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的思考一旦偏离主流,就难逃“不切实际”“胡思乱想”“毫无价值”的标签。

不过,若是只有这种程度的轻蔑,还不足以让我动摇进行“无用的思考”的信念。令人心寒的是,无论是什么样的大人,在听到年轻人郑重叙述自己独特的思考成果时,都会露出暧昧的、怀念的目光。先是对年轻人感慨说,有这种想法很正常,毕竟谁都年轻过;接着摆出过来人的姿态,开始重复叙述那些人云亦云的、毫无活力的人生道理。

这让我感到疑惑,我独自思索得到的想法和观念,竟是所有人都会经历的平凡之物吗?

我环顾我的四周,见到的大人都已是玻璃瓶中的刺猬。原本用来保护自己的刺,成了对他人援手的拒绝;为了融入社会,甘心把自己装进光滑的瓶中。

人们明明是抱着“我要挣脱束缚”的信念而开始艰难的思考,却恰好因此走上泯然众人的道路。

这个逻辑看起来矛盾,但似乎一次次在他人身上得到证明。

尽管如此,每当回忆起大人们那时的神色,我都感到阵阵烦躁。

谁允许你们这些大人擅自感叹的?见鬼去吧!

但是,自那以后,我的内心总是难以宁静。

“沉云文学社招新了!学弟学妹们来看一看啊!”

突然爆发的巨大声响把我震出了满后背冷汗,我扭头看去,一个高瘦的学长正拿着扩音喇叭站在桌子上,面露得意之色。

这一声怒吼甚至让整个六环广场的空气安静了一瞬,自然也就吸引了大量的目光。

“沉云文学社居然用喇叭!”

“吓死我了,他们喇叭是哪儿来的?”

“老牌社团就是不一样呀……”

……

众社团招新处顿时议论纷纷。不过随着人声重新沸腾,扩音器的放大也显得有些无力。

三千雷动。

鬼影迷踪步。

我在人流中穿行,以各种位移技能尽量避免和他人发生肢体接触。

俗话说金秋十月。到了这个时候,纵是三渠市这样的南方小城,空气中也已渗出秋日的凉意。这份凉意和此时鼎沸的人声交缠相错,像是在四周有序交织的两色细线。

不知不觉就已步入高中。然而光是看看各科必修一的序言,是无法切实感受到高中与初中之不同。

这一点尤其体现在以社团文化丰富多彩为招牌的三渠第二中学。初中虽然有社团,但那不过是学校的政绩工程,我从来都没听说过有什么招新活动。像这样到了容得下两三千人的广场也略显拥挤的招新大会,对我而言完全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在广场的不同招新点来往的学生,大多三三两两保持同调的步伐,脸上洋溢着兴奋和好奇。

我虽然被晃得有些呼吸困难,但是完全不敌视这些散发着刺眼青春光芒的同龄人。

毕竟我形单影只,只是因为我在这所学校没有高中以前就认识的朋友,如果有的话,我一点也不介意和他们形影不离。

存在感也好,满足感也好,都是需要从别人身上获取的东西,上帝创造世间万物,大概也少不了这个原因。

(学校亲儿子)科创社、(无产阶级)书画社、(我们都很空)爱鸟协会……

虽然各个招新点桌前的学生数量不同,但起码都有“里三层外三层”的气势。

加入什么社团当然要由兴趣决定,但光是有兴趣没有实力,加入社团只是自讨没趣。

我努力回想自己的过去,无奈地发现作为一个用功学习的中国学生,自己实在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兴趣。

“漫研社招新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那个漫研社的学长冲着人群大喊,莫名其妙地和我对上了视线。

加入我们社团怎么样?

如果我再盯一会儿,他应该会这么说。

“呃……学弟!加入我们社团怎么样?虽然不是学妹……”

混日子漫研社吗?我确实对漫画有兴趣,而且漫画研究并不需要多么高超的绘画技巧,更多需要的是一条灵活的舌头和一只倚马可待的右手。

“看起来不错。不过我再转转。”

我露出犹豫的笑容,踌躇了一下。

我走到了广场的南面,发现这一块人流明显要稀疏一些。

大概在这里的社团本身就要在规模和资历上逊色几分,料想也多是偏冷门的小社团。

我抱着见见世面的心态,在每个社团招新点都停留一会儿,认真听学长学姐们热切的介绍,欣赏穿着短裙校服的学姐,礼貌回绝他们诚挚的、为社团不解散而发出的邀请。

随着人流的减少,秋风摩挲皮肤的感觉越加明显。广场边老树们伸出的枝叶秋意渐浓,每阵风都能邀请到不少黄叶共舞。

我从手上的《流水武术社简介》上移开视线,发现不远处有个格外冷清的招新点。

那里只有一个学姐支撑台面,学姐身前的桌子也是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女生正低头趴在上面写东西。

