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仿佛拖着长长烟尾的旧式火车,马尾藻海发出了极其相似的惨叫。此刻更是用着堪比蒸汽火车的速度奔驰在绿意与花卉之间。
做蠢事之所以为做蠢事,就在于它明知故犯这一性质。
从三楼左右的高度坠落下去会受伤吗?也许不会吧——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去亲身尝试一下的人,毫无疑问就是蠢货。
海觉得现在没有比自己更蠢的人了。
“白娅娅娅娅娅娅娅娅——!”
就像障碍赛跑,根本来不及思考,双腿抢在大脑思考之前在十英尺高的植物绿壁之间选择着道路。
如果回头的话,可以看到身后是一片金灿灿的海洋,就如同沙海中巧遇沙尘暴一样,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都是蜜蜂。
都是蜜蜂都是蜜蜂都是蜜蜂都是蜜蜂都是蜜蜂都是蜜蜂都是蜜蜂都是蜜蜂都是蜜蜂都是蜜蜂都是蜜蜂都是蜜蜂都是蜜蜂都是蜜蜂都是蜜蜂都是蜜蜂都是蜜蜂都是蜜蜂——
“哈?!”
再次左转之后,呈现在面前的是死路。字面意思上的,完完全全的死路。
海被迫停下脚步。
如同淅淅沥沥的秋雨渐变为倾盆大雨一般,身后未曾间断过的蜂鸣开始变得震耳欲聋起来,令人心悸的旋律迅速逼近。
被那些家伙盯上可不是在开玩笑啊!绝对会死的吧喂!
“啊,对了!”
就在连思考都快被蜂潮占领的时候,海意外幸运地突然反应过来身上某样能够摆脱困境的东西。白娅特制的驱虫香水——
才怪。
首先不得不提的是,任务失败了。如果那鬼东西真的有用的话,自己也就不会被这些家伙追得屁滚尿流,直接给赶进迷宫花园里。
不管怎么说,做好准备,情急之下迫使思维打开之后,即将面临的是一场豪赌。
这些蜜蜂究竟是像贪恋枝干养分的绞杀植物一样追求虚无缥缈的花蜜,还是要对这个破坏巢穴的敌人舍命复仇呢?
绝体绝命的危机当前,当然希望前者。
“这么想要就送给你们好了所以快给我停下啊!”
海用最快速度脱掉了身上沾着『魅惑花蜜max=sexy』的制服外套,抓紧领口在空中回旋一圈后,奋力扔向浩浩荡荡的蜂潮。
投掷物在空中划过一道不算优美的弧线。胡乱变化着形状,张牙舞爪扑入由蜜蜂组成的黄金海洋里,然而即刻便石沉大海,难觅踪迹。
与之相对的,蜂群势头不减,继续朝失去护具装备的海发起冲刺。
(喂喂喂,开什么玩笑……)
海面色铁灰地迅速转过身,做好就算伤害点缀其中的各色珍奇花卉,也要攀上这面阻挡去路的植物墙壁的准备。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海抬脚的一瞬间,作为先遣部队的蜜蜂已经挨在他的脖子上——
在那之前,就像浪花拍击在礁岩上一般,又如同游泳运动员触壁转身,蜜蜂排头兵优雅地八字飞舞,离开了海的身边。
其后蜂群陆续跟上,做着相同的动作,飞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
“誒?”
刚才还势头猛烈的汹涌金色激流呈现仿佛夏夜烟花炸裂的视觉效果,在眼前爆散成密密麻麻的星点,全部都被吸引往刚才投掷衣服的落脚点。
“喔喔……”
感受面部因为振翅扑来的疾风,海缓缓坐倒在地上。
※ ※ ※
迷宫花园是当之无愧的顶级艺术具现。
令人眼花缭乱宛如天堂的花卉世界,犹如迷宫一般由巨大绿壁分隔的错综地形,两者融合之后升华为独一无二的美学奇迹,镶嵌于地面的闪耀北极星。
不过就算对于学院岛的大家而言,这里也是谜一样的存在。
首先迷宫花园属于贵族学生势力管辖区域的a区,与普通学生的生活区域有很远的距离,就算抽出时间来到这边,绝大多数情况也会直接右转伍月游乐园。
其次是迷宫花园中一切通讯设备都会失去效用,如果在容错率几乎为零的迷宫里一不小心迷了路,就只能饿着肚皮等待凌晨零点的例行检查接受救援。
据『surprise!!』的小道八卦消息,至今为止进入迷宫花园最深处的记录只有仅仅五人,而十分凑巧的是,那五人在日后无一例外都成为了十绝天才的一员。
于是在学院里,留下了这样的传闻——只要能够走出迷宫,就可以拥抱幸福。同时可喜可贺地光荣位列学院七大不可思议奇迹之一。
“lucky~”
结束与蜂群的追逐战,海边走边平复呼吸,同时颇为愉快地拿出了自己的Fc card,既然是学院长指派的任务,那么地图之类的信息一定也被录入了权限磁条里。
能够借用公事的名义来一饱眼福最棒了,说不定还能收获幸福,真是一石二鸟的好差事。
现在只需要用贝姬去扫描磁条——
“磁条呢?”
