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若水,俯瞰喧哗

  

“我已经讲过很多次了,如果你不解释清楚脑袋上那玩意,就休想在我这住下!要么带上你那不详的东西滚蛋,要么就老实一点交代吧!”

老提尔背着步枪,伴着于荒漠远处升腾而起的清冷月亮,在繁星的凝望之下来到了旅馆前,还没进门,就已经清楚地听见旅馆主人布鲁姆的大嗓音。他停下脚步,无奈地笑着喘出粗气,看来自己没有来迟。

听着熟悉的饶舌话语,老提尔还没见到他人,布鲁姆的形象就生动地在脑子里活跃起来——那是一个年过五十的秃头诺索斯男人,腆着大肚子,在西装外披着一成不变的脏乱厨师围裙,却始终不下厨做饭。

他生怕这个脾气火爆、谈吐有趣的诺索斯朋友受到伤害,等气息一平便立马挤过几个围在旅馆外面观看的闲人,走了进去。

但出乎老提尔意料之外的,布鲁姆却没有处于弱势。相反的,他正在逼迫着那个比自己高大的男人,伸着汗毛茂密的手臂,指向对方的帽子大声说话,而对方却一声不吭。

那魁梧的男人,老提尔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打量过一次,但是现在再次见着,还是会感叹他那出人的气质。

高大、沉默、冷静、内敛,不苟言笑而充满威压,双眼如捕食者一样锐利且充满傲气。即便是在接受布鲁姆的苛刻言语时,他仍把头抬得高高的,挺拔的身体就像一块钢板。那身黑红相间的长衣既像军服又不是军服,像礼服又不是礼服,在他身上缀出一份无比肃杀的气质。

老提尔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毫无疑问的,男人是一把‘武器’。

最锋利的刀见着他也会甘拜下风。

最先进的枪看到他也会羞愧难当。

他那样的气质,连最精锐的士兵都会为之震撼——更别提他还紧抓着一条锁链、把一副亮闪闪的沉重棺木背在身后。

仔细打量着男人,老提尔抓着爱枪背带的手不知不觉中又紧了一些,苍老发皱的皮肤更发白起来。他咳嗽一声,迎着双方的目光往两人之中走去。

那男人就站在旅馆柜台前,个子高得头都快碰触到天花板,显得他面前不足一米七的布鲁姆是那般矮小。可即便如此,那诺索斯汉子却依然能把他逼得一言不发,情形有些诡异的滑稽。

可真的就是那样了吗?男人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么?

老提尔不那么认为——他越靠近男人,就越觉得男人身上传来的气势太过沉重,让人有些难以呼吸。

在这种人面前居然还可以这么硬气,布鲁姆真是厉害啊,或者该说这位老伙计头脑太简单呢?

老提尔都不由得有些羡慕起他来了。

越来越靠近,老提尔也终于借着屋子里略显昏暗的灯光看清男人帽子正面挂着的铁十字勋章,那毫无掩饰、充满骄傲的姿态甚至让他有些反感。而在看清楚那枚勋章的瞬间,他一眼便认出来那是什么,心中的微弱希冀完全告破——

那正是死徒!

那正是噩梦的第三帝国!

是踩着高筒靴的恶魔们,享受着无辜人的鲜血,在菲尼大陆高歌猛进才能获得的勋章!

是恶魔们的骑士,是恶魔们的奖赏!

那正是前死徒帝国赠于精锐恶魔们的银橡叶骑士铁十字勋章!

在看清楚那枚勋章的瞬间,老提尔只觉得自己身心连灵魂都颤抖了起来!就连脚步都不禁虚浮起来!

那绝不可能是假冒的,那不可能是伪造的!

他见过!他肯定!他甚至都有些痛恨自己的记忆太过牢靠!

老提尔紧咬着牙,依靠步枪背赋予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走到男人的面前,用锐利的双眼盯着那拥有如狼般眼神的沉默男人,一字一句地用帝国语问道:

“你从哪里来?死徒。”

男人面无表情,只居高临下地望着老治安官,嘴巴几乎掩盖在高高的领口下,仍一言不发。直过了数秒,他才从治安官锐利的眼神前转开视线,望向旅馆柜台后挂在墙壁上架子的房间钥匙。

“他听得懂。”看见男人的沉默,旅店老板布鲁姆走出柜台,把手按在老朋友、老治安官的肩膀上。“我观察过了,从刚刚开始他就在听!他听得懂我们这里所有人的话!西语、诺索斯语、兰蒙语,他都听得懂,但他一言不发,就想入住。”

“背着这银亮的棺材,穿着笔挺的制服,人模狗样的家伙,一个不折不扣、阴魂不散的死徒。”

“别妄图我会把房间租给你!魔鬼的仆从!”

