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傍晚,天气一反常态的闷热,兰斯站在自己公寓的小阳台上。完全感受不到高层楼层应有的晚风啊,如此沉闷潮湿的空气,看来是要下雨了吗。
要下雨就赶紧下吧,这种夏天最需要一场大雨了,一场雨过后,凉爽的空气就会持续好一段时间呢。
这个时候门铃突兀地响了起来。
这几天家里的客人真是出奇的多啊,明明没有什么朋友来着呢。
“哪位?“
兰斯打开房门,访客是一个年轻的男孩。
“宣然?“
惊讶地交出了他的名字,原本两人是没有什么交集的,最多也不过是凭借林羽这个媒介,恰好知道了彼此的名字而已。
仅此而已的关系罢了,兰斯完全无法想出他拜访的目的。
“我能进来吗?“
李宣然就像他印象中那样,冷淡安静,但是十分礼貌。
“当然。”
兰斯为他到了一杯绿茶,然后与他面对面坐着。
“宣然,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兰斯自然随和的微笑着,就像往常那样。
“其实,我到这里来,因为关于那个死在地铁站的人,我好像有点新的想法。”
侦探少年将十指相扣,看着兰斯。他的眼睛漆黑如同墨染,就像黑洞一样,如果和他对视的话,感觉好像会被吸进去一般。
他挪开了视线,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真的吗,不过就算你有什么想法,也应该先去和组长说吧,我只是一个……”原来还是在玩侦探游戏吗?
“不。“
少年的声音平静沙哑,区区一个音节,虽然短促,但是却十分有力。
“我希望能和您聊一聊。“
兰斯看着他的眼睛,这一次,却再也无法避开他的目光了。
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后悔当警察了,林羽到达北敏中学的时候,夕阳已经染红了半边天。他打折哈气走在通往大礼堂的走廊上时,却正好遇到了冉雯。
长发及臀的少女正出神地望着走廊的另一个方向,完全没有注意到路过的林羽。
“小雯,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呢?“
被突如其来的搭讪吓到了,冉雯娇巧的身体像淋湿的奶猫一样抖了一下。
“!“
“什么啊,原来是你。“
看清了来人之后,冉雯瞬间就切换回了平时的傲慢嫌弃的态度。
“我当然是来接小妍的啊。”
“什么啊这个人,小妍小雯的叫,以为人家和你很熟吗?真是恶心。”
冉雯用弯曲的食指轻轻地压住上嘴唇,好让对方看不见自己正在嘟囔些什么。
“喂,我全听到了!”
“而且啊,你的小妍今天根本没有来。”
“哦……是吗。”
白跑一趟呢。
“我有话要问你。”
还是像往常一样完全不顾林羽的感受,冉雯自顾自地主导者话题,只不过今天的话题的跳跃性,到是以往都不曾有过的。
“本来就打算说正事的,但是你那副蠢相真是和寻偶失败的河马一样蠢,忍不住就吐槽了起来呢。”
“这么说还是我的错喽!”
林羽累得没办法还嘴,他眯起眼睛打量着冉雯。
“你说的正事,是什么?”
“我觉得李宣然有问题。”
冉雯握紧右手,她明亮的眼睛就像无机质地的钻石一样。
“我想知道他最近的情况,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啊……好吧好吧,你有什么发现呢?”
兰斯用一副“真是拗不过你”的表情看着对面的少年,然后把手中的茶水放下,支起了下巴,准备好好地做一回听众。
“我知道马钱子碱的特性,它是一种剧毒的白色晶体,可以强烈刺激神经中枢,难溶于水,易溶于有机物,只要摄入区区6g就可以致人死地。”
宣然的话却没有他想得那么多,他安安静静地说着,就像鉴赏课上的老师一样,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
“嗯,是这样没错。”
之前不久,兰斯和林羽也向法医询问过都要的类型和特性,对于马钱子碱的特点,兰斯已经非常了解了。
“然而你应该看过了尸检报告了吧,上面很明确地写着,死者的胃里除了在地铁站里买的那一罐啤酒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在他的皮肤上也没有发现沾染马钱子碱的迹象。”
“鼻腔里也没有,所以摄入毒药的途径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
“是啊,就是这样,听说林羽他们这两天都在头疼这个,弄得我也不得安宁。”兰斯马上接话说,好像对这个怨念颇深。
“对地铁站自动售卖机卖出的啤酒也进行了化验,结果不论是啤酒还是易拉罐本身,都没有染毒的痕迹。”
宣然对于他的话好像没有什么反应,继续说。
“很奇怪不是吗。”
“是啊,很奇怪。”兰斯点头。
“所以我去了一趟死者死前一晚住的宾馆。”
隔了好几秒,宣然突然说。
“他前天去了那个死掉的男人的住处?”
