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八日,下午二时,「尼津」住宅公寓前。

尼尔森抬头望着眼前的高档公寓,再低头看着身上的廉价衬衫和黑大衣,叹了口气。在自动门前徘徊一会后,拉低帽子,鼓起勇气走入大厦大堂,不理会向自已搭话的警卫,直接对他亮出从求华克迪森借给自己的搜查令,与刚出电梯的一家人擦身而过。

进到电梯,他拿出放在大衣口袋里的便条。确定是这家大厦的二十八楼后,按下刻有「二十八」的按钮。

纯白的电梯缓慢往上上升,门上显示屏的数字由一变成二、再变成三……。在等待期间,他又从裤袋拿出三井一案相关人员获配发的复制锁匙,接着戴上在超市买来的白手套,为排解无聊而吹起「We Will Rock You」。

在副歌快结束时,电梯到达二十八楼,自动门亦跟随拍子打开。

离开电梯,往左转,跨过印有「禁止进入」的胶布条,用复制锁匙开了原三井家的门。

尼尔森进到三井家里,站在门后环视房子一圈,发觉除了家具不同,这里的风格和布局与自已的事务所差不多-阴暗、单调且压迫感强。

无视客厅和开放式厨房,尼尔森走进三井的睡房,翻查一切可能没被找到,能解释一星期前各宗反常事件的物品。

先拉开书卓所有的柜桶-里头理所当然是空的、要么是被搜查人员拿回去化验、要么被三井灵摇本人处理掉。

接着是床下柜、再之后是衣柜,尼尔森生平第一次进入的女士房间里随意翻找自己渴求的答案。

但不出意料,全部皆空无一物。

把拉开的一切归位,尼尔森看着最后的希望。深呼吸一口气,抓住床板的边缘,卖命地向前拉。

床板与地板磨擦发出可娇美用手抓黑板的尖锐高音,折磨尼尔森的双耳,直至被他拉出一个床位的距离为止。

尼尔森拍拍双手,轻柔自己的耳蜗。跨过床,来到原先的床底下。这里已经被尘埃占领,随便一动都会让尘土飞扬,受不了的尼尔森小心翼翼地跨回去,拿起放在厨房的扫把,把床底全扫干净才敢继续调查。

平凡无奇的原木地板,看上去没有任何调查价值。但为免浪费难得的机会,尼尔森还是在只有一张单人床大小的地板上尝试各种方法,寻找线索。

终于,在他踏上地板左则时,地板发出了劣质或轻薄木材承受重物时特有「啦~唔」声。尼尔森跪下,用手背轻敲发出声音的地方,该处传来空洞的声响-唯独这里并非实心。

站起身,拍走衣服沾上的尘粒,用力踩向地板,「哒」一声,尼尔森的脚陷进地板里头。

拔出脚,蹲下,伸手进去,在不见五指的破洞中,摸索可能存在的物品。很幸运地,他的手没有被四肢或六支的生物找上,很顺利的摸到与别不同之物。

那是个表面般光滑,平坦而方方正正的东西。

捡起它,拿出洞外,是本用油包纸包着的本子,把纸拆开,是本日记本,封面印有以动画风格绘制,抱着等身大锁匙的熊。

尼尔森翻开日记,迫不及待的阅读起来。但很遗憾地,到四月十九日前的内容,字体凌乱且没有丝毫可疑,只是个普通女孩会经历的日常而已。

不过,渡过空白的三天后,二十二日的日记字体开始变得工整,内容也由记录日常琐碎事转为记录「我」的变化,而且全都非常简短。

四月二十二日

「我」依附到这个女孩的身体里。名字好像是叫三井灵摇,好奇怪的名字。

四月二十三日

「我」逐渐读取到这身体原本主人的记忆,连同杀戮的冲动一起进到脑里。幸福的家庭、不过不失的成绩、没有怨恨的人,为什么会有能让「我」附身的杀意?

