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赢贝利希?

 就凭我?

 我怎么可能打的赢那个家伙?

 连齐途先生都没有能够杀死他,连帕里先生都因此殒命了。

 凭什么像我这样的新人,半吊子,吊车尾可以做到?

 记忆里的顾淼面对张未名的自卑,是这样说的。

 “对,你能,我确信。”

 “齐途没有杀死他是因为贝利希不值得他冒死去解决,因此他选择了破坏那个信号塔。”

 “而张未名你,你在还未掌握生物炎的情况下,就通过了特勤系执行官的基本素质考试,更是带着我和倪珐姑娘前后跨越了10公里的崎岖山路后有立刻压制了这个休息站的敌人,我几乎可以确定,你有资本与贝利希正面对抗。”

 “不要在乎已经牺牲的帕里先生,帕里先生与贝利希对抗的时候,还有那些五花八门的机偶助阵,而且......虽然我说的可能有些过分......但是......”

 “我认为张未名你的实力,是在帕里先生之上的。”

 我的实力......怎么可能.....

 深夜里,张未名靠在沙发上用简单的休憩来取代睡眠,他细品着顾淼的话语,深深的不安一直在他的心头萦绕。

 他不是害怕面对贝利希,而是害怕自己不足以击败贝利希以导致牵连其他无辜的生命。

 假使只有自己一人,他完全可以毫不顾忌的展开各式各样的尝试去与那个自己人生里第一个死敌做斗争。

 奈何现在,与他系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却又岂止顾淼与岳昭安?

 “你的表情好难看呀。”

 女孩轻盈的声音让张未名的思绪回到了这深夜的屋子里,可能是不曾想到自己的面庞透过月光是多么的忧愁和焦虑,睡在他身旁床上的倪珐轻声问道。

 “你怎么还不睡?”张未名站起身,将盖在女孩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一提“赶紧睡吧,睡醒了我就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说完,他又想朝着沙发走去,直至一股轻盈的力量抻住了他。

 张未名回头望去,他看到自己青梅竹马的女孩只露出了两只闪着烁烁光亮的眼睛,她小心翼翼的从被子里伸出手来轻撵着张未名那仍有脏污的衣角,似乎是在尝试着阻止二人的距离进一步扩大。

 毕竟,在女孩心里,她并不属于执行官的世界,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宛如现实中一只充满力量的臂膀,将她与张未名生活的空间撕裂得越来越远。

 倪珐松开了张未名的衣角,并用同样的手轻轻拍了拍床垫,就像是在呼唤着渐行渐远的青梅竹马似的。

 “反正都要坐着......”倪珐用轻声细语呼唤着“那就坐床上吧。”

 “算了吧......”张未名说,脸上浮现着显而易见的表里不一“你刚洗过澡,床单被子也都是比较干净的,我这一身比较脏,就在旁边陪着你吧。”

 说完,张未名将屋里的沙发搬到了床边。

 他不是不愿意坐在床上陪伴自己的青梅竹马,况且不说青梅竹马,有这么可爱漂亮还温柔的女性邀请,拒绝那才是愚蠢至极。

 就算是不善于为人处世,就算是还欠缺感情方面的经验,张未名这点还是能理解的,他清楚自己此时此刻的没出息。

 而事实是,他确实没出息,因为他害怕了。

 他所走的道路,是在无数死胡同里好不容易找到了的一条飘渺未知的方向,向前走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顾淼不知道,岳昭安也不知道。

 张未名当然希望能好好的陪在倪珐身旁,不,那样说不准确,他也无时无刻不在期盼倪珐的陪伴。

 但是他害怕,害怕在二人陪伴了彼此后,他面对未来的勇气打了折扣,他害怕倪珐在身旁,他更加难以提起去面对贝利希的勇气,又或者说,他会更加难以去直面死亡。

 没错,顾淼的意思虽然不是那样,但张未名已经下意识里认定了,与贝利希的交战或许就是自己生命的终结。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胜利的样子,他凭什么能想象自己胜利的样子,他为什么可以想象自己胜利的样子?

 他太弱小了,他太无能了,他太丢人现眼了。

 若是代表着归宿的女孩勾引起了他对往日的眷恋而无法承担相应的角色而导致了顾淼、岳昭安,乃至于倪珐的死亡。

 那自己这低贱的灵魂,恐怕会彻底放弃轮回转世的资格吧。

 “未名,我也害怕。”

 苦恼之中,倪珐的声音再一次回荡在张未名的狭小世界里。

 “当时,帕里先生被那个贝利希杀死的时候,我就在场。”

 张未名的眼神颤了一下,好像之前做的事情都是枉然一样,他极力的回避让倪珐接触这些生生死死的事,但对于在这之前发生的......

