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是非对错,所谓的评判不过是世人在用自己的眼光自私的看待一件事,琉诺很清楚这一点,但在听完诛邪始末之后,内心的不安还是在侵蚀着她的思绪。

她开始觉得就算自私一点也未尝不可。

所有人都被他们骗了,自己的父亲,那个驰骋疆场名满天下的将军,竟然在为这样一个自私的国家而浴血奋战,最后被当作弃子一抛了之,这口气她怎么也咽不下。

“如果…”关柳卿摇了摇头,“罢了,想来你也有自己的打算吧,我只提醒你一点,不要像你父亲一样,至死都是朝廷的走狗。”

他没有在开玩笑,虽然身为王的立场让他不得不对朝廷表现出温顺,可是在他内心已经无数次的想要推翻这个王朝,不为自己,只是为了这天下苍生免遭生灵涂炭。

琉诺敬佩他能当着自己的面说出忤逆朝廷的话,以她现在的权限,甚至可以当场处死关柳卿,不过也罢,反正他也不会妨碍到自己的计划,到处树敌可不是个好习惯。

计划,该开始正式实施了。

得到了想要的情报,琉诺也就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她刚要行礼离开便听到东边传来一声巨响,碎石四溅,某人的一击竟毁了半边石林!

硝烟散去,一位手持巨锤的将军如小山般巍然不动的站立在狼藉之中,他身穿改制明光铠,下身则是豹纹皮甲,头顶火红的冲天短发,脸上一道疤痕从右额蔓延至脖颈间,宛如一尊战神像。

在他面前是连连败退的墨风和汐茗,他们身上已经有了多处骨折和撕裂伤,坦白来说还能活动就已经是个奇迹了,更别提应付这么个怪物般的存在。

“来的有点慢了,邢将军。”琉诺冲他招呼道。

“嗨呀,这不是得活动开嘛。”硕大的锤子在邢瑞手中就像玩具一样,“这俩人是废了,接下来,关老爷你看咋整?”

关柳卿皱了皱眉:“啧,怎么又是朝廷的人?”

“交出流沙,你这王位还保得住。”

“呵,你这毛头小子,性子比我这侄女还冲,帝那家伙也是眼拙了啊。”

“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不巧,我关某人只吃茶,酒这东西可消受不起。”

邢瑞眉头一挑,拎锤直冲,想先发制人一发拿下,不料墨风却用邪气将他缠住,随后碎言一挥将他压了回去。

“哟,想着留你条命,你这还蹬鼻子上脸了?”

反手一记重锤,墨风连人带剑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不要太小看人啊,御史大人。”汐茗将剑鞘横在胸前,飞快地开始了一段咏唱。

“奔驰天际之神君,为您的信奉者降下神威吧。”

一道惊雷劈开层云直直地落在了汐茗的身上,瞬间而至的强光几乎要刺伤每个人的双眼。

落雷之处,地面上甚至连一道焦黑都没有留下,这股力量似乎被完全吸了去,汐茗的襦裙上被一层蓝色的雷光所覆盖,手中的木质剑鞘此时也已化作金色长枪,噼啪的碎雷激荡着周围的空气,汐茗的马尾也如鬼魅般地舞动着。

坦白来说墨风曾见过这种形态,只不过那时身着雷衣的人是凌儿,她曾说过这是通过圣剑而得到了一部分神族的力量,再具体一点大概就是那个脾气超好的冥雷星君了吧,这些雷会持续的刺激施术者的身体,使其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各种能力,不过副作用就是使用过后会陷入长时间的麻痹状态。

“御雷衣还有雷帝枪,这两样东西都是铁质武器的克星,御史大人,你可做好觉悟了?”

邢瑞嘴角有了些上扬,他似乎很满意汐茗亮出的底牌,举锤便打了下去,然而这一次汐茗连招架都懒得做了,锤子打在御雷衣上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倒是这雷沿着武器让邢瑞的手掌有了些麻痹。

“有意思。”邢瑞干脆仍掉了巨锤,打算空手击败雷神状态下的汐茗。

“有趣的还在后面。”汐茗冷冷地说道。长枪上缠绕的金色雷电越发激昂,发出刺耳的噼啪声,周围的石块也被这股压力碾为了粉尘。

“雷迎!”

