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月的闇夜，从画廊十三楼的露台俯瞰下去，便会见到寂静的街道。漆黑夜色镶框整个城市，黝黑如旧世界的水墨画，从上等端砚磨出来的黑墨，挥洒在历经纯白折磨人们的四周，给予他们一点点恩宁的安慰。

然而，露台主人没有闲暇观赏这景色，略为佝偻的身躯填进在书桌前的软椅，右手握住造工精细的令牌，他张开眼，混浊的瞳孔转动，像蜥蝪般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竟来什么神的指示，真不知那个老太婆在想什么！」老人撇嘴：「不过这也好，本还担心要怎样处理那毛头小子，现在有人帮我把他先铲除了。」

「这太好了。」一道男声自男子身后传来，语调没有任何抑扬顿挫，平板地陈述，不起眼的棕眸没有盛载任何的情感，彷佛要减低存在感般删除一切多余的装饰。

「计划就能更顺利了，托参谋长的福，要求的货物已经准备妥当，随时都可以运送。」

「呃……但不是还差那件事吗？不办好那件事，就算送了货物来也没用吧。」

「不用担心，我正进行交涉，相信对方会答应的。」

「是吗，呵呵呵，那就太好了，但究竟是谁这么大胆敢做那件事。」

男子低声道出人名，听到人名后，马基恩惊讶得连手头的令牌跌到地上也不察觉。

「为，为什么他会……会不会是个陷阱？」

「请放心，那人并不擅长说谎，没问题的。」

「既然你保证，那就这样做，如果是他的话，那件事轻易而举吧。」

「一切请交给我办，只要事成后，参谋长答应支付我所要求的代价。」

「当然啦，不过你的胃口也真大……不愧是锱铢必较的商人呢。」

「没办法吧，不这样做，可会被这个世界打败的。」

「哼！被打败……我不会再让这个世界打败，还差少许我就扭转局势――」马基恩的五官因激动的心情而扭曲，狭长的双眸展露如秃鹰的眼神。

「因为浮世之画很快成为我的。」

――喀喀。

「是谁？」

「我是副长埃米以，有事要想向部长讨论。」雄亮的嗓音震动门扉。

「是埃米以，你进来吧。」

门依啊一声打开，一道雄壮的身影占据整个门口，头顶几及到顶，粗壮的手臂扶住门框，肤色为深褐色，最惹人注目的是斜跨在其脸上的白色疤痕，约有手指的粗度。埃米以弯身跨进房内，见到男子后露出一丝愕然，但很快收敛神色。

「参谋长阁──」

「埃米以，现在没其他人，就不要用职位称呼我吧。」

「……是，父亲。」埃米以略为迟疑，但仍遵从，「父亲有客人，我还是先告退吧。」

「不用了，他是我信得过的人，你有什么直说无妨。」

埃米以盘起手，沉默打量男子，尽管父亲这样说，埃米以却无法对眼前的男子投以信任。对方察觉到他的审视而勾起和善的笑容，但在他眼中来看那只是如同面具的表情。

──这人拥有难以猜测的城府。

埃米以凭第六感判断。

似乎感受到埃米以的敌意，男子耸耸肩，悠然地打破沉默：「时候都不早了，我还是离开吧，反正要谈的事都谈过了。」

「这……好吧，时候都不早，早点回去休息吧。」

「是。」男子背手走向门扉，到门口时别过头，笑说﹕「参谋长阁下，副长阁下，祝你有个好梦，再见。」

直到男子消失于黑暗中，马基恩皱眉语带指责﹕「埃米以，究竟有什么事？连我的人都不能听。」

「关于画廊新的警备分配，我认为某些地方注守的奉献者太少，假如有空入侵会容易攻陷。」

埃米以拿出警备分配图，指出几个地方，马基恩见状，眉头皱得更紧，他用力挥手：「这已经足够。」

「不──」

砰！

马基恩拍抬击出响亮的声音，挺起和埃米以同样高壮的身躯，和埃米以平视。

「你知道警备多缺乏奉献者！所有奉献者全都巴不得加入神职部，留下来的尽是低级的奉献者，所谓完善的警备根本没可能的！」

埃米以紧盯着父亲激动得扭曲起来的五官，眼神变得暗淡，他清楚在这时候说什么也用的，再者对方所说的也不无道理。

「……我明白了。」

「呼──对不起，埃米以，是我太激动了。」马基恩低吐出一声慨叹，高大的身躯再度佝偻起来，他转身来到墙壁前，那里挂有一幅巨大的油画，画有一名年轻男子，身穿笔挺的墨绿制服，肩膀别有各种徽章，那是马基恩在旧世界时命人绘画的作品，那时他刚升上少佐，迎娶了上级的女儿，正值意气风发之际……

马基恩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抚摸着，缅怀地回想过去。

「我要改变毫无纲纪的世界，再次踏上那个台阶，被誉为荣耀的台阶。」

埃米以默不作声，刚正的方脸没有展现任何表情，但紧握的拳头背叛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