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觉悟……”
菱花站定，眼睑低垂，右拳在隐隐作痛的胸口攥紧，牙齿几欲咬碎。
“什么意思？姐姐大人是想要杀死，菱花吗？”
“唔喵?”
偶像少女花火弯下腰，摆出形似猫咪的姿势，歪过头装起傻，一副好像听不懂的样子。
“这么多年不见，姐姐大人一见面就想杀死菱花吗!？”
菱花猛地抬起头，不知不觉间占据面庞的，是由炽热的爱恋冷却为被背叛般心寒的泪水。
从来不会哭泣的孤傲雌兽。
一直以来都随心所欲，无论何时都只会摆出挑衅的邪气笑容的少女，即使在几千米的雪峰都能生存下去，笑着把雪崩甩在身后的少女，哪怕因为偷窃面包而被痛打，也只是吐吐舌头咒骂着离去的少女。
从来都不会哭泣的孤傲雌兽，就像被夺取了布娃娃的小女孩，突然嚎啕大哭。
“我一直……一直都在想着姐姐大人，我想去……看世界，连着姐姐大人的份……就算住山洞，就算只能吃老鼠，就算……被所有人看不起，我也想念着姐姐，想着如果能再，再见一面就好了……如果姐姐……都不要菱花的话，那——”
菱花伸手抓向机炮，把机炮贴在自己的额头，濡湿的脸上是似哭似怒的笑容。
“呐？”
被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碎片，闪烁着光芒的回忆片段，如同走马灯在眼前交叉重叠，一幕一幕回放着——
『姐姐大人，这个是什么？我可以捏碎它吗？』
隔离室外的瓷砖缝隙间有一点嫩芽。
——大概是黏在谁的身上，被带进研究室的草籽吧。
好奇发问的同时，手掌阴影逐渐笼罩苍蓝色中脆弱的一抹新绿，但是理所当然地被实验玻璃隔开，触碰不到。
『它是自然的使者，青草喔。』
『自然?青草?』
『没错，在你还不知道的外面世界里，一望无垠的绿色被叫做自然，青草的话，到处都能看到它的身影，在田野边，山坡上，哪怕在湖泊里，都有它的伙伴，都努力努——力地生长着，就像菱花一样努力地成长着。』
『田野?山坡?湖泊?呐，再给我多讲一点吧，呐呐，姐姐大人——』
还有……
『姐姐大人，我试着做了花出来，怎么样，很厉害吧。』
手心里捧着用细胞凝固而成的漆黑色几何体，想要献给最重要的人。
——但它并不是『花』，仅为菱花幻想中的产物，布满尖锐的菱角，就像铁蒺藜，样子丑陋得丝毫与美丽无缘。
但是，姐姐大人蹲下身子——
『菱花，帮我戴在头上可以吗？』
还有……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因为那件事，再一次地失控。
漆黑的泥潭遍及视野，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早已撤去，鲜红冰冷的警报灯伴随刺耳的短鸣，把苍蓝背景染为眩晕变幻的紫。
『菱花!』
只有姐姐大人出现在转角。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姐姐大人最讨厌了!』
『菱花!』
无视脚底被烫伤产生的蒸汽，如同初见那次，冲上前抱紧了自己。
『走开啊！快走开!』
『不是说好的吗？菱花……』
温柔地捧起自己布满污秽，满是憎恨与委屈的脸。
『总有一天，要一起去看极北雪地的晚霞极光，群山深处的熔岩之海。』
那个是——姐姐大人告诉自己的，美丽的外面世界。
『……森林秘境的雨后初虹，满载巧克力与冰激凌的漫画之城……』
明明只是幻想中的景象，却清晰浮现在眼前，比任何时候都要鲜明地，浮现在眼前。
『嗯!还有热情舞蹈与鲜花洋溢的旧日都会，飘落枫叶与鸟居遍地的东方世界，这是我们的约定。』
没错，约定，和姐姐大人的约定。
『约定，一起去看……姐姐大人……我好困……』
『放松下来好好睡一觉吧，我最爱的菱花。』
——无数回忆交织，在胸口萦绕，幸福得快要溢出来，希望这份幸福能够永远持续下去，哪怕只能保留过去的模样。
“开枪吧！我不会反抗的!”