 透着房内微弱的光线,倪珐立刻领会了张未名的想法,但是她还是继续说道:

 “当时,帕里先生一面要面对以贝利希为首的四面八方的进攻,一面还要保护我。”

 “所以我也特别害怕,我特别担心,一样的事情会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害怕得我甚至在想,我们能不能不再理会眼下的事务,直接离开这里。”

 沉默在昏暗的房间里弥漫了片刻,在张未名内心如乱麻般拧在一起的时候,倪珐将眼前男孩的无奈尽收眼底。

 于是,她轻笑了一声,打破了尴尬。

 “但是,未名,当我看着岳昭安先生身陷囹圄保护我的时候,当我看着顾淼伤痕累累思索对策的时候,我更是十分的确定。”

 “假如因为我而让你在这个时候退缩了,那么毫无疑问,我会杀了你内心深处某样最宝贵的东西。”

 “届时,那个一直以来与我生活在一起的,如今跋山涉水过来拯救我,不久之前还抱着我翻越凶险山路的男孩,就会彻底死去。”

 “那无论如何,都不是我愿意见到的。”

 “所以,未名,我支持你坚持到最后,谁叫我也想看到那个贝利希吃苦头。”

 倪珐强忍着不安露出了一个顽皮的微笑,尽全力来掩盖她内心深处的担忧与害怕。

 张未名看着倪珐,他深知帕里牺牲的时候,岳昭安身陷囹圄的时候,以及这几日来的摧残所造成的的恐惧,仍然在这女孩的内心深处根深蒂固的盘踞着。

 于是,他用尽全力找出自己衣服上干净的一隅,擦了擦手上的脏污后,小心翼翼的握住了倪珐裸露在被褥外的手心。

 一股幸福感萦绕在倪珐的心头,一时间,她终于获得了能够驱散那些恐惧感的力量,轻轻地收拢起了自己的五指,一对从各个意义上都迥然不同的手,彼此间温柔的贴在了一起。

 “怎么样,能赢吗?”在感受了片刻彼此手心的温度之后,倪珐问道“我可不答应你去送死。”

 “其实真的没有。”张未名苦笑了两声说“连生物炎都没法使用的我,要怎么才能打赢那种经验丰富的老狐狸。”

 “就因为是老狐狸,才可能在你这样的人面前翻车。”倪珐又轻声笑了笑说“咱们认识了这么久,我是第一次知道你原来这么厉害。”

 “有什么厉害的?”张未名带着自嘲的语气说。

 “为什么不厉害?”倪珐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是却好像理所应当似的“没有生物炎的帮助,未名你一天在山路上跑来跑去,甚至是背着我和顾淼先生撤离,在到达目的地之后,你当即以一己之力发动了攻坚战并取得了胜利。而这在我看来绝非任何人都能做到的。”

 “所以说,未名,你是优秀的,我深知你拥有你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潜质,顾淼先生肯定知道,岳昭安先生可能知道,但贝利希那种人绝对不知道。”

 “我相信属于你的潜质,将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帮助你彻底战胜那不知善良为何物的人。”

 就好像阴冷的寒夜里,暖阳不分白昼的朝大地降下自己的光辉,宛如萎靡不振的狭间突然奏响了清爽的音色。

 张未名安然的注视着躺在床上缓缓进入梦乡的倪珐,那女孩留下的种子则植在了他的内心深处。

 假以时日,无数的土壤与云层都将成为被它的茁壮成长所突破,贝利希自然不知道,为他敲响丧钟的人,已经走在了沧桑正道之上。

 第22章 魑魅魍魉的游戏 01

 天色由深邃的漆黑转向暗蓝之时,太阳几乎还未露出半点端倪。

 顾淼早早的开始收拾行装,正如他之前所说,他一晚没有睡着。那为驾驭各式各样精密设备而生的双眼此时布上了一圈黑印的同时,布满了血丝。

 自打他能够自己行动以后,全身都感觉不那么自在。

 特别是眼睛。

 后来顾淼照了照镜子,当那狼狈样子映入自己眼帘的时候,这个在不久之前展现出了自己出众计划能力的年轻人第一时间就有了大概的想法。

 “细菌感染吗......”

 顾淼自言自语说,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事真的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时,终归还是有了点嘀咕。

 他试想过可能皮肤会范黑,他思考过可能七窍会流血,也没有排除过可能会落下身疾。

 但他没有试想过比那更糟糕的情况,又或者说是他避免去思考那些更糟糕的情况——那就是自己的视力。

 顾淼不需要靠着肌肉去死磕他的敌人,不需要仗着耐力驰骋于崎岖的疆场。

 但是他需要他的眼睛。

 作为狙击手,他需要双眼去注视千里之外。

 作为技术系的执行官,他需要视力去勘察、设计千缝百炼的机关。

 作为各类精密设备的驾驭者,他需要最敏锐的视觉感官去驾驭他所身处的环野。

 几乎感受着自己的双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曾经的性能。 顾淼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脸蛋。

 “不就是当个瞎子吗,不就是用不了枪吗,不就是开不了飞机吗。”

