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漆黑,春雪只能凭借耳边细微的声响判断出有某种活物正待在自己的行李袋里,它的身体摩擦着布料,貌似正在往外面爬的事实。
假如待在房间里的是一名毫不知情的普通村民,他可能会因为对未知的恐惧开始心跳加速,四肢开始冒冷汗,迫切的想要逃离房间或者开始摸黑寻找能作为武器的物品防身。
再不然就是神经比较大条,认为发出声响的并不是什么危险的家伙,但肯定也会产生不想继续跟它待在一起,因为是在人类建造的旅馆内部,想要把比自己弱小却又不同的存在驱逐出去才比较正常吧?
作为知情者……即使不能自信的说完全了解,与小蓝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春雪心中没有涌现出类似的感情。
为事情的进展感到不安……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不久前好不容易做出的决定让他心中充满了懊恼,在这种情况下能有人……就算是一只史莱姆,光是能听到关心自己的声音就已经让人安心的想要落泪了。
“怎么了吗?”
这些日子,它一直都跟在旁边,虽不及春雪与凯洛特,但确确实实的跟米诺牛还有少年有过接触。
至于米诺牛的计划……这只史莱姆大概了解到的部分比凯洛特还要少,实际上它根本没有去过于在意那边的情况,更别提像春雪一样去担心,对于它来说能待在这名白发男子的身边一起悠闲的生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现在之所以搭话也只是因为对想要在一起的人类展露出的少见举动感到好奇。
如果之前它听到了米诺牛与春雪之间的全部对话,得知了计划的流程,有可能甚至都无法了解其中的目的……
“不……没什么。”
小蓝当不了商谈的对象,告诉它实情得不到建议也不会被安慰,按照以往的经验来判断,倾诉完之后肯定会被反过来追问原因,解答的过程中依旧改变不了任何东西,清楚这点的春雪露出微笑用无奈的语气回应。
在这片黑暗中,它大概看不到这边的表情吧?
春雪默默思考着无关紧要的问题,同时脑海中突然闪出了一个想法。
“喂,我有点事想要问你。”
“嗯?”
无论是询问还是回应的声音语气都无比平静,仿佛他们都躺在柔软的草坪上,心中没有任何顾虑的事,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令人泛起困意,准备闭上眼睛陷入沉睡时,又觉得这段时间有些枯燥,想要随口谈论一些不管答案是什么都无所谓的话题。
“你愿意跟人类一起住在村庄里吗?”
“小雪,这里应该也算是你所说的‘村庄’吧?”
“唉?嗯……我想应该算。”
“那为什么还要谈什么愿不愿意?我现在不就跟你一起待在村庄里嘛。”
得到了理所当然的回答,当然春雪在提问前就已经预料到了可能会得到这样的回应,但是他的目的并不是打发时间,也不是为了靠着谈话来缓解心情。
“不,我指的不是像这样躲起来,而是……还记得在波斯卡纳发生的事吗?我说的是像海妖小姐那样,毫不掩饰的融于到我们的生活中来。”
春雪没有立刻得到回复,漆黑的房间内再度安静了下来,虽然不是想让它直接去尝试,现在也不用去考虑其中会遇到的阻碍,仅仅只是询问意愿……
用“想”或者“不想”就能回答,小蓝却迟迟没有这样做,难道它也难得思考起了复杂的问题?对于这只平日似乎不曾有过烦恼的史莱姆来说现在必须花时间考虑才能得出结论?
“小蓝?”
春雪试探性喊出自己替这只史莱姆取的名字,也不是说想要催促,只是想要确认它有没有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去。
“这……这难道是……”
黑暗中再度响起熟悉的声音,每个字似乎都在颤抖,春雪此时根本没察觉到小蓝的态度产生变化的原因。
到了下一秒,他马上就明白了。
“小雪主动向我求婚了!”
假如它是一只能发出叫声的魔物,兴奋的叫喊声绝对会让整个旅馆……有可能连待在附近建筑物内部的人都会从睡梦中惊醒。
某种活物跳出行李袋发出动静被仅有一人能听到的巨大声响掩盖,春雪只感觉黑暗中有什么物体正扑向自己,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某个圆圆软软的生物已经落到了他的怀中,胳膊和胸口处同时传来了冰冰凉凉的触感。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小蓝不断重复这一句话,一刻也不停息的在春雪的胸口蹭来蹭去。
“等等,别这样,很痒的!”