笑容没有抹去,只是僵硬在脸上。
背后一阵恶寒。
卡片的杉树纹路之上空空荡荡,本该被遮住一部分的个人信息一览无遗,学生会特有的权限磁条消失不见。
不对,有什么东西不对。
磁条并非简简单单黏贴上去,而是采用了特殊的工艺,除非人为使用工具剥离,不然绝对不会自然脱落。
海没有这方面的记忆,毫无疑问,有人窃取了磁条。
“开什么玩笑……”
心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冰点。
先不论自己由于过失即将承担的责任,要是被蓄意谋划什么的家伙拿走,后果不堪设想。
磁条不仅仅拥有进入各大设施的权力,还有着一定程度的调度权,只要有心的话,包括电气供应等短时间的资源供给都能够操控。这是不能忽略的大事件,而且非常的危险,尤其是在这所疯子与天才几乎没有区别的学院里。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使用卡片是在昨天学生会的例行工作中,这两天自己接触的人也屈指可数。
究竟都有哪些人动过自己的卡片——海挠着头思考答案。
首当其冲想到的,是早晨叫做叁叄菱花的女孩子。
令人不得不怀疑的奇怪言行,再加上简直就在告诉别人自己是坏人的邪恶眼神,突然就撞上门来,有所图谋也是很正常的事。
自己把卡片借给她,用来启动学院机轮,期间有将近五分钟的空隙,在这段时间里,足以对卡片做一些手脚。而且最关键的证据就是——她知道了自己的名字,这些信息原本应该被磁条给覆盖住的。
这样思考的话,犯人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不行,冷静下来,不能这么片面地断定。)
鸢尾花家训其三十七,理所当然乃前往真相之绊脚石,看穿浮于水面之下的可能性,方为绅士应有的睿智。
没错,自己并没有留意在那之前卡片的状态,或许磁条早在卡片借出之前就已经失窃了。
(究竟是谁……)
仿佛映射着思考的历程,不知不觉间,海再次走到了死路。
面前是三面由植物构成的绿色巨壁,其上点缀,或者说按照一定色彩图案的规律穿插着粉色,米色,紫色,蓝色的各色花卉,散发着迷人的异香。
在脑海中追缉犯人之余,海某种程度上理解了自己的现状。
自己是被发狂的蜂群给追进来的,进来时并没有确认行进的路线,在那之后凭借会有地图的情报更是有恃无恐一通乱走,此刻除了知道自己还在迷宫中外围以外,完全不清楚自己的位置。
简单来讲,就是世人所谓的迷路。
在丢失了磁条的情况下,别说继续前往迷宫深处去那个只闻其名的“天堂喷泉”那里完成工作,能不能在太阳落山之前走出来都是问题。
“糟了糟了糟了糟了糟了——”
海转过身,开始加快步伐。
听说只要沿着墙壁的一面走,迟早可以找到正确的道路。
(不不不,这个花园迷宫哪有那么简单,要是轻轻松松就能够过关,那么多年的漫长时光里,就不可能仅仅留下五人的成功记录了。)
“啊啊啊啊,到底是哪个混蛋偷了磁条,被我抓住绝对不会放过你啊——!”