 用吗啡般的话语刺激着自己,顾淼捧了一把自来水将它泼到了自己脸上。

 当那冰冷的水花依稀从顾淼的脸上滴落的时候,镜子上所映射出来的,是一张双目布满了血丝,却试图将所有所见之地撕扯开的恶狼面庞。

 顾淼收拾着行囊,他最爱用的那把步枪已经在贝利希赠予的爆炸中化为铁屑,作为替代的兵器就只剩下了一把缺少射程与精度的个人防卫武器。

 没有办法,为了弥补火力与射程上的劣势,顾淼不得不使用起敌人的粗劣突击步枪,对他来说,那好比高贵的骑士执起了地痞无赖的扳手与棒槌。

 可终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顾淼与骑士相比至少没有那些堪比强迫症的荣誉感,再怎么说,突击步枪能够提供的单兵自卫武器所不能提供的中距离火力压制。

 眼看就要上路了,顾淼走到了张未名与倪珐的房门前,他不打算敲门,而是静静聆听着。

 不知是以怎样的听力,在顾淼听到房屋内二人平静的呼吸声确认他们都没醒来的时候,他也只是在门下塞了一张纸条。

 还是不要打招呼了吧。

 顾淼的想法几乎和张未名望着倪珐而惧怕失败的思考如出一辙,只是相比之下,他还害怕自己这副饱经细菌摧残的样子被未名与倪珐看到后,会让他们多几分既无必要,也无意义的担心。

 那就不要告别,而是去干点实在的事吧。

 不在乎身后背着厚重的行囊,顾淼先后检查了一下平民与战俘的数量。

 老实说,即便在各种宣传上,营救部队从来都要讲人道主义,优待俘虏,以平民为优先。

 但处在了当事人的位置上,顾淼才发现这看似边缘的差事所消耗的力气一点也不比正面的交战要少。反而是因为他边缘,带着‘凭什么这种事也要耽误功夫’的心态去处理时,它对于人精力与耐性的磨损甚至是打了负折扣。

 队长牺牲的噩耗,战友身陷囹圄的悲讯。

 几天里所见所谓对意志和体力的摧残都是难以想象的,而在克服那些之外,还要想办法用和平的方式去处理让事态更麻烦的外行以及吃里扒外的杂碎。

 到了现在,这些反向力量里还多了一堆在自己身体里肆无忌惮的细菌。

 于是,当他发现那些吃里扒外的杂碎里少了一个的时候,紧绷的神经终于断裂了。

 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活像是要吃人,简直比惊悚作品里的场景还要恐怖三分。

 “唉......”顾淼对着那些战俘长叹了口气,在后者看来,这口气叹得比死刑宣告还要令人胆战心惊。

 他背着自己的行囊,闲庭信步般左右徘徊在这个被张未名全方位设置了诡雷的房间里,权当那些东西不存在似的。而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在那以休息站站长为首的众人眼中,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所展现出来的魄力,与贝利希在往日里施加给他们的压力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在令人汗毛直立的沉默过后,顾淼突然迎下了脚步。

 他缓慢的抬起枪口,与此同时以与之前迥异的冰冷语气说

 “说实话,不同于楼下的两位善种,自打我第一次,那时我们还有四人来这里的时候,我就有彻底根绝后患的想法。”

 “但考虑到我不想再团队里挑起不和谐的音符,所以我就没说而已。”

 “假如能把你们安全的交接给一方政治势力,以我对那三个迥然不同的立法了解,你们充其量就是多蹲几天局子的事。”

 “即便,由于你们的吃里扒外,我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已经丧命了。哪怕我不是很关心,但单纯因为事态发展到如今地步有你们的参与,从我个人的角度我已经忍无可忍了。”

 一干俘虏看着顾淼那冷冷枪口搭配着当事人毫无感情的面庞,他们深知,眼前的男人不知何时就会扣下他手中的扳机。

 “执行官先生,冷静,冷静呀。”

 “对呀,执行官先生,我也是在睡觉不知道有人逃跑的呀。”

 这群贪生怕死的人接连以低三下四的语气劝说着。

 他们认为似乎这样,就能够让眼前的年轻人收起杀心似的。

 “放宽心吧,我并没有打算真的杀死你们。”顾淼如是说,这是他自己的真实想法,只是显然没有人这么认为罢了。

 “但我要警告你们,若是在交接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亦或是我的那两位朋友出了什么事。”

 顾淼用铿锵的语气说,他的话语更加高冷了几分,似乎是戳到了冰点之下。

 “我虽然没有料理贝利希的本事,但送在坐的各位上西天的手段,带上你们的九族可能都不够试的。”

 “而你们之中那个逃跑的家伙,我相信如果缘分到了,你们可以在野狼的胃里看到他被消化了大半的尸骨。”

 话毕,顾淼回过头迈着依旧闲适的步子精妙的避开所有诡雷离开了房间,离开了休息站。

 在通往猎杀那逃亡者的林间路上,年轻的执行官最后回头看了看他最后友人身处的休息站。

 他不知道自己此次一别,还能不能回到他们身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有没有回到他们身边的打算。

 顾淼得收回曾经对张未名所说的。

 因为不去理会那凶险的前路,他的后路,也逐渐弥漫起了起了望眼难穿的迷雾。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