菱花朝着面前最爱的姐姐大声哭喊。
“虽然杀死我有些麻烦，但一百发子弹就差不多了吧!呐!?”
就算被熟知的死亡吞噬，也要比被拖入撕裂心脏的痛苦深渊好。自己从姐姐大人那里获取了人生意义，如果姐姐都不愿记起自己，无论去过多少地方，拿多少东西来充实自己，对失去了容器的自己来说完全没有意义。与其这样，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好奇怪啊，小花火可没有说过要杀了谁呢。”花火来回晃动食指。“才不会做那么粗鲁的事喔。”
“唔姆……不是说要——”
菱花被泪水模糊的眼睛张大了一点。
“只是惩罚偷偷入侵的小老鼠而已，没有打算‘杀掉‘，不然早就动手了嘛，你刚才也是清楚这一点才大喊大叫的吧？”花火似乎很失望地叹口气。“呼……好不容易炒起来的气氛变得这么冷淡，连惩罚的兴致都没有了，本来还想捏捏那张软绵绵的脸的。”
——请务必捏……现在不是想那个的时候!
“那，姐姐大人现在认出菱花——”
“不喔，人家才不认识你呢。”
花火双手交叉，果断地否决了。
“果然还是……”
心脏再次沉入谷底。
“不过……『姐姐大人』这种称呼我并不讨厌喔，就允许你这么叫吧，小菱花?”
花火俏皮地眨下左眼，手指划过面颊。
“姐，姐姐大人!”
微弱的火苗。
“嗯，小菱花，乖乖~”
花火伸手，轻轻拍了拍菱花的头——因为隔着一段距离，所以拍的是空气。
简单的动作，已经让菱花的眼中重新燃起光亮。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能承认自己，但是能够叫姐姐大人，已经心满意足了。菱花抹去脸上的泪水，有些羞涩地挠着头。
“姐姐大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谁知道呢~小花火刚刚还在海边享受难得的假期，就突然被任性的学院长给叫了回来，啊，快把刚才的话忘掉吧，不然小花火的学院偶像和学院长秘书的绝密双重身份就要暴露了。”
“不，已经暴露了……话说学院偶像什么的，虽然很好看，但是……”
“嘴真甜呢，这都是拜斯特曼学院长的过错哦，之前说小花火适合当偶像什么的，就兴致勃勃地去了偶像应征会场啦，呀~没想到居然真的通过了呢，人生真是高深莫测不可捉摸。”
花火抱怀，闭上眼睛眉头微蹙，像是在思考什么高深问题似地点着头，然后突然睁开眼，兴冲冲地拍着身下的蜘蛛型机械。
“对了对了，菱花觉得这孩子怎么样？很厉害吧？”
“誒?啊嗯……完全就不是一个次元的家伙，虽然刚刚算是被偷袭，但不用『Epilogue(最终篇章)』的话，就算是我也会束手无策。”
“是吧是吧~？”花火开心地转了一个圈，然后双手交叉在身前，摆出帅气的舞台pose。“这些孩子们可是学院岛的终极大秘宝，未来科技『阿图姆』的守护神——『九柱神』，因为现在只完成了四柱，所以就叫它们『四柱』吧……啊不妙不妙，又说漏嘴啦，诶嘿~”
——这些孩子们?是指机械蜘蛛旁边的艺术品吗？
“『四柱』……虽然学院岛也见过扫地机器人，但这种构造的机器人，无论威力也好速度也好造型也好，简直就像来自科幻电影里一样……不可思议。”
“要说不可思议的话，小菱花不也一样吗？”
花火从机械蜘蛛中优雅地走出来，来到最前端，背着手弯下腰，认真注视菱花灰晶色的眼睛。
“即使天才荟萃的『世界天才大赛』，跳远记录也只有11.92米，但是以你的身体轻轻松松就能达到五十米以上吧，更不用说徒手举起两吨重的卡车，把脚下变成不毛之地，或者说……变个样子什么的，对吧？”
“……”
没错，自己是怪物。要说不可思议和奇怪的话，大概没有人可以超过自己了。
“不要不说话嘛，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喔，小菱花，不如说能够像特技电影一样飞来飞去的菱花很帅气呢。”
“帅，帅气?!”