“是啊,他和我一起去的。”
林羽被冉雯拉进图书室,就坐在刚刚宣然睡觉的位置上。
“那……那他在那里发现了什么吗?有没有说什么呢?”
冉雯显然没有想到。
“没有啊,一切都很正常,我给他带上了手套鞋套口罩,然后我们就在那间房子里找点什么证据,但是找了好久都没什么有价值的发现呢。”
林羽看了看手机,好像离林妍完工的时间还早,他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再给我好好想一想。”
冉雯严厉地瞪了他一眼。
“哇……就算你这么逼我,我也……”
林羽说到一半,下半句却突然卡住了。
“你想到了什么?”
“厕所,他在死者的厕所里呆了很久,不如说其他地方都很怎么看,我当时还提醒他不能使用那里的厕所呢。”
“那个宾馆的洗漱间有问题。”
“就这样下定论这的可以吗?”冉雯对刑侦突然扬起的兴致让林羽非常不解,喂,这个女人在搞什么鬼啊。
“下定论的不是我,是李宣然。”
冉雯回答他,语言和眼睛中都是坚信不疑之意。
“那你……知道他在洗漱间里发现了什么?”
“不知道。“这一次的回答还是一样的斩钉截体。
“那你怎么这么信誓旦旦的啊!“
“我就是知道。“冉雯毫不让步地瞪着他的眼睛。
“再说啊他就算有什么发现没有什么理由会不和我们讲啊。”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冉雯竖起食指,在林羽眼前比划着。
“真的吗?嗯……我觉得,小孩子还是不要管这些事情比较好吧。”兰斯看着宣然的表情,男孩的脸上虽然没有明显的表情,但是还是能感觉出他隐隐在期待着能从兰斯这里得到某些不明形式的回应。
但是兰斯真的没有弄明白他在弄什么玄虚。
“我去那里是因为我好像猜到了毒药是怎么进入死者体内的,“
宣然没有回应他的劝告,而是不紧不慢地继续着自己的话。
“我去那里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想法而已。”
“!”
兰斯这次终于有了反应。
“你说真的?那凶手是怎么毒死死者的?”
“我知道。”宣然并没有他那么激动,明澈的眼睛依然毫无波澜。
“你还记得那个目击女孩的证词吗?”
“我感觉你妹妹的供词里面有问题。”
“小妍的口供?”
“没错!”
冉雯以百分之百确定的强烈目光盯着林羽。
“哪里啊……”
“就是她下车之前,和死者同乘一节地铁车厢的那一段。”
“啊啊,你是说我妹妹他刚刚注意到死者的时候?”
“是的,那时候的证词她说了什么?”
冉雯点头。
“‘他好像不太舒服,一直皱着眉毛,看起来好像有点恶心干呕的样子,可能是晕车。’”
“诸如此类的话……”
林羽挠挠头,想敷衍过去,然而偷偷看向冉雯时,却被对方用严厉的眼神狠狠地瞪了。
“啊,也有可能是什么临时的情况啊,比如说着凉感冒什么的,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啦。”于是就手忙脚乱地继续敷衍。
“‘马钱子碱,对人体皮肤有刺激性。’”
冉雯盘起双手,托住,哦不,护住胸口,她模仿着李宣然的神态,轻轻地提醒着他。
“喂喂?你是说死者是在地铁上中毒的?”
