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时后。
黄皮肤的难民们在异乡之龙士兵的引导下,有条不紊的坐上了卡车,苏景河显然已经通过了某种方式知晓了这一批难民中“龙子”的具体数量,在他的安排之下,每一个难民都能在运兵卡车中拥有一个舒适的空间,合起来刚刚好将所有车辆全部装满。
这里是欧洲,其他人种的难民自然是占多数的,这种使人颇有微词的行径自然产生了这些“被抛弃者”的不满,但是在三个可爱的人形少女们(Kar,NTW,Vector拒绝参与)的温柔安抚下,一切还算处在控制之中。
毕竟即使他们无视掉灰鹰小队的控场,那些笔直指向他们的QCW-05冲锋枪枪口,也不会容许他们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造次之心的。
如今已经是半个废墟的灰鹰基地自然是难以承担安置难民的任务了,纵使异乡之龙通过这种有些难以接受的方式帮助伊恩减轻了压力,在这大雪造访的第一个夜晚,想要用“露天宿舍”妥善安置这些难民也是难如登天。但令伊恩有些惊愕的是,苏景河在来时带来了数量不少的床铺和便携暖炉,有这些物资的帮助,要捱过这个夜晚倒也勉强能够做到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伊恩方才真正感觉到自己看不清这个男人,他自己有着用冷漠的外表构成的保护伞,而苏景河这个人,却利用了完全相反的方式来防止别人读到他的内心,换句话来讲,从某个角度来说,苏景河是一个疯子。
世人皆敬畏天才而唾弃疯子,可疯子与天才从性质上来讲是一致的,他们的区别在于这些所谓世人的眼光,但在现在这个算得上末世重生的时代,这些区别也被不再那么重要了。至少在伊恩眼里,即使苏景河当不了天才,他也远比天才难对付得多。
“伊恩,有没有什么临别赠言送给我?”苏景河坐在整个车队最前方的那辆卡车的副驾驶上,他摇下了车窗,俯视着地面上的伊恩,此刻的他已经将伤臂包扎了起来,面无表情的仰头看着苏景河的眼睛。
伊恩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简单的说了三个字:“林子夜?”
苏景河立刻摆出一个会意的表情,仰起头来看向天空,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东西一般。“他啊……算得上老相识了吧,至少在你十七岁差点被他弄死那天前就认识了。”
“我以为我的导师不是那种会与私人武装集团首领交好的人。”
“放心吧,伊恩。”苏景河的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车门的外侧,发出有些刺耳的响声,“他向格里芬和军方隐瞒我的存在是为了你们好,要是我们正式登场太早,你们的麻烦可能就大了。”
伊恩明白他的意思,异乡之龙在今天前都算是一个藏在暗处的组织,通过在格里芬和军方的关系隐藏了自己的存在,也正因如此,他们才得以拥有充分行动力,在S29区各地进行地下活动。也正因如此,铁血的每一次突袭才都会遭到苏景河的阻挠,如果异乡之龙被军方和格里芬“在正式场合上发现”,那么其行动也必然受到舆论限制,想要毫不顾忌的四处游击,也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这一天就是一个分界线了。”伊恩叹息了一声,他很少会做出叹息这样的动作,但一旦他真的做了出来,就说明他感觉到了一些特别麻烦的东西即将来临,“我的‘假期’恐怕该结束了。”
“对你们而言,搞后勤也算得上放长假了。”苏景河微笑了一下,没有正面接下他的话,而是立刻转移了话题,“比起这个,你现在还是想想怎么和惊魂未定的小姑娘们扯皮吧。说不定扯着扯着就能给扯到床上去了。”
“……我的床被炸了。”
“可惜了,仿生人小姑娘可是好东西。”苏景河撇了撇嘴,嘴上说着无聊的垃圾话,可就在这一瞬间,伊恩终于在苏景河的眼中捕获到了一些事物。
那是一种,在回忆中寻求安慰的人会露出的眼神。
“再会。”伊恩轻声说,他其实还有很多问题,但他准备以后再问。
“很快的。”苏景河用相同的音量回应了他,转过身拍了拍司机的肩膀,“老陈,走着!”
车队在同一个瞬间发出了引擎的轰鸣声,发动机的滚滚浓烟即使是在黑夜中也依稀可见,随着这声命令,异乡之龙的车队整齐有序的通过了已经被破坏的大门,沿着山路渐行渐远。
在头车即将消失在伊恩的视线之中时,伊恩愣了一下。
苏景河在那最后一个瞬间回头,朝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在这个距离上,任何肉眼都无法捕捉到这最后的一个细节,可伊恩的眼睛显然不在此列,他虽然无法看清那一瞬间苏景河的表情,但他的内心深处忽然涌上了小小的直觉,那定然是带着旁人无法理解的情绪的,孤独的神色。
目送着那些车队消失在某个拐角,待到耳边引擎的轰鸣声归于沉寂,伊恩方才转过了头。他的背后,是正在废墟中拿起什么东西的Vector。
她是个坚强到令人难以想象的女孩,虽然说作为人形,伤口修复的速度比起人类伤口的愈合要快上数倍,可那是在有完善的修复设施的情况下,伊恩在危机解除后与苏景河对谈之前就立刻去医疗室看过,所有设备都被针对性的破坏到了无法修复的地步,因此现在的Vector只是简单的注射了应急用的纳米修复液而已,需要拄着拐杖才能勉强行动。
就是在被这样的伤势所折磨的现在,Vector也没有停下行动,她艰难地拄着拐杖站了起来,给伊恩提供了一个角度去辨别她手中的东西,虽然说已经被不知从何燃起的火焰烧掉了一部分,但他依旧能勉强认出来,那是Vector的红色领带。
伊恩忽然想起,Vector时不时会有扯自己的红色领带的小动作,他走上前去,在Vector身侧一米多的距离停下,待到后者注意到他之后才轻声开口:“要我帮你买个新的么?”
“用不着。”Vector少见的没有呛他两句,她只是安静的将这烧焦一半的领带重新系在了雪白的脖颈上,她微微皱着眉头,忍受着每次动作所牵起的腹部剧痛,“换个新的,就不是我自己选的了。”
这句话的意味有些不明,但伊恩并未追问,他知道,有些东西是需要等待的。
一旁的临时照明灯让伊恩得以看见空中落下的飞雪,他与Vector并肩站在这大雪之中,任由雪花落在自己的发间与肩头。
他已经看见了那在群山深处咆哮的巨龙,如他所言,从今天起,假期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