被姐姐夸奖了，心花怒放。
就在菱花因为被称赞而一头扎进快乐白痴菌，挠着头露出灿烂又有些害羞笑容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花火身上的气氛发生了变化。
“菱花。”
“嗯！姐姐大人！”
“你现在在我们的控制下，这件事应该清楚吧?”
“……我知道。”
开心被冲刷得寡淡了一些，虽然能和姐姐大人交谈再幸福不过，但自己的身份是入侵者，无论怎么想都站在学院方的对立面，既然现在失败了，那也许会被抓起来吧，再次回到那个冰冷的实验室，像小白鼠一样任人宰割——
这是自己绝对不能容忍的事。
曾经一旦品尝过自由是怎样的甜美味道，便会一直残留在口中，即使被划烂舌头灌入苦水，潜意识中的声音也会不断在耳边萦回，告诉自己，究竟该归属于哪一边。
“但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再被操控了，就算是姐姐大人也一样，就算姐姐大人要杀死我……我也不会屈服。”
“我说过了，没有人会杀死你，菱花。”
——没错，这可是姐姐大人，既然碰巧遇到姐姐大人，情况便不算糟糕，姐姐大人一定会保护自己，给自己想办法。
“你想要白猿细胞的抑制剂对吧？”
“没错。”
抑制剂会用完这件事，姐姐大人果然也很清楚。
“首先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在你逃走的不久后，永久性的十号抑制剂总算被开发出来，虽然只得到了珍贵的一剂，但我会想办法拿给你。”
“真的吗！?唔噗——果然姐姐大人最好了!”
欢呼雀跃再次体现在菱花的身上，不过——
“那快告诉我条件吧！”
菱花也知道，并非那么简单的事。
“嗯，看来很懂呢，小菱花，学坏了哟~”
“嘿嘻嘻……”
邪气的笑容配上的却是粘着泪痕的脸和傻乎乎的笑声。
“不过我需要你做的可是更坏的事——去干掉学院里的一个人，只要成功之后就会把抑制剂十号交给你，附带永久份的自由和前所未有的宇宙旅行，可以接受吗？yes or no?”
“……干掉的话，是杀掉吗？”
菱花的心情因为话语逐渐冷静下来，大脑开始思考利弊。
“谁知道呢~看小菱花怎么理解啦。”
如果杀一个人就能够彻底摆脱和学院之间的关系，也未尝不可，最重要的是，永久抑制剂实在太过诱人，自己这份不确定的力量如果能够安定下来，那便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自己。虽然是很划算的买卖，不过还是想小小地敲诈一下——
“没问题，自由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只要抑制剂就够了，至于宇宙旅行什么的——我要姐姐大人的吻。”
菱花指向自己的嘴唇。
“吻在这里。”
※ ※ ※
地点是『巨蛋』四十三层。
相比底层附近看到的深海冰蓝，这里则是稍浅一些的近海蓝色，左边每隔数米就会出现一道形似会议室的大门，而右边则装设水族馆一样的凸型球面玻璃——
不久之前，菱花还在玻璃外注视着里面，现在则雄赳赳地走在姐姐大人身后。
“小菱花~”
“嗯！姐姐大人。”
花火把自己演出服的披肩解开，盖在菱花身上。
“虽然昂首挺胸走路很好，不过把活蹦乱跳的小兔子遮一下会更好喔。”
“唔噗噗，有什么关系，反正也没人，不过有着姐姐大人气味的衣服我就收下啦。”
这么说着的菱花，也发现一件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很奇怪的事。
平时一定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巨蛋』，今天居然安静到可以清晰听见姐姐大人甜美的呼吸声，警卫一个都没有，更别说看到人影。
“喔，这个房间——”
路过一个有着明显比其他房间大很多的雕花木门的房间时，菱花驻足。头顶的门牌上写着『拜斯特曼学院长室』的赫赫大字，读到那个名字的一瞬间，菱花眼神顿时变得凶狠，杀气无法抑制地释放出来。
“唔姆……”
拜斯特曼，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自己会在那种环境下长大是他的错，自己变成现在这副身体是他的错，自己会被追杀是他的错，自己无法获得希望得到的爱是他的错，把这样错误的自己诞生出来，也是——
“小菱花?”
