。
啊啊,她知道的,直接落到意识里的这个声音。
这才是真正的「上塘月影」。
眼前的这濒死之人,即是琉绚应当要斩杀的,真正能可终结这起事件的休止符。
“……这样的,
就是、最后的结束了……”
是的,结束了。
或许也有着变成这样的令人怜惜的理由吧。
或许还存在着未满的感情吧。
但,没有去聆听的意思,不准备体谅这个人的事情,作为真正异常者的苍角琉绚只会挥下刀,无关心的结束应当结束的一切。……结束把她和重视的人都卷进来的这一切。
——为了,不存温柔之人永恒不变的、
绝对性的「自私」。
这样的,明确到伤痛的意志。
透过交汇的视线,笔直无回地沁润进上塘月影的眼里。
很有趣的并不会觉得伤心。
胸口好痛,没有知觉的身体也会觉得好痛,远远超过了被物理性的打击伤害的痛,仿佛刺穿灵魂的意志拥有难以想象的杀伤力。
可是,唯有不会伤心这点没有错觉。
绝非不存温柔。
若是没有「温柔」存在的话——为什么会不惜遍体鳞伤也要追到这一步呢?
完全骄纵着懦弱地一直从哪里逃走的这个自己。
用为了杀掩盖的那固执的心意。
刚刚,那么的那么的柔软地抚慰过来的话语和笑容。
她那微不足道的感情,对月影来说,就已经是足够无法自拔的温柔了。
……是足以成为死的理由的、
真挚。
但是,这也是毫无意义的。
不论别人怎么想,恐怕对那个人来讲都是完全没有用了吧。
关键在于她本人的心能否察觉到这些。
这个人虽然能够看清异常者与正常的世界的不同,并拥有足以贯彻自我的意志,勇敢的以这样的身份一直走下去的坚定与强大。
与此同时,她又太固执、太认真,
以致于总是看太清的,无法强行去说服这样的自己也有美好之处。
某种程度上,这比起月影这般软弱的更是悲剧。
不过,正因为如此,正因为是缺陷的她,才会留下了可以让人去靠近她的可能性。
否则那颗遥远的孤立于天的星。
如北斗之上的大角星,耀眼的绽放着最大的光芒的闪点。
不会痛苦,也没有激昂的话,只能以扭曲的方式与人交流的那个总是过分的杀人魔的所在,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也太遥远,太高傲的无法触及了。
——只是,
能够靠近那个人,
不是我。
因为自己实在是太没用了。
忍受不了活在世上必然被圈化出的范围就轻易放弃了不可以的一切。
无法轻松生活,便在自我封闭的境界里失去活的理由。
已经耗光时间与未来的上塘月影实在太没用了,所以根本就没有再次与之一同前行的那个资格。
笨拙的自己,已把自己逼上绝境。
搞懂了这份痛楚的真相,感到难受的月影幻觉了眼眶的酸涩难安。
不,这绝不是什么幻觉与误会。
眼睑在清晰地发热,双目早已忍不住地热泪盈眶。
虽然理论上是绝对不可能的,但她从琉绚的那对灰色意蕴的眼瞳里看到,这具已至极限的枯萎身躯确实是在哭泣的。
本以为再次清醒过来的那次就是最后的流淌了。
灼热的泪水,现在还是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一滴一滴混着血液砸在没有感觉的手指上。
然后,尽数碎裂成闪闪发光的月晕。
因为新的梦是那么美,因为新的梦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那个无法到达的憧憬对月影是那么的痛苦。……也那么的暖绒入心。
明明、「异常者」是不会做梦的。
闪着透明的光芒,那双湿润的青蓝色眼瞳在哭着。
无声地,安静的呐喊着,用长期以来为成为「普通」而压抑的感情,汹涌的覆水难收的呐喊着,决堤地不知所措的呼唤着——杀了我吧。
而在那同时。
少女像是要把全部都用尽似得颤动声带。
把胸中聚集的所有心意凝结,
说,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上塘月影——很高兴,最后带我离开的人,是你。”
这样不含装饰的话语,
还是第一次直接堂堂正正地对人说出口。
