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里缀满繁星的夜空,是毫不给旅人寂寞机会的。当微风吹拂黄沙,少了那份黄昏燥闷的沙漠便扬起凉快而清爽。旅人的行进在细碎砂砾下留下深痕,像一步一步地走入了银河长画。

“夜空,很棒吧?”

从身后棺材里传来轻微的声音,男人顺势回过头去。他有些疑惑,往时夜晚她并不会醒来。

“......”

虽然不知道少女要做什么,但男人想了想,还是把棺材从自己背上解了下来。他没有回答少女那意味不明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半跪下来解开锁链,把棺材放到地上、轻而易举地举起了钢盖。

“啊,芬里尔中尉不理我。”

好不容易从狭小的棺材空间内解脱,少女却只是苦着脸抱怨男人的不体贴行为。不能理解她这种奇怪表现的男人只是顿了顿,随即就拿过面包袋来。

“吃。”

“真是一点也不懂浪漫啊。”

少女嘟起嘴,伸手从男人大手里扯过面包袋,她一解开袋子,里头带了些酒气的食物就泛着软乎的热气出现在面前——只是被男人抓得有点太紧了,都稍微有些揉烂掉了。

一看到这种情况,少女就不由有些扫兴地放下袋子去。她看了看面前安静半跪在自己面前,双眼认真注视自己的男人。虽然他没有说话,但眉头却稍微皱了起来。看在少女的眼里,一时间都有些对方的‘耳朵随着肩膀一起耷拉下去’的错觉。

“我才要这样咧——OKOK,我吃我吃就是了啦。”

少女没好气地瞪着面前的男人,举起与湿软土豆揉在一团的面包,当着男人的面有些为难地啃了起来。

看上去是与外貌完全颠倒过来,有些滑稽的场面。让步了的少女在吃了两口后,也惊讶地发现这东西并没有那么难吃。只是男人力气太大导致碎屑着实有点多,她才啃几口就发现嘴巴周围都粘了一层‘土豆面包碎’。

“唔唔唔——芬里尔中尉。”少女在艰难地啃着土豆面包、任由碎屑从自己嘴巴上掉进棺材里时,也不忘继续开口:“为什么不在那个农场住下来呢?”

听见话语的男人眯起双眼。

他不是很能理解少女话中的意味,更想不明白该如何回答。好像这种情况下必须回答什么,但他确切地想不到任何答案。

所以他一如既往地沉默,只轻轻摇了摇头。

少女费力地吃着面包,发出了‘呜呜努努’的声音。那双翡翠一样的眸子在月光下亮起了摄人心魄的光辉,像有着力量一般,吸引住了男人的目光么。他看着面前坐在满是财宝的棺材内的少女,见着她在月光下像发出惊人光亮似捉眼,注意到了她身上散发的清新奶香,也留意到了她被夜风吹拂的金发。静静看着,只静静看着。

一抹金丝随风起舞,在少女的脸庞上摩挲,顾着进食的少女随手挥开自己的头发,但马上俏皮的风便再次将其吹了回来。她鼻子一皱,再次伸出手去,却碰到了有些冰凉的大手——少女惊讶地抬起眸子,看着面前的男人伸手为自己撩开发丝。

男人大概不会知道为何会有此举动吧,这也着实让少女感到吃惊。但片刻她便甜甜一笑,把手上只剩小块的‘土豆面包’几口吞了下去。如此干巴巴地吃着是有些难受的,但少女终究不是那么普通的存在,倒也无太大所谓。在解决完基础的需求后,她伸出小舌舔着唇,把像猫咪一样迷离、带着疑惑的目光投向了男人。

“芬里尔中尉,你想去哪里呢?”

果不其然的,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随即摇起了头来。

“啊,我就知道!我真笨,还问你做什么,没用没用的军犬脑袋......真是的,真是的!要是大家都像你这样带孩子,可能这个世界不需要战争就完蛋了。”少女叹了口气,对男人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她磨合着有些尖锐的虎牙,用有些清冷的声音凝望远方开口道:

“那么,在此刻我下达命令......”