“提尔,快抓住他!把他送上断头台!”

或许是过于激动,布鲁姆连母语都爆了出来,整个人都快冲到男人面前去,还是老提尔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示意他不要这么激动。

男人静静望着激动万分的布鲁姆,平静的琥珀眸里闪过一丝压抑的痛苦。

“别胡乱指责,背信者的后裔,诺索斯人。懦夫!背叛者!”

老提尔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他第一次听见这个高大的男人说话,却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一句标准的诺索斯语。话语是那般的沉重,带着某种难以说清的力量,让布鲁姆都有些不知如何应对起来才好。

“主啊... ...”

老提尔有些难以置信地叹道,心中忽然生出连自己也难以理解的战栗感——当男人开口说话的那一刹那,他就敏锐地意识到了面前男人的怒气,为这沉重的愤怒而感到了一丝心惊,他有预感面前的男人绝不简单,却没想到自己在面对他时会有这样的压力。

男人身上所散发的,那是一种压抑已久的愤怒,是那般的可怕,那般的厚重。

像巨石,像鹰喙,像无家可归的恶魔。

这份突如其来的感觉直接让老提尔意识到了危险,连忙飞快地从背上解下了步枪握在手里。但他仍然保持了最后的克制,没有对准男人抬起步枪。

面对老提尔的解枪行为,男人也没有丝毫动摇。他看着老提尔,目光又慢慢恢复了平静,就好似老提尔拿的只不过是一个玩具。

看着男人这无所谓的表现,老提尔皱紧眉头,下意识地把布鲁姆护到自己身后,才板着脸对男人开口说道:

“我们这里不欢迎你,死徒的先生。虽然我很谢谢你为我们铲除一伙马匪,但我们是从菲尼洲移民过来的,跟你们有着无法放下的深仇大恨,所以恕我们不能款待你。看在你剿灭了马匪的份上,我可以不对带着那玩意的你进行逮捕。再额外赠送你两匹马,请你现在就离开我们的镇子。”

把布鲁姆挡在自己身后,老提尔提高了声音喊了起来。他一手拎着步枪,一手对旅馆门口看热闹的人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去把马儿牵来。

“老伙计,你不能就这... ...啊!”

布鲁姆可不满意这个结果,但他想说些什么,马上就被老提尔用枪托重重砸了脚背,疼得把下半句话收了回去。

老提尔也不去看身后叫痛的老友,双眼只盯着面前的男人,直迎那双威压仿若魔狼之眼的眸子,神色丝毫没有动摇。他试图让男人妥协这个结果,因为这已是他为了小镇安全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男人紧紧盯着老提尔,抓着锁链的右手不禁加大了力气。他背着的棺材内再次传来了轻轻的叩击声,只是这次男人却没有回头——他死死盯着老治安官那清明的双眸,目光里隐藏了某些混乱的情绪,连老提尔都有些不能理解。

尽管似有不甘,但最后,男人还是缓缓松开了些许力度,伸手把棺材另一条断掉的锁链拉了起来,背着棺材往门外走去。

听着男人的长筒靴踩踏地板发出的声响渐行渐远,老提尔松了口气,拎着步枪的手不由得松了些许,枪托砸在刚站直身的布鲁姆那另一只脚背上,把布鲁姆砸得再次跳脚起来——老提尔无视身后男人的痛呼怒骂,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便追着男人朝旅馆门外走去。

从旅馆里出来,老提尔一眼便看见了聚集过来的那些气氛压抑的居民们——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来自世界各地,有不同的人种肤色,还有着不同的信仰,但此刻却可以同时集结起来,只为了等候他们共同的敌人,等候着那二战魔鬼的出现。