空旷的迷宫里回荡着海毫无意义的发泄声。
※ ※ ※
大概过了三十分钟之后,海扶着头坐倒在地面上。
毫无收获。看着似曾相识几乎不变的景色,甚至怀疑自己回到了原地。
“啊……如果有人可以帮忙就好了。”
然而很可惜,由于会迷路,几乎没有人会愿意走到哪怕稍稍深入一点的位置,就算进来了,在这出乎意料宽广的区域相遇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朝露一般湿润的花香钻入鼻腔,左眼窝传来蚊虫叮咬般的些许痛痒感。
海的意识突然飘忽到迷宫花园的绿壁上空,浮现出奇怪的场景——
玻璃构筑的房间内部,边角透着晃眼的白色光线,自己正坐在角落处,露出面如死灰的表情。
海摇摇头,把杂念甩出脑海。
“又来了……”
啪嗒——
就在海束手无策的时候,突然隐隐约约听到了脚步声。虽然微小,但确实存在,皮鞋底与大理石地面的清脆碰撞声,越来越明显,沉稳而规律。
“喔?喔!”
海迅速坐起身,像兔子一样竖起耳朵,仔细辨别着声音的方向。
就在不远的地方,大概二三十米左右的位置,有人在!
海拍拍裤子,脸上难以掩饰兴奋的神色,立刻循音朝那个方向逼近。
并不知道对方是谁。
虽然不知道,甚至连他有没有方法走出迷宫都不清楚,或许就和自己一样只是单纯迷路的蠢蛋。然而内心就是非常激动,像在暴风雨肆虐的海面落难时,发现了独一无二的小船。
(那个人一定会有方法。)
理所当然地思考着。
这样的理所当然毫无根据,仅仅是直觉而已,但它饱含着时常会在海的心底出现的难以言喻的确信。这份直觉在近十年的时光里从未背叛过海。
行走马上演变为奔跑,迅速缩短着距离,距离合流只剩下咫尺之距——
然后确实只剩下咫尺之距。
面前再次被厚实的植物墙壁所遮挡,海被迫刹住了车。
“喂喂喂,真的假的……”
不仅前方,左右两边都是翠绿色快要溢出来的植物墙壁,实实在在的死路,就好像在嘲笑人一样。
“可恶!”
海抬手,刚想砸向墙壁表达愤懑之情,看到上面的玫瑰倒刺,又收回了拳头。
“倒霉透顶。”
人生就是如此,束手无策的时候,总会垂下一条绳子,把生路摆在你的面前,好不容易沿着爬上去,结果发现是天花板。
“退回去,朝左边走。”
只不过这层天花板偶尔可能是纸糊的。
就在海打算放弃的时候,从墙壁对面突然传来不带丝毫感情的成年男性声音。
“喔,喔!”
察觉是在对自己说话之后,海做出回应,有些慌张地迈开双腿。
退回岔路口后,指示接踵而至。
“右边,然后直走。”
“第三个花柱,左拐。”
“从中间的洞里面钻出来。”
海遵从着声音的指示行动。
虽然中途有几次甚至与声音的方向截然相反,但最后总能如其所述出现相应的道路。而且不知为何,海觉得这股冷淡的声音有异常的亲切感。
直到转过最后一面绿壁——
“啊。”
海看到了他。
压迫感,彻头彻尾的压迫感,这是第一眼所带来的感受。
对方是中年男性,大概有四十岁左右。
首当其冲吸引眼球的当属那顶黑红色的宽沿帽,宽到似乎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脸,却又把帽子戴在一个很高的位置。
拜此所赐,可以清楚看到他令人不适的阴冷面容。
宽沿帽下有着硬郎的面庞曲线,仿佛多边体的线条,毫不多余,狭长的上吊眼,充斥着能把观望者冻结的冰点温度。
长发杂乱粗糙,穿着却很整齐。
结实的肌肉把贴身的西服衬衫隆起,接近一米九的身高,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而且远比自己魁梧。
“你是谁?……学院的从业者吗?”
海感到异样的不舒服,向后退了几步。
如同猎鹰般冷峻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在那毫无掩饰的目光下,短暂的几秒内,海感到自己仿佛度过了一个世纪,而且还是被封锁在南极的冰川里。
“我为自己的失礼感到抱歉。”
海摇摇头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的出言不逊,立刻弯腰鞠躬,把从爱丽榭公主那里学到的礼仪现卖了一遍。
“非常感谢您刚才的帮助,可以告诉我您的尊姓大名吗?”
“偶然,还是说必然。”
男人开口说话。
“既然那个在你身上,那么一切都可视为必然对待。”
然而对话似乎并不能很好地衔接在一起。
“……什么?”
海的眉毛拧成毛线球似的一团。
“你现在的名字?”
