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宵……千宵？”
当黑桐千宵迷迷糊糊地被叫醒，茫然地看着车窗外流动的森林时，时间刚刚跳过了下午两点，气温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灼热。
“快看快看，那边是千宵的家哦，往下看。”坐在千宵身边，短发在洁白的脖颈上俏皮地微弯着的少女，一边摇着千宵的手一边指着窗外，“很漂亮呢！”
“结城同学？……”
“早上了哦。”
“那我再睡一会……”
“啊——真是的，快醒醒啦，千宵。”结城咲不满地戳了戳对方的脸颊，“这里是千宵的老家，可不是我带千宵来玩哦。”
“嗯……”
千宵应了一声，伸手揉了揉眼。又过了三四分钟，她看起来才彻底清醒了——不过结城咲没有多说什么，看来已经习惯了对方在睡醒时的表现。
在千宵这侧的窗外，绿色的森林一晃而过，变成了铺在山间公路边的石块。位于白河镇边缘的云雾山是这里有名的风景区，也是千宵母亲小时候常来的地方。少女下意识地理了理自己的黑发，看向结城咲所说的方向。透过还未完全散去的层云，日光落在远处小到只剩轮廓的高楼和市区上，明亮得有些炫目。
“暑假前千宵告诉我是小镇，我还以为是那种很有乡村气息的地方呢……对了，就是路边能看到水车的那种。”
“在现代那不大可能吧。”千宵微笑道，“虽然说是小镇，该有的东西全部都有，只不过称不上城市而已。”
“诶……”
“这个失望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我可是提醒过结城同学这里没什么好玩的哦。”
“因为人家想来千宵的老家看看嘛——”
少女们一言一语地交换着日常的说笑。尽管是盛夏，但是两人只穿着薄薄的单衣和短裙，在汽车空调的保护下反而有些冷。
暑假到来后，耐不住听说了千宵家乡云雾山的结城咲的软磨硬泡，千宵带着咲回到了家里，准备花几天时间游玩。还没有在白河镇呆几个小时的咲，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山上——于是，两人目前正坐车向着目的地前去。
“千宵千宵。”结城咲扯了扯少女的袖子，“没有看到你说的大坝呀？……水库的大坝呢？”
“唔……”千宵摇了摇头，“这一条是最近建的新路，我也是第一次来，看不到大坝……不过相对的，旧路那边也看不见白河镇。”
“那——”咲认真地想了想，“旧路是怎么样的？破破烂烂的下雨天会很泥泞的那种？”
“……不，也是和这里一样的很好的公路。总觉得结城同学很在意所谓的乡村气息呢……”
两人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因为睡了一觉，千宵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要去称得上是风景区的地方的话，得去山顶。”千宵说，“我的外公住在……嗯……山腰和山顶之间，顺着那个小居住区再往里面走的话有神社……不过，没有太多好玩的地方。”
“这样——”
“先在外公那里住一晚吧，想去山顶的话就明早哦。”
“和千宵一起睡吗？”
“结城同学如果不介意的话？”千宵歪了歪头，“毕竟要收拾太多房间外公很累的……”
“我还是第一次在朋友家里过夜！”结城咲好像有些兴奋，“有点期待诶。”
“不是我家啦……不过，明晚在白河镇住在我家也可以哦。”
“耶——”
……不过咲的期望落空了。
“不行，不行。”
头发花白，身体却相当挺拔，看不出一丝老态的外公不断摆着手，对两位少女说道。他拄着手里的锄头，看起来正准备去打理植物。
“我今晚要下山，去你婆婆家办事情，不能让你们两个女孩子单独住在这里。”
