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朔城中,人来人往,丝毫看不出这里曾被叛军攻陷。先生在茶馆里不紧不慢的品着茶,眼神却一直盯着一个方向。

转眼间已经过了五年,这里的人、房子都变了样,唯一不变的就仅剩下那座将军像了吧。

平定漠北叛乱的是尉迟将军,帝手下第一大将,然而这座将军像却不是为他而建。

换做其他地方,恐怕都不会有人记得他,不会记得在这天朔城曾有一位被称为“漠北虎”的宫将军。

关于这个人,先生和他倒是有过些交集,只不过人家讨厌这些只会动动嘴皮子的家伙,所以对先生倒是没放在心上。

那时候先生闲来无事,便自投到了宫将军帐下,做做小账、接待个客人,虽然都是些微不足道的活计,她自己倒也没埋怨过,这时间一久,可就跟宫将军帐下那些人混熟了,还把将军这个人摸了个门儿清。

宫将军出身在一个偏远的小村庄,脑袋瓜子还算比较灵光,村里人一看,觉着这孩子有点盼头,就好说歹说让隔壁村的私塾先生收了他。

要说这宫将军小时候吧,整天就只是读些圣贤书,最后还考了个举人出来,应该算是一介书生了,可偏偏事与愿违,揭榜当天,他家村子被山匪杀了个精光,等他看完榜回家的时候,村里早就没一个活人了。

再说这山匪,在当地兴风作乱也有一阵子了,朝廷想管,可就是打不过人家,这一耽搁就出了事。宫将军气啊,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跪在血滩上嚎啕大哭,可他一个书生又能干点啥?

抹干眼泪,当场撕了书,投笔从戎就参了军。

可是脑袋灵光不代表身子骨好使,眼睁睁看着同一批人挨个当上十夫长、百夫长,他就觉着这事不行。于是没日没夜的操练自己,在他二十岁时,带兵剿灭了山贼。其实那时候山贼看着打不过,本来想投降的,可宫将军想都没想一剑斩了使者,当场下令:“一个不留。”

那天,村里人的坟前多出了两百多个人头,搁谁看着都觉得慎得慌。

后来被尉迟将军相中,归了他麾下,在帝都娶了妻,还有了个女儿。

可好景不长,宫将军没过多久就被分配到了天朔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剿匪,临行前他好说歹说劝夫人孩子留在帝都,可她们哪听的进去,就一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去哪我们就跟到哪。”

那行吧,一家老小千里迢迢奔赴天朔。宫将军琢磨着再怎么说也得让家里人过得安稳不是?到地方第二天钦点了三千精兵,把周围的匪窝扫了个干净,于是就有了“漠北虎“这个称号。

那段时间漠北算得上是河清海晏了,毕竟一个窦将军,一个宫将军,只要这俩人还在这,就没人敢动歪脑筋——虽然他们并没有私下的交情。

结果呢?在这天朔城刚站稳脚跟,窦将军那边居然反了!这可把他吓得不轻,要知道,窦将军镇守的地方跟他这只隔一条河,一旦对方过了河,那鹿死谁手还真未可知。

虽然自己这里兵强马壮,可人家窦将军也不是吃素的。思前想后,还没等朝廷诏书下来,窦将军就果断发兵。

他手下共有三万人马,发兵一万渡河前往隔壁城救援,自己则亲自带兵守在河岸,一旦隔壁有什么闪失,就算是死也不能让敌人过河。

窦将军那边是什么情况,先生可比宫将军了解的多,扎营当晚他就去找了将军,一番口舌想要他投降,想保命就只能这么着。

结果可想而知,将军把先生轰走了,先生自己也清楚,将军这已经很给他面子了,要是换个人,估计就是扰乱军心当场问斩。

尽了人事,先生也就没什么呆着的必要,收拾收拾行李便离开了大营。

后来,不出三日,叛军已夺下一城,两军隔岸相持。

当时应为雨季,水流湍急,宫将军毁掉了城上所有的桥梁,以为可以暂缓叛军攻势。可是就只过了不足五天,叛军那边居然拿出了一些造型奇特的船只渡河。

宫将军活了大半辈子,就从没见过那古怪东西,既像是船又像是攻城车,反正他这边就算射光了所有箭,也为能伤到船上人分毫。

“后退者斩!“宫将军挥着大刀连战两位敌将,顿时军威大振,渡河而来的叛军被杀得片甲不留。

第一次算是大胜,可宫将军知道,下次就没这好运气了,而且虽是雨季,这天却干燥的很,一滴雨都没见着,估计又是窦将军那边出的幺蛾子,眼看着水位一天天下降,这河能起的作用也越来越小,恐怕下一次叛军来袭就是全力进攻。

宫将军知道自己是活不成了,就想着给将士们一条生路,他们跟着自己东征西讨大半辈子,最后总得有个好下场。

兵分三路,大营两侧各插一路伏兵,只留下自己和少数老将固守大营。这些老东西,跟着宫将军时间久了,就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说啥都不肯出营,将军无奈,只得留了他们。

安顿好了将士们,就该家眷了,先前夫人害了风寒,加上这漠北天气忽冷忽热的,没多久就去世了,现在他就剩下一个女儿,出落得水灵,这可是他的心头肉啊。

将军写了三封信,一封让女儿带回城里,自有用处;两封交给了伏兵,说是等大营遇袭便拆开来看。

一切安排妥当,宫将军回到帐中,咬破手指血书四个大字:“万世太平“,然后向北而跪,连磕三个响头。

当天夜里,叛军果然来袭,宫将军带着一群老将,振臂疾呼:“杀个痛快!”

那一战,所有人都杀红了眼,叛军如潮水般涌入大营,窦将军就跟鬼一样,身上铠甲被血染了个透,浑身刀伤剑伤不计其数,还是不停的杀着,那把长刀之下仿佛就是地狱!直到临死之前,宫将军仍站在尸体堆成的小山上,举刀长啸:“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两路伏兵听到大营遇袭,赶忙拆了信来看,信上一个大字写的分明:“降!”

降?这可不行!将士们呼号着向大营杀了过去,尤其是在看到将军尸体的时候,每个人都疯了,和叛军血战整整一夜,最终寡不敌众,全军覆没。

叛军的军师是个长的清秀的少年,走进帐里看到挂着的血书,当场眼圈就红了,令部下收了字,好生照看。

隔天,天朔降了,满城人皆着丧服,大开城门迎接叛军。

他们中领头的便是宫将军的女儿。

“你叫什么?”叛军军师问她。

“宫慕柳。”

“好名字。”少年把将军的血书丢到她面前,“你走吧,拿着这个,把这里发生的事说给帝和相听听。”

女孩捡起血书,眼神里虽有恨,却没有怒。

“你叫什么名字?”临行前,她如此问道。

“玲珑。窦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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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慕柳,看到这个名字不知道各位有没有什么印象。你们懂我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