林羽连连摆手,然后用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回答。
“不管是地铁车厢里还是地铁站里的监控我们都看了一整晚上好吗,根本没有发现什么不正常的情况好不好?”
“而且啊,法医说这种毒从中毒到发作只用二十分钟,我们把这个人死前四十分钟的录像都捞出来看了,什么都没发现。”
即使是现在,提到地铁录像,林羽还是黑了半张脸。
“异常……不存在吗……”
此路不通。
看来以现在所掌握的讯息也无法深究这一点了。
“只能换一个思维吗……”
冉雯出神地喃喃自语。好像她每次小声嘟囔什么的时候都很忌讳被别人看到,往往都会用弯曲的食指轻轻地压住妖艳得过分的上嘴唇,让人看不见她嘴巴的活动。
真是奇怪的小动作呢。
搞不好……这个女孩除了一张漂亮的脸蛋之外还是有其他讨人喜欢的地方的嘛。
“对了,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你们没有想过吗?”
不过好在,每当林羽的想法朝和案情完全没有关系的方向飞去的时候,都会被冉雯直截了当的拉回来。
不论有意无意。
“马钱子碱对人体是有刺激性的,而死者身体表面完全没有马钱子碱的痕迹,这就说明毒药是直接从口腔进入人体的。”
这一次明显是无意的,冉雯热切地盯着桌面,完全没有看向谈话的对象。
“而且,如果莫名其妙的吃了或者喝了什么有奇怪刺激性的不明物,你难道不会紧张吗?还会若无其事地坐上地铁,一坐就是十几站吗?“
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女孩的脸上升起一片奇怪的绯红,好像对自己的发现兴奋不已,她完全没有等待林羽的反应,用极快的语速直接发问。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会被死者若无其事地放进口腔的东西,本身就是具备一定刺激性的,所以死者当天才会不当回事的对吧?”
“唔唔唔……”
林羽看着面前这个奇怪的少女,思考了几秒之后,就完全放弃了追寻她的思维,索性直接放弃了思考,只好听她说下去。
“好像是这样呢……”
“那么,林羽警官,一个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的男人,会将什么带有刺激性的物体放入口中,还对他的危害浑然不知,毫不防范呢?”
“是牙膏。”
宣然依然顶着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但是对面的兰斯的表情却一直变幻莫测。
“如果把马钱子碱掺进牙膏里的话……就有可能在牙膏本身的刺激性下掩护毒药的存在吧……”
“而且如果不是直接摄入,通过口腔皮肤渗透的话,法医所给定的‘死亡之前二十分钟左右摄入毒药’的条件也就被动摇了,不是吗?“
“厉……好厉害啊,宣然。”
啪啪啪。
兰斯甚至鼓起了掌,脸上还是那一副惊愕的表情。
“太厉害了啊宣然,没想到这种案子你都能破掉。”
“没抓住凶手,还不算破案呢。”
无视了兰斯的嘉奖,宣然的眼睑极具威胁性地往下一压。
“……“
听完冉雯的即兴推理,林羽好像已经惊呆了,直到冉雯像以前那样狠狠地碾压了他的左脚。
“好痛!“
“原来是这样吗?不不不对,原来是这样啊!“
在死因的迷雾一层一层被冉雯拨开之后,林羽终于反映过来。
“果然不愧是小雯哎!“
“都说了不要小雯小雯的叫,很恶心的哎。“
冉雯狠狠地皱起眉头,依然对这个昵称十分嫌弃。
“我现在就给茶叔他们打个电话,如果你说的是真的的话,很有可能有奖金耶发给你耶!”
“这种事情回头再说吧,你忘了吗?我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个。“
冉雯这个时候已经从揭开谜底时的兴奋中平静了下来,脸上那奇怪地绯红也完全褪去了,变回平时那样纤尘不染的雪白。
连眼神都降温了。
又变回了那个林羽熟悉的高冷美少女。
“唉?“
“李宣然当时去了死者的洗漱间,所以说,我们刚刚推断出来的东西他早就已经知道了,他去那里是为了检查牙膏而已。“
“所以呢?你觉得李宣然为什么不肯跟我们说?“
“这是一起重大案件,他手里有这么重要的线索,以他以往的作风,肯定会毫无保留地告诉警方的。”
“So why not this time?”