那些小镇的居民响应号召聚集过来了不少,都不约而同地举着火把在这等候着。看着两人陆续从旅馆里走出来,这些有着各国明显差异脸庞的居民们脸色都沉了下来。

他们虽然牵来了马,但此刻却把其中一匹挡在了人群当中,一看就知道这事并没有那么简单能完。

人群中,本地教堂里的神父穿着白袍,手中紧握着十字架,他脸色激动、大脸通红,在看见男人背着棺材‘大摇大摆’地走出旅馆时简直快要晕过去。反应过来,他忙一边飞快念着圣经段落,一边在自己胸口划十字,神色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欧维罗尼小贵族出身的镇长握着手杖,头顶带着优雅的爵士帽,嘴角叼着烟斗,右手却握着一把转轮手枪。他笔直站在被人牵来的马旁,脸色阴郁地盯着那高大的男人,握枪的手再次紧了紧。

镇长旁边站着兰蒙来的面包师,一只手握着搓面团用的长棍,另一只手还拎着火把,眼神中充满仇恨,胸腔飞快地起伏。看见男人出来的瞬间,他冷着脸捏紧手指,在哗然的人群中一言不发,看上去就像是要扑击的老虎一样。

老提尔跟在男人身后环顾人群,看着大家脸上难以压抑的仇恨,一眼便知道这些人各自心中的意图。意识到这事可能横生变故,他连忙举起了一只手来,朝着天空开了一枪——

随着欧维罗尼名枪李·恩菲尔德Mk.III响亮的枪声响起,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了过来。男人却没有回头,直直走到了马旁,开始彷若无人地解下棺材放到了马背上。

镇长脸色稍缓,缓缓呼出一口白烟,捏着扳机的手指微微松开,把深沉的目光转向了提尔老友。

神父握着十字架,止住跃跃欲试的念头,只疑惑地抬头看向老提尔。

面包师停住想要冲锋的脚步,轻轻放下举高的棍子,梗着脖子往向老治安官。

男人安静地把棺材好好放在马背上,才松开了下意识大力握着锁链而有些发白的手指,他微微瞥向人群,眼里闪过一丝骇人的杀意。但随着人群都肃静下来,他刚刚鼓起的力量又松懈开来。

“放他走,不管怎么说,他救过我们镇子,帝国也已经投降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通知州警过来太麻烦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看着少许冷静下来的众人,老提尔用通用语放声大喝——他的威严跟人望是毋庸置疑的,即便对方是个死徒,但老治安官先生一出面,刚刚还有些沉重的气氛马上便松弛许多。

男人牵过驮着棺材的马匹,压抑着某些情绪的眼睛盯着人群中的另一匹马。那些人围着马匹,眼神里闪着某种同样的光彩。但他却似是不懂,只拉着缰绳就朝人群走去。

人们紧盯着那走来的男人,尽管心里多少有些不甘,但他们也都意识到老治安官说的话没什么错,只好服从地放下了心中的‘杀意’,在男人的面前微微散开,让出了道路上的另一匹马。站在那马旁的镇长眼睛转了一转,手指再次捏紧了转轮手枪。他紧盯着那牵着马匹走来的沉默男人数秒,心中的情绪波澜不停,但最终,他还是卸下一口气,鼓着腮帮子把手枪塞回腰间,为那个‘死徒’让开了道路。

“我是不知道你来这儿到底有什么企图,帝国走狗。但你最好远离我们,远离所有正直的人们。你一天不把那身恶魔的勋章脱下来,就别指望人们会善待你。如果你有心改过,那就去承担你该承担的一切吧。”

看见人们终于冷静下来让开道路、没有准备做过激冲突的打算,老提尔才真正放下心来,大声地用通用语对那走到马匹前的男人喊话——但男人却似在无视他的话语,保持着那一贯的冷淡,一言不发,只自顾自地用锁链牢牢把棺材牢牢绑在马背上,才抓着缰绳与锁链,一翻身上了旁边的马背。

到了马背上,他才转过头来,深沉的目光在举着火把的居民们脸上一一掠过,最后才定格在老提尔的脸上。

那双冷酷,像无情刺刀一样的眼神猛然刺来,直逼入老提尔的心脏,凛冽无比,让老提尔刹那间有些承受不住——但下一刻,男人便移开眼睛,拉紧被枪弹打破的衣领,四周看了看方向,挥动了缰绳朝着镇子外月下的荒漠前进。

众人被他沉重的目光逼迫地有些不自在,看见男人终于要离开时,甚至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几个握着火把的大汉伸手擦去自己额头的汗水,却又难明这是被热度逼出还是被男人逼出的汗液了。

也就在这时,一个嘹亮的少年声音猛然响了起来——

“救命!提尔治安官先生!救我!”

