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的彩虹”——
人来人往的都市总是那般喧闹繁华,这也令宁静成为了一种奢侈品。不过再为奢侈稀缺,也总有意外。因为就在这城市的角落,有着这么一家咖啡店,格局不大的咖啡屋总能营造出令人倍感静怡的氛围。
暖色调的咖啡屋的灯光总是那般恰到好处,既不刺眼也不暧昧。适中的乐声外加可可豆的清香总能令人忘却忧愁与烦恼,虽只能持续片刻,但对那些客人来说,这短暂的时光却已足够。
知晓这个咖啡屋的人其实并不多,也正因如此,夜枭才会格外满意。他不希望会议地点太过醒目,外面刚下过雨,夏天的雨不但令空气变得潮湿,还因此让气候变得无比闷热。
“为什么我们几个要窝在这里开会啊。”
率先出声的是有着一头白发且目光凶横的男子。说真的,嗓门那么大的他不被店员赶走已是奇迹,可不以为然的他坐姿也相当糟糕。翘着二郎腿的同时,他还攀住了沙发的倚背,远远看去简直像极了螃蟹。
“并不是什么特别正式的会议,稍稍忍耐下吧。”
夜枭戴着眼镜且着装讲究,他给人的感觉与“独狼”截然不同。扮相斯文且谈吐不凡的他是在座其他“业务员”的直属上司。只不过,他非但没什么领导架子,还与其他成员相处的非常融洽。
“如果没有其他异议的话,那我就继续说了。”
“稍等~”
举手发言的是在座成员中的唯一女性,留着双马尾的她虽体型娇小,面相也略显稚气,但自信无比的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优秀职员独有的干练气质。
“有什么问题,狐狸?”
“既然你离开了图书馆,也就意味着你自己也有业务在身。”
“是这样的,我发现了一个挺有趣的目标想接触下。”
“你工作狂人的属性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坐姿稍稍收敛的“独狼”喝了一口咖啡,然而无法适应这苦涩之味的他随即被呛到咳嗽。
“给人扣帽子可不是司马浩习惯,我不过是来了兴致。说起来……”挪动视线的夜枭将目光锁定在了位于咖啡店角落的男子身上,“你怎么不说话?”
托腮思考的男子无论发色、瞳孔还是西装的颜色都统一为黑色,保持沉默的塔似乎并不愿意交谈。
“我没什么想说的。”
名为“乌鸦”的男子就是这样,他看似心不在焉,实则却在观察一切:
“那我长话短说,我们需要在这城市回收四个灵魂。和之前的城市不同,这里的生活节奏更为快且人流量也大了不少。而且,上头给的时间也也相当有限。”
“那具体时限是?”
这次轮到位于角落中的乌鸦发问了,喝了口咖啡后,夜枭给了他们一个难以置信的数字:
“二十四小时,也就是说在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们必须完成业务。除此之外,你们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能休息。”
叮当。咖啡屋的门上系有风铃,所以每当门被推开的时候,门上的风铃都会作响。不约而同的瞥视来者,要知道会在早晨七点喝咖啡的人并不多数。
“打扰各位了。”来者是一名背着厚重登山包的年轻人,他有着非常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就连笑容有充满了朝气,“我是一名徒步旅行志愿者,请问这边需要临时工吗?”
“很抱歉,我们这边恰好不招收临时工。”
很是歉意的朝旅人点了点头,站在柜台后的女店员为其递了杯水。
“啊,非常感谢,那可否告诉我,附近哪有招收零时工的店铺。”
接过玻璃杯的旅人连连道谢,思考了一番后,女店员略显遗憾的摇了摇脑袋:
“这个还真是爱莫能助。毕竟,我也只是一个打工的。说起来,你也是志愿者吗?”
“什么志愿者?”