“唔……”
林羽挠着头,好像有点泄气似的做回座位上,他左臂内侧浅浅的伤疤十分明显。
“哈……”
耳边似乎传来了短促而清晰的哈气声,好像某人深吸了一口凉气。
林羽抬起头,正好对上冉雯微微颤动着的瞳孔。
“怎……怎么了嘛?”
“我觉得……这件事情可能和他的父亲有关……”
是啊……是啊……我刚才怎么没想到呢。
头部痛了起来。
脑海里浮现了自己和那个哮喘发作后的消瘦男孩简短而奇怪的对话,还是在同一间屋子里。好像他的声音还没有消散似的。
林羽的眉头被凝重的表情压平了,他咔哒一声搬弄板凳,好让自己的坐姿端正起来。
“接着说,冉雯。”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那个叫刘磊的死者,其实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黑帮成员?”
不知道说了多久,也许是累了吧,宣然换了一个姿势,他靠在椅背上,把全身大部分重量都交给它,然后还将食指扣在座椅的边沿上。
轻轻地敲打着,发出哒哒的声音。
“哦?”
兰斯好像也来了兴趣,他不自觉地把身子向前面探了探,近距离地看着宣然的脸。
“你是怎么想的?”
“我听说以前和我父亲关系很近的那个检察官,最近好像在急着找什么人。“
“从我父亲意外去世之后就开始了。”
提到“父亲”的时候宣染的表情开始有了小小的波动,好像是严冬中死死冻结住的湖面突然裂开了一道小小的裂纹。
但是细微的变化很快就被他掩盖过去。
一阵寒风吹过,刚刚从冰盖缝隙中露出的少许水面又迅速地冻结。
“你知道他在找谁?”
“我知道他为什么找。”
“啊?好吧,那他为什么要找某个人呢?”
“如果你和林羽很熟的话,你们可能会谈到他去年下半年的工作。”
“这个我知道呢,”兰斯一笑,“他被派去当卧底了,很危险的工作啊,还要远离家人,为此还得罪了心爱的妹妹。”
“我父亲的工作就是负责联络这些卧底警探,”宣然补充说,“每段时间都会负责一两个警员的联络工作。”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而且通常情况下,卧底的真实身份只有我父亲,只有警监一个人知道,其他的警务,即使是高层也只知道有个警员在做卧底,但不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哦,这么说……”
“这么说我父亲去世了,那那个卧底的真实身份也就随之入土了。“
“所以你是说,检察官他们其实是在找那个失联的卧底警探了?”
兰斯恍然大悟,然后把这一切都联想到了一起。
“而且你认为那个失去联系的警探就是前几天在地铁里中毒死去的刘磊?“
连音量都高昂了起来。
“就是这样没错。“宣然承认。
“嘛,你的想象力还真不错嘛,不过,我们还是得讲证据的啊。“稍微冷却了自己的头脑之后,兰斯说。
“可惜的是,没有什么证据呢……“
宣然十分惋惜地说。
“如果能找到我父亲的手提电脑就好了。”
“Excuse me?”
“我父亲丢失掉的手提电脑,他一直都是用那台电脑给卧底们发加密邮件的。”宣然黑亮的眼睛直视着兰斯憔悴的脸,明澈的眼底甚至可以倒映出他的表情。”
兰斯也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也缓缓地松弛下来,直到眉角都舒平了,他还是不发一声。
宣然没有忌讳他的目光,更没有打破他的沉默。
好像时间都凝固了。
不过这样的尴尬只是持续了一两秒而已。
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地门铃声。
与屋子里奇怪的气氛完全不同的轻松笛声,“叮咚叮咚“地响个不停。
兰斯好像被恰是时候的笛声,他突然地笑了起来,温和地好像阳光都融化在他的眼底。
“啊,真是的,宣然你说话的时候总是这么神神秘秘的,搞得我都感觉莫名其妙的呢。”
“是吗,还没人告诉过我我有说故事的天赋。”
“哈哈,是吗。”
兰斯站了起来,走向门厅那里。
“失陪一下,我去接个门铃。”
宣然点了点头,然后一直看着他的背影。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事情就大条了啊。”
林羽又一次瘫坐下来。
“怎么感觉事情原来越麻烦了。”
“比你的脑袋还大条吗。”
冉雯叠起长腿,每当她心情焦虑的时候,她总会这么坐着。
“不过……”
“不过?”
