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吧?”

“嗯……”

犹豫间道出的问句并没有减缓心中的疑虑,但在看到同桌的华裔少女强行挤出了安慰人心的笑脸后,华鑫到底松了一口气。

现在是下午第一节课前的午休时间,距离上课还有差不多半个小时。

自从被黄丽珊赶出办公室后,华鑫一直都没找到机会和Shirley确认结果。

当然,如果真想问,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毕竟是同桌嘛!

可华鑫想要的,却是无人打扰、不被误会的课余时间,如果从上述两点来考虑,上午剩下的时间里的确不具备条件。

“不会吧!”

老实说,即便Shirley现在苦着脸对自己哭诉,华鑫都会毫不犹豫地无条件相信她所陈述的一切就是事实。

然而,却偏偏只给了一个短促的“嗯”字作为回应。

——难道说,那位“有毒”的美女班主任也像对待自己一样,对面前的短发少女做了某种胁迫吗?

这样一想,少年顿时觉得极为有可能了。

“黄老师她把你多留了半节课,居然没有为难你?”

“没有……只是让我多关注你,让我对你——”

“关注我?”

“啊……不!不、不不不……不是华鑫你所想的那种意思啦!”

意识到贸然出口的中文很容易让人产生误解,短发少女拼命地摇头摆手予以否认,面对一脸惊疑的搭档,她眼神慌乱地做出自以为合理的解释:

“因为……因为Li——黄老师她说你……你最近的状态很不好,再这样下去的话,一定会影响升学的……所以才——”

当面给大棒,暗地里却塞甜枣吗?

——这老师关心人的方式可真心有些扭曲。

“没想到黄老师这么关心我?”

“嗯……”

尽管对于黄丽珊拐弯抹角的做法颇有微词,但面对眼前稍显窘迫的无辜少女,华鑫却是怎么都没法责怪的。

不仅如此,可以想象的到,自己大概又在什么不为人知的地方再一次地承了她一份情。

“谢谢你了!李雪莉。”

“哎?!你这是——”

很干脆的道谢并不会立刻缓解Shirley脸上蔓延着的窘迫与不安,但至少在得知那位“有毒”的御姐老师拜托了同桌少女什么事后,少年会感到心安理得一些。

“既然是那位任性的黄老师的要求,又是为了我好,自然是要道谢的。”

“啊……真不用,也没什么……”

“不,其实要道谢的远不止这一件事而已。”

无视樱唇微绽,显出惊讶表情的同桌,华鑫点着头把未尽的感激之辞补完:

“之前的许多事,都是应该要一一道谢的……”

无论是上周“送战书”的事,还是今早叶曦到高二七班“回礼”的事,如果当时没有李雪莉在旁协助,或者说没有她的话,恐怕华鑫自己根本就没可能顺利过关。

——可现在却不能明说。

因为多数时候,李雪莉更像是蒙在鼓里地“被利用了”这样的情况。

“无论如何麻烦了你是事实,所以李雪莉接受我的谢意是当之无愧的。”

“客气了,我可是你的搭档——”

这种时候本应当老实地接受谢意。

——因为在国外,绅士就是这么做的。

然而,这个看似非常合理的想法却差点让Shirley暴露了身份。

——恍然回过神来时,她才发现,自己前一刻的恍惚已经酿成了大错,现在必须立刻补救才行。

“……的妹妹吧!”

衔接生硬的短语从Shirley口中蹦出。

为了强调根本不存在的事实,少女加重了语气凸显最后那个词的分量,仿佛前面那一整句话都是为了说明“妹妹”这个词一般。

尽管好像华鑫并没有特别在意的样子,但Shirley内心仍有些躁动不安。

——要是被身旁的少年发现自己就是Sunny,迄今为止所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信任将荡然无存吧。

“对了,华鑫要再研究一下叶曦送来的那副画吗?”

为了平息局促与不安,Shirley几乎不假思索地将脑海里瞬间而过的想法脱口而出。

“那玩意儿你还留着?”

“是的,你看!”

话题毫无违和感地被成功转移了。

短发的眼镜娘少女乘势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有些皱巴巴的纸片,放在桌子中间。

显然,她自己私底下也已研究过好多遍,但仍未能搞清楚那组合有些怪异的人和动物到底代表着什么含义。

“根本就是浪费时间,扔了吧!”

“扔、扔了!?”

“是啊。”

“为什么?”