大口吃蛋糕的独狼似乎对此很感兴趣,只不过,他的询问方式相对粗鲁。
“是这样的,最近有一批年轻人在号召同龄人一起参与一项徒步旅行的活动。参加人员身上只能带换洗的衣物和一些基本的生存工具。所有的项目志愿者都不可以携带信用卡或是现金,所有的旅行资金都要通过打工来获得。而且也规定了不能乘坐长途火车,只能乘坐大巴。所以,整个旅行的周期将长达数月。”
“但是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听到女店员的解释后,狐狸也加入了这一话题中,“难道是有什么奖励吗?”
“不,其实并没什么实质的奖励。不过对于这些迷茫的年轻人来说,这场旅行本身就是奖励。通过旅行,周游不同的城市,与不同的人接触,他们的眼界也会因此开拓,对自身的了解也会进一步的提高。”
“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饶有兴致的看着那年轻人,思考片刻的夜枭随即说道:
“你的鞋子磨损得相当厉害,想必,你去过不少地方吧,对吗?”
“是的。”
年轻人在说这话的时候,底气非常足。虽然在夜枭看来他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但其话语中所蕴含的自信与肯定却是那般令人信服。稍稍侧身,与年轻人四目相对的夜枭提出了一个相对有趣的条件:
“我们能为你提供你旅行所需的东西,只不过需要你用故事来交换。”
“故事?”
“没错。”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夜枭示意年轻人坐到自己这一桌,“我们会提出一个范畴或是主题,如果你从自己的旅程经历中挑选出相对的故事告诉我们,我们会非常乐意帮助你。”
“喂,别自说自话啊,混蛋。”
独狼虽有些不满,但他最终还是认可夜枭的提议。
“我接受你的提议,毕竟我急需一张巴士票。”
言毕,坐到四人对桌的年轻人便放下了那厚重的旅行包:
“现在就开始吧,各位要听怎么样的故事呢?”
“女士优先。”
行礼的夜枭看了看坐在身旁的狐狸,感受到视线的后者也没有推辞,将纤纤细指挪至唇上的她柳眉微皱。在思考了一番后,狐狸也道出了一个并不意外的要求:
“我的话,当然是喜欢有关情感的故事,所以,请说一个有关温暖的故事吧~”
“好的,请稍等下。”说着,年轻人就抓起了一旁的登山包。在捣鼓了一番后,他从中取出了一张照片,“接下来,我要讲有关这张照片的故事。”
将照片放置于桌子的正中央后,四人也随之看清了该照片的具体内容。这是张相当简单的照片,没有任何的后期处理或是灯光特效。存在照片中的只是两只相互紧握的手,进一步看的话,能够发现似乎有水滴打在那相对较小的手背上。
“这张照片是一位自由摄影师赠予我的,他和我一样,也在参与了号召。因为旅途资金短缺,所以我们决定在这个城市打下工,正巧有一所医院在招收零时工。就在那医院里,我们目睹了这一幕,这位老者正守在病床旁打瞌睡,虽说如此,他的手却紧握着病床上的老奶奶。”
“病床的是他的老伴吧?”
独狼的表情有些不耐烦,或许,他自认为自己能猜出故事的后续走向。
“很遗憾,并不是,病床上的老奶奶并非老者的亲属。硬要说的话,他们不过是同一小区的邻里。老者年轻时曾是瘾君子,也正因如此,他被全小区的人所忌惮。每次与小区里的其他人擦身而过,他都能听到别人在其身后指指点点。邻里更是尽可能避免与其交往。那个年代的人思想其实都非常保守,他们认为过错会陪伴一个人直到永远。不过,唯独这个老奶奶不一样,事实上,老奶奶也没做什么。她不过是与老者见面的时候会面带微笑,偶尔还会与他唠唠家常。但是啊,对这个被曾被排斥的老者来说,这最为简单的表情与话语却犹如一根救命稻草。人类既坚强又脆弱,我们害怕寂寞,同样也对孤独充满了恐惧。可倘若有人陪伴,或者能有所依赖的话,说不定,我们就能走出那片阴霾。”
说到这,年轻人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后,他继续说道:
“最开始的时候,老者也非常抵触与人接触。毕竟,对自己所犯下的过错,他也同样难以忘怀。颓废的他最开始选择了无视老奶奶,但久而久之的,他也会搭上几句。再然后,他们之间的交流变成了日常。逐渐的,周遭的人发现,其实老者并不是那么的可怕。反正事情也过去了很久,他们也放下了芥蒂与其交流起来。任何不经意的举动都可能会改变一个人,甚至整个世界。”
“而这位老者也因此得到了救赎,他不再被过往所扰,他总算能抬头挺胸的活下去。但就在不久前,老奶奶却因为高血压而突然晕倒。因为年事已高且子女都在国外,所以第一个发现她病倒的人就是与其交往颇深的那名老者。”
“也就是说,你正好遇上他把老奶奶送去医院咯?”
