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永远沉溺于美梦之中,让时间停止在最快乐的时光,请求不要收回现在的幸福。清澈得倒影满天星斗的眼眸无声诉说着,但这些愿望难以实现,致使星星只能黯然回应。

「呼――」飞儿坐在露台围栏前,扬首,望向天空,伸直双手,在偌大的天空衬托下显得渺小得很。

「明天,快到了。」

明天就是画廊的月例会,亦是宣布「绘世仪式」正式进行的时间,虽然紫纫说过不会实时执行仪式,相信会安排在一至两星期后,但确实了日子,心情会变得不一样。

因为在那一天,自己将会死亡。

好像有人说了个荒谬的笑话般。

过去一个月发生的事在飞儿脑内不停回放――

和莫罗的相遇,晚上的对话,让她信任他的原因。

盛世者的测试、认识了紫兰、艾伦和托雷的对恃、忙碌工作的紫纫――令她无法忘怀的生日派对。

托雷的相亲事件、碧的惊人计划、画廊的探险,还有很多很多有趣的事情……

这个月的回忆超过她之前十四年的人生。

或者成为盛世者对自己而言是种幸福,至少在她的人生中还有一个月活得快乐。

「飞儿,睡不着吗?」

飞儿瞄向右边,见莫罗站在另一边露台的围栏处,蜜糖色彩的双眸炯炯,他和飞儿一样因明天的事而无法入睡。

两人互相凝望一会,彷佛以无形的言语在交谈似地,率先收回视线的是飞儿。

「哪能睡得着……」

「那……」他迟疑了很久,才说:「我带妳去一个地方。」

她没有询问他要带她到哪里,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她相信他。

可能因为他们即将面对相同的命运,在这个月内,她和他缔造了他人难以理解的羁绊,无法目视却感受到强大的引力。

然而,还没懂情事的他们并不知道如何称呼这种情感。

在众人沉睡的无月夜,他们离开犹如笼子的画廊,搭乘电梯,来到大堂,走北面的出口,吩咐看守人打开大闸,被高大树木包裹、看不见尽头的石路在眼前。

只有脚步声和微喘的呼吸响起,他们没有开口,或者他们在等待需要用言语交谈的时候。

「这里是?」

「这里是蓄水库。」

当莫罗道出答案的同时,四周的树林消失,取而代之是观景辽阔的山景,右手边是大型水库,以天然山坡作屏风,深度无法以肉眼见底,在视线可及范围看到发电机部份机械零件,其生产的电力提供给画廊,以进行各种的人类活动。

只有微弱星光的夜晚,飞儿无法看清整个环境,但仍能抓住水库的轮廓,得知其广袤。

「还没到,要再走前一点。」

她点头,没有猜疑和追究。

和他永远走下去也许不错呢,她凝视着他的侧脸想。

他们沿着架在水库的石路再度钻入森林里,然后她看到了――

在树林间浮现的七彩星空。

数以百计的光点在树木的缝隙间游动,彷佛在跳着快乐的兔子舞,在半空自由舞动其身体。光点偶尔展现红艳如玫瑰的光芒,眨动双眼,变成了碧绿如翠玉的绿光,让人目不暇给。

飞儿被眼前景象摄住,无法开口,莫罗绕到她的脸前,扬起得意的微笑。

「这是虹火虫,虽和常见的莹火虫属同一科目,但受到某些原因而产生的特变种,除了黑白灰外,虹火虫能自由变动光芒的色彩。」

「你是为了它而带我来吗?」

莫罗略带羞涩地点头,终于察觉自己的行为有点愚蠢,慌张地喏喏地说:「之前妳不是提到曾在孤儿院见过吗?我想妳应该会喜欢的……呃,又刚巧是出没的季节,刚巧妳也睡不着――」

「嗯,我喜欢喔。」

这次她没有和往常取笑他,反而自然地说。

或者因为这个晚上太特别,他们内心的阻碍变小,能够以最真实的一脸面前对方。

「飞儿。」彷佛不想惊动虹火虫般,莫罗以轻若绵絮的声音叫唤:「虽然这样说很失礼,但我很庆幸,飞儿是盛世者。」

「难得你竟然这么坦率,害我有点不习惯。」

「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啦。」

飞儿抬头,虹火虫的光芒和眸内燃烧的情感相互辉影,绽放朵朵璀璨的心花,当中蕴含强烈而毫不掩饰的情感深深吸引住他,着迷地凝望着。夜晚打开了莫罗的心房,让他对变得坦率一点,也可能是这个月来和直率的她相处,因而感染了他。

「我仍然憎恨这个世界。」沉默一会,飞儿忽然说,直望莫罗,清澈的双眸让他不敢直视却又如中了麻药般动弹不得,他只好把焦点放下,落到她红润的双唇上,看到它弯出美丽的弧度――名为微笑的艺术品。

飞儿笑了――甜蜜而天真,属于十四岁少女的甜美笑容。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像要把那道微笑烙印下来,藏在谁也不能接触的地方,珍而重之地永久保存,直到意志被抽离、失去颜色为至。

「但我很开心来到画廊,能见到莫罗、紫兰、托雷,嘛,那可恶的大叔都有可取之处……或者只有一点点,我开始觉得这个世界也有点不错。」

莫罗听到飞儿这句话,不知为何觉得喉头一热,快要哭出来,语带鸣咽地说:「……谢谢妳。」

「唉――为什么要向我道谢?」甜美的笑容换上带着无奈的苦笑,「不过也像你会说的话呢。」

一颗虹火虫降落在飞儿裙上,像是受到牵引似地,周遭的虹火虫也靠近她身旁,有的甚至飞到她肩膀上。在无数彩虹光点衬托下,她美丽得不可思议,比世上任何事物更撼动莫罗的灵魂。

伴随醉人气息的绮丽画面使莫罗萌生了一个冲动。

他站起来,右手弯到胸前,左手伸到飞儿前,恭敬地躬身。

「公主,请问我能否得到妳的许可,与妳在此共舞一曲?」

「……噗嗤!」

「喂!不许笑!」

「好好好,我明白了,重来一次吧。」

「我尊贵的公主殿下,请问能否得到妳的许可,与妳在虹火虫的印证下共舞一曲?」

「好的,我的王子殿下。」

飞儿再次笑了,但这次不是嘲弄的笑,而是一抺含蓄优雅的微笑,她站起来,拉起裙子一角,并把右手放到莫罗凑过来的手上。

在无声的夜晚,他们展开了舞步,笨拙而不流畅,飞儿三番四次踩到莫罗的脚,但他们仍旧笑闹地跳着舞,在半空游移的虹火虫彷佛受到他们鼓舞似地,在其身边激烈跃动,尾巴的光芒如幻彩灯急遽转变色彩。

他们在这一刻忘却了「绘世仪式」和即将来临的命运,只是尽情地欢笑着,或者希望能暂时遗忘而拚命地笑着,捏造着虚假公主王子的身份。

在树林的某一处,拥有浓灰色短发的青年伫立着。

他以近乎静止无声的行动跟随着少年,保护少年免于暴露在危险的同时,也希望少年享受少得可怜的自由,所以采取了这种毫无效率可言的方式。

「少主,很快,很快你就能获得自由了。」

他的话预言着掌管城市生死的组织「画廊」将要面临极大的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