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戈壁原本应当寒冷而寂静,黑幕下的砂凹镇更是应该安静而祥和。
可是不时的枪响和两桶火光冲天的屋子却让这个平时安平的小镇在这一刻被卷入战火的炼狱。
一方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一面是信念坚定的战士,一边曾是唯一城的砥柱,一面现役中枢塔的栋梁。
他们都是这个沉沦时代的财宝,将近尾声文明中的清流。
可是理应相互协作,相互认同的两方,却被卷入了唯一城内部斗争旋涡的中心。
无论莫文特多么声名远扬,无论岳空多么多才能干,在斗争的舞台上,两人不过都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
而微不足道的棋子,就只有被利用的份。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无论是曾经多么光鲜的人物,也会有沦为弃子的一瞬。
哪怕是万分与众不同,也只是棋盘上万千一模一样的棋子之一。
即便拥有多么崇高的人格,却也是苍茫愚蠢人类中的一份子罢了。
英雄尚且难以把握自己的命运,渺小的凡人又如何推翻自己注定的棋局?
面对曾经自己尊敬的长官兼导师,岳空只能去攻击。
面对以往亲自训练的部下兼学生,莫文特唯有痛下杀手。
这间称不上大的谷仓,现在正在见证着四个渺小人物命运的转折之时,渺小的人物从未想到过,它们微不足道的命运,却与这个时代的生命紧紧地联系着。
第十章 坚守信念的蠢材 4
“队长,没事吧?抱歉我来晚了。”带着一副鼻青脸肿的惨相,穆林拖着张海的衣领说道。
眼看莫文特就要击杀张海,TF20的副队长宛如神兵天降一般,不知从哪里将张海拖到了谷仓里,前来应援被莫文特逼入绝境的岳空。
“太好了,真是多亏了你,我还有希望回去见老婆...”张海苦笑的说道,打在腿上的子弹虽然让他无法再参加高压的战斗,可是身经百战的作战参谋脸上没有丝毫的颓态,他的脸上依然挂着平和而自信的微笑。
“你怎么满脸都是淤青?”一面警戒着楼梯口随时可能下来的莫文特,一面缓解自己被轰飞的眩晕,岳空对着鼻青脸肿的穆林如此问道。
“哎呀。”穆林憨厚的笑道,一面稍稍放大了声音解释“和汉莫森老将军打架时留下的,老将军还真是厉害,也不对年轻人手下留情呢。”
故意放大的声音想必是为了故意让楼上的莫文特听到,觅着‘汉莫森’几个字眼,上校显然注意到了穆林的用意。
和汉莫森交战上的穆林,平安的到达了谷仓,这意味着什么即便不用说莫文特都意识到了。
“上校,你在听着吧!”
穆林的声音将陷入了些许动摇的莫文特的思绪拉了回来。
楼底下,穆林将张海安置好,一面端着霰弹枪警戒着,一面高声喊着。
楼上的莫文特静静的听着,这位时常难见慌张的指挥官在此刻的动摇全部显示在了他那持着卡宾枪颤抖的手上。
他的身边已经没有需要让他隐藏不安的人了,也正是因此,他的动摇在这个十分不合适的时间点反应在了他的身上。
“他没死,上校。”穆林说“但是这样下去,他会看着你死。”
一直以来以冷静闻名的军官此刻却慌张的沉默着。
叙事的齿轮缓缓倒带,时间回到穆林与汉莫森将军对垒的时候。
老练的将军攻如疾风而年轻的士兵守若磐石。 单说技艺的精湛,却还是汉默森将军更胜一筹,对此穆林也十分有自知之明。
而且出于对老将军的尊重,穆林并不愿意用见缝插针的攻击方式。
他更倾向于凭借自己的年龄优势,拖到老将军累的时候能够生擒他。但这显然并不现实。
无论是汉默森将军,还是莫文特上校,穆林都从岳空的口中有所听闻。
对于汉默森将军而言,他是一个性情刚烈的老将,脾气冲,性子急。对于这样的一个人而言,他是不可能接受被生擒的事实的。
同时很重要的是,正在和莫文特纠缠的岳空无时无刻正在等待着自己的支援。
“你看上去有些急躁,年轻人。”汉默森将军如此问道,穆林心中的焦急已经多多少少的体现在了他的脸上。“你是不是很急着和长官汇合。”
穆林笑了笑“将军您还真是敏锐,不过着急和某些人汇合的话,您不是也是吗?”