摇头否定狐狸的看法,年轻人接着说道:
“其实老奶奶已住进来好多天了,只不过,这位老者一直守在她身旁并且总是握着她的手。起初我并不明白老者为何这么做,直到他告诉我‘人都是害怕孤独的,特别是老人,越是年迈就越是会因独自一人而感到惶恐。她的孩子都不在身边,所以,此刻的她一定非常害怕吧。我能做的事少之又少,但我至少可以陪在她身旁。在她醒来的时候,告诉她,她并非孤身一人。’在老者最为孤独无助的时候,是老奶奶向他伸出援手。所以,这一次轮到老者回报老奶奶了。说到这的时候,老者的眼眶也湿润了起来。这一幕正巧被那位前辈抓拍了下来。”
“那你有没有问过那位老者,如果老奶奶醒不过的话,他会怎么办?”
夜枭很清楚,高血压导致血管破裂外加年事已高是很容易陷入长期昏迷的。
“老者说‘我会一直等下去的,就像她过去对我那样。倘若她真的无法醒来的话,那么我想我也会继续握着她的手,最起码,这是我唯一可以传递的温暖了……’”
“这确实是一个感人的故事,不过我很好奇,这和‘温暖’有什么关系啊?”
天生迟钝的独狼依旧没有渗透这个故事所要表达的意义。不解的看着一旁的同事,于角落中沉默了许久的乌鸦也于此时开口:
“说起来,这照片是那位摄影师前辈主动送给你的嘛?”
“是的,就在分别之际,他将这张照片打印了出来并且送给了我。他希望我能把这个故事告诉更多人。”
“原来如此……”
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可一旁的独狼却不耐烦的凑了过来:
“喂,你们还没告诉我,这故事与温暖的联系。”
“你是笨蛋吗?”伸手轻轻敲打笨啦的脑袋,狐狸顺势捏住了他的面额,“一个人的温暖始终有限,真正温暖是相互依偎,互相给予的。就像这照片上所说展示的那样。”
事实上,温暖只是一丝微弱火光,所以只有传递了才会照亮更多人。
“不知你是否满意这个故事?”
“嗯,非常不错~我很喜欢哟。”
“那就好。”
致谢的同时,年轻人也收起了那张照片,不过就在他抽起照片的同时,位于照片之后的签名也就此显现——那是她不曾忘记的小太阳:
“这不有在好好传达吗?笨蛋。”
“那接下要听什么样的故事呢?”
“如果你们没想好的话,那就让我来吧。”独狼清了清嗓子,随后,他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要的主题是‘永恒’。”
“哎,看不出,你这笨蛋还挺坏的,竟然挑那么难的词汇。”
“你是想死吧……”
“好啦,不和你闹了,好好听故事~”
单方面的结束话题后,狐狸将目光再度挪移到了年轻人的身上。闭上双眼的他沉思了一小会,在他再度睁眼后,点了点脑袋的年轻人也就此讲述了下一个故事:
“那是我出发一个月后所发生的故事,因为比赛中规定了不得使用除公交车外的交通工具,所以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步行。那时的我准备穿越山林从而进入大城市,不过当地人却告诉我,这个山林中住着不少少数民族。虽说他们与少数民族鲜有接触,不过,当地人依旧告诉我这些少数民族是某位强大巫师的后人,冒然踏入其领地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以你绕道而行了吗?”