这时才发现,原来这种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那么可怕。因为不够坚强所以一定做不到,那只不过是自我限定的擅自认为的禁锢。
如果最初把全部的决定都推给母亲的时候就知道的话。
那该是……不,拥有那段时光一定也是最重要的,是那过去推动着自己成为了现在。
困于牢笼的经验,身处最底端,几乎放弃地品尝过痛苦的体会,怀揣着无法前行的难受,蕴养着不安,重复着对无可救药的自己的世界的厌恶。
这些每时每刻的上塘月影,
是她们,将不同道路的世界线连结到「现在」的这个瞬间。
——这也没办法。
因为上塘月影就是如此胆怯、心虚。
所以,必须花费掉那么多,才好不容易到达所有人理所当然地活着的方式。
只不过是太晚了而已。
泪水停不下来。能够理解也很明白,同时,又没有办法去忍住地相当痛苦的哭泣着。
变成了这样可怜的样子。一定是不行的。
那个人对这痛苦不可能视而不见。
会想要来拯救自己?……向温柔的人去表现这样的东西,根本就是算计的胡搅蛮缠,让事件的完结变得更加困扰而已。不是懂事的孩子应该做的事。
可是,上塘月影只是上塘月影。
所以,眼泪在最后怎么也没能停下来,真的、真的、真的是太好了。
……一定会被记住的吧。
看见了刀锋举起,哭着的白发少女听到雨一般的声音。
“我,只是杀了你而已。”
在死亡至寒的尾端,
灰色的眼眸,又一次变成宛如流动的血一般的赤色。
琉绚无慈悲的舞动只为「杀人」存在的,那支承担着她的罪业的<鳞刀-反则北斗>。
正面着动弹不得的上塘月影。
“——「苍角琉绚」,这是我的名字,若是要咒恨的话便记牢它吧。”
这是意识断开前,
停在心里,缠绕在灵魂中的,
不想忘记的最后一声,总是无法率直的回应告白——。
破碎的水力管道仍在细微地垂着模糊的水帘。
维持脱力状态倚靠于冰冷的墙壁。唇色苍白到吓人的少女……
闭着眼仰起头,无防备地露出诱人脖颈的苍角琉绚,她肩部伤口流出的血正沿着身体的曲线,划过紧致的腰腹和柔软的大腿将身下的溪流染成漂亮的红。
那是十分、十分美丽,又十分、十分惹人担心的景色。
尽管赤色的和服与只有一线的月光照进的朱红积水衬着虚弱的被水濡湿的少女艳美如画。
那份唯剩破坏之美的病态眩惑,
却搭配着,分外惨烈而孤独的业已死亡的废墟场景,
让琉绚怎么也不像还活着。
吓人的失血量,近似透明的浅白色肌肤。
甚至,已经再感觉不到体温的传导。<鳞刀-反则北斗>从失去握力,一丝丝被重力推开弯曲的手指脱出滑落,于水洼里溅起点点红蝶的轻响。
……这真的是。
极端贴近于死亡的深渊之声。
但,胸部仍在起伏。
还活着。
苍角琉绚不会死,这个现实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啊——
追逐着死。
对杀人这种异常的行为毫无犹疑。
最擅长,也最喜好杀人的她,明明杀掉上塘月影的时候是那么干脆而绝不怜惜。
却仅仅是想到不得不沉埋进那种孤独又毫无意义的地方,仅仅是想到,会被谁夺走只有她自己可以杀的生命这件事,就忍不住会想吐的作呕。
——啊啊,像这样差别的任性与过分,
也是「苍角琉绚」,也是这个人早已腐烂的一部分呢。
“……差劲的、杀人魔吗?”
连高音清澈的雨声也淅沥地每刻都似要停止。
绝不会于此停止的大小姐,用力吸了口气将左手剩余的力量推向支撑的墙壁。
重伤的侵蚀让咬住牙的痛楚跟着神经的链接传导。
站不稳的身形,看起来楚楚可怜。可,终究是只靠自己,不需要任何依赖的琉绚全无疑问是一个人站立在血水里。
“这不也,是个挺好的称号嘛……”
轻而易举的露出笑容。
琉绚不客气地一边重复一边像是受到赞美般坦然接受月影的说法。
未被染红的积水,幽幽地折射着琉绚的脸孔,那个全无关心的样子没有透出特别的异样。……只是,灰色瞳孔里映出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呢?