又是一个新的误会……不过会变成这样也怪春雪没能一次性把话说清楚,就算他不把责任都归结到自己身上,依旧不可能用力的把小蓝推开。
而且……尽管没有任何意义,这场打闹确实让春雪感受到了一丝安心。
好不容易才让小蓝停下来,春雪用双手将它捧在面前,掌心传来阵阵冰凉,由于光线原因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摸得到底是这只史莱姆身体的哪个部位,或许它没有与自己对视,在清楚对方眼睛位置的情况下盯着可能是眼睛的部位看能不能称之为对视都是个问题……
既然没有听到抱怨,春雪也就没打算改变姿势,他反复的深呼吸缓解紧张,在心中反复暗示自己要提起勇气,收敛起过于柔和的语气,希望这次能让小蓝意识到严肃性,同时又要控制不让让话语听起来过于苛刻,像是在责备他人。
“很遗憾,我想问你的并不是求婚的事。”
“啧,原来不是啊……”
温和地解释换来的却是小蓝不满的咂舌声,明明史莱姆没有舌头却还能发出这种声音,令人觉得十分神奇。
“我说,我真正想问的是……如果我不在这里的话,你还愿意留下来吗?”
“唉?”
小蓝愣了几秒,接着又发出比之前还要大上好几倍的尖叫声……
“小雪你要抛弃我了吗?明明刚才还在谈论结婚的问题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不要啊!”
“我没说要抛弃你!拜托你先冷静一点!我说的是假设的情况!仅仅只是假设……”
“是这样啊。”
史莱姆转变情绪的速度可能比山上的天气还要快,除了小蓝以外的史莱姆全都是这样的吗?没有实际见识过的春雪此时无法轻易下定论。
“我肯定是跟着小雪你一起走呀,只要有小雪在旁边让我待在哪里都没问题!”
虽然总算是传达了自己想要表达的问题,得到的回复让人有点开心,却又与预期有所偏差。
准确的说,春雪想要询问的并不是与自己相处至今的小蓝,而是“对人类怀有一定好感的魔物”,恰好身边只有它符合条件。
他想要知道的不是小蓝对于自己的看法,而是魔物对于它怀有好感的人类以外的其余存在……或许该说是对于“人类社会”的看法。
“我再换一个问法,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在某天突然消失了,或者从一开始就从未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你还会愿意待在这里吗?”
“什么!小雪你要消失了吗!”
“我不会消失啦……”春雪没去细数自己到底解释过多少次,到了这里终于没能抑制住叹气的欲望,“所以我说的是如果,跟现实无关,只是想象一下你会怎么做。”
“嗯……”
小蓝不明白春雪询问这句话的用意,但它确实有在幻想这名人类告诉它的场景……
自己黏上的人类在某天突然消失了,或者从偶然来到南方边境村庄的那一天没能与他相遇,即使如此也成功的从人类小孩的手中逃脱。
“没有小雪的话……我该怎么回去?”小蓝小声的嘟囔道。
因为是一片陌生的场所,别说找到回家的方向,甚至连食物都找不到,村庄里全部都是排斥魔物的人类,森林中又潜伏着各种危险的魔物……等待着自己的只会是悲惨的未来吧?
“好像就要直接死在那里了!”
“别这么悲观嘛,没有我你肯定也没问题的,相遇之前你不也是这样活过来的吗?一切都能顺利进行,你可以随意选择生存的地点,在哪里都会被接受,在这种情况下……”
春雪顿住了,心跳开始加速,一方面觉得不想继续往下问,一方面又觉得自己不得不问。
“你还会选择待在人类的村庄里吗?”