“外公……”
千宵苦笑着说，老人没有说些什么，移开了视线。不过尽管如此，他也依然固执地对两个人摆着手。
“太危险了，太危险。”
结果，最后也没能成功说服外公。两人并排坐在小楼前，看着前方的山间风景。
“哈啊……”短发的女孩子有些丧气地垂着头，来回晃着双脚，“千宵的固执真是从家里一脉相承呢……”
“抱歉抱歉。”千宵不好意思地笑着，一边帮咲把戴歪了的兔子发饰重新别正，“一会儿我带结城同学去边上看看，然后普通地吃晚饭？”
“今晚住在千宵家？”
“是是。”
和结城咲所想象的，用木石和泥土夯成的山间小屋不同，千宵家外公居住的这幢三层小楼和城市中的建筑别无二致。和它并排排列的，还有两幢属于其他人的小楼，屋主看起来不在。
楼前是能停下差不多两辆小车的小院子，装点着些许绿化，和接在墙边的水龙头——据千宵所说，这里是直接接在山泉上的。住在这里的三家人用低矮的围墙把小院楼前的马路分隔了开来，两位少女现在就坐在围墙上，听着山风和树叶摇动的声音。
而楼后是山间常见的半凸起的小丘，从千宵和咲的位置看去，山上种满了无法完全辨认出种类的，各式各样的植物。这些全部都是千宵的外公在这里种起来的，不说桂花、柑橘这种还算常见的树木，再往里走还能看见杨梅林。千宵一边用手指点着那些树一边介绍着，咲看起来总算回归到了初次旅游的兴奋心情中。
“啊，那边是大坝！我看见了哦——”
“那边就是原来说的旧路。”
千宵回应道。向着马路的方向是漫长、缓和的山坡，有普通的树林，也有千宵的外公和附近的居民种植的各式各样的植物或者蔬菜。除了能看见远处的大坝和面积不小的水库外，也能从遥远的树林的间隙中，看见如同缎带一般环绕山间的白色公路。
“那边有路……这里可以下去吗？千宵？”
咲说的不是远处的山路，而是近在两人几米前的，公路边的一小个开口。用石板铺起的小路径直向下，末端在绿色中被遮住了。
“可以哟。”千宵说，“下面也有不错的地方，要去看看吗？”
“出发出发！”
咲从低矮的围墙上跳了下来，她牵着千宵跳下，然后在对方还在慌忙说着“裙子裙子”的时候就带着少女跑过了公路。千宵小声抱怨了一句，就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带着咲踏上了这条石板路。
两侧都是或高或矮的树木。有时路上的石板会消失，只剩下被踩实的土地，有时两人需要从田埂中穿过，千宵就微笑地看着一脸慌张，摇摇晃晃，最后一脚踩进田里的咲，在对方的抱怨声中继续前进。
“要到了。”千宵说。在胡闹了一会儿之后，少女总算把离两人不远的树叶拨开，向咲指出了目的地——
那是一块巨石。这块平整，略带坡度的巨石从山体中延伸而出，形成了还算宽阔的平台。咲惊呼了一声，从后面跑到了千宵的身边。
“可惜这次不能带结城同学去山顶……云雾山的石头可是很有名的。”这次变成了千宵跟在咲的后面，“看起来有点危险，不过这里的石头的摩擦力都很大，踩在上面完全不用担心脚滑——啊真是的，小心一点啦！”
咲已经来到了那块巨石上，她开心地张开双手，对广大的山谷喊了一声。千宵无奈地笑了笑，也慢慢跟了过去。
……嗯？
黑发的少女眨了眨眼。从这里看去，那块巨石上似乎有什么玻璃一样的东西在反光。是有人坐在这里喝了酒之后留下了酒瓶碎片……？
她不是很喜欢这种事，总觉得无人的风景被沾染上了人类的颜色。不过，当千宵也踏上这片石头之后，那个反光却消失了。
“这里好棒——”
咲满足地深吸了一口气。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城市中的咲，恐怕一直没有呼吸山间空气，看着这么广阔的场景的经验吧。从这片巨石看去，之前在小楼前被遮挡住了的视野完全展现在了眼前，不像是人站在山中，反而像是风景朝人涌来，把人环绕其中一般。