“没什么，我们走吧……那家伙在和谁说话，我听到声音了。”
“谁知道呢~不过不要打扰喔，不然我也可能会被处罚呢。”
“我知道，不会给姐姐大人添麻烦的。”
很快，到达了楼层口写着『警备室』的合金门房间前。
“稍稍靠边站一点，小菱花。”
花火发出指示后，把手掌按在门前的控制台。
摄像头锁定在某个位置，无数排激光开始不留死角，四面八方地在花火身上来回扫描，细致到毛孔。就在菱花想象万一激光带有威力会把人切成多少块而咽下口水的时候，门锁终于应声打开。
没有预想中混杂着灰尘的沉闷空气，甚至有干燥的太阳气息扑面而来。
不过陈列在里面的东西并不阳光——
能够射出可以轻易穿透人体的子弹的长短枪制品，可以瞬间撕裂剪开皮肉的三刃匕首，设置在暗处斩首于无形的线锯，利用外置液压驱动的单兵外骨骼，在必要时刻致盲对手的化学手雷，甚至有更多叫不上名字的武器，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排列在视野里。
“武器库吗……?”
“挑一件喜欢的吧，因为要在学院里行动，只能选不显眼的短兵器哦。”
像是在推销衣服一样，花火把手枪匕首一些乱七八糟的武器装在箱子里，推到菱花面前，张开双臂做出邀请的手势。
“唔姆……我不是很喜欢用兵器啊。”
“小菱花，虽然刚刚给你注射了可以维持一周的九号抑制剂，但是使用过度的情况也不能不考虑呢，在那种情况下你要怎么应对呢？”
“唔姆姆姆……那，我选匕首好了……”菱花有些不情愿地答应，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一样抬起头“啊对了！之前那个蜘蛛大家伙的高周波刀有吗？我想要那个!”
“嗯哼哼哼，真幸运啊……有的哦，高周波热能匕首。”
“嘿——”
拿到武器后的菱花，穿上了花火从房间外带来的便装。下身是和之前款式差不多的热裤，只不过颜色从蓝变成黑色，还加上了毛茸茸的包边，上衣则是露出可爱肚脐的熊猫吊带和外套。
“准备好了吗，小菱花?”
花火把手指从头顶划下，指向菱花。
“嗯！现在的我可是最佳状态!”
菱花自信满满地握拳，然后双手叉腰。
“那么现在该告诉你目标是谁了，听好哦?”
花火抬起右腕青紫色的贝姬，轻触几下，略显淡薄的虚拟屏幕在空中投影开，一位老人在各个场合的照片被整齐排列在一侧，而另一侧则是包含体重身高甚至瞳距在内的详细个人介绍资料。
——“十绝天才”“独步者”撒旦·布莱特
“这个看上去就很古板的老爷爷就是我们的目标，小菱花，他现在就在学院里的某个地方喔。”
“唔噗噗噗——这样的啊，果然是个大家伙，要是学院动手留下踪迹被追查就彻底完了所以才让没有关系的我来干，原来如此呢唔噗噗噗。”
“嘛~也可以这么说?”
“他现在在哪里？”
“很遗憾，小花火也不知道呢，要小菱花自己去找喔。”
“啊——麻烦。”
“嘿咻~”
就在菱花抱怨的时候，两团柔软而富有弹性的东西挤压过来，把自己的脸埋在其中，熟悉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高贵香子兰的气息钻入鼻孔，迷乱着神经。
“菱花可是我最可爱的妹妹啊，一定没问题的。”
“!”