金色长枪从汐茗手中直直的抛出,在空中划过一道令人目眩的直线,仅仅是一眨眼便已到了邢瑞面前。

这把金色长枪“雷帝”是冥雷星君驱龙车所用,原本应是以雷降物,枪身乃为天地初开时撑开天地的石柱化成,不折不灭,被誉为天下第一神枪。

然而邢瑞却没有被这股气势压倒,他凭着惊人的行动力用左手牢牢地扼住了枪尖,右手马上压制枪身,然后飞起一脚,伴随巨大的轰鸣声,“雷帝”居然被轻易的折成两截!

未等汐茗回过神来,邢瑞早已闪至她身后,一记寸拳下去,御雷衣应声而破,汐茗如同纸片般被打飞。

肋骨多处骨折,再受一下恐怕就危在旦夕,墨风也顾不得什么了,将所有邪气缠绕至身,如同妖物般突兀的挡在了邢瑞面前,而那巨锤却不知何时再次出现在他手中,挥舞而下。

墨风本能的提剑来挡,怎料力不从心,整个人被巨锤牢牢压制在了地面,邢瑞此时扭身就是一脚,正踢在墨风胸口,霎时间一口浓血从墨风口中喷出。

这就是实力上的差距,殿前三御史不愧是能与王齐肩的存在!

此时墨风心里清楚得很,若是他退了,汐茗恐怕难逃一死,他若不退,到还有一线生机,这便是凌儿从一开始便严禁他使用的碎言的真正用法。

“若是不能用,又何必告诉我?”

“因为你很听话的嘛。”

当日的对话又浮现在眼前,他不甘心让汐茗落得和凌儿一样的下场,更不甘心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正当他想用尽浑身解数将邢瑞的巨锤弹开,以便制造机会时,在一旁围观的关柳卿却开了口。

“得饶人处且饶人呀,小伙子。”在他身旁,琉诺早已不见了踪影。

邢瑞虽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却也没放在心上,琉诺本来就是智将,让她搅在这乱斗中才是不妥。

“怎着,想通了?”

“倒不尽然,我可不想把爱剑交给朝廷,你锤下这位小兄弟倒是挺不错的。”

“啊?”邢瑞咧着嘴看了看墨风,像是失去了兴趣一样一脚将他踢开,“这种废物要来何用?”

“我不是说了吗,比朝廷要来的好。”

“那可就别怪我明抢了!”

“那你不妨来试试。”

流沙出鞘!

银白的剑身泛着寒光,剑面上雕刻着不知名的文字,剑柄很奇怪的由三个连着的圆环组成。

“开始吧,老伙计。”关柳卿似乎是在和流沙打招呼,他右手握住前端剑柄,左手勾住第三个圆环,用力一拽,从剑中又抽出一剑,此剑剑身略有缩短,又张口衔住第二环,复抽出一把仅为原长一半的短剑。眨眼间流沙就变为了三把。

“那我也没必要保留实力了。”邢瑞的口气变得冰冷,“灭世。”

巨锤仿佛有生命一般对邢瑞作出了回应,锤头由方形变为球形,复数的尖刺从球神喷涌而出。

没有再多的交流,二人陷入激战,三把剑招招制敌,然灭世锤也不甘落后,虽一味防守却未有丝毫破绽。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爆发出的火花也让人眼花缭乱。这种速度,咄咄逼人的气势,让人毛骨悚然,墨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幸亏他没站在帝这边。

邢瑞许是厌倦了这种方式,一记重锤后又与他相隔数米。“咒!”锤上的利齿猛然射出,极力细看,齿后还带有极细的丝线,虽不知是什么机关,但关柳卿确是被死死缚住。

“火别!”从锤身开始,火焰沿着丝线一直燃至关柳卿身上,然而即使身上已成火海,他依然是若无其事地笑笑,“哦,真的吗?”说完,他的身体突然裂为碎片,几乎同时,他出现在邢瑞身后,“可不要被迷惑啊!”一剑划过邢瑞的后背。