我放下《简介》,趁着学长被刚来的可爱学妹吸引了注意力的工夫抽身离开,向那个招新点走去。

走近一些,我发现那个学姐的头发竟然是深褐色——虽然学校在女生衣着打扮上管得比较宽,校服也与国际接轨,但还没大气到允许染发的行为存在。

随着脚步声的指向逐渐清晰,学姐偏过头来看向我,露出温和的笑容。

随着脚步声最后消失,那个一直伏案写作的女生抬起头来,目光与我相接触。

耳边错觉般的只剩下清澈的风声,以及枝叶细密的摩挲声。

“学弟,要加入史学部吗?”

史学部?

学姐把手机放回口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手机?

“啊,那个……”

我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不加入也没关系,好好享受青春吧。”

学姐轻快地结束了话题。

这时边上的女生停下了笔,把纸递给了学姐。

“做完了吗?很快呀。”

“……”

女生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具体结果这个周末会在我的“言享”公众平台号上发布。来,这是学姐我的公众号。”

学姐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小卡片塞进女生的手中,接着看了眼手表。

“得走了啊……”

走?去哪里?

我刚从手机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又被学姐帅气的台词震住了。

“也给你一张好了,来。”

学姐笑眯眯地塞给我一张同样的卡片,接着背起背包就朝着出校门的方向走去。

一张裁剪别致的纸片出现在眼前。

[这是已经毕业的学姐,特地回来招新]

我看完上面的字,视线顺着拿纸片的手移到那个女生脸上。

二人相视无言。

大概是被我盯得有点不舒服,她最后看了我一眼,便放下手臂走入人群中。

“这……”

现在才开口已经迟了。

随着思绪恢复清晰,诸多疑问被过滤出来,形成脑海里的礁石。

为什么来招新的是毕业生?

那个女生是什么人?

……

还有,用纸片交流是在什么时候流行起来的?

晚饭前的预备铃从潜藏在校园各个角落的扬声器中奔泻出来,充斥了整个校区。

没工夫去想那些大概会通往什么奇怪线路的事情了,再不赶紧决定加入哪个社团,就要把晚饭和青春一起错过了。

在平时的点解决了晚饭。我走出一楼食堂,正下意识走向教室时,忽然想起陈澄那“饭后刷牙的男生会更受女孩子欢迎”的提醒。

不受欢迎的男生根本不会有和女生讲话的机会,饭后刷牙与否了无意义,你当老哥我是白痴吗?

这样想着,我竟发现自己不受控制地右转向寝室楼走去。

洗完牙又顺便洗了脸,神清气爽的我走出寝室大门时,已经过了十五分钟。

这个时候已经不是多数人结束晚餐的时间,因此回教学楼的路上所见的,都是一些完全陌生的老师或同学。

“……”

我感受到某种视线,反射性偏过头时恰好触碰到了一个女生投来的目光。

我在瞬间决定扩大偏转的幅度,装作是在无目的地环顾四周。

虽然为了逃避怀疑,我没有再看过那个女生一眼,但直到我拐进楼梯口,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才逐渐消失。

我完全不认识那个女生。

不过那个女生挺好看的,从她的行走路线看,似乎是学姐?

学姐在盯着我看?

等一下,也许妹妹那个笨蛋难得提了正确的建议呢?

因为比平时多走了五六分钟的路,我今天格外想念自己的课座椅。

教室里没什么人在闲聊,大家都已经进入了认真的晚读状态。

这会不会和大家还不太熟有关呢?

我心里还是有点震惊于三渠中学浓厚的学习氛围,忍不住安慰一下自己不想学习的内心。

大多数同学都在课桌的左上角或右上角摆放了常用书本,像我那样干净整洁到带有不想念书嫌疑的课桌实在是过于显眼。

我在座椅上坐下后发了会儿呆,接着掀起桌板,拿出仍旧八角尖尖的某东方《高中英语词汇》。

“呃,那个。”

是在对我说话?

为了避免“啊抱歉,我在和他说话”的尴尬,我技巧性地向声源瞥了一眼。

看不到脸部,但从身体的朝向来看,我被吸引注意力在大家看来会很正常。

我抬起头来,和他对视。

不妙。

他看上去有些不安。

“啊抱歉……”

不是在和我说话?

我的脸色一下子很难看。

再说下去我们两人中至少会死一个喔。

“……我还没记住你的名字,那个,班主任之前找你。”

我松了口气,又愣了一下。

班主任找我?