老提尔刚刚才松懈下去的眼神马上便锐利起来,他先是疑惑地望了正要离开的男人一眼,见他没有异样,才连忙跟着众人转头往少年求救声音的方向望去——正是刚刚通知他的那位少年,此刻正被一个脸带疤痕的男人用手枪胁迫着走来。旁边好几个高大的男人正牵着镇子里的几匹马、围着那男人往镇子这头的出口赶。

男人们这一路走来本来都很平静的,但来到这街道上,他们才猛然发现之前看到的光辉竟是居民们手里的火把——没能想到这大路方向居然聚集了这么多的居民,男人们都不由愣住了。

迅速回过味来,居民们表情不善地望着挟持人质的陌生男人们,纷纷握紧了手里的武器。而那些男人们也直勾勾望着人数众多的居民们,心中开始慌乱起来,不知道这事要怎么收场了。

老提尔敏锐的眼神望来,一眼便看出这些男人脸上的些许胆怯神色与退意。

“他们是同伙!是同伙!他们都是死徒!”

即便被枪顶着太阳穴,少年也依然没有惧意。满脸雀斑的少年大声呼喝着,就像是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一样,拼死为众人提供‘宝贵信息’。

在意识到少年话语意味的瞬间,几个年轻居民马上便反应过来,回头围住正驱动马匹往镇子大路走去的男人。举着枪支对准了他,把他逼停在路道间。

男人从帽檐下抬起冰冷而充满杀意的眼眸,握着缰绳的手指逐渐加力。他盯着身边的几把枪口,心底泛出一丝难以压制的狂乱。

“同伙?”

老提尔皱起眉头,不太能相信少年所说的话语——那死徒男人的气质是那么出类而可怖至极,堪称老提尔见过最具压迫的人类。可面前这些家伙除了身材挺拔,手里有枪之外,哪儿也不像那男人的同类。

而在不远处,那几个挟持少年的男人也是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意料不到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

但是很快的,那个用手箍着少年脖子挟持他的为首男人眼珠便转了转,马上便想到了解围的办法。他对身边的几个同伴挥了挥手,做了几个战术手势,示意他们快点跟上。

几个同伴也马上会意过来,拥着他就往人群中走,逼着人群给挟持人质的队长让开道路,一路往那个男人身边靠近——男人感受着那些人的脚步,悄然闭上了因产生激动而有些颤抖的双眼,死死咬牙忍住心中莫名的狂乱。

老提尔的眼神越来越冷,握着爱枪的手悄悄蓄起力气,盯着那头子的太阳穴,悄悄的、一点一点地在人群中把步枪往上抬起。

但是出乎老提尔意料之外,那些衣着平凡的男人却似乎拥有着极高的战斗素养,居然借着身边居民们的身体跟马匹做掩护,用着不紧不缓的步子一点一点绕过几个有枪居民的攻击方向,不一会儿便靠近到男人身边去。

老提尔眉头一跳,马上便意识到几个男人的身份!

军人!

能够在混乱的情况下做到这种程度的遮蔽狙击,也只有久经战争的军人才做得到!

本来在看见几个男人的普通衣着与气势时,老提尔还不是很相信少年刚刚的话,但是在这一刻,他却开始有些相信这一点了。

可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死徒忽然来到这个荒漠小镇!

这里既没有金矿,也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啊!

而就在老提尔无法狙击那为首男人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几个用枪指着那背棺男人的居民却是心思灵活地先行动了起来——他们纷纷围上前去,齐心协力把高大的男人从马背上拉了下来,强行压在试图挣扎的他背上用枪指着,示意那些越来越近的男人们停下。

可是事情却出乎他们意料——

“快走!”