汉默森变得稍稍有一些凝重,他的想法也被穆林猜出来了。
也只有汉默森了解,莫文特现在的处境,他身边根本没有什么帮手,而汉默森或许还不知道具体—-整个防守沙凹镇的老鬼们就只剩下了他和莫文特两人。所以莫文特现在在孤军奋战。
当然即便不了解具体,穆林也大概能猜到,岳空身边的士兵也应该是不剩下谁了。
正在对垒的岳空和莫文特并没有多说什么,但穆林或是汉默森很清楚,他们二人此时此刻需要自己的帮助。
“你既然知道一个老家伙的想法那为什么不能让我快点打倒呢?”汉默森嘲讽般的说道,然后径直攻了过来。
老爷子冲了上来一记高抬腿劈腿径直冲着穆林打来。
好在穆林反应够快,胳臂立刻架起来挡住。
不知这老爷子是吃什么长大的,老胳膊老腿照样让年轻力壮的穆林胳臂发麻。
穆林推开几步,甩着自己发麻的双臂,继续警戒着汉莫森将军的进攻。
看到甩着双手的穆林,汉莫森微微一笑,再度一个加速劈腿打向穆林。
穆林只得用一样的方法再度防御,这回他的双手更加发麻了。
“小伙子,怎么连老胳膊老腿的攻击都防不住吗?”汉莫森嘲讽着,趁着穆林双手没有缓过劲,疯狂的抬腿冲着他的头部扫去。
左腿扫过半圈,就换作右腿扫,两只腿不间断的交互着,那频率一点不比一个年轻人的连续出拳慢,而且是更加沉重的踢击。
在这样的猛攻下,穆林的防御终于被瓦解,在汉莫森的体力耗尽之前。
越发酸麻的双手终于在一轮防守中出现了疏漏,汉莫森将军的腿冲开了穆林遮挡的双臂,踢在了他的脸上。
“呜哇!”
脸上被印了一个满满的鞋印的穆林叫了一声,重心立刻向后倒去。
汉莫森立刻跟上,对着失去了平衡的穆林一顿拳打脚踢。打得这个高大的男人面对一个消瘦的老者毫无反击之力。
几轮下来,穆林就变得鼻青脸肿,眼看他高高的个子就要支撑不住他逐渐模糊的意识了,汉莫森决定给他最后一击。
老将军抬起他的脚,重重的踢在了穆林的胸膛上。
别说一个意识已经模糊的人,哪怕是一个精神的小伙子中了这么一下也没法再站着了。
可是穆林只是一直再后退,哪怕摇摇晃晃,平衡都难以保持,但是他就是没有倒下。
眯着因发肿而难以睁开的眼睛,穆林插着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同时还吐出了几口带血的唾液。
“你是在抗拒死亡,还是在排斥失败?”看着穆林摇摇欲倒的样子,汉莫森有些敬佩的问道。
“不...我没那么厉害。”皮青脸肿的穆林一字一字的吐着“我只是记着,有一个人还等着我去帮忙呢,因为他在面对你最得意的门生,将军。”
汉莫森陷入了沉默。
“莫文特选择死心塌地的跟着你,跟着你征南闯北,跟着你叛变。”穆林慢慢的说“怎么样将军,一个那么传奇的将军,却迎来了这样的结局,你满意吗?”