“真好呢……”
最后，短发少女满足地叹气，找了个地方坐在了石头上。从这里面对山谷，左边是之前两人上山的新路，千宵所说的大坝则在右边方向，水库的湖面静静反射着光。
风很大，不好打理的短发也乱了。结城咲一边继续眺望着远处，一边用手整理着自己的头发。
“千宵……千宵？”
注意到对方一直没有回复自己，咲才转过头来。黑色长发的少女蹲在石头上，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一般东张西望。
“千——宵——”
“诶？”
“在干嘛啦？”
“啊……”
她眨了眨眼。
“刚刚下来的时候，好像看到玻璃碎片的反光，但是却没有找到……”
“玻璃碎片？”
咲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自己的身边。结果，虽然没有看到所谓的“玻璃碎片”，却找到了一个小小的钢铁零件。
“……诶？”
她好奇地用手拨弄了一下它，发现这个像是沿着对角线折起，边角圆润，还打上了孔的零件是用螺柱牢固地钉在石头上的。
“虽然不是玻璃……千宵是说这个吗？”
“啊……”
千宵也注意到了，她挪到咲的身边，用手仔细抚摸着这个零件。两个少女好奇地凑在一起看着它，没有发现两个小脑袋都贴在了一起。
“好像就是它反光吧，太阳从那边照过来，所以我才会以为是玻璃碎片……”
千宵看了看远处反射着日光的水库，咲这才注意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一点。为了缓解自己发烫的脸，她赶紧转移了话题。
“我好像知道这个，父亲认识的登山队朋友会用……是用来‘速降’的。”
“速降？”
千宵好奇地问道。大概这是为数不多的，两人立场交换的时刻，咲不由得有些飘飘然起来。
“就是做好安全措施之后，用绳索从悬崖之类的高处滑下的运动，我父亲的朋友有玩这个……”
“原来如此。”
千宵点了点头。零件上有着“玉龙山社”的字样，看起来已经很老旧，钉着它的螺钉上没有加固的螺帽，结了厚厚的一层铁锈。但是她稍微用手抚摸了一下这个零件后，就稍微偏了偏头。
“……好奇怪。”
“嗯？怎么了嘛？”
千宵向着巨石的边缘看了看。这下面是很长的竖坡、斜坡和树林，确实能作为速降的地点。
“这个，完全没有用螺帽固定吧……”
“诶？”
“那不是很危险吗？”千宵说，“万一螺帽松了，速降的人不就掉下去了。”
“唔唔……”
咲点了点头。
“所有参与速降的人都降落之后，是谁把这个螺帽拧下来……”千宵突然双眼放光的看向咲，“结城同学，下面说不定有尸体！”
“你兴奋个什么劲啊？！”结城咲忍不住吐槽，“这个东西还好好地在这儿呢……”
千宵稍微挪动了一下，抬起头再次检查了一遍这块巨石——很快她拍了拍咲的肩膀，指了指两人左边不远处的方向。
“那里还有哦。”
“啊，真的……”
这个零件看起来新了些，不过也和刚刚的一样，像是沿着对角线折起的长方形，有着能穿过绳子的孔洞。上面同样写着东西，千宵稍微凑近了一些，发现是数字和“mm”“C”一类的字母组成的几行文字。
“这个的话螺帽就盖得好好的……千宵，你去做什么？”
黑发的少女已经站起身来，在整块巨石上来回走动着。最后，她在有着绿茵遮蔽的巨石最右边的边缘蹲了下来。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的结城咲也拍了拍自己的裙子，跑到了少女的旁边。
“这边也有两个。”
千宵指了指她眼前的东西。咲一边“哦哦……”地感叹着，一边也俯下身。看见对这种日常中随处可见的东西提起兴趣的千宵，感到相当的新鲜感的咲并没有说什么。