菱花如同被电击一般，身体霎时间变得僵硬，“姐姐大人……不是不记得我了吗？”
就在这个时候，花火松开双手，把菱花轻轻推开，俏皮地眨眼，食指划过唇间。
“谁知道呢~”
※ ※ ※
众所周知，巨蛋是不存在玄关的设施，但没有玄关并不意味着没有进入的方法。就像把鸡蛋立起来需要在底端砸出一个豁口一样，巨蛋的入口也理所当然的在……顶端。
顶端的环形平台按照钟表十二个时刻的方向依次排布着十二架涡轮飞行器，作为出入的唯一手段。
“唔姆……唔姆……唔噗噗噗……”
即使不情愿地与花火告别，一个人走进前往巨蛋顶端的电梯，菱花傻乎乎宛如痴汉的偷笑依旧没有休止。
电梯有条不紊地上升着，朝向七百米的高空。
“对了对了……还有这个。”
抬起右脚，抽出在小腿绷带处掩藏起来的高周波刀，高高抛起，又在指尖旋转，随意地把玩着。
“唔姆，叫你什么好呢……许配利翁?赫利俄斯?阿波罗?红酱?”
“许配利翁……我认为不错。”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大概被特殊处理过，失真到难以辨别男女。没有察觉到电梯中还有其他人的气息这件事，让菱花一瞬间眯起了眼睛。
“是吗？那就红酱好了——你是谁？”
说话的途中，菱花就已经不由分说地把“红酱”反手朝身后刺出。视线追及刃尖，本来以为可以抵在对方的咽喉，却发现空无一物，不如说连人影都没有。
“很危险，女士不应该使用这种和身份不符的玩具。”
犹如鬼魂般，一只戴着白手套的修长手掌凭空从面前伸过来，压制住了菱花持刀的手腕。
“唔……!”
抬头再次仔细注视，立刻发现这个和电梯毫无特点的白色背景浑然一体的家伙。身材高挑，戴着诡异的裂口全脸面具，全身通白，仿佛在油漆桶中泡过一般，无论紧致的西服，或者斗牛士样式的披风，还是手套鞋子，哪怕包覆颈部的羽毛装饰，都白得恐怖。
和菱花肤色与发色的雪白不同，是带着神圣仪式感的白色。
“再问一遍，你是谁……!?”
从这个人的身上感受到危机感的菱花，把力量聚集在空余的拳头，手臂的嫩白逐渐朝午夜的漆黑过渡。
“我的名字吗？……无妨，既然父女都是我的雇主，那就没有隐瞒的理由——”
面具男松开菱花的手腕，从脖颈上拔下一根细长的羽毛，像飞镖一样射向菱花就要准备就绪的拳头。菱花睁大眼睛，迅速躲向一侧，刚刚聚集的力量因分心而涣散，手臂回复原样。
稍稍侧眼，可以看到羽毛羽根结结实实地插在电梯墙面一寸的位置，而在羽面写着小字——
Cleanse, Create, Revive(清洗，创造，复苏)
“Cleanse, Create, Revive——吾等是世界的洗涤者，以战火烧却愚行……你!”菱花读完那行字，口中念念有词地接上一句话，突然露出最为警戒的凶恶眼神，退后摆出架势。“『纯白创造』的人吗!？”
“居然知道我们的暗语，真是意外，女士的博学多识让我感到荣幸。我是『纯白创造』方舟神使次席——『临终福音』安吉尔。”
面具人手从上至下挥舞，弯下颀长的上半身，优雅地鞠躬。
世界第一私兵团体，私兵国『纯白创造』。
说这个之前，先要说说私兵。自十一年前的北方限定战争结束伊始，如同雨后春笋般从世界各地突然蹿出的佣兵团体，以自身的信条与接受的委托肆意行动，引起混乱，不知不觉间已经跻身与贵族联盟与天才评议会并驾齐驱的第三大势力。
而『纯白创造』更是国家的形式暴露于公众的视野里。
流浪世界的这三年里，学院方委托过不少私兵组织和杀手通缉菱花，其中无独有偶也包括了『纯白创造』，让菱花在各种方面吃足了苦头。
“呸……要不是你们每回都说一遍，我才记不住。”
菱花把红酱利落地收回小腿刀鞘，握紧双拳——在狭隘的电梯空间里战斗，刀具反而会伤到自己。
“嗯?你这是打算和我战斗吗？”
“不然呢？等你把我抓起来吗！”
而且自称神使次席什么的，大概要比以前那些小喽啰难对付得多了。
“不，我接受的并不是抓捕你的委托，而是‘从你的眼下偷走一样东西’，这样的委托。”
“偷走东西?”