“我满意吗?”听着穆林带有嘲讽意义的反问,汉莫森愤怒的指向他的身后,在那里,两座烧得正旺的民宅清晰可见。
“我来当兵是保护我的家园,保护我的同胞的!不是干这个的!”汉莫森将军愤怒的叫喊着,那响彻天际的嗓门,想必唯一城稍稍有点资历的军官都印象深刻。“我倒想问问你们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
怒吼的汉莫森其实很明白,去哪里打仗并非这些像穆林和岳空这样的芝麻官决定的,唯一城有素质的军人越来越少了,那些军人也是为了和自己一样的信念,将生命奉献给了军队,但是等待着他们的却是毫无意义的死亡。
唯一城将他们派遣到远方的人类群落,掠夺唯一城所需的物资。哪怕拥有压倒性实力的唯一城最终都会胜利,可是却很少有人知道那些在前线的军人所遭受的。
皮开肉绽或是肠开肚破对于有些人来说早有觉悟,可是那些真正有素质的优秀军人却受不了从那些抱着尚在襁褓中的脆弱母亲手中抢走他们仅有的续命粮。
物资抢来抢去,也没抢到多少,有的时候甚至难以维持部队本身的运营,而抢来的却全要运往中枢塔,那些自己损耗的大多还要靠自己去想办法补充,有些军官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擅自调动自己的部队去外面抢,结果就是荒凉的大漠里又多了不知多少因饥饿而化作的白骨,偶尔还会有开肠破肚的死尸伴在他们周围,有的是军人,有的则是被掠夺的平民。
不,他们不能用‘平民’这样的概念,只能说是异邦人,或是异己。虽然这些异己和自己都一样,要生活,有感情。
这样荒唐的战争不知进展了多久,前线的减员越来越严重,为了补充兵力,不知多少毫无素质却仅仅是年轻的‘人’被招募了过来。
在这惨淡的时代,他们痴醉于杀戮,沉迷于掠夺。
以往的军人斥责他们毫无责任感,这些人却嘲笑着那些军人不识时务。
最终,“顺应了时代潮流”的痞子们成功的上位了,不知多少人甚至在毫无训练或是资历的情况下进了中枢塔,而那些最尽职的军人,却留在了前线,而有些,则留在了奈何桥的那一头,比良坂的另一侧。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几个毫无威胁的但是不讨人喜的老鬼以外什么都没有!再者说!为什么为了抢那点微不足道的物资就要去干那些让自己没法好好睡觉的事情!为什么为了干那些让人睡不着觉的事情!就要把我们无法取代的财宝搭进去!那些留在了那里的孩子不应该迎来那样的终结!”
汉莫森怒吼着。
‘将军,昨天,我去视察自己的部队的时候,1队的那几个老鬼又没了几个。’回忆中,莫文特曾经在自己昏暗的前线办公室里失落的报告‘有几个新来的还抓了些女人自己玩,有些尸体上都趴着耗子飞着苍蝇了...’
在那段忘却了时间流逝的日子里,几乎天天都有坏消息传到汉默森的耳中。
不过打仗嘛,死人应当是稀疏平常的事情。但是前线,忠诚而富有责任感的军人马革裹尸,无辜而仅仅想活命的平民皮开肉绽。
而远在后方的中枢塔却屡屡有小人得志。
“从这些又有经验又有能力的小伙子里拿出几个,哪些不能在那狭窄、干净、令人厌恶的办公室里处理那些该死的文件?又为什么要找那些令人恶心的混蛋来对我们指手画脚。”
汉默森斥责着,伤痕累累的穆林就那么静心听着,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所以您选择了离开唯一城,带着莫文特上校一起?”穆林问道。
“莫文特是自己愿意跟过来的。”汉默森回答道“有那孩子一直跟着我真是我几辈子的福分了。”
明明是战斗中,但是谈起莫文特,汉默森将军的嘴角却挂起了一丝微笑,就仿佛一个父亲在谈论令自己骄傲无比的子女一般,十分光荣,十分幸福。
但这一瞬的快乐却很快就被打破了。
“所以说,你成为了被【唯一城】放逐的人呀,汉默森,因为你无法融入这个时代,反而带着莫文特这些人跟着你一起做离群之鸟。”
一个同汉默森相似的年长者的声音传了过来。
穆林和汉默森将目光转向声音传来的地,在那里,一位拥有宽厚肩膀的老将军,正身穿大衣,头顶大檐帽缓缓走来。
那正是常年坐镇中枢塔最关键位置的所罗门将军,同时也是唯一城实际上拥有最高权力的人。
“是你这个老混蛋呀,所罗门。”汉默森对于这位贵人的出现并没有任何惊讶,他不怀好气的对所罗门说道。
而穆林见到了这位自己的最高长官,赶紧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行礼。
所罗门走到了他的身旁,拍了拍穆林的肩膀,又看了看那两个被汉默森打到已经无法动弹的战士,说“TF20的穆林副队长?”