同样是两个零件，同样刻着字母和数字。然而，这次两个零件也都相当老旧，只不过螺帽好好地套在上面，和螺柱一起生了锈。
“这里也有呢……看来有不少人来过。”
“以前是除了少数人之外没人来的地方。”千宵稍微有点赌气似的说道，这个位置边上就是树丛，所以她用手把烦人的树枝抬了起来。“这两个之间离得比较远……那边的两个很近呢。”
她一时间陷入了沉思，在咲靠在千宵的边上，用对方的身体把这里的大风挡住，准备拿出手机玩的时候，黑发的少女突然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怎么啦？”
“……最后一个人速降下去后，是怎么回收绳子的呢？”
“诶，想了半天只问了这个？”咲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嗯……你看，一开始用绳子穿过这个孔，把两段系在身上速降。到底下之后解开绳子，拉一下就好了吧？”
“嗯嗯……”千宵点着头，“我看过的资料里的话，也有在固定点这里打一个特殊的结，降落到底之后拉一下——这样的‘单绳式’也是可以的。”
“呜哇，听起来也太危险了吧……要是结松了不就掉下去了？”
“我想对于熟练者来说应该是很简单的吧。”
咲有些心惊胆战地凑到巨石边，看了看下方。真是敬佩速降的人们的勇气。她看着千宵在两边的四个零件边挪来挪去，一边用手指碰触着螺帽和螺柱，不知道在喃喃自语些什么。
“在推理吗？”
“嗯。”
“有想到什么吗？”
“想知道玉龙山社的意思。”
“玉龙，山社……玉，龙山社……玉龙山社……断句不同好像很难解释呢。”咲一边用手机拍下这里的风景一边回应道。
“是呢。”
“千宵怎么想呢？”
“用文明的利器好了。”
“文明的利器？”咲好奇地转过头来，“啊，为什么在用手机查啦——？！”
千宵蹲在那里啪嗒啪嗒地点着手机。片刻之后，她便有些自满地把屏幕展示给咲看，搜索引擎检索出的结果第一条，玉龙山是附近顺水县的风景区，虽然没有云雾山这么有名……
咲有些哭笑不得。四个零件，一块巨石，千宵是想要调查些什么呢？不过不管怎么样，少女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她最后站起身来，然后似乎因为蹲太久而头晕了——吓得短发少女赶忙跑过去把她扶稳。
“总觉得像是至少来过两拨人，次数则是三次呢。”
“诶，为什么？”
“第一拨是私人性质的速降活动——”千宵指了指两人第一个发现的，那个老旧的机械零件，“应该是从顺水县来的。那个零件上刻着‘玉龙山社’，是指玉龙山的某个登山组织吧。我觉得参与这次活动的人，应当是实力比较优秀的参与者。”
“第二拨的人用的是这两个。”黑发少女指向右边巨石的边缘接近树丛的零件，它们没有刻着“玉龙山社”的那个零件老旧，但是显然也不新了，“零件上有标注尺寸和型号，是工厂统一制作……登山物品专卖店，或者网购的零件。这一拨人的话，应该是速降的初学者，或者说不是很熟练的人吧。”
“等等等等！”咲慌忙在自顾自说着的千宵眼前挥手，“为什么是初学者？第一拨人为什么又是熟练者？千宵怎么知道的？”
“我大概检查了一下这两个固定点的螺柱和螺帽，型号是完全一样的……就是说，这次速降用到了‘两个固定点’。”
“那说明了什么吗？”
咲不明所以地问，千宵微笑着，风把她的长发稍稍吹起。
“这里的风很大，对吧？结城同学的头发都乱了。”
“诶？”
“如果是普通的单个固定点，速降绳会因为这里的大风的原因不断摇动，对于新人来说，这样会变得很困难的吧？”
“……啊！”咲也反应了过来，“如果绳子穿过两个固定点，垂着一个人降落的话，就不会那么怕风……！”