荒漠里缀满繁星的夜空,是毫不给平民多愁善感机会的。当微风吹拂黄沙,少了那份黄昏燥闷的沙漠便扬起凉快而清爽的气息。男人靠在农场简易阁楼的窗台边朝外望出去,目光深邃却没有目的,只深深的、深深地望入了如画的沙漠之夜里。

昨夜之时此身又在何处,他已经说不太上来。但此刻,他却是在苏醒之后第一次地在屋檐之下度过了夜晚。

“不能听命于自己者,就要受命于他人。”

夜风中传来银铃一般的低吟声,吸引男人回过头去,望向了那个捉摸不透的少女。对方坐在铺了毛毯的木床上,捏着白色衣裙的下摆撩高起来,露出了纤细而不健康的双腿。

白皙到没了血色的双腿以洁净而言都过分了,倒不如说是接近透明的。少女呆呆望着自己的双腿,目光里掺杂了一些复杂的情绪。光辉在她眸子里无声流动,好似夜空一般。

男人从有记忆以来,就没见过少女用双腿走过路。他隐约记得似乎是自己把对方抱上床去,但却完全没有那时候的感受了。

“我们真是可怜啊。”

少女用小手揉着自己的大腿,双眼停留在某处虚空之上,声音轻得像是精灵在耳际的呢喃。男人总觉得她是在跟‘自己’说话,又好像是在跟自己说话。

“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能够把你杀了。”少女的话语很轻,揉着双腿动作也舒缓无比。说着这种话的时候,她连表情都没有变化,依然是那种淡淡的、似笑非笑般的感觉。“没想到只是睡一觉醒来,我触及的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你一个死徒了。哎......我为什么不能把你杀了呢。”

“嗯?芬里尔中尉。”

少女回过头来,深邃的眸子里像星空流转。

“为什么你不能也去死呢?”

她是在看着这边,那么,她是在问‘自己’吗?

男人不知道。

他站在窗台边,张了张嘴巴,却没能发出声音。该怎么说,或是怎么思考这种问题,他完全不知道。

“回答不上吗?啧啧,你也是被抛弃的那个呢......算了。”少女微微一笑,摊开双手躺了下去,她压在毛毯上,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半蜷了起来。

“虽然这具身体贫弱得不得了,不躺在那个让我讨厌的匣子里有点不妙,但我还是想试试这种床......好像,只有这时我不是活着的尸体......唔,睡吧,芬里尔中尉......晚安。”

她慵懒的嗓音像刻意地掺了糖般,让一切从那白皙颈子内发出的声音都像猫的撒娇。在道完晚安之后,她更是干脆地闭上了双眼,扯起小被子盖到了身上,俨然是一副再自然不过的睡相。

“......”

男人点了点头——只是闭上双眼的对方大概已经看不见了吧,但他总觉得,这种事情是有回应的必要,所以还是这么做了。

不符合理性,但却找不到反驳这行动的理由——男人放弃思考这些问题,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悲哀的木床马上发出了刺耳的闷声惨叫,整张床都稍微往下沉了一些。

意识到不妙的男人马上站了起来。

他在没什么摆设的房间里左右望了望,确定并没有地方能够代替这张床让这具身躯躺下——他太高,也太魁梧,这张床已经是那个老妇人能为他提供的最好的‘休息场所’了。

明白这一点后,男人终于知道还是得躺上去。他低下头,直接望向了旁边靠放的棺材,索性直接拎了过来,把它垫到自己这边的床底之下。

少女规律地呼吸着,稍微翻过身去。她似乎很快便进入睡眠状态,连男人的‘胡闹’都没有反应。只是那张小脸挂上了暧昧的微笑,且那笑容都有着越发浓郁的倾向。

男人自然是留意到了。

但他也不明白这代表了什么,只是静静地在垫了钢铁棺材的床侧坐了下来——尽管木床再次发出悲鸣声,也照样朝下沉去,但幸好下头垫了东西,倒是没有再往下沉了。

男人坐在床上,有些沉默地为自己脱下了军靴。他看了看脚下的地板,稍微地沉思起来。

以后要在这里睡觉的话,大概这张床不得不改一改了吧,否则总有一天,那女孩以及这具身躯,都会在这床上摔到下头去。

但为什么会想到这些呢——男人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要在这里住很久’这种想法呢?

他下意识望向旁边‘熟睡’的少女,只觉得胸膛里有说不出的感觉。

他记得,似乎在之前,他并不是这么想的。但现在却是这样了,这又是......

想不明白。

所以很干脆的也不会再去想——男人无声舒了口气,在少女的身边躺了下来。

严格而言他并不需要睡眠,只是,闭上眼睛休息的程度却是可以的。因此他很直接地闭上了眼皮,进入了休眠状态。