那一瞬间,从身体的内部涌现出了奇妙的感觉,希望小蓝能多考虑一段时间,“太复杂了,能多给我一点时间吗”或者“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种暧昧的答案都让春雪觉得能接受。
只要小蓝觉得这是一个值得深入思考的问题,这样就够了,得不到答案也无所谓……
“没有小雪的话还是待在森林里比较自在。”
事与愿违,小蓝几乎是刚听到整句话,完全没经过思考就下意识给出了答案。
它没有说谎的必要,至少春雪不觉得小蓝会在这种时候刻意撒谎,因此来断定它所说的就是内心的真实想法。
自己其实从提问之前就察觉到了可能会是这样的结果,即使如此却还在期待着相反的答案。
不仅是小蓝,其余魔物也是如此,月影狼待在人类的城市内生活最初并非是自己的意愿,对于城市本身没有产生任何感情,如果坚岩离开,它会选择的也只有“重获自由之身”和“继续待在坚岩身边”两个选项,永远都不可能会想要独自留在罗斯码达生活。
海妖在波斯卡纳努力适应人类的生活,它这样做也是因为有深海的存在,假如他们不曾相遇,单纯瞥见人类社会一角的它可能会产生好奇心,想要了解其中的一部分,但绝对到不了渴望融入其中的地步。
作为一个“异类”融入被自身看作是“异类”的集体并非易事,途中会经历许多困难,魔物们本身就永远自己的归处,除非有特别的理由,否则从一开始就没有非要融入人类社会中生活的必要。
因为有深海的存在,海妖才会去主动尝试融入人类社会,因为有坚岩的存在,月影狼才会在重获自由的那天选择留下,因为有春雪的存在,小蓝才会愿意躲藏在行李袋中抱着可能被发现的风险在各个村庄与城市中旅行……
它们并非认同了人类社会,仅仅只认同了社会中的其中一个个体,“人类社会”对于魔物来说是难以适应的环境,对其中的某个个体产生了“想要待在一起”的想法才是它们克服困境的理由。
相反要是这个理由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人类的社会对于魔物来说……从一开始就不会想要去适应。
换个角度思考很容易就能想明白,假如突然有一名人类说想要进入森林深处和魔物一起生活,又没有特别的原因,而是单纯想要这样做,身边的人会怎么看待他?
大概肯定会认定那个人是一个十足的疯子吧?
即使是春雪,经历了那么多事的他现在也没有完全脱离人类社会和魔物永远待在一起的自信。
在春雪的心目中,本次事件最好的解决方法应该是少年能重返人类社会,从今以后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同时不需要与米诺牛分别,他们能继续待在一起。
所谓的向村民解释清楚所有经过,希望他们能理解只不过是为了让这个村庄里的居民能像接纳海妖一般接纳米诺牛,要是存在能达成目标的其他方法,米诺牛与少年的事其实不公开给别人也没关系。
“少年被接纳,米诺牛跟着他一起来到村庄内生活”这是春雪认为最完美的结局,他自认为这样才可以照顾到所有人包括魔物的感受,毕竟单纯教导一个人必要的常识,却不让他进入属于人类的圈子内生活无法称为“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就连米诺牛都清楚这个简单的道理。
少年的事放在第一位,其他人的感受其次……该优先照顾哪边连讨论的必要都没有,米诺牛正是清楚才选择了现在的道路。
从一开始就错了……
米诺牛的目的是“让少年重返人类社会”而不是“和少年继续待在一起”,为了实现目标,它愿意牺牲自己的感受,两者都能兼顾的选项它甚至都没考虑过。
理由很简单,少年对于它来说是重要的存在,却不是一定要一直待在一起的存在,魔物为了自己的感受才会想要融入人类社会和某个人在一起,米诺牛想要让少年作为人类生存下去,出发点是为了他人,自己的感受其实怎么样都好。
——如果是为了他好,即使分别也没有关系。
将计划全部说出口时,它肯定已经做好了觉悟,“不在一起也没关系”拥有这种想法的它无法像其他魔物一样融入人类社会,不去强迫自己去做也能达成目的,知道自己大概无论如何都无法在人类的村庄里生活,身为魔物的它又无法给予少年成为“正常人”不可或缺的东西……
不……要是继续待在一起,自己的存在反而才是令最重要的存在偏离正确道路的隐患吧?
自以为照顾了所有人和魔物的感受,实际上那只是自己所希望看到的结局,其中根本没有照顾到米诺牛的心情,反倒是在摧毁它好不容易做出的决心。
这样的道理……春雪其实从一开始就隐约察觉到了,从魔物女王口中听到的是现实,米诺牛与少年分别的才能迎来最好的结局也是现实,所以才会在企图靠告诉凯洛特改变结果时有所犹豫,帮助米诺牛传递信息的时候又能提起勇气……
自己和凯洛特所期望的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完美结局,“所有魔物都能融入社会与人类共存”只不过是属于两个人的梦境,他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个道理,可是直到听完小蓝的答案才终于说服自己承认了这个浅显易懂的事实。
“谢谢……我现在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了。”
舍弃一切犹豫,帮助米诺牛完美的实现计划,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选择。
“小雪你打算去做什么?”
然而被他道谢的史莱姆却完全不清楚其中的缘由,更不用提明天早上春雪即将要去做的事。
“关于这个……可能会花点时间,你明天早上能待在这里等我回来吗?就像以前一样……到中午我大概就能回来了。”
“嗯……我知道了。”
不去追问详细的情况,是因为根本不在意吗?还是说这其实是小蓝温柔的一面呢?