“是!长官!”穆林当即回道。唯一城的最高军事长官的突然出现没有让汉默森感到意外,却让穆林惊讶不少。
不是说不派支援部队吗?怎么连大将都来了?这等贵人来到这个地方身边是不可能没有护卫队的。
“这位汉默森将军是我的老朋友,你去休息休息吧。”所罗门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有些暗淡的红色眼睛深邃无比,那简直就是刻意在人与人的交流之中竖起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可...我得去帮岳空队长。”面对这样的一位大将,唐唐大个子男儿的穆林说话竟有些发颤,眼前的长官自己不可能不认识,但却很少有过直接的接触,他这个职位是很少能和这样的高官面对面交流的。但几乎是第一次面对面的交流,这位大将就散发着一股让穆林难以形容的氛围。
“那你去吧。”所罗门依旧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透过那无法看穿的眼睛,不知道这位将军内心究竟有着怎样的看法与打算。
“那,我先告辞了。”既然得到了许可,穆林赶紧敬了个礼,然后仿佛之前根本没有受过那些伤一般,急冲冲的向岳空所在的谷仓冲去。
看着穆林抖了抖身上的尘土,径直离去,目标直指自己最信赖的属下,汉默森当然沉不住气。
年迈的将军以年轻人都难以驾驭的速度抬腿便追。
可刚走出不到几步,不知何处的阴影中就射来一枚悄无声息的子弹,直接射穿了老将军的脚踝。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这么冷不丁的一下在老将军瘦削的脚踝上留下了一道模糊的穿孔,鲜血随之如泉涌般流出。
那场景,让人看了都不约会觉得自己的脚下发。可老将军虽然倒下,可是拼劲力气咬紧牙关,没有因为疼痛发出半响呻吟。
不久后,阴影中便走出几个行头不太一样的巨人,将老将军散散的围了起来。
他们身穿与野战部队完全不以言的漆黑色迷彩,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十分彰显个性的装扮。
比如拿着长枪的精确射手就披着适合在沙漠中的披肩,有些则在脸上画着令人有一丝恐惧感骷髅涂装,将自己完全隐匿在黑暗之中。
但这些五花八门的军人,却有一个相似的地方,那就是他们的胸前都有着一个看似熟悉但是其实不曾为很多人所见的标签—TF00。
“TF00,这是什么部队?”汉默森老将军完全不在乎自己脚踝的伤势,如此问道。
“最近成立的秘密部队,用于处理叛徒的。”所罗门将军用不带任何情感的话语说。
不知道是因为所罗门的话语不带任何情感,还是这支用于处决“自己人”的部队的存在本身,也可能是两者都有吧,耿直的老将军青筋暴起,怒吼道“所罗门!你他妈是着了什么魔?让那些优秀的孩子去前线无谓的送命也就算了,这支处决自己人的部队是狗日的怎么回事?”