“是的。”黑发的少女点头，她走到那两个距离比较宽的零件前，“而且这也能说明，降落的人使用的肯定是‘双绳式’的降落，而不是熟练者才会用的‘单绳式’……”
“原来如此……”咲感叹道。
“第三拨人，用的是这个。”千宵最后重新回到两人一开始坐的地方，指了指那个看起来最新的固定点，“这次，就是第三拨……用的也是标准零件。不过，因为标准零件谁都可以买到，所以不好说和第二拨是不是一样的人。”
“哦、哦……”
一时间有些吃惊于对方会得出这么多结论，咲张了张嘴，“那，为什么不用之前的人留下的固定点呢？”
“万一别人没钉好，或者放久了不稳了……”
“…………也对呢。”
这种运动不可能对别人留下的东西放心吧。
不过，解决了所有这些问题的千宵，看起来却依然是一副无法释怀的表情。
“千宵，怎么了吗？”
“但是，为什么呢……”她喃喃地说，天色已近黄昏，“螺帽被拿掉了……为什么，一边在最左侧，一边在最右侧呢……？只是随性吗？……没有原因吗？”
千宵一直站在这里，思考着无聊而常见的谜题，看着渐渐昏黄的世界。
晚饭时间，咲把依旧在沉思的千宵带回了小楼前。外公的厨房除了普通的天然气外，也有用柴火加热的火炉，总算让一直期待着“乡村气息”的结城咲兴奋了一会儿。老人虽说不能让两个女孩独自住在这里，却还是做了顿很不错的晚餐。他再三叮嘱“吃完饭就下山”，咲也只是因为可爱的老人微笑。
但是，千宵却一直发着呆，无法从那个谜题中解脱出来。
入夜，山间彻底暗了下来，只有距离很远的水坝方向的城镇，向这里投射着灰暗的灯火。稍微滞留了一会儿的千宵和咲坐上了车，沿着新路返回白河镇。
车还在被树林包围的公路上穿行。偶尔车灯照亮路牌，露出蓝白相间的单调数字。
“千宵。”
咲说。
“怎么了？”
黑发少女问道。
“其实，我之后悄悄去问了外公。”结城咲微笑着，稍微有些在意地看着对方的侧脸，“外公说，在那个居住区里，有一对警察夫妇的房子，丈夫会速降，后来妻子也跟着玩。这是千宵的‘拼图’吗？”
她轻声说。千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眨了眨眼。
“诶……？”
黑发的少女的眼睛重新聚焦了。她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抓住了咲的手。
“……他们是从顺水镇来的吗？”
“是的。外公说，夫妻是顺水镇人，后来搬到白河来……”
“是这样……”千宵慢慢兴奋了起来，“原来如此！”
“千宵，想到答案了？”
“结城同学太棒了！”
少女开心地抱了过去，结城咲红着脸笑了起来。两人在车上闹了一会儿，总算才安静下来。这时，咲才凑近了靠到窗边的千宵。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其实，那四个固定点，应该都是那对夫妇打上的。”少女说，“本来我在想，这种不算旅游景点的地方，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来呢……？如果是有固定的居民，那就好解释了。”
“嗯……”咲打开自己的手机，看着今天下午拍到的那些照片，“那千宵之前说的‘玉龙山社’之类的东西，要怎么解释呢？”
“我想，丈夫本来应该是玉龙山的登山社团的成员，在这里有了房子之后，发现了这么一个速降的地点——就用以前留下的零件在那里打下了固定点。”
“嗯……之后用完了所以换成了能在登山用具店或者网络商店买到的零件吗……”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为什么会打上那么多呢？”
“第二次打上的就是右边的两个固定点了。这时，应该是妻子也对丈夫玩的速降开始感兴趣，想要玩了吧？所以，专门为她打了两个固定点，这样的话不必担心风太大，对新手不友好了。”