一脸错愕的Shirley表示难以理解,华鑫的提议多少让人有些出乎意料。

“李雪莉不觉得那种东西就是故意用来羞辱人的么?”

“羞、羞辱人?这……怎么会……”

面对少女难以掩饰的震惊之情,少年只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大概是因为前几次的战书都是由李雪莉——你送过去的,所以才会闹了早上那么一出吧!”

“华鑫、我……我好像还是不太明白。”

看来,想要顺畅地理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对于刚刚融入国内生活的华裔少女来说,的确难度系数过高了。

少年不得不把前因后果,甚至暗地里的内在联系都快速地思考了一遍。

然后,他咂着嘴以无可奈何的口吻作为开场白,

“啧!恐怕只能这样来解释了……李雪莉应该还记得吧,第一次的时候,你所送的战书是空白的。”

“这个记得,因为华鑫说忘在了家里。”

“还真是对不起呢,我也不是故意的——咳!继续……然后,第二次的时候,你又帮我送了一份战书,是这样的没错吧?”

“嗯!是在上个周四的中午,的确是那样没错,但……就算说了这些,我也完全搞不明白华鑫所说的‘羞辱人’是怎么一回事……”

“别急,继续下去你就会明白了。”

少年信心满满地昂了昂下巴,打了个几乎没发出声响的失败响指,继续说道:

“你瞧,接连两次都是李雪莉送去的战书,可最后应战的却是我这个毫不相干的人——”

“嗯?”

察觉到一旁的短发少女似乎对那句“毫不相干”的说法颇有异议,华鑫顿时有些心虚地咽了一口吐沫。

“咳咳……暂且这么说吧。”

虽然蹙眉投来了质询的目光,但好在Shirley并未继续纠结。

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少女仅用一个单独的“唔”字作为回应,使得少年可以将话题顺利地继续向前推进。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如果李雪莉是那个接了战书的人,你会怎么办?”

“我会怎么办?我……我可能会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之类的……”

稍微思考了一番后,Shirley照实答道。

“那如果你还是个很高傲的校花呢?”

“我可不——”

“我现在可是在帮你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呢,李雪莉难道不应该也配合我一下吗?”

不解华鑫想说什么的Shirley,在听闻这样的解释后闭上了嘴巴。

但随后,她又再次试探着说出自己的想法:

“会生气……对吗?”

“宾果!”

这一次,华鑫赞许地报以微笑,然后,他用食指轻轻叩击着桌面上摊开的钢笔画。

“所以说,这就是生气的后果了。”

“生气的后果?”

“对!你应该知道的,我的告白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可是给叶曦画肖像画吧?”

“你意思是……用和肖像画一样的方式——以另外一副画作为手段来宣告自己的不满……吗?”

“孺子可教也!”

“原来是这样……”

终于搞清楚了所有的内在逻辑,Shirley重重地点了点头。

“可是——华鑫,你有一个地方是不是搞错了?”

“搞错了?什么意思?”

面对冷不防发问的少女,本以为已经完美解释的少年突然僵住脸。

“我记得……你早上时候可是说过的,叶曦她、并没有来……而且——”

“……”

以诚实耿直的态度叙述事实,Shirley的眼神认真又拼命。

这让谎言被瞬间拆穿的华鑫彻底失语。

被人以同情某种小动物受伤般的目光扫视,立刻就感到胸口生疼。

——这是弱者被人怜悯了的悲哀。

果然是不能随便撒谎的,即使那与虚情假意都沾不上边,却还是有极大的可能伤害到人的。

哪怕那个人是自己,也会非常的难堪和不好受。

比如现在。

“啊……抱歉!要是华鑫有什么难言之隐的话,我、我不问就是了……”

面对霎时浮现尴尬神色的少年,少女善解人意地当即表示要终结话题。

但是——

必须要说明的话确实很多很多,并且多到不说不行。

她可是自己最重要的搭档的妹妹,是未来有可能会影响到梦想成功与否的关键人物。

就这样一直隐瞒下去,真的好吗?

要是现在不说,继续敷衍下去,也许真的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可是,也有极大的可能会葬送好不容易才积累起来的一点点好感和弱小而脆弱的情谊。

“对不起……”

——道歉和赔罪可能是唯一可以扭转结局的契机。

因为相信只有这样才能开诚布公地诉说缘由,华鑫这一次不再抱有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