其实,早在询问前,狐狸就知道了答案。倘若年轻人真这么做的话,他也不会大费口舌说这些了。
“当然没有。”摇了摇脑袋的年轻人只得苦笑,“直到那件事发生前,我都觉得世间一切皆可被科学解释。当地人的劝导,我完全就没放在心上。于是,告别当地人后,我就只身前往了那片山林……不幸的是,我在翻山越岭的过程一脚踏空失去了知觉。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竟在别人的家里。而环顾一番后,我才知道是山林中的少数民族救了我。”
“也就是说,当地人其实多虑了?”
“并不能这样解释,就在我醒来后,一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男子走了进来。他随意划了几下,我折断的腿就凭空抬了起来。我起先觉得这一切都是幻觉,然而在我试图动作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是真的摔伤了。”
说到这的年轻人不禁喝水压惊:
“那人告诉我,若不是他们族人发现了我,我可能早就成为了野兽的盘中餐。但令我觉得奇怪的是,明明我们所说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语言,但我们依旧能正常交流。怎么形容好呢,就像是直接用精神在交流一样。”
“……有可能吗?”就连博学的夜枭也觉得此事无比蹊跷,“能不能再解释下吗,毕竟你都说了,那并不是梦。”
“当然,在之后的交流中,我了解到了眼前男子的身份。他就是那个强大巫师的后裔,他同样会巫术。为了令我能够信服这一切,他给我展示了相当不可思议的东西。总之,我相信了他所说的并向其道谢。但他却觉得根本就没道谢的必要,因为他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
“等等,如果他法力那么强大,为什么会与族人隐居深山。”
“我也问了,面对这问题的巫师不以为然,在之后的几天,他便轻描淡写的说出了原由。就像当地人所说的那样,其祖先在咒术的造诣是其他巫师所望尘莫及的,可他的野心也在日益膨胀,因此树立了不少敌人。最后,他被一位法力高强的女巫打败了,就在他意识弥留之际,他下了一个血咒,这个血咒可谓是异常强大。他以自己的血脉为代价向那女巫下咒,只要自己的血脉仍存于世,这个诅咒就会永远持续。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是一个无法破除的永恒之咒。”
“那这个诅咒的代价又是什么?”
所有人都非常好奇这威力强大血咒的代价,不由得屏息,所有人都静候着年轻人道出答案。
“不知道是巫师过于愤怒,还是他因失败而失去了理智。他竟将代价指向自己的后人,只要一日不灭绝那女巫的血统,他的后人就将日益丑陋。最初的时候,其后人也感同身受,所以他们拼劲全力也要向女巫的后人复仇。可咒术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们越是急于报复,所遭到反噬也越是严重。女巫并不是毫无防备,她为自己后人安排了一位‘守护者’,因为屡屡没能得手。所以,巫师的后人也就变得越加丑陋……他们不得已迁移至远方的深山,也就是我所要穿越的那片山林。就这么过了不知多少年,有一天,巫师的后人用法术找到了仇家——也就是女巫的后人,可他却惊奇的发现她们已完全失去了法力,成了普通人。”
“这怎么看都是报仇的绝佳机会啊。”
“是的,那后人也这么想。可当他前往女巫后人住所的时候却发现……那位‘守护者’依旧在职守。那时的巫师后人已不打算加害,相反,他单纯的想知道这女巫后人是不是真的失去了法力。”
“那结果呢?”
“结果是女巫的后人已完全融入了现代社会,成了完完全全的普通人。而且经过调查,巫师后人惊讶的发现,女巫后人入世已经有小一百年了,他们之所以能多次避开袭击,全都拜托那‘守护者’所赐。也是在那天,巫师后人发现他们彻底输了。所谓的永恒之咒其实根本就不存在,即使真的存在,诅咒也只会折磨在意的人。所谓的永恒不过只有一瞬,正因为在意,所以那一瞬间才被无底限的延长。于是,回到了山林中的巫师后人便不再过问这一切。”
“可是,总觉得这样很不公平。因为先人的一己之欲诅咒了后人,还让后人变得无比丑陋……唔,他们之所以躲在山林里也是因为他们的长相很吓人吧?”