汉默森的话就像暴风雨一般,席卷着它周遭的土木,可所罗门深红色的眼睛却没有丝毫的波动。
“汉默森呀,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所以说你被唯一城舍弃了,而我则成了这里的大将。这本身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特别会在这种时代,能够保全自己,亦或是自己城下的住民,去掠夺其他地方的物资有什么问题吗?”所罗门用沉稳而缓慢的语句,回应着汉默森如暴风雨般的质问。
“弱肉强食?理所应当?”汉默森带着有些嘲讽的语气说着“真没想到这样的话你也会说出来,所罗门。军人有纪律和荣誉!这不是你这家伙动用军力去干这等龌龊之事的原因!你只是个阴险的政治家,你旺为军人!”
‘旺为军人’四个字仿佛确实刺激到了所罗门,这位大将径直走上前去,不顾那些黑衣士兵的拦阻,走到了汉默森的面前,揪着他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赤红色的眼睛终于在这个时候仿佛迸射着他心中不满的火焰。
这位大将用汉默森将将可以听到,但又不失重量的声音,贴在汉默森的耳边,一字一句的对他说着“你说我是肮脏的政治家?你说我旺为军人!?”
那眼睛瞪得圆滚,已经无法分辨那是因为充血还是在反映所罗门内心的狂吼。
“现在,我是唯一城的军人,而你早已不是将军,而是中枢塔的叛徒!唯一城的逃兵!都是你这老家伙因为眼睛里容不得沙子,把这个沉沦时代的烂摊子留给了你的同僚!你都不曾想过这个现状是多么的令人绝望,要改变这个现状是多么的困难!”所罗门的一番话冲击着汉默森的精神。
这两个老冤家性格差异十分明显,却并不妨碍他们在以往的工作中互相认可。
虽然那仅仅是以前。
“眼前的时代渐进沉沦,资源和能源的匮乏已经是铁的事实,人类的文明尾声眼看在近了,汉默森。”所罗门的话语再度恢复了平静“你知道,人类这种卑微的生物,如果知道自己将迎来无法规避的死亡的时候,他们会怎么样吗?”
汉默森沉默的片刻,刚要开口,所罗门却再度用沉稳的语气打断了他。
“不!那是你!汉默森!”仿佛是知道老将军要说什么,所罗门坚毅的反驳道“只有你会那么想,老伙计。人的存在远比你想象的卑微,他们只会手足无措,最终让自己以更加惨淡的方式迎来自己注定的终结!”
汉默森陷入了片刻的沉默,对于年迈的他而言,可以从那淡蓝色的眼神之中看出他的失落与无奈。
“这样的人,这样的时代,没有余裕去让你实现你的价值与抱负,你们这些正人君子,只会与这个时代和文明格格不入,亦或是让它更快迎来自己的终结罢了......”所罗门缓缓的说,抓着汉默森衣襟的双手缓缓的松了开来,同时注意着不要让脚踝受了伤的汉默森不要一下子跌倒。
汉默森努力撑着受伤的脚踝,姑且保持住了平衡,他原本紧握所罗门双腕的手上,伴随着所罗门的离开而多了一把左轮手枪,里面只有一发子弹。
“汉默森,你输了,投降吧,至少可以保你活命。”所罗门大将再度用回了他那没有任何情感的声线。
汉默森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所罗门在给自己选择的余地。
于公,所罗门作为唯一城的最高军事长官,应当对汉默森这样的叛徒予以缉拿。
而于私,所罗门太了解汉默森了,这么一个充斥着理想信念,性格脾气又如此暴躁的老将军,生擒他会让他比死还难受,更是对汉默森人格的侮辱。
所以,所罗门偷偷的留给了汉默森一把仅有一发子弹的左轮手枪。
被生擒或是自行了断,你自己做出选择吧,但无论如何,所罗门更要汉默森明白,这个时代,已经没有留给他,亦或是莫文特的一席之地了。
虽然荒凉,但是仍旧广阔的世界,不知从何时开始,便已难容这区区两人,也不知今后,它还会排斥哪些人。
汉默森对此更是心领神会,他用难以看到的幅度点了点头,是出于对这亦敌亦友,彼此了解的老冤家的感谢与道别。
但是临走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未完成。
“莫文特!!!!!”汉默森用他沙哑的声带,用尽他今生最后一丝气力,用他生命的最后一丝活力,放声大喊道。
即便是百米之外的莫文特,亦或是已然成功汇合的岳空、穆林、张海三人,都能十分清楚的听到这位老将从灵魂深处最后的嘶吼声。
“将军...”刚刚得知穆林赶到而担心汉默森安危的莫文特说道,听到了能够确认汉默森安全的声音,但是此刻莫文特却依旧难以把他高悬嗓子眼的心咽下去,因为透过这声音,莫文特深刻感受到了汉默森隐藏其中还未说出的用意。
莫文特不再去在意在楼下的劝降的岳空或是穆林,而是贴在了二楼的窗户旁,极力盯向远方,只可惜,一群他从未见过的黑衣士兵将他的视线遮住,他只能通过推断知道在他们中间,自己的老上司正在遭受什么?