千宵稍微停顿了一下。
“右边是巨石的边缘，对吧？在那里的话，边上就是茂密的树木，也容易有抓取物……新手会比较安心。”
“嗯……”
这样一来，第一个发现的固定点和右边的两个固定点都可以解释了。
“那么，最左边的那一个呢？”
“之后，妻子也慢慢熟悉了速降，可以使用单绳式，也不大害怕大风影响速降了——但是第一个固定点，也就是用‘玉龙山社’的零件打上的固定点已经有些老化，为了安全起见，重新在那个固定点旁边打上一个新的，这样就可以解释了吧？”
“是没错……但是，这样有两个问题吧？”
咲消化了好一会儿，但是最后，身为旁观者，看的更加清楚的她却苦恼地这么说道。少女伸出一只手指。
“第一，为什么特意改成单绳式呢？有什么优点呢？”
“如果是双绳式，在速降同样的高度的情况下，要携带两倍长度的速降绳。”千宵回答，“那个是很重的。我们下到那块石头上的路也不是很好，结城同学没能在田埂上走稳呢——”
“啊真是的真是的。”咲不满地捏了一下千宵的手臂，“嗯……我知道了，那么——”
她伸出第二只手指。
“右边的双固定点，也可以当做单固定点来用吧？为什么不直接用那个呢？比起一开始的‘玉龙山社’零件，这两个还很新哦。”
“嗯——”千宵抿了抿嘴，思考了一会儿，“那里很贴近右边茂密的树丛。如果是用双固定点固定，不太怕风的话倒是无所谓，但是如果是单固定点的话，很容易就晃到枝叶里的吧？”
“那样确实……”
“而且，速降绳如果老是摩擦到异物，纤维里混进了其他东西的话，在平时的使用中会隐性磨损，最后导致断裂，对于速降来说是很危险的……”
“……在最后，因为第一个固定点‘玉龙山社’已经废弃了，所以就拧去了螺帽，姑且作为标记吧？万一有其他人，也可以作为‘不能使用了’的提醒。”
“原来如此……”
咲感叹了一声。
“千宵真厉害呢。不过，居然会对这种小细节感兴趣……”
“因为，总要寻找乐趣。”
千宵微笑着回答。
“其实，也有一些小问题吧。第一个固定点，为什么定在左边呢？在顺水镇就和丈夫相处很久的妻子，为什么来到这里后突然对速降感兴趣了呢？……不过，这些也没法去猜吧。”
不知为何，看到她有些寂寞的微笑，咲没有觉得满足，反而感到更加空虚。汽车内的气氛中沉默了下来，只剩下发动机的震动，轮胎和地面的摩擦，以及山林间的风声。
此时，黑夜中的森林一晃而过。
像是白天，她们沿着新路向上时看到的那样，山路边防止车辆坠落的方形石块跃进了少女们的视线。该看得到白河镇了吧？咲想着。
……随后，咲和千宵，看到的是微微绽放的光。
无数的星火。如同已经熄灭，却又不愿意沉默的柴。火星静静地跳跃，在整片辽阔的，辽阔到荒凉的夜晚的黑暗中，被环绕在其中的白河镇的灯光，如同在漆黑的深海中缓缓升起的磷火。
仿佛触到了关掉的灯一般，手还能隐约回想起刚刚的温暖。千宵出神地把手放在车窗上，黑色的眼瞳中倒映着磷火。
“原来……”
她低声地，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喃喃着。
——终于，咲也回想起了。
回想起那块巨石的右边是旧路和水坝，而左边能看见她们来时的新路。
回想起“妻子也开始跟着丈夫玩速降”这件事。
“是因为灯火……”
最后，千宵仿佛要把那样的画面映在自己的心底一般，一直没有闭上双眼。等到两人再也没法看见白河镇，觉得很累了的千宵才靠着车窗，静静地睡着了。
结城咲无言地看着千宵的笑容。终于，她也不再觉得心中某处被挖走一般空虚。
“千宵……”
因为，总要寻找乐趣。
以后还会有的，会有很多很多……直到让你满足为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