面对狐狸的疑问,面带微笑的年轻人很是慎重的再度摇头:
“恰恰相反哦,那巫师非常帅。”
“哎!?怎么会这样。”
“因为就在下咒的那些岁月里,人们的审美观也在不断改变。时间会改变一切,永恒从来不是问题,当下才是。”
“但那守护者却一直有在保护着女巫的后人。”
“没错,对应‘永恒诅咒’的是‘永恒守护’。但巫师告诉我,在他们放弃加害女巫后人后,那守护者也毫不懈怠。”
“那是因为……”独狼深吸一口气,许久后才缓缓吐出,“仇恨注定无法永恒,相反,女巫,不,守护者对他们的爱才不曾改变。”
有关“永恒”的故事告一段落。独狼用自己的表情告诉年轻人,这个故事已达到了他的标准。休息的时间过了大半,眼看时间不多,夜枭成了第三个提出要求的人:
“说了这么多关于别人的故事,不如说说你自己吧。”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将热气吹去的夜枭品了口杯中的咖啡,“不如聊聊你为何想要旅行吧。”
本以为年轻人会当即点头,可明显呆愣的他却因此皱起眉头。一番思索后,他才将自己的旅行目的缓缓道出:
“和其他的志愿者一样,我很迷茫。直到现在,我也说不出自己的人生目标,同样的,我也不认为自己有所谓的理想。我担心自己会碌碌无为一辈子,所以我接受了号召开始旅行。说不定……当我完成旅行的时候,这些问题便会迎刃而解。”
“下定决心是需要理由,不妨说说。”
通过对人类的观测及经验,夜枭能十分确定,在这一决背后有独属年轻人自己的故事。
“是的,倘若那事没发生的话,或许,我们就不会见面了。”垂下脑袋的同时,年轻人显得有些伤感,“我有一个哥哥,他是……嗯……现在看来的话,应该说是作家更为贴切些。他在不久前去世了,不……确切的说应该是被人‘杀害’了。”
倍感惊讶的狐狸捂住了嘴,一旁的乌鸦也就此屏息。只有夜枭还一如既往的冷静,仿佛他早就知晓这一切。
“哥哥他并不是一个全职作家,他一直在海关处工作,直到被杀害的一个月前,他才辞去了这份工作。事实上,我清楚他并不是一个正义感很强的人。所以,当警方告诉我,我哥是因不服从走私份子的威胁才被遇害时,我也起了疑心。因为在我的印象中,我哥绝不会如此不顾性命,更不可能会逞这种能。”
“你认为走私贩之前就和你哥哥交谈过?”
“没错,按照警方的说法,我哥是拒绝了帮助他们走私后才辞职的。但真是如此的话,他一定会有所提防。可他不但没有报警,也没任何的防备措施。在我看来,他像是故意放任着一切发生一般。”
垂下脑袋的旅人不像之前那般谈吐流畅,不难看出,这件事确实给了他相当大的打击:
“哥哥死后不久,我才发现,原来就在他辞职的那天……他用自己的所有积蓄买了一大笔意外死亡险。因为媒体的高度曝光,哥哥的著作也引起了关注。哥哥的所有亲友都知道,他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作家,所以,当出版社提出出版其遗作的时候,父母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但……你们不得觉得这一切都过于巧合了吗?”
“换句话说,你哥其实是‘自杀’的,对吧?”
思所一番后,乌鸦所得出的结论相当消极。可面对这一说法,年轻人非但没生气,反倒一边苦笑一边点头:
“是的,比起遇害,‘自杀’反倒更让人接受些。”说到这,年轻人下意识握紧了玻璃杯,“我曾设想过多种可能,其一是哥哥他想通过这事来获取大量的保险金。但这点说不通,如果他愿意与走私贩合作的话,我想分成也少不到哪去。更重要的,衡量两者所要付出的代价,显然后者要小得多。那剩下的一种可能就是他想利用这件事让自己的著作出版。虽然我起初觉得这种可能性太小。但当我知道哥哥被害时,他笔记本电脑处于打开状态且恰好在修改稿子的时候,那种念头就再也挥之不去。”
就像是替自己压惊一样,年轻人将玻璃杯中的清水一饮而尽。
“以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只是为了让自己的著作出版。这样的说法实在过于滑稽了,但我想起几年前,哥哥他在落选后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样,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那时的他泣不成声,我只记得他拉住了我,然后说了句‘我啊,到底还要要受多少苦才能成功’。那时的我只是安慰他说‘没事的,没事的,下一次一定没问题……’现在,哥哥他确实成功了,可惜,他却没法亲眼目睹这一切。”
“所以,真正让你感到迷茫的是什么?”