“谢谢。恩……我叫陈诠。”

我翻开《高中英语词汇》的封面,把这两个字展示给他看。

他似乎有点受宠若惊。

我合上书离开了教室。

教室的门正对着老音乐教学楼四周的树林,繁茂高大的老树们已经把枝叶延伸进了高一教学楼的三楼。

人类的三年对它们而言不过是众多年轮上的三圈,两种生命之间存在认识上的障碍,大概正是从对时间的不同感受开始。

我略微放慢脚步。

男男女女从前面的拐角口出现,又在我的视界边缘消失。

我在办公室门口停下,清掉了脑海中的杂念,转动把手。

班主任徐砺的办公桌在办公室的南面,靠着窗户。

此时夕阳被窗户切割成条状,强调出自身的轨迹。

徐砺抬头看向我。

我合上门后走向班主任。

“陈诠,入学以来感觉怎么样啊?还适应吗?”

“啊,挺不错的,这里。”

“学习这方面呢,有遇到什么问题吗?”

这里的回答大概分为“啊没有什么大问题”和“确实遇到了一点问题”两种类型。

因为不想多待在办公室,所以我选择前者。

“还没有遇到什么大问题。”

“恩,遇到了问题可以及时向我或者任课老师反映哦。是这样……”

顺带一提,前一个回答在某些情况下还有利于推动情节发展。至于后者,大概是为了增强自己存在感而做出的回复吧。

“刚才你家里人打过来电话,不过你不在。我觉得你最好打回去问一问。”

家里的电话?

“哦好的,谢谢老师。”

我接过手机,考虑到办公室还有其他老师,于是选择暂时离开。

“……喂?”

电话那头传来犹疑的试探声。

通了。

接电话的是陈澄。

“什么事?”

“啊!哥哥?”

“恩。”

“那个,有点事情……能回来一下吗?”

你哥哥我读的是全日制住宿高中,而且家和学校不在一个城市,这个时间点我怎么回去?

“什么事?”

“就是……那个,有事情。”

“什么事?”

“啊,你很啰嗦啊!不回来就算了!”

还有心情耍性子,看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恩,那不回来了。”

“你!!……”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

“挂了。”

“恩。”

陈澄最后出乎意料地乖巧。

我触碰挂机图标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我回到办公室,把手机递还给徐砺。

“怎么样,家里?”

没有什么事,大概是妹妹这几天独自在家且作业太少。

也有可能是晚饭没吃肚子又饿了想叫我和以前一样做夜宵。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现在要回去看书了,明天晚上可就是年级数学单元测试了。

我看着班主任的眼睛,努力露出为难的神色。

“……”

“不是什么大事,但最好回去一趟。”

不管班主任看出来什么没有,总之离校的假条是拿到了。

我把假条递给正在闲聊的门卫,他似乎只简单地瞟了一眼右下角的班主任签名。

正好这段时间爸妈出门,为了方便联系,他们特地把手机送到了班主任那里保管。不然的话,我连订票这关都过不去。

从裤袋里拿出手机,我再次确认高铁车票的细节。

现在是七点半,第一节晚自修下课。

高铁发车时间是八点五十七。

考虑到提前停止检票,八点半要赶到。

既然有一个小时,那就坐公交车。

差不多能在八点半到达,还能省钱。

我做出决定,向附近的车站走去。

等一下。

如果陈澄打电话来,在公交车上接会不会不太好?

如果尽早到车站等的话,接到电话也没有关系。

接不了电话也没关系吧,反正。

“小伙子,要去哪儿?”

老司机邀我上车?

我已经拦下一辆出租车了吗?

结果直到从高铁下来,我才记起一件关键的事。

陈澄根本不知道我要回来。

打电话?不存在的。

突发事件会降人智商。这句话果然是经验之谈。

但是给过去的行为贴上“完全没有意义”的标签实在是令人痛苦的事,因此这种痛苦总是迫使人们找出理由为自己辩解,给过去的愚行赋予意义。

正好在提前到达候车厅的时间里,班主任打电话过来讲了些事情,让我有创可贴可以敷衍伤口。

我夹杂在人流中,向出口走去。

前方的人流似乎有被分开的迹象。

迎面走来一个面无表情的、看上去同龄的男性。

啊,虽然不认识,但总觉得有些眼熟。

排在我前面的女人从检票机上已经取走车票,我有些慌忙地拿出自己的车票塞进机口。

接下来要去公交车站坐十一路公交车,票价两元五角。

我忽然想起身上没有五角硬币。

我不得不去车站边的超市找些零钱回来。

把锁插进锁孔,在响亮的锁体收缩声中打开家门。

门厅里漆黑一片,开锁的响声似乎也没有引起什么动静。

出去了吗?