“不过就算事情就像你所说的那样,那还是不能解释他为什么要对我们隐瞒这些事情啊?”
林羽自以为抓住了重点,他问。
“我觉得,李宣然虽然沉默寡言,但是不是那种没有思维的人。相反,与他看似木讷的外表不同的是,他拥有着远远超越常人的智能。”
“所以当他做了一个决定的时候,肯定会坚定不移地,近乎固执地将其执行下去。”
“而且还是那种需要向警察隐瞒的事情。”
“怎么想都不是什么好事情呢……”
林羽看着冉雯的表情,感觉心里毛毛的。
“我们还落后他一步,我总感觉他应该已经确定了凶手了,而我们只知道部分内情。”
被我遗漏的,是什么呢?
脑袋里总是回想起了李宣然离开之前,就站在这个门前所说过的话。
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发生。
已经焦头烂额了吗。
为了刚刚认识两天的家伙这么操心吗?
难道这家伙……其实挺温柔的?
不对不对。
林羽被自己脑袋里突然冒出的想法吓到了,怎么可能嘛,这个高高在上自以为是趾高气扬能相处一百个傲慢类型的贬义词做定语的大小姐怎么可能会这么为了别人着想。
他用力甩了甩头。
加班加到是指不清了吗?我啊。
林羽丰富的内心戏被冉雯小小的惊呼打断了,似乎被自己的的想法吓到的不知是他一个人。
“又,又怎么了嘛?“
林羽看到她奇怪的表情。
冉雯从桌子上拿起一支圆珠笔,捏在右手的手心,然后手掌上升到与肩膀齐高的位置,两只眼睛死死地盯住它,好像想把它看透一样。
一秒过后。
“林羽!快点打电话问你的同事。“
几乎是吼了出来,林羽隐隐感觉到刚才那一声已经破音了。
“什么什么?那要问什么啊?“
“就问再你之后还有没有人去过刘磊住的宾馆。“
“好好……“
林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赶忙按照她的吩咐做了,手忙脚乱地拨通了后辈的电话。
“事情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林羽看着冉雯凝重的表情,她还保持着那样的姿势,死死地看着手上的圆珠笔。
突然之间,林羽感觉这个姿势和神态都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真是奇怪了呢。”
当兰斯从楼底下上来的时候,宣然仍然坐在原来的位子上,静静地等着他,好像一动也不曾动过。
“为什么我会收到什么快递呢?我明明没有网购什么东西来着呀。”
兰斯笑着说。
“上面也没有写发件人哎,真是奇怪了。”
“不过送快递来的小女孩可真的是超级漂亮的呢。”
“事实上……”
宣然抬起脸,灯光照在他工整五官上。
“他是一个男孩。”
和每一个知道宁清真实性别的人一样,兰斯的表情瞬间就凝固了。
但是与其他人不一样,他并没有一愣之后,尴尬地哈哈笑起来,也没有绝望地否定着这个事实,来维护自己心中的绝色美少女形象。
而是一直维持着惊愕的表情。
兰斯站在白炽灯下面,灯光几乎就是垂直着照到他的头顶上。
他的眼睛隐匿在刘海的阴影之下,无法看清他的眼底。
“不打开看一下吗?”宣然指了指他手中的快递。
兰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中的纸盒,然后一声不吭地撕开了包装。
纸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根天蓝色的圆珠笔。
兰斯认识这根笔。
“你说兰斯桌子上的圆珠笔?”
林羽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没错,你是不是说当时宣然拿得到这跟笔的时候,曾经失神地看着它,甚至持续了好几秒?”