“没错，偷走对你而言意义非凡的东西。”
——搞什么啊这家伙？以为自己是心之怪盗团吗？
“如果不相信的话，和你做个无伤大雅的赌约好了，在电梯登顶的瞬间，你必定会失去一样东西，而我将收下它。”
“有趣……想偷什么，做得到倒是试试看啊？”
菱花的好胜心完全被挑了起来。
“那么，赌约成立。”自称安吉尔的面具人赞赏似地哼笑一下。“距离登顶还有三分钟，祈祷胜利吧，骄傲的少女，不过不要向我祈祷。”
“唔噗噗噗——偷不走的话，我就要亲手拉下你那个蠢爆了的面具。”
话音落下，两个人如同电影突然开了静音般，开始安静地对峙。
脚下传来阵阵平稳的律动。
菱花的视线寸步不离，安吉尔也纹丝不动，没有采取任何动作的打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能听到心跳的鼓点。
两个人如同雕塑一样，维系原来姿势不变。
宛如度过了一个寒冰纪。
“你知道吗？”
就在剑拔弩张的气氛愈演愈烈，大脑因精神力高度集中而有一丝鼓胀感的时候，安吉尔突然打破平静。
“真正的盗贼，会在犯罪声明之前取走目标。
“啊？你在说什么?”
——对方说话只是在扰乱自己心神而已，绝对不能大意。
菱花嘴上应付着，眼睛却盯得更紧。
”比起眼花缭乱的秀技，他更加重视的是绝不失败。当你同意和我赌约的时候，我的胜利就已经确定。”
“是吗？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时间到，我赢了。”
话语刚落，电梯抵达的提示音随之响起。
“唔噗噗——这种骗小孩子的把戏行不通喔，你的面具我也要收下了，不过不是偷……”
菱花前后张开双腿，弯下腰压低重心，双手弯曲成钩爪状举在耳侧，目标锁定安吉尔的面具。
“是抢啊笨蛋！”
菱花如同利箭般蹿上前去，不过，扑了一个空。
电梯门在安吉尔后退的一瞬间打开，强烈的高楼风扑面而来，使菱花不由自主的眯上眼睛，与从容闪避的安吉尔以咫尺之距失之交臂。
“可恶……”
再看向安吉尔的时候，两人之间已经隔了七八米的距离，而面具完好无损地戴在他的脸上。不过和之前有所不同的是，他的身后放置着一个半人高的白色布袋。
——刚才电梯里时藏在了身后吗？
“唔姆！不要跑笨蛋！既然什么都没从我这里偷走，那就愿赌服输让我好好看看你那张羞到发红不敢露出的脸啊！”
菱花露出不满的表情，单脚蹬地，朝安吉尔再次发起了冲刺。在菱花近身的一瞬间，安吉尔回转身体，再次与菱花错开——
不过这回菱花早有准备，突然急刹车，从背后朝安吉尔脱身的轨迹使出回旋踢。
“不，我刚才说过，已经偷走了。”
踢击被安吉尔用手肘随意格挡下来。
“唔姆……”
菱花显得有些烦躁。虽然并没有认真打架，更没有用白猿细胞强化身体，但还是使出了六成的力气，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易就能被化解。
“那你倒是说说看，偷走了什么东西啊！?不要说是我的心这种俗套的剧情啊！”
说着，菱花做出了几乎不可能的动作。
被格挡的左腿突然夹紧，死死锁住了安吉尔的手臂，“唔——！”紧接着手掌推地，整个人腾空而起，翻身继续用右膝撞向安吉尔的头部。
不过很遗憾，在命中前的最后一刻，还是被安吉尔空余的手掌向上一推，偏离了方向。
“偷到的东西，就在我的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