我换好鞋子后没有立刻开灯,而是向客厅走去。

掀开隔档着客厅和门厅的布帘,迎面而来的是电视机变换的荧光。

借着微弱且不适合照明的荧光,勉强可以看到盘腿坐在电视机正前方的,头上戴着耳机、手里捏着手柄的女生。

“咚!!”

好蠢。

居然被吓到直接扔掉了手柄。

“谁?!”

这个笨蛋……

“歹徒。”

我拍下墙壁上的吊灯开关,看着陈澄。

“哥哥?!”

“你不是说不回来吗?”

我选择尽力回避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基本上不管怎么回答,都会被说成……

“难道,老哥你其实是傲娇!”

就是这个。

那个,我刚好想起来有东西落在家里,所以顺便回来看看你,你可不要多想喔!

呵,那种回答想都别想。

“……”

好险,差点说出来了。

“说吧,什么事。”

其实光是你那level 0的反侦察技能,就已经算是大事。

“其实……没有什么事啦,真的。”

陈澄捡起手柄,按下暂停后看向我。

“赶紧把裤子穿起来,怎么又只穿底裤?”

之前我的视线被沙发挡着,当我绕过沙发,才明白这个人独自在家中的穿着究竟随性到了何种程度。

“啊……这样会凉快一些嘛。”

“赶紧穿起来。还有,没事还叫我回来?”

“也不是完全没有……”陈澄瞪了我一眼,“这关我过不去了,帮我。”

没有事不太可能。

这家伙找借口的水平真烂,或许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但毕竟是否寻求帮助的决定权在她,我也没说什么。

我挨着陈澄坐在软垫上,从她的手里接过手柄。

“你在玩《ARAGAMI(荒神)》啊……”

这款游戏虽然通关难度不高,但想要一人不杀或一个不漏通关可需要不少的练习。

虽然我已经达成那些成就就是了。

“不行吗?”

擅自分析我语气的陈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都九点半了,作业做完了吗?明天不上学吗?”

我好不留情地发起反击,使用的是极为卑鄙的“学习监督”类技能。

“没有做完啊。”

“……”

居然这么理直气壮。

见我一时没接住话题,妹妹似乎心情好了一些。

“说起来,老哥你以前也总是作业也不写,玩游戏晚到很晚,经常被爸妈臭骂。”

我的状态栏顿时多了不少负面增益效果。

“这……我那是……不一样的。”

但的确,在初一甚至是更早的小学,我就开始接触在pc上运行的网络游戏,因为一度沉迷于虚拟世界,经常让家人担心。

然而在某一天,我下决心离开这虚拟的游戏世界。

我揣摩当时自己的想法,大概沉迷在虚拟世界里是因为觉得这里比现实美好太多,可以以微妙的方式结识一起冒险的伙伴,获得负担极少又充满乐趣的友谊,一起升级、击杀BOSS以及完美通关。由此带来的成就感和幸福感,与乏味的现实里可以得到的多出太多。

但是那一天,我在网络游戏《冒险岛》中结识的挚友、我下决心要表白的女孩,忽然从我的生活中消失。

[全权拳泉诠,我要离开这个游戏了。]

从那以后,她的上线时间再也没有更新过。

我才意识到,被我寄托全部希望的、虚拟世界里的友谊,也不过是虚假之物。

原来,虚拟世界和现实一样,也会无情伤害热爱它的人。

“当然不一样了,我和你。”

我从思绪中惊醒,一时间想躲开妹妹的目光。

“我可没你这么傻,我从来不再爸爸妈妈面前这样玩。”

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陈澄并不知道那些事。

“那我拍张照片,向爸妈报告女儿的生活状况。”

陈澄露出了可爱的笑容。

“……说起来,老哥你,以前玩游戏的时候……”

“总是花几乎一半的时间在和游戏里的女孩子聊天吧?”

冷汗一下子从后背和额头冒了来。

“……那是因为,《冒险岛》就是休闲社交的游戏啊。”

“骗人,老哥你当时当算向她表白的吧?”

“没有,怎么可能?”

“你在那本灰色的日记本里有写哦,还用橡皮擦擦掉了吧?但是擦得可真是不干净哦。”

“你……”

一想到那本写满游戏攻略心得,还附有手绘怪物图鉴和掉落物品情况的灰色笔记本,我的呼吸更加困难起来。

“我可是,你的妹妹啊。”

陈澄又一次露出可爱的笑容。

我气得不小心错按了手柄,结果原本小心潜伏的刺客瞬移到屋檐下守卫的影子里,没等我反应过来发动刺杀,那个守卫转身挥刀,就把我送回了存档点。

妹妹双手抱住自己的腿,嫌弃地看着我。

“好弱啊……又白打了。”

你给我闭嘴,到底是谁一直在旁边给我堆叠负面状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