“我啊,一直不明白真的有必要到这个地步吗?我和哥哥不同,我从小就没什么远大的理想,我之前的人生都是按照父母所说的按部就班。也正因如此,我要比哥哥得宠,也受到老师与长辈的爱戴。说实话,在哥哥去世前,我从未想过,理想是那般重要。我不理解他,但是……倘若我否定他的话,那哥哥的死就真的毫无意义了。也是在那天起,我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疑问。我这样胸无大志的度日真的好吗?我的理想与抱负真与父母所说的完全一致吗?我不知道,对于这些问题的答案,我全然不知。也正因如此,我才需要独自思考,寻找属于我的人生意义。”
“那你得到答案了吗?”
独狼再度开口问道,而面对这一疑问,年轻人却欲言又止。
“不,应该说是,我根本不知道这算不算答案。”
“有没有答案其实并不重要……”就像是在安慰旅人一般,狐狸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认识一个人,他告诉我……人生的意义其实在了解自己,学习也好,工作也罢。都是如此,不管你是否可以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你都要在这场旅程中找到自我。”
“啊,谢谢。抱歉了,这个故事好像挺无聊的。”
“没什么,我倒是非常喜欢。”稍稍挺起身,夜枭所展露出的是异常满意的表情,“还有一点,既然你哥哥那么做了,那么,这么做是否值得……他早有答案。”
有些人旅行到了终点都未曾找到所求之物,而有些人则尚未迈步选择停留原点。但无论如何,只要愿意找寻,这世界的某处总会有满意答案。年轻人这么认为,业务员也同样赞同。
“现在只剩下前辈你没提要求了。”
看了看依旧沉思的乌鸦,狐狸饶有兴致的盯着这个不苟言笑的男子。他是这个小组中与人类打交道次数最多的,同时也是最了解人类的业务员。狐狸相信如果是他提出要求的话,那这讲故事的难度将会成倍增加。
“时间也差不多了,不要太为难他了。”
这么说着的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乌鸦的身上。这个有着深邃黑眸的男子似乎无时不刻不在思考。仿佛是意识到了周围的视线,在换了个坐姿后,他也抬头注视年轻人:
“我的话,并没什么想要听的故事。不过,要是可以,我希望你能听我说一个故事,并在听完后告诉我你的感想。”
“非常乐意。”
年轻人很有礼貌的点了点头,而在此之后,将咖啡杯放下的乌鸦也随之讲述:
“曾有一位科学家制造出了一台机器人,这台机器人可谓是最贴近人类的存在,他拥有自己的意识,同时也能完美模仿人类。然而就是这么一台堪称完美的机器人却有着一个缺陷,那就是他的动力源竟然是背后的发条。科学家自幼体弱多病,完成这一杰作后,他便撒手人寰。不过对于这个如同自身孩子的机器人,他还是留下了一封信,希望能够帮助到那可怜的孩子。在信里,科学家将机器人的唯一缺陷告诉了他并对这一缺陷表示抱歉。感激科学家恩情的机器人在将其埋葬后决定去旅行,因为倘若无法解决这个问题的话,他永远都是台存有缺陷的机器人。他希望自己是完美的,也只有这样,科学家的成就才会得认可。于是,他开始了旅行,但限于发条的原因,他注定无法走太远,他必须隔三差五的停下,找人替自己上发条。他来到了一个小村子,村子里的孩子既热情又好心,他们替机器人上了很久的发条并告诉他,如果能跨越沙漠的话,就能找到一名技艺高超的工匠。这位工匠发明了许多东西,拜托他的话,说不定就能去除这一缺陷。机器人边感谢这些孩子边朝着目的地进发,跨越沙漠是非常辛苦的。因为机器人的手碰不到身后的发条,所以只能借助工具,也正如此,他上发条的效率非常低。虽然前进的难度有所增加,但在不懈努力以及好心人的帮助下,机器人最终还是找到了那名工匠。工匠非常敬佩他的毅力和初衷,但即使是他也无法改变这一缺陷。不过工匠还是为机器人做了一个能自行上发条的工具,这也令他事半功倍。在机器人准备离开的那天,工匠告诉他,在某座山上居住着世界上最为睿智的人。如果机器人能够找到他的话,所有问题都会引刃而解。”
“那……他找到了吗?”
