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啊……”
我越过看板，穿过对联，推开咖啡厅的小门，听见她的声音，我不由得耳根通红。
她最近换成了一件新的米白色甜美小短裙。
奇特的熟悉即便朦胧，可一直存在，仿佛小河流过我的心底。
旗袍女孩依然会来这里上班工作。她的朋友们也会偶尔过来找她，他们三人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们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那个苏少陵还更年少吧。
咖啡厅里面的装潢和外边保持一致。店内摆着中式的桌椅，桌上放着西式的台灯，墙上贴着些旧海报——大多是小说改变成的电影。《傲慢与偏见》、《呼啸山庄》、《歌剧魅影》……角落里有一张，嗯，应该是二次元的海报吧，标题是《剧场版“文学少女”》，边角上写着一串罡正有力的字迹：文学少女天下第一！老板娘赛高！乌拉——
乌拉？
那是苏联人的欢呼声吧。
我可知道是谁开的玩笑了。他发现我注意到了那恶搞的词汇，不由得讪笑着挠了挠头发。苏少陵坐在他的对面，拄着下巴看着我微笑。
隔壁小店的猫常常会跑来。
“小妹，来一壶茉莉！”
“来咯！”
洛缈的身手难以置信的稳健。她单手托着茶盘，在狭窄的空间中灵巧轻盈的穿行，几乎没有减速，透明茶壶里的茶水也没什么涟漪起伏，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我试过帮忙递几乎满溢的茶壶，只能小心翼翼的走。
我重新打开她给我的《古都》，我抬头看了看她，她也在望着我。我大方地朝她微微一笑，却看到她微微红了脸，柳眉微动，稍带了点羞涩地偏过头去，接着心不在焉地继续读自己的书。我发现了，她的眼神总是在偷偷的向我飘来。
我的心胸也像是窗外晴朗的夏日，燥热非常。
我读着书，累了，便望望她。
她多数时候都在读书，有时候会跳下椅子泡茶做咖啡，也有的时候会就跑出柜台来把读完的书放到书架上。
到她空闲的时候，我也会顶着一阵阵的惊慌跑到柜台前，偶尔连路都走不太稳。
她的三股辫摇着，她的眼角眯着笑意，我能感受到店内客人的目光，他们一定都在看着我！
我满面潮红，不断的流着紧张的汗水，麻痹感与刺激感混在一起在我的胸口悸动。
“还有……别的书吗？”
她从不吝惜她的感受与喜悦，总是能细致的照顾到我的喜好，和我分享她喜欢的那些世界。
当我有看不懂的部分，也会像一样跑去问她。她总是会放下手中的书，不厌其烦的给我解释。
偶尔讲的入了迷，她的眼睛闪闪发光，脸颊几乎就要贴到我的胸口，她顺手将发丝撩到耳后，我能闻见她美丽长发上的香气。
小猫叫了一声，她惊慌的缩起肩膀，扶正黑框眼镜，与我拉开一些距离。
“老板娘，来杯抹茶拿铁！”
“稍等哦！”
沐雨晨总是会恰如其分的帮忙解围，我只能投以感激的眼神。
他也只是笑笑，摆出“可行”的手势。
我从未有过如此充实的感受，我终于也有了归处。
翠湖中的戏曲声飘进店内。
“啊，下次来帮我写对联吧！”她惊喜地望着苏少陵。
“遵命，”苏少陵拿出书生的笑容，“如果有机会。”
我这才看到他手里拈着一枝毛笔，笔尖上蘸了些墨迹。他的手非常修长，光洁无比，指甲修的很短。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至张老师。”
看来苏少陵确实饱读诗书，即便我不是很懂，也明白他的字充满了仙人的神韵。
“哇！李白的诗！我也认识一个姓张的老师哦。”
“缘分。南云本身就是小地方，是不是那个回到毕业高中教书的张老师呢？”
“是哦！我都觉得奇怪，明明他那么厉害，为什么要回来当老师呢？”
“那就是他了，都是前世修来的缘分。”
我盯着苏少陵不知道比我精致到哪里去的脸，又看着她喜笑颜开的样子，忽然一阵烦躁。
缘分吗？我和她能够相遇，也是缘分吧。
沐雨晨给她让开座位，来到我对面坐下。
“习惯就好，”他说，“少陵一直都这样，到哪都有人喜欢。”
我惊讶的看着他，他望着前后跑来来去的洛缈，声音虽然平静，但是我能听出来，他和我的心情一样。
“相信我，老板娘只是觉得少陵很新奇。少陵距离她的世界太远了，你看。”
我再次望向苏少陵。
她正襟危坐，指着抄本上刚写好的字问这问那，片刻也没有分神。
他细致的解释着，脸上挂着仙人般的笑意，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腕和手指上，让她感受自己写字时的用劲与走笔。
她还是保持着正坐的姿态，像是谦恭的学生。
我感受不到任何的别扭。
没错，他太高深了。我看到了他的眼睛，他似乎早就看过一切，眼里永远都是那么风轻云淡，充满沧海桑田。那绝不是年轻人会有的眼神，他就像一个身居高位的老者，深不见底。
她对他更多的是尊敬与好奇，而不是面对我的感觉。
我轻松了许多，我刚转过头想要道谢，却看见他一脸无奈。
原来是洛缈。洛缈抓住苏少陵的手臂晃来晃去，脸上有些幽怨，却强挂着无邪的笑容。
而她也是掩嘴轻笑，望着苏少陵两人。
“嘛，该纠结的人是我，唉。”沐雨晨耸了耸肩。
我想说点什么，心里转悠着各式各样的话，憋了半天，“……需要帮忙的话，我可以。”
他明显愣住了，满脸的不可思议，似乎我的回应震撼到了他。紧接着他有些颤抖，叹了口气。最后他露出微笑，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谢谢。”
我不解的望着他的反应，他笑了笑没有回答，回到苏少陵面前坐下。他和苏少陵说了两句什么，苏少陵也是一阵惊讶，面露不忍，随后也叹了口气。
我说错了什么吗？
她也回到了柜台里坐好，继续读书。
咖啡厅里保持着安静，日子一天天过去。
我读的书也越来越多，渐渐地，她也会选择坐在我的对面，我们一起读书。
她读累了，便会趴在桌子上，低垂着眉毛，疲惫地问我点什么。
为了回报她赐予我归处的恩情，我开始告诉她我的见闻。
毕竟我在这里停留了太久，久到我总是能和她谈论完全不同的人和事。
我想是见证者一样，诉说着街道的改变与不变、大学生的日常与变化、老人们自娱自乐的悠闲与逐渐离开的悲伤……
“你真的很适合当作家呢……”
她眯起眼睛，带着沉醉的笑意，微红的脸颊枕在交叠的双臂上，微微侧着，三股辫垂在脑后，迷蒙的望着我。
“唔……可以试……”
还不等我说完，她就睡着了。
“……试看。”
她的侧脸依旧是这么恬静小巧，让人忍不住想要守护她。
她便是这条街道上缺少的东西吧。
我希望我能够失去时间，这里是我的归处，我希望它能永恒下去，一成不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