“谢谢。”
不管结果是哪个,春雪都发自内心的想要为小蓝不去追问细节道谢,触碰到的地方只有冰凉的触感,但是这份寒冷沿着手臂向身体的更深处蔓延,到达心脏时却变成了一股暖流,温暖到让人忍不住想要哭出来。
“要是我能光明正大的告诉所有人你是我重要同伴的一天能到来就好了呢。”
眼眶内传来酸酸的感觉,好像真的有液体在里面打转,但是却没有变成泪珠划过人的脸颊。
“唉!什么!什么!难道……难道这次真的是……小雪对我的求婚?”
“我觉得应该不是。”
“唉——那我要等待什么时候?”
“谁知道呢。”
春雪耸了耸肩,他把小蓝放回地面上,接着用解放出来的双手去擦拭眼角,感觉手指确实触碰到了少量的液体。
“明天还要早起,我该去休息了。”
“我能一起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别再像之前一样爬到我脸上了哦?”
“太好了!”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有亮,待在酒馆内部都需要点起油灯来照亮周围的环境,换做以前,在外面能看到的早起工作的村民用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现在整个村庄内的年轻男子全都聚集在酒馆里。
而老板几乎拿出了所有存货,每当确认有一名新的参与者就迎上去往那个人手里塞上一块当做早餐的面包,接着故意提高嗓门大喊“吃了这个感觉打起精神来”并且用手掌用力拍人的肩膀,比起一份早餐,他所给予的刺激反倒更能让人清醒。
人员到齐之前,有人还用开玩笑的口气询问“送这么多面包你们酒馆不会破产吗”,当酒馆老板回应“谁跟你们说免费了,看在今天有大事的份上算你们一半的钱,等回来再付”,弄得许多人早就把面包吃下的人大喊自己上当了。
有些人抱怨早知道在家里解决,不该接受老板邪恶的销售策略,有的人提出既然是去退治魔物今天应当算作所有人都是勇者……毕竟折半也没有身为勇者的凯洛特受到的优惠高。
能想到这种理由也让人觉得佩服,有人还用破罐子破摔的语气大喊:“既然都已经被你骗了,那不如趁机多要一点东西,给我来一杯酒!”
以这句话作为起点,底下又开始有人跟着起哄,天都还没亮就喝酒在春雪眼中是一种很颓废的行为,他本身就有点抵触这种饮品,不过不会去对喝的人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有凯洛特镇压下来的。
“你们都别急,等回来再喝,到时候我请客!”
起床的时间比平时早很多,凯洛特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疲惫,而且看上去比平时还要有精神,所有人跟着他一齐欢呼,发出的声音让人耳膜阵痛,好不容易停下来之后似乎仍能听到回声。
假如此时出现一名路过的旅客,他说不定会认为聚集在酒馆内的人接下来打算准备举办一场庆典,每个人都兴奋的不正常……
春雪静静的坐在酒馆的角落,带着略微有些阴沉的表情看着眼前的一切,今天凯洛特没有主动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知道在经历完昨天的事件后该如何与凯洛特交流,两个人从早上开始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目前他正待在人群的中间,站在木桶的上面高举双手呐喊着“打倒邪恶的魔物”这类听上去有些幼稚的话语,围在旁边的人也跟着高举双手欢呼。
考虑到米诺牛的目的,它大概没有想要伤害村民的打算,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安全的,至少肯定都不会因为这场营救行动受到重伤或者丧命。
但是,在场只有春雪与凯洛特两人清楚这点,而且还不能告诉别人真相,单纯只说一句“放心吧,不会出事的”又只像是安慰人的话语。
抱怨、想要喝酒、跟着其他人一起呐喊……追究根本原因就只是觉得不安而已,在最开始气氛还远没有现在热烈,只有个位数的人靠在墙壁上等待其他同伴到来的时候,他们每个人的手都在或多或少地发抖。
在村民的心目中,米诺牛是一只曾经袭击过村庄,又对一名人类小孩做出极其残忍之事的魔物,与这样的存在接触能平静下来反而才让人觉得奇怪。
等到太阳的光线强烈到足以令人看清森林中的道路,所有人走出酒馆,再次大声呐喊不知道重复过多少遍的幼稚话语后终于开始向森林的深处进发。
换做平常,这个时间能看到从河边洗完衣服回到家门口的妇女,天气晴朗时她们会架起晾衣的竹竿,今天却根本看不到类似的身影……
让全部村民知道少年消息这个目的应该是成功了,毕竟组成了如此大规模的队伍,而且要前往森林的深处,又不是难以告知他人的话题,家人由于担心询问起来所有人都会按照听到的说法来解释。
凯洛特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带路,背上的巨剑随着他的脚步左右摇摆,春雪空手跟在他的左后方,再往后是年轻男性村民组成的队列,他们不像凯洛特一样拥有对抗大型魔物的武器,村里又没有专门贩卖武器的店铺,他们选择的代替品基本都是平日使用的工具。
负责伐木的人扛起磨得发亮的铁斧头,负责种田的人扛起锄头或者拿起镰刀,负责屠宰的人拿起屠刀,酒馆老板手中握在手中的是从自己家里拿出来的菜刀......