提问的并不是年轻人,而是同样听得入迷的独狼。面对看似难以接触,实则最为感性的同事,乌鸦只得边耸肩边继续故事:
“登山的难度更胜穿越沙漠,但对机器人来说却不是问题。他不停的寻找,不停的旅行,只为了这一个目标。最后的最后,他来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山顶小屋,而这间屋子里坐着的,则是全地球最为睿智的人。对于这个全知全视者,他很是恭敬。而睿智之人早就知道了他的到来,面对机器人的要求,他什么都没做。只不过是让他站到了镜子前。在镜子里,机器人看到了自己剩余的时间,而这个时间令他大吃一惊。原来,在这个旅程中,他所遇到的人以及他自己上发条的累积时间已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那是一个天文数字,虽然有限,但他足以存在到世界末日。”
“故事结束了吗?”
“结束了,你怎么看?”
思索一番的年轻人欲言又止,他似乎知道了些什么,但他始终都未能将其拼凑成句。不光年轻人,在场的其他人也一同陷入了沉思。乌鸦依旧注视着年轻人,他总能客观的,淡然的看待世间的点点滴滴。
“其实……这个旅程本身就是答案吧。不光光是寻找睿智之人,机器人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他改变缺陷的过程。或者应该说,缺陷是否能被移除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看法。因为移除缺陷的办法就在他的手中……”
“也就是不断上发条,对吧?”
坐在一旁的夜枭补充说道,而年轻人则认同的点了点脑袋。
“前辈,他说得到底对不对呢?”着急于答案的狐狸一把拉住了乌鸦的手臂并不断摆动,“快说啦,不要卖关子。”
“就像他说的那样,问题答案取决于你的观点。这问题答案真的那么重要吗?我不这么认为,这不过是一个故事,每个人都对这个故事有所解释。而我想说的只有一点……”站起身的乌鸦不知从哪变出了一张车票,“不要为了寻找而寻找,更不要为了等待而等待。人生中不缺目标与挑战,缺的不过是能让你改变观察角度的镜子。”
伸手接过乌鸦手中的车票,面带微笑的年轻人很是感激的道出了谢语:
“谢谢,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忠告的。”
“外面好像放晴了。”
不约而同的挪移视线,从门缝中渗入的光芒已温暖了整个房间。就此踏步,一个截然不同的旅程也将即将开始。
正因为有阴霾,彩虹才会更显灿烂绚丽。人生不乏喜怒哀乐,也不缺悲欢离合。同样,时光匆匆,很多事都可能被埋没淡忘。
邂逅、再遇、分离、永别,你们总是在重复这一切。
说不定,下一个路口,你会遇到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他会来到垂垂老矣的你身边,陪伴你走完最后的人生。
也可能,你会和一个好动可爱的少女擦肩而过,她会成为你生命中的过客,无论你是否记得。
亦或者在雨天,你走进了一个咖啡厅,发现其中坐着一个斯文且健谈的男人。你们攀谈甚欢,忘记了彼此的身份。
但不管如何,请别害怕,也无需迷茫。因为故事的书写权总在你自己的手中,不曾变化。
抬头仰望,星空下的阳台上,会有一个旧玩偶为你永远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