男人并未理会海的反应,而是把海一开始的问题给甩了回来。
“马……马尾藻海。”
尽管问法很奇怪,但海依旧做出了回答。
“马尾藻海是吗,马尾藻海……”男人眯着眼睛,把海的名字在嘴里以及脑海中回味。
短暂的瞬间,海还因那充满威慑力的目光消失而轻松了一下。
“亡灵。”
然后再次因为男人没头没脑的发言而傻呆呆地楞在原地。
“我只是一介亡灵,通晓战争意义,掀起革命的亡灵,你还不需要记住,以后机会有的是。”
总算道明了身份,和气质一样冷硬的发言,只是内容——
最近的中二病荼毒已经蔓延到了成人年龄段了吗?
“迷路?”
男人突然发问。
“啊嗯,没错,就是这样。”
海则有些慌张地回答。
“要到里面去?”
“是的,因为有学院指派的工——”
“原委不需要,都是他们无聊的幌子,我告诉你,怎么走进去。”
男人打断海的话语。
完全接不上电波的对话,再次让海陷入嘴巴合不拢的目瞪口呆状态。
“……谢谢。”
“知道『四色定理』吗?”
“地图的那个?”
“没错,知道就好办了。”
四色定理,难以论证的二维空间推论难题。简单来说,在任何一张地图上,都可能仅仅使用四种颜色,就使具有共同边界的国家拥有截然不同的色彩。
这个问题前不久刚刚被位于『limit』天才名单的第十六位,准十绝天才同时是美少女数学家『率圆周』解决,所以在海的脑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这里的花卉,基本上只有四种颜色,粉色,米色,紫色,蓝色。”
男人抬起手,指向绿壁。
虽然只有四种颜色的花卉,组成的复杂图案却毫不重样。
“比如这里,粉色的直布罗陀,米色的夹竹桃,紫色的风信子,蓝色的勿忘我,但我要提的一样是——玫瑰。”
“……玫瑰?”
海皱着眉仔细去看,也没发现在花丛中绝对会大放异彩的鲜红色。
“不用找了,它是被忽视的第五种颜色。”
男人转过身,背对向海。
“一张地图仅仅使用四色就能填满,但是仅有四色却无法做出地图。地图有着边界,边界之外,是广袤无限的纯白世界,只有这份纯白,才是区分与标示此为地图的关键。你能发现吗?那份被忽略的颜色。”
完全不能够理解他话语中的意义。
虽然不能够理解,但是海的眼睛中看到了其他的东西。
虚幻的,纯白色的,模糊的,一触即碎的景象,犹如梦境一般被雪白覆盖的无人都市。
“被忽略的颜色……”
“没错,答案就是和绿叶背景融为一体的,绿色玫瑰。”
“绿色的!?那怎么可能——”
就在海感到不可思议的时候,男人双腿已然迈动,逐渐拉开距离。
“可能性,不在于是否看见,而是能否相信。”
“誒,等一下——”
海连忙伸手打算挽留男人。
只见头顶碧光一闪,一只翠绿色的花朵沿着抛物线绽放在半空中,最后恰好落入海伸出的掌心里。
海盯着手中还沾着露水的花瓣发呆。
“沿着它盛开的方向,你就能走到最深处。”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野中。
露出十分钟以来最为呆滞的表情,海看着前方已经不会有人的小径,然后如同齿轮咬合般僵硬地转过头,望向闪烁绿光的迷宫深处。
※ ※ ※
天堂喷泉——
被喷吐而出的水流分为六股,就像太阳花的形状,跨越象牙白的柱体,静谧地流淌着。
而周围盛开团簇的也正是太阳花,除了已非主角的绿壁之外,放眼望去都是太阳花,柔软的金色花瓣在毫无保留的阳光下得以尽情舒展。
再次经过半个小时的苦战之后,海终于来到了目的地,此刻正张大嘴巴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喔喔喔喔喔喔——”
光线在温度的影响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泽。独自一人品略午后时光,真的就如同身处天堂一样。
“top six!”
在空中高高举起“六”的手势。
“居然真的做到了,好强啊那个大叔,啊哈哈——”
海彻底解放了自己,像芭蕾舞者一样又蹦又跳,少女心满溢地一路轻抚过盛开的太阳花瓣——这幅场景要是被熟人看到,可能会变得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大叔知道怎么走的话那我顶多只能算是top seven吧……算了,管他呢。”
再美丽的风景,对于人类而言,总会很快就陷入乏味的状态。绕了一圈之后,海平复激动的心情,回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检修,对吧……”
卷起袖子,跨过如同无物般清澈的水池之上用来踩脚整齐排列的石台,前往喷泉正下方——
在那之前,海注意到了其他的东西。
“那是什么,墓碑吗?”
