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瘦的身影伫立在圣堂里殿，寛大的帽子掩挡住他大半张脸，仅余尖锐的下巴暴露于空气中，给人一种神秘而不易亲近的排拒感。

他似乎在等待什么，两手背负于腰际，抬首仰望里殿堂顶圆拱上的壁画，那是描述世界被流色的故事。看了一会，他冷哼一声，嘴角勾起嘲弄的笑容，彷佛那壁画并不是出自千名专业画师所画，而是稚童所绘的劣拙涂鸦。

这时传来门扉被打开的支呀声，男子等待的人物终于出现。

较矮小的人搀扶高瘦的人，蹒跚来到讲台前，仰头望向男子。

「神职长，城市受到空袭击，请派出奉献者协助击退敌人！」

「副廊主，这就是你叫我来这里的原因吗？」

「对。」

「那我只能说副廊主过于繁忙，而忘了件很最重要的事。」镜掠夸张地开双手，以近乎挑衅的态度说：「先知巫女还处于昏迷状态，未能和神进行接触。在没有神的指示下，我们神职部不会采取任何行动的，你应该很清楚吧。」

「……现在到了这个情况你还在说这种事，你们只懂向神摇头摆尾的狗儿够了没！开口闭口就是神，连神的名字都不晓得却说要得到祂的指示，干脆快点死掉滚到神的脚边吧！」

「紫纫……」莫罗被紫纫粗暴的言词吓倒，瞠目发怔。

「哼，虽然你身为画廊的副廊主，但并不可代表你能在圣堂胡闹，假如你再这样捣乱下去，请不要怪我采取非常手段。」

「你！咳咳――」

「紫纫，不要激动，伤口又要裂开了。」

莫罗安抚紫纫，扶他到旁边的长椅上休息，莫罗走前抬头，直视站在里殿讲台上的神职长镜掠，由下方往上看可窥见镜掠的脸孔，但在帽子的阴影下显得模糊不清，唯独那双狭长的眼眸清晰可见，换作以前一定会逃开对方锐利的眼神。

面对传说中最凶狠的奉献者，他感受对方散发难以忍耐的戾气，但为了保护重要的人、为了保护世界，他不能退缩。

莫罗挺起胸膛，张大喉咙，发出嘹亮而稳定的声音：「神职长，没有神的指示就是神这次给我们的指示。」

「廊主，这是什么意思？没有神的指示就是神的指示，我不明白你说的意思。」

「神职长，你还不明白吗？」莫罗的语气中含有些许的嘲弄，这是他首次在神职长面前采取挑衅态度。

「神没有给予指示是希望我们能思考、依据祂的训示思考出合适的答案。」

「……」

「神职长，假如你坚持神没有降下指示来逃避思考的责任，那我就以画廊廊主的身份向你宣告神的指示――立即派出神职人员剿灭城市出现的『空』并保护所有市民！」

「你说神要我思考合适的答案，那假如我思考出来的答案和你们想出来不同，你会怎样做？」

「这……」

莫罗停窒，一时间不知如何响应他的回答，但肩膀传来一道力，是紫纫把手搭上来。

「镜掠，假如你思考出来的答案和我们不同，那我会狠狠打你一拳，让你重新思考，直到得出来的答案和我们相同为止！」

「凭你这个没有画具、浑身是伤的平凡人？」

「对！凭我这名不相信神也不被神选中的人！」

「身为画廊副廊主竟然说出亵渎神的话……啊哈哈哈哈――」

神职长突然爆出一串放肆的笑声，笑不可抑地弯下身子，吓得莫罗怔住了，就连紫纫都不明白他的举动。镜掠深吸一口气，饶富趣味似地看着他们。

「太有趣了，你们实在太有趣了，为什么以前没发现到你们这么有趣呢？」

忽然，他伸手扯走覆盖脸孔的白布，如墨如夜空的黑发挥洒于肩膀上，从没公诸于人前的脸孔这时赤裸裸地展露出来──阴柔的五官带着疯狂的妖魅，眼瞳因兴奋而急速收缩起来，纯黑色彩缀点着涡旋，彷佛要把世上所有的事物吞噬殆尽般。

「为了答谢你们让我这么快乐，就来大闹一场吧。」

他说，然后笑了。

那是莫罗第一次见到。

――恶鬼的笑脸。

也是被称为「最强奉献者」镜掠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