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的时光流逝——
也许仅仅是二十分钟过后,菱花和曲奇终于摆脱了黑衣人们的穷追不舍,在建筑夹缝的阴影大口喘着气。
“唔……真是和猎犬一样难缠。”
菱花向外探出头观察情况,调整呼吸的同时,小声自顾自地嘀咕着。
自己刚才被迫使用了一点点的能力,因此才能冲破包围圈,躲避那些家伙训练有素的追捕——将近两百人形成的队伍,那个女人的拥护者还真是浩荡得令人咬牙。
稍稍有点站立不稳。
这种类似中暑一样的生理现象,菱花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自从半年前开始,时隐时现,未曾停止过。
不过话说回来身体能力居然弱化这么多,果然已经没多少时间了吗。
“没关系吗?”
怀中的曲奇发出关切的问候。
“小事一桩……啊,不能和你这样说呢,不然又要蹬鼻子上脸。”
夹缝外的那些家伙暂时还发现不了这里。
“那个,我是说,维持这种姿势真的没关系吗?”
怀中传来微弱的挣扎,低下头,发现曲奇的脸像患了重感冒一样通红。
“有关系。”
菱花解放双手,曲奇瞬间受到了地球引力的呼唤,伴随一声听起来就很痛的坠落声后,屁股着地。
“好痛痛痛痛痛痛痛!”
曲奇在地面上像猫咪一样打着滚,同时发出呻吟。
大概三秒钟后捂着臀部站起来,泪眼汪汪地指着菱花。
“就不能对女孩子温柔一点吗!?一点绅士精神都没有!”
“抱歉啊我也是女孩子。”
“唔噫……!”
“话说你再吵他们就要被引过来咯。”
听到这句话,曲奇稍稍安分了一点,压低声音。但张牙舞爪表情依旧像是发病的野猫。
“所以说,你逃跑为什么要带上人家啊!”
“……顺势而为?”
“顺、顺顺势而为!?被他们抓到可就完蛋啦!都怪你!”
“我可是按照你的指令来做的喔,给我负起责任来。”
“我的指令……但,你到底对那个孩子说了什么啊!”
“嘛,只是简单的天气啊,书啊,还有饮品的话题。”
“只是这种话题为什么会惹她生气!……啊……头好痛。”
曲奇抱着脑袋蹲在墙根处。
“现在要怎么办?老老实实去道歉吗?”
“划时代的想法。”
菱花扭过头,把肩靠在墙壁上。
“我可是流浪世界的孤傲雌兽,怎么可能干那种低三下四的事。而且就冲这个阵势你觉得她会放过我们吗?笨蛋。”
“那还有什么方法?完蛋了啦……”
曲奇的话语里似乎带上了哭腔。
“方法当然有。”
仿佛救世的福音一般,从菱花口中说出。
“真的有方法!?”
曲奇猛地抬起头,眼睛闪烁得可以射出星星。
“没错。”
菱花吹起口哨,指了指身侧不远处的某个“公共设施”。
“这有个垃圾桶,你钻进去就好了。”
气氛安静了几秒钟。
“……你这个才是划时代的想法。”
曲奇短时间内的表情转换非常精彩,现在则是一脸死灰般的表情。
“是你要我出主意的吧,这个可是我目前为止能想到的最好的点子了。”
“所以说我为什么要去钻垃圾桶啊!还是说垃圾桶其实是四次元的密道吗!”
“哼……”
菱花离开墙壁,深吸一口气后蹲下身体,开始压腿以及活动腕关节。
“你躲在里面,我去引开他们。”
“誒……!?你还要出去吗?”
“是啊,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放心好了,那些家伙离我差得远。你在里面等十分钟左右就好了。”
菱花换腿,继续做着热身运动。
“唔——”
“怎么样,干不干?”
“可,可是……”
“不相信我吗?”
“嘛,嘛。我相信你……但是真的要钻进去吗,那种地方?”
曲奇不敢直视那个平时毫不起眼的四方形物体,像是对待地狱的入口一般排斥。
“或者我钻进去,你来引开他们?”
说着菱花站起身越过曲奇,一副跃跃欲试就要往垃圾箱走的样子。
“不要!人家钻还不行吗!”