由于村庄并不富裕,铁制品的总数有限,有些人分不到能作为武器的工具,出发前木匠直接砍到了几颗大树,用工具制作成几根巨大的木质棍棒分配到剩下的人手里。
在筹备武器方面,说是搬空了村庄内所有的资源也不足为过,假如米诺牛对村民存在敌意,即使没有凯洛特的存在,与这群人产生正面冲突大概也无法全身而退吧?
在加上每个人表现出来的想要将某只邪恶的魔物大卸八块的气势,尽管凯洛特在出发前不知警告了多少次“将救出少年作为第一目标,把对付魔物的工作留给我,带在身上的武器只能用来防身,不要主动进攻”,走在他们的身边还是会感到有些担心。
队列中的每个人都手握自己的武器警戒着四周,唯独走在最前列的凯洛特与春雪明白他们不可能会遭受到米诺牛的突袭,森林中也不存在敢于向这样大量的人群挑衅的魔物。
被米诺牛所交代的部分......到目前为止应该是圆满的达成了。
成功的将虚假的消息传递给了村民,并且将足够数量的目击者带到了森林内部。
接下来的部分......需要交给它来处理。
说到底,米诺牛究竟打算在村民的眼前做些什么?跟在凯洛特身后缓慢前进,作为队列的一员逐渐靠近目的地的春雪突然意识到了这个自己没有深入思考过的问题。
几天前......在米诺牛擅自跟他定下时限的那天起,他们之间有过这样的对话。
“即使继续留在我的身边,我也无法再给他更多的东西了。”
它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叹息,充满了对自身无力的不满,当时春雪仍希望米诺牛能改变想法,所以说出了这样的话......
“但是,没法给予更多的东西......跟继续待在一起应该没有矛盾才对,至少在我看来那个孩子还想继续待在你的身边。”
“所以呢?”
米诺牛没有任何动摇,直接选择了反问。
“所以......我认为你不能如此草率的做出决定,还需要准备......”
尽管说出来的话听起来都是争论,可是春雪都觉得听起来很没底气。
“准备?你想让我准备什么?”
“比如,如果想要告别......也该等到双方都交谈完,彼此都觉得没问题了再告别吧?”
“拜托,我可是魔物,为什么非要按照你们人类的那一套行事不可?”
那只身材巨大的魔物随意甩出一句耍赖一般的话语,令春雪郁闷皱起了眉头。
“别用这种话来敷衍我,既然需要我帮忙就请你认真考虑!”
“混账你还打算让我考虑什么!”跟先前像是敷衍的态度不同,米诺牛大声怒吼了起来,可能是怕被远处的人听见,在音量方面能明显的听出有在压抑着自己,“你难道打算让我继续在一旁看着他一点点变得更像人类,最后被你们带走?只能是现在!我只有现在才能做出决定,为了他不得不做出决定!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魔物不擅长说谎......春雪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某些时候,它们的人情味甚至比人类还要浓厚,米诺牛掺杂着哭腔的话语并不是谎言,一字一句都掺杂着真实的感情。
“我知道......虽然我知道,同时我也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我们把他强行从你身边带走没有任何意义,他本人要是不愿意,我们做的事只会起到反效果。”
正因为看到了米诺牛这样的一面,才令春雪更加不想实现它的愿望,最后把决定权推回到了少年的身上。
如果是他肯定会拒绝,为了少年着想的米诺牛也只能先选择妥协......本以为是条巧妙的用于拖延时间的伎俩,却又得到了出乎意料的答复。
“他会离开我的身边选择跟你们走的,我知道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