先是那些动作娴熟,神色却有些慌张的男人中响起了某个男人的声音。

紧接着,几个男人便猛然骑上了一路牵来的马匹,朝着镇子之外奔去,只留下了挟持少年的男人。而那落后的、挟持着少年的男人却也是不慌不忙,大手一抓把少年丢上先前背棺男人放棺材的马上,自己则握着枪顶着少年的头,踩上马鞍一个潇洒起身便上了马,歪着头带着少年跟马匹追着同伴方向飞驰而去。

“那可怜的家伙根本不是我们同伴,再见了。”

他骑着马在月色下远去,只留下一句夹带口哨的潇洒话语。

居民们面面相觑,纷纷望向那个被几个大汉压在下面的背棺人。

他仍被压在地上,此刻却不再挣扎,只瞪大了有些迷茫的双眼,眼睁睁看着一路陪伴自己的那具银亮棺材在月光下远离自己。

在那些绑匪不小心带走的马匹上越行越远 。

是因为这些人。

就因为这些人们。

他的拳头慢慢握紧,身上的肌肉也逐渐紧绷起来——伴随着男人心中慢慢蓄积的愤怒,男人如同最可怕的黑熊一样绷足力量,悄然调动起了身体的所有‘零件’,为战斗做起准备。

就在难言的情绪泛上心头的刹那,几个压着他的大汉都不约而同放开了男人,只不自觉地咽着口水、看着那沉默又充满了骇人气势的男人慢慢站直了身体。

男人手里握着从地上捡起来的、在混乱中被人一脚踩瘪的帽子,眼神凶狠得就像被夺走幼崽的黑熊一般。他冷着脸,用足以杀人的眼神环顾四周,把任何敢跟自己对视的男人都迫退开来,才盯向自己手中的帽子... ...

与上面的铁十字勋章。

他的双手颤抖着,像是在努力强忍什么愤怒般,身上散发骇人的气势,让那些人们都不敢靠近。

片刻的,男人才终于拍了拍帽子上的灰尘,将其轻轻戴回了头顶。他转过身来,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人群,朝着旅馆旁边的马匹走去——镇长马上反应过来,伸过手杖挡在他面前。

“不能洗清你的嫌疑之前,你要留下。”

一手轻轻调整头上的爵士帽,镇长一边轻描淡写地对他说道。

“让开。”

这是男人第二次在他们面前开口说话——这次说的却是通用语,字正腔圆,充满力度。

镇长冷冷地看着他,两个手握步枪的大汉也随之靠近过来,神色不善地盯着他看。

男人捏紧拳头,吃人般的目光瞪向镇长——但镇长却也不看他,撇过头去看向老提尔。

担忧少年的老提尔握着步枪,几步赶到这边过来,但镇长也同样一手挡住了他。

“夜深了,你一个人去是杀不了那几个男人的,明天再追踪过去吧。他们应该不会伤害小约瑟夫,可能会想要赎金,你不用着急,等他们的联系吧。”

听见镇长气定神闲的话语,红着眼的老提尔先是重重叹了口气,才终于有些冷静过来,他回头看了一眼被大汉用枪逼迫着的男人,又转回头望向镇长。

“这样好么?”

“没什么不好的,小约瑟夫说他们是一伙的,那就好好问问他。或者到时候拿他换回小约瑟,也不是不行。不过看上去他被抛弃了,大概会是什么有意思的内幕吧。比起那些家伙的话,我更乐意相信小约瑟夫。”

镇长的话语是有一定道理的,老提尔虽然很想反驳,也感受到旁边男人如雷一样蓄积起来的愤怒,但他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轻轻点了点头,就准备跟着镇长往政府方向走去——

但就在这瞬间,身后的两个大汉忽然发出惨叫,被人直接从后面砸到旁边的商店里去!提尔应声回头,便看见身材高大的男人以难以理解的高速瞬间击倒挡路的居民,笔直冲向了马匹。他一脚踹开旁边扑向自己的布鲁姆,跳上马匹便驱动它朝大路奔去!

那一瞬间,千百种思绪从老提尔胸腔处流过,但一瞬之后,他还是选择了最符合自己作风的办法!

他抬起手上心爱的名枪,把眼睛放在了瞄准镜前,对那在马上飞奔冲撞人群往镇子外逃逸的男人肩膀处锁定!

他不想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这么杀死这个男人,但他也知道不能让这男人就这样离走!

‘乓——’

步枪清脆嘹亮的声音在夜空上飘扬。

马上的男人身形晃了一晃,却没有倒下,在夜幕中越来越远。

“这怎么可能?百米之内提尔你居然会失手?”

“啊,看来,似乎是我老了... ...”

在一脸难以置信的老友面前,老提尔叹息着把步枪放了下来。

“那么现在,镇长大人,您该给我一匹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