曲奇连忙跑到菱花身前,颤颤巍巍地靠近『禁区』。
脸色发青,整排牙在震抖,僵硬地抓住垃圾箱邊緣,別過頭去的同時將腳伸進垃圾箱裡。
“唔啊啊……感觉差劲透了。”
最後深呼吸一口氣,拉着垃圾箱蓋,邊閉眼邊關上。
“真是乖孩子,那么——”
菱花敲敲垃圾箱盖,在曲奇刚想打开时又强硬地压下去。
“我去了,好好待着啊。”
历史,就是在保护与牺牲中逐渐筑成的。只有牺牲一部分的利益,才能使希望得以保存。
菱花把手中的物品抛起,然后轻易接住,一个人走向目不视物的黑暗——
没错,目不视物的黑暗。
建筑的夹缝之间,小巷的更深处。
刚刚抛起的东西,是有着糖果色纹样的贝姬。拜斯特曼国际学院新闻部看板娘『曲奇』的所有物。
就在逃亡的时候,菱花悄悄从曲奇的口袋入手。
里面大概记载着能够潜入学院岛巨蛋的唯一路线图。
至于之前说要引开那些黑衣人的话——
“当然是在骗人啊~”
菱花露出胜利的笑容,邪恶气息溢于言表。
※ ※ ※
踢开挡在前方的纸箱,觉得差不多,菱花停下了脚步。
这里属于建筑液压区的断层,正午之外的时间都沉在地底,所以充满了潮湿的味道。周围除了密集的线路和一些暴露在外的复杂管道外,再没有其他东西。
菱花轻轻纵身,跃上一根粗水管,盘腿坐下。脚踝的绷带染上些许灰尘。
阳光虽然无法透入这里,但光线的法则并不适用于菱花的眼睛,话说回来,就算无法看到什么东西,还有空气的流动与声音的反射,足以辨别环境。
简直就和蝙蝠一样。
手指轻触,唤醒贝姬。
伴随清脆的提示音,数据流在空中被投影出来,形成虚拟界面,散发的幽蓝亮光勾勒着菱花的轮廓。
“嘛……我看看。”
相片资料——花样百出的自拍,仅仅穿着内衣拍摄下来的减肥记录,日常部活记录,学院文化祭和贵族街圣诞晚会的记录,地下水道分布的俯瞰照片,有着漂亮勾花的卡布奇诺和形状精致可爱的奶油蛋糕,指甲彩绘……总而言之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文档资料——《劝诱新人的绝妙方法曲奇篇ver1》《刻不容缓!火速前往现场tutorial》《木瓜也能丰胸?健康地吸引男生目光吧》《水晶球什么的完全不需要☆百分百灵验星座占卜》《你们全员,死刑判决!》《冷却的夫妇关系也能轻松治愈,小熊食谱参上》
还是找不到需要的情报。
“木瓜啊……”
影像资料——刚刚四人同行时,令人眼花缭乱的艳阳下,菱花被热裤勾勒地恰到好处的屁股,还有贴在后背上写着“笨蛋”的便签——
“你这混蛋都偷偷拍了些什么东西啊!”
菱花一把撕下浑然不知已经在衣服上潜伏许久的恶作剧成果,揉作一团,用力扔向对面的墙壁。
纸团在墙壁反弹后,滚落在地面上。
菱花从水管上跳下来,刚好把纸团踩扁。
毫无收获——
这是刚才费力搜索的结果。无论表面的资料还是加密过的文件都被菱花翻了个底朝天,可惜依然一无所获。
一股烦躁感涌上心头。
早知道应该问清楚再偷的,或者说干脆在刚才就应该胁迫她打听情报。现在——不管怎么说都已经迟了。
突如其来。
除却烦躁感外,异样的疼痛,心悸以及眩晕从足底开始向菱花袭来。
比以往来得更加严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菱花右手下意识地挥拳,击中了墙壁上的水管,皮肤划破——
不,毫发无损。
反倒是水管干脆地应声爆裂。
停滞一秒后,伴随震耳欲聋的冲击响声,滚烫的缓冲液爆散性地向外溅射,宛如张牙舞爪的狮子汹涌袭来,又因在半空中蒸发而化作浓烈的水汽。
破损的电路产生火花,霎时间照亮一切。
周围被迷雾一般的水蒸气覆盖。
白茫茫的一片。
——试问,地表有可以在三百度以上高温的环境生存的生物吗?
答案是否定的。
无论在火山口生活的庞贝蠕虫,还是深海漂浮的水熊虫也好,自然界没有能够承受这种温度还能保留性命的生物。
此时此刻,立足在学院岛的一人消失了。
消失,但不仅仅如此。
取而代之——异象,出现了。
无星的『夜空』从地面蔓延开来,比水蒸气的势头更加猛烈,转眼间已经突破了白色的覆盖范围,甚至浮于上方,让漆黑逐渐浸染纯洁。
那是『黑泥』。比小巷的黑暗更加深邃,吸纳光辉,被万物所排斥的颜色。
比松脂更加黏稠,却又像富有灵性,像少女被触碰的皮肤,时而平静时而跳动。
比滚烫的水蒸气更加触目惊心,小火熬煮般安静地沸腾着,冒出气泡,然后——
腐蚀消融。
无论错综复杂的管道还是密集到眼花缭乱的线路板,黑泥所到之处通通化为空洞,狭窄空间如同疫病一样染上更加深沉的黑色。
突然从漆黑色的水蒸气中传来不可能存在的声音——
“哈……哈……可恶,失控了。”
少女。现在应该说是怪物的身影。
拨开迷雾,形似少女的『某样存在』走了出来。
“真是出血大放送,又损失了十分之一,不,应该是十分之二左右吗……”
毫无疑问,本体正是叁叄菱花。
只不过右半边身体如同刺猬,被一层黑色而不规则的壳所覆盖,左半边身体则像溪源一样不断流淌,或者说以恐怖的速度分泌着黑泥。
“真蠢,我打那个干什么——衣服也没有了。”
本来可以融化一切的黑泥,菱花踩在上面,却除了留下脚印外,什么也没发生。
溪源渐渐干涸,壳也产生裂纹,迅速碎裂。
菱花原地跺跺脚,胴体得以重见天日——虽然这里并没有阳光。
光滑如雪般白皙的皮肤上,只剩下作为老伙伴的内衣和缠绕在手脚腕的特制绷带。
“冷静冷静,冷静下来,想想接下来该——”
环顾四周的时候,菱花发现了和刚才截然不同的东西。
因为受到腐蚀,仿佛被横截开,足以容纳一人进入的水管。
“……原来如此!”
迅速再次唤醒手中的贝姬,打开其中的相片资料。
“没错,就是这个。”
地下水道分布的俯瞰照片。
理论上连接学院岛各大设施的『完全能源循环系统计划(Pro—Complete energy circulation system)』的一环。
“唔噗噗噗,哈哈哈哈——”
地图到手。那么,侵入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