“我从来不后悔我所做的!哪怕这个时代再沉沦,这个文明再衰落!我都过得清清白白!我能毫无畏惧的上路!”汉默森嘶吼着,同时他的声线在意旁人可以轻易察觉的程度变得沙哑“有你一直跟在身后!是我这辈子的骄傲!如果来生你还做军人!我还会选择你!”
说完,汉默森抄起左轮手枪,枪口直顶自己的太阳穴,带着一丝骄傲的微笑,毫不迟疑的扣下了扳机。
子弹伴随着轰鸣的火药声冲出了枪口,击穿了汉默森将军太阳穴,穿过了他的颅骨后,依旧以十足的动力冲向远方,消失在了火光冲天的夜空里。
那速度,那表情,令那些TF00的黑衣军人无比惊讶,他们无法理解这个人为什么会带着笑容如此从容的迎接自己的死亡。
“!!!”莫文特努力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吼出来,那声枪响他听得分明,那个倒下的老者即便有人阻挠视野他也看得清楚。
一直以来以冷静著称的莫文特在那一刻真正意义上的慌了手脚,深邃而黝黑的眼睛透露出的悲伤与不舍在他的军旅生涯中几乎鲜有人见。那虽然说不上高大,但是也称得上是堂堂的身躯无力的靠在谷仓的窗户旁,带着手套的双手已经没有再拿着用来防御的卡宾步枪,而是颤抖着紧紧贴在窗户上,恨不得现在就冲出这里跑去汉默森的身旁。
在这一刻,在这个世界上,莫文特真正意义上的成为了孤家寡人,视如父亲的老上司自杀,视如手足的部下一个个的战死。现在的莫文特,只占有这荒凉世界中,凄凉沙凹镇里狭窄谷仓的一隅作为自己的栖身之地,这还只是暂时的。他心里也十分清楚,自己也该踏上归途了。
他自打参军,就一直追随汉默森将军,现在也是这样。
“老将军....您在那个世界要是不急着走的话,等我片刻可好?”很快,深邃的黑色眼睛恢复了光彩,同时更多了几分坚定,他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不再颤抖,而是重新仅仅握住了自己的卡宾枪。
“岳空!”莫文特大喊道。
不论是他的声音,还是之前汉默森死前的宣言,岳空听得都分外清晰。
或许汉默森还活着的话,能够给自己的这位上司一个不再做抵抗的理由,至少,他不希望汉默森将军看着自己战死。但是现在,他深刻的理解,自己与莫文特的一战已经难以避免了。
“把张海送到角落!咱们准备战斗!”左轮手枪的枪声刚刚响过,岳空就迅速的作出部署,这一个死前宣言毫无意义的会让莫文特继续战斗,直至迎来他的终结。
正将张海推向上下楼的枪战难以波及的角落,莫文特就对着岳空大喊。
“以你对我的了解!知道要怎么办了吧!”平日里尽显儒将风采的莫文特,这次则以充满了霸气的声音喊道“来吧!小子!TF01的菜鸟可不够我塞牙缝的!我倒要看看,咱们两个用尽全力来上这么一架,是谁死谁活?!”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