冉雯用惊人的力气死死地捏着手里的笔,直到关节都发白。
“这倒是……”
有什么大问题吗?
居然紧张成这个样子?
“一根平平常常的圆珠笔为什么能让他失神那么久?”
“有可能是恰好当时想起了什么事情?你看,我有的时候也会那样频频走神的……”
“别以为别人和你一样没脑子啊。”
“喂!”
“在一间单身男人开着最低冷气的邋遢公寓里,如果一支笔牢牢地吸引了你的注意力,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不知……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吧,为什么啊?”
“因为……“
冉雯举起手中的圆珠笔,把它凑在林羽的眼前,好像这根笔就是李宣然曾经握着的那一只。
“它是热的。“
“当我握着这根笔的时候,他就这么躺在我的手心上。”
宣然站了起来,这个时候兰斯才发现这个消瘦的男孩其实与他差不多高,他们能平视着彼此的眼睛。
他轻轻地从兰斯手里抽走了那根天蓝色的笔。
“我能感受到它的热量……”
兰斯淡淡地看着他,然后缓缓地走回自己原来的位置。
“在那个只有21摄氏度的房间里。”
“它之所以是热的,是因为兰斯无意中把它挡在了笔记本电脑的排气扇口。”
冉雯收回圆珠笔,让它在指尖旋转起来,没想到她这种优等生也有这种转笔的习惯。
“笔记本电脑?我记得当时兰斯的电脑已经送去维修……”
“所以他就撒谎了。”
冉雯说。
“兰斯?你说他对我们撒了谎?”
这完全不可理喻好不好?
“或者……”
冉雯停下灵巧的五指,她直直地看着林羽的眼睛。
“或者你们拜访他的时候,他不在用自己的电脑。”
“……”
林羽的手机这个时候突然铃声大作。
他匆匆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是我的后辈回电话来了,可能是查到进入死者房间的人员记录了。”
“你可能不知道,在你找借口去刘磊住的宾馆把掺了毒药的牙膏拿走之后,我又回到那个地方一次。”
宣然玩弄着天蓝色的线索,可惜的是,他不能让它在指尖潇洒地飞转。
“为了确定我的猜想。“
兰斯眯起眼睛,深黑色的眼睛在阴影里发着锋利的光泽。
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孤狼一样。
与之相对的宣然却完全没有防范的意思,他甚至毫无防备地将后背留着仅仅只有两步之遥的兰斯。
“So……just tell me……“
宣然把手中的圆珠笔放回原本的桌面上,他右手抚着桌角,身体微微地向前倾。
现在,他的眼睛也隐匿在了阴影里。
“What did you do to my father?“
他的语气并没有充满刻薄与恶毒,甚至连愤怒都没有,依然如同往常一样清冽悦耳,还有点沙哑。
但是在兰斯的耳朵里仍然如同魔音。
“不说吗。”
“那我只好……“
看着完全不为所动的兰斯,宣然拿起自己的手机,打开拨号的界面。
“放下。“
兰斯仅仅用了一秒钟的时间,就拿出了塞在手边抽屉里的警用手枪。
他把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宣然。
此时的宣然还没有播出第二个“1“。
他把手机仍在沙发上,然后淡淡地看着完全暴露出原型的兰斯来。
冰冷的杀念撕破了虚伪的笑意,此时正盘踞在漆黑的眼底。
“果然……“
“嗯?“
兰斯阴毒的眼睛里闪烁诡异的碎光。
“果然我父亲被你抢走的电脑还在这个公寓里吧。”
“……“
“不然你为什么要害怕一个毫无证据的推理呢?“
宣然好像并没有害怕他手中的枪支,他缓缓地向兰斯迈出一步,然后用脚尖轻轻地提了一下茶几旁的废纸篓,里面发出了几颗子弹的碰撞声。
“叮铃叮铃”
“你已经通知你的同事了吗?”