“可恶!”邢瑞回身一锤,关柳卿又裂为碎片,这次,他出现在之前的地方。

墨风清楚地看到剑划过邢瑞背后的刹那,然而却没有看到任何伤痕,也没有出现其他东西,仿佛一切都未发生。

“这招效果不错,不过不能连续用了。”他仰天大笑两声,又低头沉吟,“啧,是老了吗?”

邢瑞完全无视了关柳卿的装疯卖傻,冲天冠开始变长,“贪狼!”

发丝缠绕作狼状向关汉卿扑去,他没有选择躲闪,径直迎了上去,几道剑影闪过,发丝尽断。

“哈,中计也。”邢瑞伸手一挥,“发时雨,”断于地上之发像受到命令似的漂浮起来,将关汉卿围得水泄不通。“莽!”发丝尽数向关汉卿射去,无论是从密集程度还是攻击频率,他都在劫难逃。

不过关柳卿却不慌不忙,他手中的剑化为巨大的日晷,射来的发丝无一被吸收。接着日晷逆转,发丝被反射而出。邢瑞先是一惊,后来又露出厌恶的神情,安静地站着,任凭尖锐的发丝打在他身上。

一阵声响后,他居然毫发未伤。

“连体内都被植入了剑髓么,说你是帝的走狗倒是有点委屈你了。”关柳卿收回流沙,剑与锤再次碰撞在一起。与上一次不同,流沙穿透巨锤,划过邢瑞的脖颈,当然,关柳卿肩上也多出一处伤口,那种程度,看来右臂在短时间内不会再能抬起来了。而与上次相同的是邢瑞颈处依旧没有伤痕。

关柳卿默不作声,将三把剑归原。

“怎么,觉着打不过了?”

“没有,不过是在最后想和你谈谈而已。你身体中埋有剑髓,说实话这把流沙还真砍不动,但你又为何要甘于为帝效劳?”

“为帝尽忠乃吾‘殿前三御使’之本分,在世上,帝即为法,帝即为正义。帝是唯一的统治者,万物皆归他所有,汝等叛徒,受了帝的恩泽却背叛他,现在居然大言不惭地质问我,就不觉得丢光了自己的脸么?”

“呵,帝可真是办的不错,不过他可能从未告诉你们收集圣剑是为了什么吧?”

“主上自己决定的事,何须将原因尽数让我等知晓,你这家伙怕是在拖延时间。”

关柳卿突然怒目圆睁,厉声呵斥道:“执迷不悟!”

随后便对着空中大喊一声:“平南王,还不动手!”

火光冲天而起,热浪几乎要将周围的一切焚烧殆尽,而在这火柱中央的便是邢瑞。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邢瑞身上的铠甲噼啪的碎裂一地,连身上也布满了裂痕。

这种伤势换做别人恐怕早就身亡,可邢瑞却还能站在那里,虽然如同风烛残年的老将军一般,但没有丝毫倒下的迹象。

人各有志,在邢瑞眼里,这个无视了他的出身破格提拔他的帝就是神一样的存在,为了报答帝的恩情,就算是死也在所不惜。

没错,就算是死,就算是面前有两位王也要拼尽全力拿到流沙!

“停!”

空中突然传来琉诺的声音,接着一匹蹄上燃着紫色火焰的骏马如迅影般将邢瑞托到背上,扬长而去。

“暗凛的速度你们是追不上的,这次就算是我们输了。”琉诺心有不甘地说道,“后会有期吧。”

两道光芒一同向天边退去。

御史撤退了,而其他参赛者要么死去,要么还未找到宅院,也就是说,墨风他们已经成为了胜利者。

“这把剑就许给你了。”关柳卿对着墨风笑了笑,“可得好生爱护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