当她这样尖锐的瞪视着自己时,
某种算不上威胁的飞行道具穿过左侧的薄水帘向她飞来。
“…………”
哪怕现在也能精准地伸手抓住偷袭的物件。
这也是,对方的攻击特意选择避开了琉绚受到枪伤的右肩的原因吧……
捏着<反则北斗>的刀鞘。——那是她为了保障那个谁的安全,才别扭的退让着留在顶楼的物件。
所以,身体稍微摇晃了一下的和服大小姐,表情立刻就变得有点不愉快起来。
眼瞳都锋利得竖成隐含寒光的细缝。
“不要擅自去动别人的东西,「小学」的教育没教过你这件事吗?”
“呜哇……你是猫吗?
不,这敏感度,不知不觉就更往不可爱的方向发展了——”
夸张地张大嘴巴表示吃惊的意思。
偷袭的来人,还在变声期的装可爱型红发幼女,摇着头耸了耸肩无视琉绚的攻击性,然后转入更加符合她的成熟却冷刻的观测者声线。
说,
“——虽然知道对付那个你用不上它,可用来做那孩子的防护也太夸张了吧?
总之,我帮你准备了些更隐蔽的东西代替它。谢就不用谢了,不过偶尔也记着考虑下普通人的范畴啊,等级对应可是游戏的基本常识。而且。”
而且现在的那孩子。
真的,还需要这些东西的保护吗……?
有趣地瞄了“啧——”地表示不满却没再责难的琉绚一眼,
红发的幼女像是跳格子的游戏一样,
张开双手,一蹦一跳地踩着被斩倒的支撑柱残骸来到过分安静的储物室。
“嗯,英产的Adtus-0413,——果然是这么回事。”
听到Queen好像找到了什么答案的说法。
辛苦地弯着腰,把<反则北斗>捡起来重新归入刀鞘的琉绚,正因为濡湿的衣襟黏在身上翘起嘴的她,也为之回过头望向蹲在储物室的门口,用手指戳着水中的药瓶的幼女。
“……那是、什么?”
“没什么。反正你也不关心的吧?不论是这个药物的事,还是「上塘月影」的事。”
“虽然是这样没错……”
对嘲讽似得挑起眼尾的Queen拧住眉毛。
确实不存在关心这样的字眼。从来只是固执于杀也终究完结于杀,琉绚既不会留下残存的冲动,亦不会产生互相特别的情愫。
白刀的一闪,已带走了该带走的东西。……全部的。
那个不再会是「人形」的人类。她遭受的逼迫,和她走向这个结局的缘由,
这些都与琉绚没有关系。
痛苦也好,可怜也好,都不是让少女为一介陌生人费心的要素。
——到头来,
我、就只是想要杀了她而已。
既没有理由,也没有目的、啊啊……我的「杀人」,就仅仅是这样无聊的东西而已。
因为是异常者所以?
“……………”
无声地怀抱着从上塘月影的心里共感的疑问。
回荡着那个人为之痛苦的心情。
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也许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留下,很可笑的冒出这种念头,琉绚把<反则北斗>用大腿夹住,扯了扯和服的领口向红发的幼女伸出手。
“携带电话,借我下。”
“诶?”
少有的状况让红发幼女意外地眨了眨眼。
在心里念叨着BUG之类的词,她倒还是立刻拿出电话丝毫不在意隐私地直接丢给琉绚。
果然并不是打电话,赤色和服的少女说了多谢之后看起来是在发邮件。
这说明异常的事件(Event)至少还遵循在规律里。
不过,
“居然都能记下来了啊!不止是电话号码,连邮件地址都是……”
这样说着。
娇小的Queen细细地睨过去。
这充满揶揄的视线让面色苍白的大小姐不满地瞪了她。
“烦死了。……不就是一串字符么,能够记下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吧。”
“没什么「特别」呢……”
语调加重的又一次重复了某人刚刚说的话。
幼女不值一提的反击。尽管真的是谁也不会去在意,亦真的是毫无意义的无聊的小事,也让这漫长的一场旅程,让这淹没在为了杀的借口下的救出剧,全部的全部都、
终于是。结束在琉绚别过头闹脾气的,
可爱表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