从二十四日到二十八日,又迎来四天空白。由二十九日开始,内容开始与十来日前的屠杀扯上关系。

四月二十九日

「我」把帐户中的钱全提出来,用它买了枪,不尽快发泄这份冲动的话,「我」会疯掉吧…不,十年前「我」就疯了。

四月三十一日

托马斯·麦克维恩找到,并耻笑「我」是游乐园的老鼠。把他列在名单上的第一名吧。

类似的内容,延续至五月七日。

五月八日,明天,我又会重复十年前犯下的罪…说实说,「我」不想毁掉这个身体的一切,但没办法,这个身份的限制对往后的计画有太大的影响,而且,已经到极限了。

翻到最后一页,没有任何内容,仅仅在纸上填满「杀掉」二字。

尼尔森关上日记,把它放到口袋里,将床推回原位。确认一切看上去与进来时无异后放心离去。

关好门后,刚转身打算出往电梯时。尼尔森看见了,站在黄色胶布条后,身上是和三井同校的制服,束着棕色单马尾,手中拿着金盏花的少女。

「你是…调查灵摇的警察?」

拥有亚洲人脸孔的少女望着尼尔森,有些怯生地问道。

尼尔森轻抓黑发,别开视线回答:「啊…姑且算吧,但我不是警察,是私人侦探。」

「那,能帮我把这朵花放到这边的瓶子吗?」

少女把金盏花递给尼尔森,到这他才发现,在大门门旁,放着一个不起眼的小瓶子,瓶里放有一朵枯萎的金盏花。

尼尔森拔走枯死的花,换新的进去。

「谢谢,侦探先生。」

「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

尼尔森跨越胶布条,和少女一起走进电梯。

在电梯里,尼尔森继续向少女询问一个关于三井的问题。

「对了,妳跟三井很相熟吗?会来献花什么的。」

少女微微点头。

「嗯,毕竟班上只有我和她是同一类人嘛,侦探先生也很明白吧?在这个仍多少以肤色分隔他人的地方,不互助是活不下去的。」

「那,她有没有被人欺负或提过有杀人的念头?」

「没有,但是,她四月尾的时候曾经请了三天假。之后在学校里就总是一个人独处,远离他人,原先以为只是大病一场还没恢复而已」说到这,少女别过头去,声线变得震抖而略带哭腔。再接着说:「但想不到…要是我再……」

「别自责,这不是妳的错。」

「我明白的…」

少女边说,边抹去眼角快流出的泪水。

电梯到达大堂,发出合成的提示音同时自动门往左右移动,两人以同样的步伐走出电梯,离开公寓。

「妳接下来打算去那?」

站在大门前,尼尔森脱下报童帽置于胸前,展示为时而晚的礼仪问道。

少女右手食指抵着下巴,微微歪头,大概思索十多秒后回答:「离打工还有点时间,想先回家躺会。」

「我送妳回去吧?」

少女听见,顿时捧腹忍笑起来,又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朝他轻摇。

「不用了,我可以保护自己的。」

这时,一个背着大型则背包,头戴黑色丝袜当作头套的肥胖男朝两人冲来,赶在两人反应前,把少女抓到自己怀中。以粗制滥造,仿佛只将两根铁管焊在一起的手枪枪口贴到少女太阳穴上,接着又将它指向四周。

意识到眼前现况的尼尔森,趁胖子不留意的时候拔出红九,但拔到一半又被迫在胖子视线与枪口中缓慢把它放到上,双手高举对天苦问:「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你…你!把钱包掉,掉过来!不然,她…她就死定了!」

口吃的胖子挥舞着持枪的肿胀右臂。

在这瞬间-

少女乘机给了胖子腹部一记超乎预料的肘击。

被痛击的胖子,顿时因痛楚而松手倒退。

抓紧机会,她冲上去,抓住手枪枪管,以此为助力将自己拉前,再朝胖子下巴来上一脚。

胖子顿时被踢飞到半空,以汗水在空半绘画出彩虹后掉到公寓的不远处,于汗液中滑行,撞到墙壁上,手枪亦从手中滑落至身旁。

少女捡起手枪,对地上连开数枪,打光弹匣。

接着,两个跑得大汗淋漓的制服警员和跟在两人身后的警车,先后进入尼尔森与少女的视线内。

「警察先生,这是他刚才用的手枪。」

少女反手握着枪身,把粗制滥造的手枪交给其中一名警员。别一人则帮胖子扣好手铐后,和尼尔森合力扶起像反壳乌龟般倒在地上挥舞手脚,起不了身的胖子,将他押进警车。

「谢了…小哥,我刚才追了那家伙两条街…这胖子居然跑得和巴里一样快…来,击个掌」

关好胖子后,满头大汗的警员脱下制式帽,依靠在警车旁,与尼尔森击掌,然后拿出携带的矿泉水,一口气暍光。

而接过手枪的警员则礼貌性的说了句:「谢谢」后,边走回警车边低头用无线电联络警局。

警车开走后,尼尔森捡回红九,有些尴尬的望向少女。

「哇…看妳这么厉害,我看也不用着护送吧。刚才的动作这么迅速,一定练了很久吧?」

少女红着脸地点了头,右手伸进外套口袋中,慢慢走近尼尔森。

「自三岁起练到现在了,拿着,这是谢礼。」

少女左手轻轻抬起尼尔森的右臂,另一只手从口袋中抓起什么东西,放到尼尔森手上。

少女松开手,一看,是工业区的地下黑市拳赛入场卷,开始时间则定在两天后。

「到时把注押在叫【ARK】的选手就能轻松赢钱。我先走了,再见。」

语罢,少女转身沿着行人道跑去。到这尼尔森才想起,自已还留有一个最基本亦最重要的问题没问。

「对了,我还没问妳的名字㖿!」

尼尔森立即将双手置于嘴边,朝少女的背影大喊。

少女听见,停下来转向尼尔森,以同样的方法大喊:「夏言铃!是夏言铃哦!」

说完,夏又开始奔跑起来。

「夏言铃…和我的父母一样吗?」

尼尔森望着夏逐渐消失的背影,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