冉雯问。
“我已经让茶叔带人到兰斯家去了,我也要过去。”
林羽挂断电话,他站起来,飞快地往门外跑。
“等等啊,我也去。”
冉雯追了出去,却迎面撞上了学生会长。
“阿雯?你看到我的美工刀了吗?银色的那把?“
“对不起,我有点急事。“
“唉?阿雯,已经要回去了吗?”
“嗯,我先走了。”
“可是……”
“不是说好了一起吃晚饭的吗。”
被留在原地的会长有点委屈地自言自语。
“很好,cool boy,你趁我下去取快递的时候把弹夹里的四颗子弹都拆下来了?“
兰斯看了一眼废纸篓里面静静躺着的四颗子弹,但他完全没有放下枪的意思。
“但是让我告诉你,就算是弹夹是空的,枪膛里还是有一发子弹的。“
兰斯的手指轻轻地搭在扳机上。
“哈哈哈哈,怎么样,聪明鬼?这一次你没有想到吧?“
他干涸的嘴里发出一阵尖细扭曲的笑声,得意洋洋地用只有一发子弹的手枪继续威胁着宣然。
“真可惜你还是个小鬼,是不是很后悔平时没怎么研究一下枪械?“
“……”
宣然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用和他还披着“好警察兰斯“的皮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的平和目光。
“wo……“
安静了两秒钟之后,宣然好像想说些什么。
然后并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一声巨响之后,门厅的大门大开着,三个一身黑衣的警察迅速闯了进来,手里拿着和兰斯一样的枪。
面对突然的变故,宣然可能还没有反应过来。
但是受过长期训练的兰斯就没有这么迟钝了,他一把拉过瘦弱的宣然,用左小臂勒住他的脖子,然后用枪口抵着他的太阳穴。
“放下枪!兰斯!“
领头的警察正好是和宣然有过几面之缘的茶警官,中年男人看到被当成人质的男孩之后,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
“是你们,该放下枪。“
兰斯挟持者宣然退到了阳台里,狂热的红晕出现在他歇斯底里的脸上。
“你不是想知道我对你父亲做了什么吗?“
他贴着宣然的耳边低语,就像黑夜里洋洋得意又自负不已的恶魔一样。
“我告诉你我做了什么,哈哈哈哈哈。“
“我在那个十字路口等着他开车过来,等着他开车拖着你这小兔崽子过来,哦,我当然知道他回来,他每次去市中心图书馆接你回家的时候总会走那条路。“
“他来了,然后我跟在后面,踩下油门。”
“彭!”
“撞上去,一次又一次,然后我下车,从昏死过去的你旁边抢走他的电脑,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死。我捡起千斤顶在他的傻脑袋上补了三下,哈哈哈。”
“没办法,谁叫他这么碍事,他这么的这么的碍事,你看,他现在就算是死了,他儿子还是要来碍我的事。碍事碍事,我当时就应该把你也顺手宰了。”
“你是哪个帮派安插在警局里的?”
茶大叔面沉似水,他举着的手枪没有放下。
“闭嘴,老东西,我平时就受够了,今天你能不能就不要在废话了?”
被打扰的兰斯恶狠狠地转头瞪向茶警官。
茶叔这一次还真的闭上了嘴巴,只是用一种悲伤的目光看着兰斯。
虽然宣然没有见过经历过,但是他却能明白,这是他最害怕的一种目光
那是一个父亲对儿子失望透顶的眼神。
“你太过分了,兰斯。”
“哦?“
“也许我该告诉你一下,“
宣然偏过头看着兰斯,这么近的距离,他能很明显地看清对方眼里的狂热。
他缓缓地将右手差劲长裤的口袋里,随后一阵“咔嗒咔嗒”的响声就传了出来。
那是美工刀出刃的声音。
“我刚才不仅仅是把弹夹里的四颗子弹拆掉了……”
“我还拔了你的撞针。“
宣然甚至能看到他瞬间凝滞的眼神。
“你说什……“
但是却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
他迅捷而狠厉地从腰间拔出那把银色的美工刀,然后刺向兰斯的小腹。
“李宣然,不要!”
“砰!砰!砰!“
而林羽和冉雯很明显已经来晚了。
枪声正好在他们踏进大门的那一刻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