就在喷泉阴影覆盖的背面,太阳花的花丛之间,矗立着只有墓园才会见到样式的石碑。
难掩好奇心,海挠着头,靠近石碑。
虽然基座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但碑体依然光洁如新,字迹也清晰可辨。
那是亲笔书写后被篆刻的字体,虽然是十分潦草的笔法,语法也有残缺的地方,但勉强还算能够看懂,内容大概是墓志铭一样的东西,或者说立碑者深深的思念。
『致我最爱的学生之一——爱尔柏塔,愿你的灵魂能够在天堂得以安息。』
『你那天说过,如果要许一个愿望的话,便是能够在阳光温暖充足的太阳花田里读书,所以我把你安眠在这里。』
『女神不会施与庇护,愿真理保佑我们。』
“……爱尔柏塔。”
下面写着她的全名——爱尔柏塔·斯图亚特。
“誒?斯图亚特?”
就在海为这里出现英吉利王室成员的姓氏而感到吃惊的时候,迷宫出口处传来脚步声。
“还有人吗……!?”
和之前那个男人不同,是非常轻灵的脚步。
(到底是怎么回事,虽说掌握技巧之后很容易,但这也太频繁了吧。)
海下意识地躲到墓碑后面,静静等待着脚步声的主人出现。
“来了!”
人影飞快地闪出绿壁,径直奔向喷泉,犹如被喷吐而出的烈焰一般。
小麦色的健康肌肤,可以与炎炎夏日媲美的火红长发,娇小但矫捷的身体,精致可爱的五官,宛如精灵一般。
只不过,表情凝重。
一瞬间,海还以为她发现了自己而倒抽一口凉气。
(那是……诺拉!)
海迅速从脑海里回想起了她的名字,昨天自己帮助过的,和爷爷一起来观光的女孩子。
诺拉如同蜻蜓点水地飞快踏过石台,来到喷泉下面,海悄悄转换位置,掩藏在花丛中,清晰地看到了她的脸。
再次确认是诺拉没错。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只见诺拉把手穿过瀑布一样的水流,按下了什么东西。
石块与机械摩擦的独特响声,震动似乎都传达到了海的这边。就在海的眼前,出现了难以置信的景象——
一道暗门从地面上缓缓打开。
诺拉扫视四周,确认无人后钻了进去,很快,暗门不留痕迹地再次合上,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几秒钟后,海从花丛中露出头来。
(刚才到底是……)
拍拍裤子上的花瓣,沿着刚才诺拉的足迹走到喷泉底下。
(好像是在这里。)
缓缓伸出手,插入倾泻的水流之中,激起的浪花溅射在脸上。
来回摩挲着,终于抓到了什么东西。透过水流扭曲的成像大致可以看到,是拉环,镶嵌着贵族特有的纹章。和斯图亚特家的狮子纹章不同,上面雕刻着苍鹰的图案,印象里完全没有见过拥有这种纹章的贵族家族。
海陷入了迷津,歪头思考,不过思考时手脚却不安分,直到耳边一声脆响,才意识到什么不对劲——自己毫无知觉地拉动了拉环。
平静和思考同时被打破。
“诶?”
什么东西开始运作了。
不仅仅是机械与石块的碰撞声,还有震动,远比刚才感受到的还要强烈的震动由脚下蔓延开来,海能清晰感受到身体的颤抖。
“喔,喔喔喔喔喔喔——”
紧接着身旁的石板缓缓滑开,和刚才别无二致的暗门出现了。
“这下……就没办法了对吧?”
眼前是缺乏光线而显得阴暗的入口,还有从入口一直向下延伸的铁皮阶梯。
这个时候正常人的反应大概会是害怕然后退避三舍拍照求助咨询什么的,总之绝对不可能有以身试险的选项。
但……不用说也知道,喜欢蹚浑水的绅士马尾藻海会怎么选。
海却绕着圈打量,脸上完全是看到新大陆的兴奋表情,就像突然发现自己家的衣橱连接着黑色森林,无论如何也想探个究竟。
“不管怎么说,也不能放着那孩子不管。”
毕竟有着充分的借口,对于突然出现的诺拉,海认为有追查清楚的必要。
“那就,上了!”
午后阳光照耀下,太阳花逐渐转向日光充足的一面。马尾藻海深吸一口气,踏出通往深渊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