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魔族。
不,这么说并不准确,因为魔族只是人类对于我们的一个统称,我其实非要说种族的话,应该归属于狼人族。
请不要听到我如此的说话方式,就将我归类为“特殊的存在”。
毕竟,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狼人。
非要让讲起的话,大概就要从稍微有久远的事说起。
我从小生活在村子里,听着父辈们讲着人类与魔族的对抗长大,一直以来,他们都很反对人类与魔族的战争。
因为他们认识到,这场战争没有意义。
无论是谁赢,所得到的一定是远远不及所自己所失去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辜的死伤和燃烧的战火,对双方边境的人民而言是再痛苦不过的了。
虽然是在此消彼长,在双方战火逐渐熄灭的现在,但是既然经历了战争的痛苦,那么原本战争的氛围不应该再一次出现才对。
没错,不应该再一次出现。
但是,它就那样出现了。
在那大概是一个奇怪之夜的晚上。
那是我还没有出走,逃离部落的时候,那时的我与其说是懵懂的狼人,其实应该称之为是狼孩。
但是,就在那一个夜晚,一切就变了。
事情的起因并不记得,中间的过程也已模糊,只记得苍穹之下的血色和燃烧的村庄。
族人们或死于同族,或死于自杀。
随处可见的断壁残垣和触目惊心的血色手印,燃烧的木桩就像是火堆中的柴火,要将这个村庄蒸腾殆尽。
好在,火势并没有蔓延。
在那之后,村庄虽然在族人们的协作下被重建,但是——
就是在那个夜晚后,他们开始逐渐改变。
高呼战争与荣耀。将自己的身体致残,以此来表示自己的决心。这样原本早已消失的习俗逐渐复现在族内。
他们高呼着战争,高呼着要杀掉人类,高呼着为了荣耀而战。
啊,这并不自然,我知道的。
无论人类与魔族之间再如何的相互厮杀,也不至于到了如此田地才对。
同时,最为奇怪的,就是村子里死亡的族人。
只要是村子里稍微理性点的,厌恶战争或者倡导和平的族人,在那一夜都死了。
没错,都死了。
父亲也好,爷爷也好,隔壁的大叔也好,还有平日里将我和其他伙伴聚在一起,教导着战争带来的伤痛有多么大的老人也——
这不正常。
自那以后,狂热的氛围就像是失去了枷锁,从个人弥漫到部落。
但是,这并不是我逃出来的原因。
我逃出来的原因,同样是因为夜晚。
寂静的夜晚,无人的夜晚,跟平时近乎毫无区别的夜晚。
但是,就是这样的夜晚啊。
——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那隐匿于黑暗之中的,不可名状之物、
我看到了那隐匿于黑暗之中的,狂语呢喃之人。
我看到了那隐匿于黑暗之中的,丑恶可怖之脸。
我想,我大概是害怕了,恐惧了,被那物,那人,那脸给吓住了,发疯了似地向着未知的方向逃跑。
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跑了多远,毕竟我们一族的身体素质本就相比人类好得多,只记得不分昼夜地逃跑,来到了这里。
啊啊,你是好奇之后的事情吗?之后的事情就如同我所说的那样了,慌张的我第一次,用自己的手,自己的牙,自己的利爪亲手,第一次将人杀掉。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但是我应该为此附上罪责。
请让我,接受应有的处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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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也不记得了。
村庄发生事件的经过,逃离的经过,杀人的经过。
就好像提前想好的台词,提前写好的自白,提前准备的大纲。
太过合理了。
我看着眼前的狼人,想要从他的表情中读出更多的信息,但是对方却以一副诚恳的态度跪了下来。
“是吗,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吗?”
“是的,说老实话,我现在跟你讲起来,就连自己也觉得陌生。”
他有些苦恼地扶着额头。
“我无论如何都总觉得有一种意念在阻挠自己去追究记忆的空白区,然而其中缺少的地方又太过理所当然。”
“你也这么觉得?”
“是的,我也如此觉得。”
他可以加重了语气。
就连本人都如此回答,那么的确是有问题存在。
搞不好这只是眼前魔族的嘘言,说老实话,我也不觉得自己有对魔族的信任。换个角度,眼前这位魔族的记忆可靠吗?还是说他自述的一切都来源于他的虚假记忆,出于自我保护和自我欺骗,擅自虚构。
虽然有诸多借口,却还是让我继续对他的回答一阵思索。
“天要亮了吧。”
他忽然开口道。
视线转向窗外,正如他所说,夜色的边缘,火红的朝阳正逐渐升起,就像是将四周的黑夜燃烧着。
那样的光辉,就如同被点燃的蜡烛,逐渐将周围照亮着。
在街道上,已经隐隐约约有人推开了自己的房门,从房间里走出。
“是啊,我也该走了。”
正当我推开木门,感受那木质冰冷的触感时,他又叫住了我。
“……其实,我还有一句话,或说线索,不知道应不应该说出来。”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从他的脸色可以判断出,他的内心很挣扎。
不过想来,应该是一个线索吧,他一定还知道些什么。
“既然有知道的话,就说吧。”
“……即使有生命危险吗?”
他咬了咬牙,显得很挣扎。
“嗯,我没事的。”
“……好吧,人类,我说的这个地方如果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一定要跑,跑的越快越好。”
他郑重其事地对着我嘱托。
“啊,知道了。”
我随口敷衍。
但是我从未想过,他的这句话是我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应该,在那之后我死了。
突然而又急促,不带有半点怜悯和犹豫。
没错,字面意义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